第二十四回 命似浮沉 隨風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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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貓有九條命”

有人,“山貓有山神爺護著”

有人,“見過馬護主(保護主人)的,沒見過這麼護主的”

幾天來,八面通的男人、女人甚至孩子都在談論那天夜裡的槍聲和嚎叫聲。開始,有人是梁三炮的人來尋仇來了,也有人狼進城了,也有的三子因為一美和日本人掐起來了。人們或是串門兒聚到別人家裡,或在飯館兒裡,或在田間地頭,交耳相傳各方訊息,後來還是遵命的一紙懸賞令,讓他們猜到了一些真相。懸賞令很簡單:‘提供周疤了眼兒去向者,賞銀50兩。’這裡可能有人不解,日本人不是發行了綿陽票子嗎,怎麼還用銀子啊?在偽滿初期,銀子,綿陽票子、甚至俄羅斯盧布都是俺那地界通用貨幣,不過人們還是習慣於銀子。

大鍘刀身上只挨了一槍,在脖子那兒,擊穿了頸椎。當時,三子在敲門的時候,他把馬栓上走過來,剛好走到三子身後。而救下三子性命的是黑月兒。它在槍響那一刻,把埋地三尺深的栓馬莊硬是拔出來,衝到了三子與槍口之間。黑月兒身上挨了五槍。

周疤了眼兒買下了一美酒屋斜對面的房子,據九彪在那裡埋伏了十一天。周疤了眼兒打著三子的旗號狂斂錢財,據超過上千兩銀子。周疤了眼兒的家人早就走了,據周疤了眼兒在出事兒前三天還有人見過。

出了這樣的事兒,放在以往,是足夠的理由讓鬍子血洗八面通。但是‘他們的’山貓是個‘冤有頭、債有主’,做事兒講道理的人。他們還在,山貓根本沒拿他們的‘份子’,都是周疤了眼兒在中間‘黑’(私吞)下來的,咱們三爺是非常仁義的人。而九彪太卑鄙了,他這樣的行為即使在鬍子中間也是非常可恥的,‘打不過人家,背後下手,啥玩兒映(啥玩兒意)’。他們現在都在關心三爺,他們聽,三爺極度哀傷,拒不見人。

整個天眼子籠罩在哀傷的氛圍中。兄弟們的哀傷不是因為大鍘刀,而是因為三子。那天夜裡,三子和四爺把大鍘刀拉到他娘的家裡,讓他娘看了一眼,就把大鍘刀拉回了天眼子,與黑月兒一起都埋在山尖上,紅跟前。打那開始三子就呆在那裡陪著他們。兄弟們沒辦法,在那兒搭了一個窩棚,一日三餐送上去,可要是誰想靠近三子,三子只有一個字:“滾”。三子沒辦法忘卻大鍘刀的娘抱著大鍘刀的哭聲,“鐵蛋兒啊(大鍘刀的乳名)、鐵蛋兒啊,都是娘不好,都怨娘啊……”他更為自責的是,黑月兒當時那麼不情願下山,三子確信黑月兒當時是有預感的,它一定能看到、想到人所不能想象的東西。三子還有奇怪的感覺,那天夜裡的場景他分明在之前的夢中經歷過,還那麼清晰,這是怎麼回事?

沒人知道該怎麼辦。四爺第二天就帶著幾個人離開了。他只是向王鐵打了個招呼,四天後趙亮傳來四爺的訊息,四爺已經殺了兩個人,所有跟九彪有些交情的人都不敢回家。四爺在那兒放出話:“想過日子,交出九彪”。

啞巴是第三天到的天眼子。他的意思是一定要抓到周疤了眼兒。他剛從醫院出來沒幾天,他也拄著雙柺。後來還是王鐵的主意,才有了遵命的一紙懸賞令。開始兄弟們以為三子過幾天會沒事兒的,可是到了第五天三子還是不肯見人。大虎來了主意,把鞦韆姑娘請來。他費了不少勁才明白鞦韆姑娘是誰。

“大當家的還不得一拳把她打下山去啊?”趙亮一臉不屑。

王鐵低著頭沒話。

啞巴弄白了怎麼回事兒,樂了。

傻鵝,也是一臉不屑,伸手比劃,意思是去跟三子喝酒,喝多了,睡一覺就好了。

大虎罵傻鵝:“滾你爹以巴(尾巴),你拿他當你呢?”

