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媽，我住房的事兒...”
“小葉你急什麼啊，這才一宿，我就是現蓋你也得給我點時間吧！”
葉浩然熘熘達達的來到街道辦，昨天給他登記的大媽正在門口跟別人嘮閒呢，剛上前打了個招呼，大媽就懟了回來。
旁邊幾個大媽看到葉浩然便開始上下打量，眼神裡流露出耐人尋味的神色。
“喲，這誰家小夥砸，模樣真是不錯，有沒有物件啊？”
“可不，看著就精神，要是沒物件，我表妹家婆婆二兒子的閨女還沒物件呢，要不要給你介紹介紹？”
“你這關係扯的也太遠了吧，我看啊，我那個侄女就正好，腰圓屁股大，好養活能出力，還能生兒子呢。”
“可算了吧，虎背熊腰的就被拿出來熘了，最起碼也得老王家那樣的閨女才行，秀氣你懂不懂啊！”
幾個老孃們聊起來一點邊界都沒有，別說小夥子了，就是老爺們都招架不住。
葉浩然連忙賠笑道：“幾位大媽嬸子謝謝了，我就一窮小子，兜裡沒錢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可不敢耽誤啊，以後，以後等我混好了再說。”
不出聲不行了，幾個大媽都準備上手了，要不是葉浩然動作快後退了一步，說不定就被人佔了便宜。
“行了行了，都別在這兒閒著逗小葉了，有時間不如回去湖幾個火柴盒呢。”
街道辦大媽打了個圓場，回過頭對葉浩然說道：“你也別急，給你開了條子就先在招待所住兩天，咱們這邊有個戶口調動的，這兩天就搬走了，你先對付對付吧。”
“得嘞，有大媽這句話就穩妥，您忙著，我還得去買點東西，幾位嬸子接著聊，我先走了啊！”
有了信兒，葉浩然巴不得趕緊離開這兒，再嘮下去，說不定他兒子的名字都給取好了。
腳下生風，一眨眼就拐了彎離開了街道辦。
一邊走一邊打聽，總算找到了能買東西的地方。
供銷社，一個社會資源平等分配的地方，雖然不能完全保證公平公正，卻給了這個年代的百姓一點點依靠。
飯盒、茶缸子、臉盆、洗衣粉，這就算是這個年代的生活必需品了，本想買一塊香皂來著，可惜沒有票。
回到招待所放好東西後後出了門，直到天黑的時候才回來。
去郊外的破房子取了點東西，一套換洗的衣服，還有一個小盒子。
一天之內辦好了所有事兒，這才拿著新買的盆去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睡了個安穩覺。
次日一早，換上新領的工作服，跟隨著人流的大部隊來到軋鋼廠。
這一次門衛沒攔著，還遠遠的打了個招呼。
葉浩然點頭示意過後，直奔行政樓保衛科二室的辦公室。
推門進去，就二蛋子一個人，坐在那裡喝著茶末子。
見到葉浩然疑惑的問道：“咦，你怎麼來了？”
葉浩然也是一臉的問號：“當然是來上班啊，不然還能幹嘛？”
二蛋子揉揉臉：“我昨天沒告訴你晚上來？”
葉浩然搖搖頭。
兩人大眼瞪小眼的看著對方，二蛋子率先敗下陣來：“好吧，是我忘了，你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怪不好意思的。”
看著圓滾滾的二蛋子，葉浩然實在無法理解他有什麼不好意思。
“旁邊有休息室，要不你去睡一會兒？”
葉浩然都睡了一宿了，哪裡還能睡的下去，搖搖頭：“算了，熬一晚上沒啥，就這樣吧。”
保衛科二室白天只留一個人值班，輪流來，剩下的人晚上再過來。
葉浩然找了個地方放下網兜，裡面防著鋁飯盒還要茶缸子，拿出茶缸子放在桌子上，從暖壺裡倒了一缸子熱水，二蛋子屁顛屁顛的捏了一把茶末子放進葉浩然的茶缸子裡。
“嘿嘿，這可是我從王隊那偷來的，快喝快喝，喝完了刷乾淨，可別讓他看見，老寶貝了。”
二蛋子一臉的猥瑣樣跟身材倒是挺搭配的，但他根本就沒考慮葉浩然喜不喜歡，搞的葉浩然相當無語。
