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9 章 第 17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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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賀潮這幾日鑽到了五大軍營裡,找了不少同僚鑽研要糧的門路。接到楊氏的訊息時,他正在校場看中央兵的訓練,聞言不耐地帶著一身汗從軍營裡回到了府中。元裡清清爽爽地站在府門簷下,唇紅齒白地等著他,見到他時眉眼輕輕一彎,白白淨淨地宛如晨起薄霧,“將軍回來了。”高大的男人快步走到他的面前,汗珠子往下顎上留,英俊的眉頭墜著潮溼氣息,他低頭看了眼元裡手中的信封,漫不經心地問:“都有誰?”元裡道:“少府尚書周玉侃,太尉張良棟,司隸校尉蔡議。”北周的官制有些複雜,有些類似於三公九卿制,卻又在其上加了一個內閣制約三公九卿,後又建立了監後府與內閣相互制衡。內閣中的五位大臣均由皇帝親任或群臣推舉,權力極大。但在皇帝建立監後府後,宦官更得皇帝信任和縱容,內閣便被一步步制約打壓。而這三位大人,太尉乃三公,少府尚書乃九卿,司隸校尉專職糾察在京百官,都是響噹噹的大人物。“楚明豐倒是對你極為用心,”楚賀潮笑了一下,撩起眼皮,“嫂嫂想先去哪位大臣那裡?”元裡從信封中抽出給“太尉張良棟”的信,“我只打算拜訪太尉一人。”太尉張良棟是內閣首輔,領全國軍事,在三人中官職最高。乍然一看,元裡選擇太尉理所當然,但實則太尉並沒有實權,名義上說得好聽,其實只是個替皇上背鍋的職位。一旦出現什麼天災人禍,皇帝就會撤掉太尉來請罪。但少府尚書和司隸校尉可就不同了,官職雖不高,但實權一個比一個厲害。元裡並非是目光短淺之人。他只是越想越覺得楚明豐病重一事藏著不少東西,在這個節骨眼上,他還是少和手握實權的高官打交道為好。況且太尉雖然是個坑爹的職位,但張良棟這人卻是當世大儒,通經史、善辭賦,每天都有數不勝數的人想要求見張良棟。如果能得到張良棟的一句誇獎,那便很快就能名揚洛陽了。楚賀潮深深看了眼元裡,抬手將大刀扔給僕人,回府中換了一身衣物。他們到達太尉府上時,遠遠就看到府前排著一條長隊,這些都是想來拜訪張良棟的人,裡面還混雜著不少國子監的學生。有兩個僕人熟練地在門前擺了四個籮筐,等著這些人排隊將拜帖和詩文放在筐裡,這會已經有兩個籮筐被放滿了。元裡歎為觀止,正要去後方排隊。楚賀潮就帶著他走到了那兩個奴僕面前,遞上了拜帖。兩個奴僕本以為楚賀潮是想插隊,面上已經帶上了慍怒,低頭看到楚賀潮手中的拜帖後,神色立刻變得恭恭敬敬,他們請楚賀潮和元裡兩人在此稍等片刻,拿著拜帖回到了府內。池畔涼亭裡。張良棟接過拜帖看了看,哈哈大笑地將拜帖遞給了另外兩位好友,“都來看看,這是楚明豐的拜帖,信中這個被他誇得天花亂墜的少年郎,就是給他沖喜的那個汝陽元裡吧?”汝陽元裡?跟隨父親做客,在一旁無所事事的詹少寧耳朵一動,看了過來。任司空一職的歐陽廷與京兆尹詹啟波都看了看拜帖,摸著鬍子露出了會心的笑容。