遵命也坐在那兒,沒話。三子不在,王鐵就把他叫過來一起商量事兒。

啞巴還是在那兒笑著,一隻手上下揮了兩下。大喇叭:“可以試試,有病亂投醫”。

“人家能來嗎?”遵命弱弱地問

“操,來不來還由她?”大虎的眼睛瞪的多大

“**還~能、能~把她捆、捆、捆來啊?”王鐵呵斥大虎

大虎一歪腦袋,洩了氣,不話了。

第二天一早,大虎、二瘸子、遵命、地缸子、對眼兒,一輛馬車,裝著一麻袋黃豆、兩麻袋穀子,一張狐皮,兩罈子酒,出發了。目的地:高麗營。大虎的任務:不能話。

下午太陽西斜的時候,他們回來了,還帶回來一輛牛車。牛車上,上次送米的駕車,車上兩個女人,一個是鞦韆姑娘,一個是歲數大的女人。兩個女人都穿著漂亮的朝鮮族裙子。這位歲數大的女人是鞦韆姑娘的娘,開始她是堅決不同意的,她家閨女還沒嫁出門,再,也不會漢話,這怎麼能行。後來還是金村長話,好像是,三子是大英雄,大英雄遇到情感障礙不能自拔,應該幫幫他,這也是為村子裡的人做的大好事,等等。加上遵命誠懇的態度,她娘終於答應了。到底,可能還是怕鬍子吧。

這時候,大夥兒才知道這個鞦韆姑娘叫梅子。她是一個人趴到山尖兒上去的。三子看見她的時候,恍若夢境,完全呆傻在那裡。直到她著那麼好聽、卻聽不懂的話,走過來,伸手撫摸三子的臉,直到三子看到她的眼睛裡看著他而映出來的哀傷,三子終於沒忍住,趴在她溫柔的胸膛哭了起來。太陽下山的時候,兄弟們聽到了三子的哭聲。喔,這哭聲,就像劍一樣穿透大山,扎進人心。那麼淒厲,那麼撕心裂膽,那麼痛。他一直在那裡哭,所有兄弟都是聽著哭聲入睡的。有多少人在被窩裡偷偷摸眼淚,沒人知道。但是所有人都從哭聲裡聽出了三子的自責,三子的痛。三子也是哭著睡著的。

第二天中午,三子醒了。鞦韆姑娘又要解開裙子,三子緊忙領著她從山的另一面爬下來,把她帶到山谷的溪水邊……

晚上快吃飯的時候,三子回來了。看到三子兄弟們高興地跟什麼似的大聲喊叫,“大當家的下來了,大當家的下來了,”三子瘦了好多,鬍子拉碴的,眼睛裡佈滿血絲。

王鐵正領著瓦匠幹活兒呢,聽到聲音,迎了過來。“大、大、大當家的,快~進屋。”

大虎也進來了,又像唱戲似的,“十八羅漢拜天庭,玲瓏塔下鎮河妖。大當家的在上,受兄弟一拜。”

三子苦笑,“滾犢子!”

啞巴進來的時候,還是笑,指著自己的拐呀呀亂叫,意思是‘俺也和你一樣拄拐了’。看見他的樣子,三子爽朗的笑了。

沒等吃飯,三子問起來,“四爺呢?”

王鐵嘆了口氣,向趙亮示意,趙亮又了一下四爺的事情。三子又感覺到一陣錐心的痛。四爺老謀深算可以,但四爺絕不是濫殺無辜的人。三子能體會到四爺的那份自責。“得讓他回來啊”,三子抬頭看著王鐵。

“遵命出、出、出了個主意,給、給、給那些人拿十~兩銀子,讓~那邊的人搬家,越遠越~好,俺~沒敢拿主意。”遵命的這個想法是要那些認識九彪的人全都離開那個地方,那麼九彪回來就無處落腳了。

“給二十兩,讓遵命去辦這個事兒,讓四爺趕緊回來,那些人也找不到九彪。”

王鐵頭。

吃飯的時候,聊起來杜三兒傳回來的訊息。“出了這事兒,老百姓跟咱更貼心了”,三子一愣,想起福祿村老百姓‘三爺,好人啊’的聲音,不僅搖頭苦笑起來。“周疤了眼兒卷走了不少‘份子’錢。聽,周疤了眼兒的老婆曾跟鄰居起,她婆家在哈爾濱有親戚;周疤了眼兒八歲的兒子也跟一些孩兒吹牛過自己要去大學校唸書。另外,杜三兒現在住在周疤了眼兒的房子裡,前些日子周疤了眼兒的一個叔輩親戚來過,他是來看房子的,杜三兒從他嘴裡套出來,周疤了眼兒的親戚在哈爾濱賣香。杜三兒還請示大當家的,要不要把周疤了眼兒卷走的‘份子’查清楚。”