看了眼變色的開水，搖搖頭坐下開始抹茶。
這一坐就是兩個小時，葉浩然完全不知道這兩個小時是怎麼度過的，枯燥乏味至極。
茶缸子裡的水換了一茬又一茬，廁所都去了好幾次。
反觀二蛋子卻悠閒的很，喝喝茶都能睡著，這就不是一般人能幹出來的事兒。
實在待不住的葉浩然起身倒掉了茶缸子裡的熱水，洗好缸子放起來後準備出去走一走。
“哪去啊？”
二蛋子聽到動靜睜開眼睛，看了要離開的葉浩然隨口問道。
這本是很正常的一句對話，普通人聽到後肯定會當做是閒聊，可葉浩然卻聽出了不一樣的地方。
眼神中閃爍了一下，回頭看了眼二蛋子，略帶深意道：“作為一個有上進心的大好青年，總不能浪費這大好時光，我去書店看看，咱也學學文化人，要不要一起？”
從剛來的時候，葉浩然就感覺不太對，按理說上班時間這件事兒沒有人會忘記通知才對，哪怕是二蛋子忘了，勞資部那邊也會提前通知，可他一點訊息都沒有收到。
其次，他來了之後二蛋子基本沒怎麼說話，兩人也沒怎麼聊天，以二蛋子表現出來的人設，這很不符。
明明是個碎嘴子，卻能忍住不聊天，這正常嗎？
最後，上一秒還在打呼嚕的二蛋子，在葉浩然要出去的下一秒就能睜開眼睛問他去哪，只要不傻都知道有問題。
結合前因後果，葉浩然明白了，這是在探他的底，或者說是一個小小的考驗。
不過這些都無所謂了，葉浩然想做什麼就不會考慮別人的看法，他不想做什麼，誰也別想逼迫他。
昨天去供銷社的時候正好路過書店，無聊透頂的葉浩然準備去轉轉。
在葉浩然離開後，二蛋子眼睛轉了轉，看了眼時間後繼續假寐。
這時候的腳踏車還屬於奢侈品，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東西，而且不少人的腳踏車還是攢出來的。
不是從正規渠道購買的，而是從修腳踏車那裡買的，修車的會更換下各種配件，換下來的東西修好以後再買一點其他配件，就能組裝成一輛能騎的腳踏車。
沒有腳踏車就只能靠兩條腿走路，邁著兩條大長腿來到書店。
給葉浩然的第一感覺就是很小，小到只有四五排的書架，而且紅色書籍特別多，外文的更是一本都沒有，只有一些選集詩詞之類的譯文。
不過有總比沒有強，打發無聊的時間剛剛好。
隨意的轉了起來，偶爾抽出一本拿在手裡看一看，然後再搖搖頭放回去。
當葉浩然走到最後一排書架的時候，眼睛瞄像一本書忽然一亮。
《葉爾紹夫兄弟》是一本很奇怪的書，讀一遍能感受到工人階級的生活與鬥爭，讀兩邊能感受到階級的思想情操，可再讀下去的時候，你會發現那種張狂的社會批判。
雖然譯本是經過修訂的，但無聊的時候看一看還挺有意思，正好身處這個時代，也能更切身的感受一下書中的內容。
葉浩然伸出手準備拿起這本書，輕輕拉了一下沒拉出來。
“嗯？假書？”
又拉了一下，葉浩然忽然從書上感受到了反作用力，輕輕鬆開手，這本書果然從書架的另一邊被人拿了出去。
透過這本書留下的空白位置看過去，一雙亮亮的眼睛出現在葉浩然的眼前。
葉浩然笑了，雖然看不到表情，但能看出另一邊的眼睛也笑了。
“你很喜歡這本書？”
隔著書架，一個女孩兒的聲音傳了過來。
葉浩然搖搖頭：“不是喜歡，只是無聊的時候打發時間而已。”
話說完，對面沒有再傳來任何聲音，因為剛剛說話的主人已經繞過書架走到了葉浩然這一側。
《葉爾紹夫兄弟》遞到葉浩然的面前，葉浩然沒有接，而是細細的打量著對方。
柳葉眉下有雙透亮的雙眼，鼻樑挺直薄嘴唇，還梳著兩個麻花辮子。
看到葉浩然的打量，女孩兒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手裡的書卻沒有收回來。
“怎麼了，你拿著啊？”
輕聲提醒著葉浩然，葉浩然卻笑了。
“我現在對這本書沒什麼興趣了，因為我發現了更有意思的...”
“流氓...”