“楚伯遠這意思是想讓你收這孩子為徒呢。”張良棟頗為得意,“那就見見這孩子吧。”不久後,僕人帶著楚賀潮和元裡走了進來。亭子裡的人看著他們走近,歐陽廷最先看到楚賀潮,忍笑到:“楚辭野也來了?”張良棟臉色一變,到處轉身找著東西。詹少寧好奇問道:“太尉大人,您在找什麼?”張良棟哭喪著臉道:“老夫在找地方躲起來!”詹少寧不解,他的父親笑眯眯地解釋道:“太尉負責全國軍事,執掌天下軍政事務。楚將軍來洛陽要糧,首當其衝的就是太尉。張大人,我聽說他先前已經找過你幾次,但都被你稱病躲過去了?”張良棟苦笑一聲,也不找地方躲了,“我倒是想給他調軍餉啊……”可滿朝都知道,他這個太尉只是一個虛職,實權握在皇上手裡呢。歐陽廷嘆了口氣,“罷了罷了,北疆十三萬士兵的口糧重中之重,待回頭,我們再一起上書天子幫幫他。”說話間,元裡和楚賀潮已經走了過來。三位大人早已認識楚賀潮,他們對元裡更為好奇,三雙眼睛同時朝元裡看去。元裡面上帶笑,容貌俊秀,英氣勃發,卻沒有外露鋒芒,內斂得令人心生好感。第一眼看過去,三位大人便對元裡的印象極好。在他們的注視下,元裡表現得鎮定大方,不卑不亢地朝諸位行了禮,抬頭一看,就對上擠眉弄眼的詹少寧。詹少寧可算是找到一個同齡人一起遭罪了,他笑容滿面,“元兄。”元裡也有些驚訝,“少寧兄。”詹少寧示意元裡坐在自己身邊,坐下後兩人寒暄了幾句。“你也是國子學的學生吧,”詹少寧道,“元兄,你什麼時候來國子學聽講啊?”元裡笑道:“應該不過幾日就會去了。”他們兩個閒聊之餘,也在聽幾位大人的對話。楚賀潮出乎意料地沒有提起軍餉一事,只是端著酒杯慢條斯理地品著酒,與其他人說說笑笑,若非他高大的身形,這麼看起來倒更加像個儒將。話題又慢慢地移到了元裡的身上。“汝陽元裡,我倒是聽說過你的名聲,你是個孝順的好孩子。楚伯遠在拜帖中說你才德兼備,有雄才大略,倒不知這是真是假?”伯遠便是楚明豐的字。元裡笑道:“楚大人所言誇張了。”“好小子,不必自謙,”張良棟摸了摸鬍子,楚明豐很少會給別人寫推薦信,更別說是這樣話裡話外難掩欣賞的推薦信,他相信楚明豐的眼光,不由對元裡升起了幾分期待,“那我便來考考你。”張良棟拿了幾個問題考問元裡。顧及到現下讀書很難,他問的都是極其簡單的問題。元裡對答如流,並且總能舉一反三,回答更是新穎有趣。張良棟興致起來了,“你今日來拜見我,是想要拜我為師嗎?”元裡眼中一亮,“是,學生仰慕太尉大人久矣。”張良棟名下有許多弟子,是名副其實的天下之師。元裡覺得他多一個徒弟不多,少一個徒弟不少,他還是有很大的把握能拜入張良棟名下的。果不其然,張良棟露出了微微動搖思索的神色,半晌後,他問道:“你想拜我為師,是想從我這裡學到什麼呢?”“學得五經,懂得禮樂書數。”元裡道。張良棟又問,“你學得這些,是想要做什麼?”元裡道:“為了出仕為官。”張良棟並不喜歡滿心功名利祿的人,但元裡回答得卻很坦誠,他的眼神清亮,乾乾脆脆。張良棟非但沒起惡意,反而喜歡他的誠懇,繼續問道:“那你想要做什麼樣的官?是位列三公內閣,還是地方官員?”元裡抿唇一笑,“我想要做保家衛國的官。”張良棟皺了皺眉,“你想入軍隊?”元裡點了點頭。張良棟嘆了口氣,有些不喜年輕人的好高騖遠,“你可知道帶兵有多難、軍政又多麼繁雜?