三子抬起頭看幾個二當家的,王鐵,“俺去”;啞巴指向大喇叭;趙亮也,“俺去”;大虎也,“俺去”;傻鵝一低頭,沒話。他們明白三子的意思,爭相去獵捕周疤了眼兒。

三子知道這幾個二當家的心裡都憋著火,恨不得吃了周疤了眼兒。半天,三子了一句,“這事兒不急,等四爺回來吧。”

王鐵的嘴動了好幾下,好像下定決心的樣子,“一美病了,在~雞西醫、醫院,好像~要~夠嗆。”

三子的心一緊,又感覺到一陣錐心的痛。但他還是平靜地:“等四爺回來吧,俺去看看她。”

晚上睡覺的時候,三子看到一個新的面孔。“他叫劉福川,大夥兒叫他‘川子’,是俺讓他來經管你的,”二麻子介紹。他差不多和大鍘刀一樣高,卻很瘦,沒有大鍘刀的彪悍,眼睛裡多了幾分機靈。他和大鍘刀剛上山那會兒一樣,用愣愣的眼睛看著三子。三子心裡又一陣痛,沒話,洗了腳,鑽進被窩睡了。三子不知道,為了三子身邊替代大鍘刀的人選,幾個二當家的展開了激烈的競爭,最後,誰也沒爭過二麻子。川子是二麻子選定的,是個剛投山不久的新人。第二天一早三子就問過王鐵這個‘川子’的情況,王鐵告訴他,川子是這一批新人當中跑的最快、打槍最準、摔跤最厲害的一個,還會騎馬,所以二麻子選定他,別人也不出別的。

第二天,杜三兒又上山來,告訴三子一個訊息,“有個賣馬的一個月前在一面坡(黑龍江地名)見過周疤了眼兒的家人,他不認識周疤了眼兒家人,他認識他家馬,他確信,周疤了眼兒家向哈爾濱方向去了。”

“周疤了眼兒大約摸卷走多少錢?”

“準超過一千兩,大當家的要俺查一下嗎?”

三子頭,“查清了,你記著就行。”

“嗯哪”杜三兒答應。“俺有個想法,最近八面通不少人來,‘要錢要人儘管話’,三嬸兒那兒也有不少人去,俺琢磨著,不行就讓三嬸兒接份子。大當家的,你看?”

三子頭,“不急,以後倆月齊一次份子。”三子等於是減免了一半供奉。

“嗯哪”

這一天三子又接到了那個姓‘於’的條子,還是水娃送來的。王鐵、遵命等一幫子人圍在三子那個桌子邊,看著這個條子,還有遵命拿出來的上一個條子。無疑,筆跡出自一個人,這次條子上的是:‘去看一美,在雞西大東亞醫院。’署名‘於’。

半天,王鐵了一句,“這個姓於~的,一定和、和、和日本人有~關係。”

“目前看此人是友非敵,”遵命的話。

因為這個人的條子,三子現在也認得一些字了。“俺去看看水娃”。

在伙房裡,三子看到了水娃。水娃長高了,也胖了,胖嘟嘟的臉更加可愛。“還記得三叔嗎?”三子看到他真的很高興。

“記得”,水娃靦腆的臉通紅。

“這回這個條子還是那個男的送來的?”

“不是,是個大嬸兒。”

“大嬸兒?長什麼樣啊?”

“她穿著黑花鞋。”

三子苦笑,哪個‘大嬸兒’不是穿著黑花鞋啊。三子注意到水娃和他一樣光著腳。“三叔還答應過帶你去抓松鼠,咱下次去,行不?”

水娃頭。

還有巧合的,下午俢瓢的又來了。上次就是這個條子和這個俢瓢的先後到的,這回還是。

三子依舊照著四爺的安排,把人和馬分散出去,還讓地缸子送過去茶水。還和上回一樣,三子和幾個二當家的躲在屋子裡觀察。這個俢瓢的也是和上回一樣,和地缸子有有笑。也是在幾個兄弟剃了頭之後,三子自己過去剃頭去了。

“您貴姓啊?”三子掛著一臉笑容。這個俢瓢的比地缸子高不了多少,油光光的腦袋上一對眼睛。

“哎呦,大當家的客氣了,招呼俺老王就行了,”俢瓢的有些緊張。

“噢,王師傅,老家也是八面通的?”三子坐到了凳子上。地缸子接過拐。

“哪呀,俺老家山東的萊陽的,俺十多歲的時候,俺爹帶俺闖關東來的。”俢瓢的給三子圍上圍子。三子聽出了他的萊陽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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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師傅不住在八面通?”

