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許向前的保證，李懷德不置可否，而是轉頭看向了一旁的郭隊長和幾位司機。
郭隊長見李懷德看了過來，連忙點頭道：“李廠長，確實如此，許採購領錢票的時候我就一直跟著，裝錢票的包從頭到尾都沒離開過我的視線。”
眾人聞言，紛紛沉默了片刻，這種事情很容易查得出來，許向前撒謊也沒用。
但如果真如他所說，那問題就是出在他們軋鋼廠財務那一塊了。
財務科掌管廠裡的所有錢票收支，這麼重要的部門居然讓人混進了假票，這個事情可了不得。
李懷德眉頭緊皺，他也知道問題很嚴重，但現在當務之急是怎麼說服趙所長把桉子交給他們軋鋼廠處理。
發生這種事情，要是還被合作單位捅到公安分局去，其結果不言而喻。
財務和採購都是他李懷德的攤子，作為後勤處主任兼副廠長的他無疑是第一責任人，這事情傳回廠裡，少不得會被有心人拿來做文章。
所以把桉子要過來，並且將功折罪破獲此桉才是最好的破局之法。
現在假票和人都在這兒，面額八百多市斤的假票不會憑空出現，李懷德相信只要順藤摸瓜就一定會有個結果。
但是該怎麼開口把桉子從糧所這兒要過來呢？
李懷德琢磨了片刻，然後試探地開口道：“趙所，這問題估計是出在我們廠財務那邊，你看要不這桉子交給我們軋鋼廠保衛科吧，我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趙興國沉吟了一下，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也沒必要抻著人家，有什麼就說什麼即可。
“李廠長，你們軋鋼廠這次真是差點要了我的老命啊。”
接著他又指著桌上的那一小摞假票說道：“您看看，這桌上面額八百多斤的假糧票，全是你們軋鋼廠帶過來的。”
“我手底下的付糧員要不是謹慎仔細多查了幾遍，轉頭我們這一幫人都得下崗啊。”
“而且現在又是我們老所長準備退休的時間點，這事兒糧所上上下下都在看著。”
“我努力了這麼多年，眼看著就要熬出頭了，你們突然給我來這麼一下，您說你們軋鋼廠這事兒給我幹的...”
趙興國也不打算跟李懷德客套，你軋鋼廠級別雖然高，但是他們糧所並沒有太多用得著軋鋼廠的地方，反倒是軋鋼廠平時得多仰仗著他們糧所。
大家熟歸熟，但是有些事情得說清楚，這差點坑了他的事情不可能就這麼揭過，無論如何都得給個交代的。
李懷德一怔，自然聽得出趙興國的話裡話。
想要人家撒手也行，得給夠補償，不然這事兒說不好。
同在東直門這一片圈子，這糧所老所長即將退休的事情他自然也是知道的，趙興國正是下任所長的有力人選之一。
但是好死不死，自己手下的採購員差點就攪和了人家競爭所長的希望，這不是把人往死裡坑是什麼。
這個坑太大了，一時間李懷德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填。
想到這裡，李懷德尷尬地笑了笑，不過他還是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態。
“趙所長，你放心，交給我們軋鋼廠保衛科來查，我保證給你一個交代。”
李懷德信誓旦旦地保證道，補償到哪一步他暫時還沒想好，但是這態度一定要給人家表明了，絕不能讓人家吃虧。
趙興國思量了一下，感覺差不多了，於是點了點頭道：“行吧，李廠長，咱也是老交情了，我也不讓您難做。”
“現在人和物證都在這兒，正好我侄子衛國也是你們軋鋼廠保衛科的，那就交給你們保衛科調查吧。”
李懷德和董建軍聞言，眼睛一亮，調查處理的權利交給軋鋼廠保衛科，無論問題是出在哪個環節，總歸還是有主動權的，能將功折罪是最好不過了。
對於桉子落到李衛國頭上，董建軍也沒啥想法，各有各的機緣，羨慕不來，反正最後桉子都得他簽字，總歸有他一份功勞。
至於桉子是誰來牽頭偵辦都不要緊，是自己人就行。
而坐在一旁安靜聽著的李衛國倒是沒想到，臨了了趙爸居然會提自己一嘴，當下心裡也是一喜，看來趙爸是有心提攜晚輩。
趙興國的話音剛落，糧所的保衛科長柯衛民和兩位保衛幹部就不太樂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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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大的假票桉，得多大的功勞啊，都人贓並獲了都，怎麼能轉手就送給別人呢。
這一大早的不是白忙活了嗎？
“趙所，這桉子咱們...”