我問你,你可知道軍法怎麼制定?如何讓士兵信服於你聽從你的指令?一個萬人軍隊需要多少馬匹、車輛?他們每日又能吃掉多少糧食?盔甲、箭弩、戟盾、蔽櫓又該如何計算?若是遇上敵人、暴雨、山崩、地陷又該如何處置?軍中獎懲又該以何為準則?”這一個個的問題問下來,張良棟的語氣越發逼迫和嚴肅。詹少寧被繞得頭都暈了,緊張得鼻尖冒汗,他不敢抬頭去看張良棟,低著頭用餘光瞥了元裡一眼,在心中直搖頭。大兄弟啊,好好的你說什麼大話啊,看,太尉大人都生氣了。張良棟倒是談不上生氣,他見過太多急於求成的人,只是先前對元裡有諸多好感,此時難免有些失望,“這些你都不懂,何談保家衛國?”元裡沒有生氣,他平靜地道:“正是因為學生不懂,所以才要老師教導。但您所說的這些,學生並非不會。”張良棟一愣,歐陽廷和詹啟波也不由露出了意料之外的神色。而此時,元裡已經開始條理清晰地回答張良棟之前所提出的問題。“若是遠征,則有五難。一是辦馬難,二是辦糧難,三是行軍道路難,四是轉運難,五是氣候難。無戰時按每人每日四兩發糧,有戰時按每人每日六兩發糧,士兵消耗越多,人數越多,糧食用得越快。即便沒有敵人可打,每日的行軍、安營紮寨、挖渠建塔同樣會耗費許多力氣,如果士兵吃得少,連拿起刀和盾牌的力量都沒有。因此,在行軍前備好足夠的糧草,計算上人與馬匹必備的消耗,這是極為重要的條件。至於軍法與獎懲,同樣至關重要。令行禁止,賞罰分明,使軍令能夠通達而順暢,‘勇者不得獨進,怯者不得獨退,此用眾之法也’,這便是軍隊的團結一致性,也是取勝的關鍵。然而許多將軍可以做到令行禁止這一點,通達順暢卻是自古以來行軍作戰的難點……”元裡說得很慢。他需在心中構思著措辭,再一一說出來,這樣慢條斯理的速度反而給了旁人理解他的話並跟上他思維的時間。張良棟已然是一臉驚愕,歐陽廷也不遑多讓,他雙目緊緊地盯著元裡,時不時露出或沉思或恍然大悟的表情。即便是對遠征軍瞭解並不多的詹啟波,也聽得連連點頭。楚賀潮眼皮半垂,靜靜聽著。詹少寧猛地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元裡。看到幾位大人的表現後,他努力鎮定下來,想要跟上元裡說話的思路,但卻極其勉強,聽得半懂不懂。等到最後,詹少寧也不為難自己了,他佯裝能聽懂的樣子,別人點頭他也點頭,看著元裡的目光滿是敬佩。即使他聽不懂,他也能看出元裡對行軍一事瞭如指掌,才能夠出口成章,且句句有理可尋。“……若做到如此,長此以往,那便可以獲得更大的勝利了。”元裡說完後,抬頭一看,就對上了數雙火熱的眼睛,差點把他嚇了一跳。但他很快反應了過來,這眼神他很熟悉,就是見到好苗子時迫不及待想把人搶走的眼神。張良棟幽幽長嘆了一口氣,心緒複雜萬千,“我不如你。”元裡連忙說不敢,心中有些慚愧。他的這些知識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獲得的,是後世的總結和分析。和這些大儒相比,他相當於是作弊。歐陽廷目光灼灼,“你所言有理有據,令我也醍醐灌頂。只是不知,你於兵法一道可有研究?”元裡想了想,“略知一些。”歐陽廷立刻看向楚賀潮,“楚將軍乃我北周戰神,戰功赫赫,帶兵一絕,可否請將軍與元郎手談一番?”