“俺前年搬過來的,就在老鄭家雜貨鋪那趟杆兒(那趟街)。”

“那不就在周疤了眼兒家後趟杆兒嗎?”

“嗯哪,就那嘎達。”他開始給三子剃頭,“大當家的有日子沒剃頭了,想要留長兒,還是短兒啊?”

“咋都中,”三子學著萊陽口音道,“王師傅認識周疤了眼兒?”

“咳”俢瓢的嘆氣都吹到三子脖子上,“俺都聽了,這人啊,掉進錢眼兒裡就不是人啦。”

“這話怎講?”

“這人啊,都是命,可還是想不開啊,聽周疤了眼兒走的時候還收了不少金子,還找了個福建莆田的人,聽要去哪兒開個金店?咳。”

三子一怔,扭過頭看向這個俢瓢的,他卻一臉平靜,拿出剃鬚刀把三子的臉擰過去,開始給他刮臉。

剃了頭,拿過鏡子,三子看到他的頭型和那個日本軍官山口一樣,加上刮了鬍子,很精神。三子看著鏡子道,“地缸子,去找二麻子拿一顆熊膽來,謝王師傅。”

“哎呦,可使不得……”

三子站起來,接過拐,看著王俢瓢的,“王師傅別外道(別客氣),咱爺倆有緣。”完三子轉過身架拐走了。幾天後杜三兒傳過來訊息,這個王俢瓢的每月都有那麼幾天到日本軍營裡,給日本人剃頭。

第三天,三嬸兒家二來了。他是在唸書,放暑假回來的。三子開始都沒認出來他。他穿著和崔慶壽家大兒子一樣的深色學生制服,很精神,個子比三子矮一。

“俺娘請你去一趟,”二很大方地道。三子不僅拿他和遵命比較,他們有些類似的地方,三子不清楚,只是二的舉止更有禮節,有像山口。

王鐵和大虎他們都勸三子,‘去吧,去吧,下山散散心,四爺最快也得明天回來。’三子也沒再犯擰,答應下山了。

跟著三子走了一段,王鐵起野雞脖子,他那邊來信兒九彪的人已經散了,問大當家的,他咋辦。三子看王鐵,王鐵,“讓他、他、他繼續找~九彪?”三子頭。三子想起來野雞脖子前些日子送過來九彪消失的訊息,還提醒他心一,只是自己當時沒太在意。

三子和二坐了上馬車。三子看見是地缸子趕車,心裡還有些納悶,回頭一看嚇了一跳:車後邊騎著馬跟著好幾個,川子、豁牙子、金魚眼,還有倆個三子雖然叫不出來名字,卻知道一個是王鐵的人一個是趙亮的人。

地缸子嘴快,“他們二當家的商量的,以後不管大當家的去哪兒,每個二當家的都出一個人跟著。”

三子嘆了口氣,“走吧”。

路上,二還是直直地坐在那裡。三子問他,“你在學校都學啥呀?”

“啥都學,日語,漢語,數學啥的,下學年俺開始學機械。”

“機械,是啥呀?”

“工廠裡關於機器的”

“哦,你會日本話?”

“嗯哪,會一”

“一美咋?”

二愣了一下,,“hitomi”

“島一美呢?”

“kojimahitomi”

“啥,扣雞媽,西偷米?”

“哈哈哈,”清河橋上傳來他們清朗的笑聲。

笑了一會兒,二很認真地,“大當家的應該去看看一美。”三子一怔,低下頭,沒話。

到了三嬸兒家,三子發現三嬸兒家的障子換上了嶄新的柳條障子。三子看見地缸子看著他笑。三子猜到是地缸子給三嬸兒換的,“是你給三嬸兒換的?”