女孩兒的臉騰的一下就紅了起來，嘴裡滴咕了一聲，把書塞進了葉浩然的手裡。
葉浩然還沒有完全適應，挑逗的話張口就來，一下子就給對方弄不好意思了，扭頭就要跑。
女孩兒剛跑沒幾步，回過頭來問道：“你喜歡看外書嗎，我家裡有幾本，你想不想看。”
葉浩然嘿嘿的樂了出來，點頭道：“好啊，正愁沒書可看呢。”
女孩兒捏著衣角站在原地，不好意思的開口道：“明天我要是還能在這兒碰見你，就把書借給你。”
說完就要跑，葉浩然連忙出聲問道：“你忘了留名！”
“我姓冉，叫什麼明天再告訴你！”
留下一句話，一熘煙的跑出了書店，留下葉浩然一個人站在原地。
幾個同樣在看書的人不由的把目光看向葉浩然，一起來的人還悄悄交流了起來。
“看見沒，倆人搞對象呢！”
“不可能，搞對象能不知道對方叫什麼？”
“怎麼不可能，沒準兒人家是第一次見面呢。”
“他們怎麼不去公園啊，跑這兒來搞對象，這不耽誤人看書嘛。”
“害，誰說不是呢！”
沒在乎別人的議論，葉浩然付過錢拿著書向著工廠走去。
回到保衛科二室的辦公室，二蛋子還在睏覺，怪不得能長成這樣，心寬體胖才是根本原因。
葉浩然給自己倒了杯熱水，坐下依在靠背上翻起了剛買的書。
二蛋子正看眼睛看了眼時鐘，隨後閉上眼睛繼續睡。
有了書，葉浩然便忘記了時間的流速，知道廠裡的鈴聲想起來，這才從書裡拔出來。
“哎，醒醒，該吃飯了。”
“嗯？有肉？哪呢？”
二蛋子睜開眼睛就開始找，找了半天也沒找到肉在哪。
葉浩然無語：“什麼肉不肉的，我說該吃飯了。”
“哦哦，對，吃飯吃飯，快走。”
動作麻利的拿出自己的飯盒，葉浩然也帶著自己剛買的飯盒，一起向著食堂而去。
別看二蛋子胖乎乎的腿還短，跑向食堂的速度可一點都不慢，小短腿緊著搗騰。
緊趕慢趕的來到食堂，卻還是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等了半天才輪到他們兩個。
“劉姐，一個饅頭兩個紅薯，再來一碗白菜湯。”
被二蛋子叫劉姐的人二十多歲，標準的圓臉，但看二蛋子的眼睛卻一翻一翻的。
“吃吃吃，你說你怎麼越吃越胖啊，要不把你身上的肉割下來二兩炒菜得了。”
“嘿，我拿你當姐，你把我當豬，這合適嗎？”
二蛋子嘿嘿笑著，拿飯的手卻一點都不慢。
葉浩然看出來了，二蛋子不傻，他只是喜歡裝傻。
輪到葉浩然的時候，看了眼白菜湯和白菜燉肉，最終還是選擇了白菜湯，因為白菜燉肉那個菜裡，他就沒看見肉。
而且兜裡的銀子有限，怎麼也得節儉著點，不然沒等開工資呢，就得喝西北風。
兩人沒在食堂吃，人太多沒地方，拎著飯盒回了二室的辦公室，坐在辦公桌前吃了起來。
一點葷腥沒有，二蛋子吃的還賊香，就算是大白菜吃的都能跟麵條一樣禿嚕禿嚕的。
吃完飯，二蛋子神神秘秘的從衣服裡襯內掏出一包煙。
“哥們兒，來一根兒？”
葉浩然剛準備拒絕，忽然又來了興趣。
這東西好多年不抽了，以前是可有可無，但現在物資貴乏又缺少娛樂的年代，整兩口還挺有意思。
接過去二蛋子劃了根火柴，歪著腦袋點燃美美的抽了一口。
別說，還真有那個味兒。
葉浩然不自覺的笑了起來。
“這煙沒抽過吧。”二蛋子對葉浩然亮了亮煙盒繼續道：“大公雞牌香菸，這還是俺出差的時候買的呢，別看兩毛錢，你還真買不著。”
葉浩然只是點點頭，什麼都沒說，也沒問出什麼差，也沒問在哪買的。
他現在算是看明白了，保衛科就沒有簡單的人，一句話不對都有可能把自己玩了，所以啊，乾脆少問少說，儘量不出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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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完煙刷完飯盒，葉浩然繼續看書，二蛋子繼續睡覺，直到下班的鈴聲響起的時候，王隊推開辦公室的大門走了進來。
“喲，來的早啊，這是看書呢？”
葉浩然放下書笑著說道：“我早上就來了，還以為正常上班呢，在廠裡都坐一天，感覺無聊弄了本書看看。”
王隊隨手拿起葉浩然放在桌子上的書看了兩眼，感覺沒什麼問題這才放下。
開玩笑道：“看不出來啊，還是個文化人。”
“老班長教的識字，他總說不能吃沒文化的虧。”
和王隊聊了沒幾句，其他幾個人陸續的進到辦公室，王隊踢了一覺二蛋子喊道：“別他娘的睡了，要睡滾回去睡！”
被踢醒的二蛋子嘿嘿笑著，收拾了東西屁顛屁顛的跑了。
王隊站在窗邊，見工廠的工人只剩下零星幾個往外走的，回身出聲道：“走吧，出去轉一轉，小葉跟我一組，我帶帶你。”
“好的王隊。”
葉浩然把書塞進網兜裡，掃了掃外套跟在王隊後面走出了辦公室。
離開前，葉浩然注意到了王隊撩起外套時露出的武裝帶，這種皮帶可是帶槍套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