楚賀潮似乎就等著這句話一般,乾脆利落地同意,“可以。”歐陽廷立刻讓人準備棋局,想要以棋子為兵,以棋盤為戰場讓元裡與楚賀潮廝殺上一盤。但元裡並不擅長下棋,他叫停了歐陽廷,轉身吩咐了林田幾句。林田匆匆離去,不久後,他帶著兩個元家護衛回來了。兩個元家護衛合力抬著一個箱子,到了涼亭前,他們將箱子放下,取出了裡面方方正正的沙盤。甫一見到沙盤,歐陽廷便“蹭”的一下站了起來。沙盤被放到了涼亭石桌上,護衛取來清水,小心翼翼地填滿了沙盤上的河流。頃刻間,山川河流,城池叢林栩栩如生,山脈懸崖一眼看去清清楚楚,全納於眼下。歐陽廷激動得鬍鬚亂顫,“這是什麼?”“沙盤,”元裡言簡意賅,“學生得閒時候做出來的東西,這沙盤中的地勢正是汝陽縣的地勢。”張良棟倒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撫摸上了沙盤,喃喃道:“竟然能夠如此逼真……”在所有人目光凝聚在沙盤上時,元裡拿出了三面不同顏色的小旗幟,“將軍選一面顏色,代表自己帶領的軍隊,我們便在沙盤上來上一局吧。”詹少寧一看還有多餘的旗幟,立刻興奮地道:“我也要!我和你們一起!”三面旗幟放在了三個人的手中,詹少寧選擇了守方,將軍隊安置在了城中。楚賀潮要了攻方,而元裡則要了江河以南的山脈平原。張良棟三人不由走到桌邊,湊近去看。城中糧食充足,詹軍依託結實的城牆死守,楚軍強攻無效。詹少寧不由露出得意的笑容,他就知道守城容易攻城難,楚軍軍馬雖多,但糧食卻不多,只要他守好城,誰也贏不了他!但很快,楚軍便換了另外一種方式,不斷從東西南北四面騷擾城池,詹少寧焦頭爛額,忙得手足慌亂。等他反應過來之時,楚賀潮已經引江水灌入城中,不久之後,汝陽城便被江水浸壞,城牆失守,詹軍滅亡。“哎呀,可惜了!”張良棟急得拔掉了幾個鬍子,恨不得自己頂上,搖頭嘆氣道,“他那是聲東擊西啊!”詹少寧沮喪地垂著頭退出了戰局。楚軍佔領了城中,將詹軍的糧食和士兵全部拿來補充了自己,休養生息後,便準備出征討伐元軍。而在他們兩軍對戰之時,元裡已經依託地勢開始屯田種糧,建設新的城池了。兩軍在大江兩畔相遇,楚軍多次挑戰,元軍按兵不動。因為士兵不善水戰,楚賀潮無法硬過江河,他皺眉,直接兵分兩路,從後方山脈偷襲元軍後方。但這一偷襲,卻中了元軍的上屋抽梯、暗度陳倉之計。元軍早已兵分三路,等楚軍一有動作之後,便立即行動了起來。一路詐敗,將後方入山的楚軍引到山谷之中,用巨石堵住了前後兩方出路,活活將這部分的楚軍困在了谷底。另一方則用山中所伐樹木建造的船隻偷渡過江,燒了汝陽城中楚軍所剩糧草。等楚軍反應過來之時,他已經沒了糧食供給。且一半士兵被困於江水一側,另一半士兵被困於山中,長此以往,楚軍只會被活活拖到餓死。元裡抬頭,朝著楚賀潮抿唇一笑,“將軍,我兵法不好,只好從後勤方面下手,慢慢拖死楚軍了。”楚賀潮看著沙盤,放下了旗幟,忽然笑了,“嫂嫂厲害。”這句話只有元裡一人聽見。其他人還沉浸在精彩絕倫的過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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