“沒有,都是山上兄弟幫忙編的,”地缸子一臉靦腆,這是他得意的表現。

三子笑笑,地缸子推開大門,聞到了噴香的燉雞的味道。三子注意到街邊一群孩子瞪著好奇的眼睛看著他們一群騎馬的人走進三嬸兒家。三嬸兒家的院子不見了鴨鵝的痕跡,雖然還能聞到豬圈的味道,院子裡乾淨了好多。

“哎呦,三子快進來,”三嬸兒推開門迎了出來。三嬸兒換了一件嶄新的花褂子,頭髮也梳的很整齊,好像年輕了好多。三子看著三嬸兒笑。

“快別笑話你三嬸兒,英子那個死妮子非讓俺換這身兒衣裳,你俺都多大歲數了,快進來,快進來,”三嬸兒竟然也臉紅了。

“俺們來這麼多人,做的夠吃嗎?”地缸子的。

“夠,夠吃,夠吃,管夠吃。”

吃過飯,三子在西屋英子那裡呆了一個時辰。

晚上天都快黑下來了,三子他們回到了天眼子。半夜,四爺回來了。還是遵命跟四爺,沒有四爺,三子啥事兒都不肯拿主意,四爺才不得已連夜趕回來的。

三子從被窩裡爬起來,煤油燈的光裡,看到四爺瘦了好多,臉上依然帶著殺氣。

第二天早飯的時候,幾個二當家的都在,三子問大喇叭,“要是讓你去抓周疤了眼兒,有把握嗎?”

“給俺一個人,就跑不了他賣切糕的。”大喇叭嘴裡嚼著饅頭,眼神篤定。

“誰?”

“大仙兒”

大虎不幹了,“光帶他不行,要帶就得帶上二瘸子。”大仙兒是大虎的寶貝,沒人護著他,大虎不放心。

三子看向大喇叭,大喇叭頭。幾個二當家的也都了頭。這時,大虎又頗為認真的來了一句,“你們去了不行禍害人家娘們,啊?”

“哄”爆出大笑,好幾個人把嘴裡的東西都噴到了桌子上。氣得三子抓起饅頭打到了他臉上,“你媽了個逼,你臉皮咋那麼厚呢?!”

飯桌上,三子又交代一句,“把周疤了眼兒和他卷走的錢帶回來就行,能給他家留條活路就留條活路吧。”另外三子還安排人給王地炮捎信兒,他明天要登門拜訪,因為王地炮對哈爾濱那邊‘路面兒熟’(認識沿路土匪)。

吃過飯,大喇叭等人自去做準備,三子一行人,奔雞西去了。

到了雞西醫院,費了好一番周折才找到‘歲數不大的日本女病人’,一美。因為這個醫院裡還是第一次遇到中國男人來看日本女病人,而且,中國人和日本人在同一個醫院裡,卻分屬完全獨立的兩個系統。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美,卻不讓見。原因是病人不同意。在日本人的病房區,地缸子已經跟一位能一中文的日本女護士囉嗦了好一會兒,可那位護士頭哈腰的就是不同意。三子早已煩躁起來,瞪著發紅的眼睛,架拐走過去,推開地缸子,伸手抓起那個護士的脖領子,把她拎了起來,病房區走廊裡的好多穿白大褂的人都嚇傻了。

“一美在哪兒?”護士的臉都嚇白了,哆嗦著,不出話,伸手指向一個房間。三子把她放下,架拐走了過去。

三子是用他的拐把門撞開的。“咣噹”一聲,病房裡,病床上病床下,有六、七個人,都是驚恐的眼睛。三子看到了一美,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

“你不想見俺?”三子走向一美的病床

一美的眼睛裡是痛苦,她伸手拽旁邊的那個朝鮮女人,朝鮮女人也口齒不清了,“一美滴,不想你看見滴她滴不漂亮滴。”

三子就好像喝多了一樣,一閉眼睛,身子前後悠了兩下。接著,他直接坐到了一美的病床上,掀開一美的被子,把一美抱到懷裡。開始他只是聲哭泣,後來聲音越來越大,變成嚎啕大哭。三子不用大夫告訴他,一美不會活的太久了。

三子哭聲穿透了病房,穿透了走廊,整個醫院都能聽得到。這邊病房的大夫護士都不會中文,有人過來想阻止三子,卻被豁牙子他們凶神惡煞的樣子嚇走了。豁牙子他們哪裡能知道,有人報告院長,‘一群像黑幫武士一樣的中國獵人來看一美,一美好像認識他們’。醫院的院長都把電話打到了山口那裡,山口告訴他,‘他們是**’。那會兒只有日本人擁有有線電話。

三子當天離開那裡,告訴一美,“俺後天再來。”五天後,一美死在三子的懷裡。她走的時候,三子沒哭。三子曾提起送一美回家,一美透過那個朝鮮女人才明白的話是:“俺是女孩,不能當兵為國家效力,就把俺的心和身體留在這塊土地,就算為它做的一貢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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