糧所的保衛科長柯衛民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漢子，脾氣耿直，還想據理力爭來著。
不過話沒說完，就被趙興國抬手給打斷了。
“行了，就這麼安排！”
說著，趙興國給他使了個眼色，讓他稍安勿躁。
這種事情就算查出來是軋鋼廠的問題，最好還是軋鋼廠保衛科自己先內部處理再自己上報公安分局。
如果由他們糧所保衛科來調查處理，最後送交分局的話，那大家的面上就不好看了。
這麼做除了糧所保衛科能立點功，對糧所並沒有任何好處。
還不如把桉子的偵辦權拿出來送給軋鋼廠，算是一個人情，回頭李懷德肯定得找補他。
而且他也是想著李衛國剛好是軋鋼廠保衛科的，正好順勢給他送點功勞，也算幫趙國兵還一點人情。
不然光憑趙國兵自己，婚宴食材的人情不知道得還到何年何月。
他剛才的意思想必李懷德是聽懂了，沒聽懂估計也混不到這麼高的位置。
他也不擔心李懷德不給他補償，只要他還在糧所副所長這個位置，軋鋼廠的糧食供應就繞不開他。
柯衛民見趙興國心意已決，幾番欲言又止，最終只能無奈咬了咬牙，選擇接受，但心裡卻是一百個不痛快。
李懷德見趙興國如此通情達理，頓時大喜，當然他也明白趙興國的意思。
既然人家開口了，自然得順著人家的意，誰來查這個桉子都行，順水人情而已，人家願意撒手就行。
於是當即拍胸脯保證道：“誒，好，那就謝謝了，趙所。正好李副科是咱軋鋼廠業務精湛的保衛幹部，桉子就交給李副科來牽頭調查，想必很快就能調查得水落石出。”
接著他又補充了一句：“你放心，回頭我們一定會給糧所一個合理滿意的交代。”
趙興國笑著點了點頭，有些事情不好明面上說得太清楚，大家心知肚明即可，既然李懷德意思已經到了，那就再好不過。
“行，那我就等您的好消息。”
“好的，沒問題。”
說罷，兩人相視哈哈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兩位領導統一了意見，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
雙方很快就交接了所有的假糧票，人也可以帶走，後續會由軋鋼廠保衛科來接手調查。
而採購員許向前帶來的其他三萬九千多斤面額的糧票是真票，趙興國也痛快地點了頭，讓付糧員如數調撥糧食，給軋鋼廠拉走。
事情到這兒，算是有了個好的結局。
待軋鋼廠一行人拉著糧食離去，糧所保衛科科長柯衛民和兩位保衛幹事就坐不住了，眼巴巴地看著趙興國，希望他給個說法。
“趙所，面額八百多市斤的假票啊，這桉子明擺著是個大功勞，憑啥交給他們軋鋼廠，在咱地頭裡出了桉子不該我們調查嗎？”糧所保衛科長柯衛民一臉不樂意地問道。
“我們調查？我們調查又怎麼樣？”
“人證物證俱在，歸我們調查，那功勞肯定得落我們糧所頭上啊。”
“得了功勞，然後呢？”
“得了功勞我們肯定能...”
柯為民對趙興國的臉色毫無察覺，還想繼續說，不過身邊的兩位保衛幹事察覺不對，連忙給他拉住了。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卻發現趙興國已經黑了個臉。
“說啊，怎麼不繼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