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煙嗆得賀嬌不住咳嗽，她拿帕子遮在口鼻處，但絲帕單薄，無孔不入的油香仍舊往鼻子裡鑽。

她朝通風的門邊站靠，又忍不住墊腳探頭去看雲知渺。

只見雲知渺將一盆洗淨的白米倒進了鍋，翻炒間行雲流水地加入各樣調料，如同作畫潑墨般，動作利落好看。

直至料完全炒香，一瓢清水滋啦入鍋，白霧蒸騰間香氣四溢，雲知渺用竹蓋遮住鍋燜煮，才抬手輕輕拭去薄汗。

那雙水光灩瀲的杏眸朝門口看來，賀嬌倏忽轉身，生怕被發現，拽住抱琴以手扇風，若無其事地朝外走。

“這裡好熱，咱們還是去正廳等吧。”

有淮竹引路，二人很快便入了正廳。賀嬌的心思根本不在喝茶上，低頭快將帕子攪出一朵花。

期間青竹幾番進廳，卻見桌上茶盞未動，只好將涼的撤走，重新捧來熱茶。

“不必換了，我不渴。”賀嬌揚揚手。

青竹福身稱是，又被賀嬌叫住。

“你家小姐……還在小廚房中？”

“回賀小姐，我家小姐還在備菜，約莫再有兩刻鐘便好了。”

“她經常如此嗎？”賀嬌道，“我的意思是……她常下廚？”

青竹點點頭：“清籬苑中一日三餐都是小姐親自做的，除去三餐，小姐也常做點心炸物。”

聞言，賀嬌若有所思，不再多問。

原來人家一早便說了真話，倒是自己心思彎彎繞繞，想多了些。

賀嬌折騰的勁兒洩去一半，悶悶地撥弄茶碗蓋。

如此就不好辦了，雲知渺是正兒八經的貴小姐，又不是給銀錢就能聘的廚娘，愛不愛庖廚是人家的事兒，她總不能舔著臉讓一個貴家小姐屈尊去伯府做白案招待賓客吧。

但嘗過這處的點心，她便更瞧不上別處的了，心頭一塊似貓撓一般。

賀嬌徐徐嘆氣，一段髮絲在指尖繞了又繞，仍想不出兩全其美的主意。

窗外天光漸暗，雲霞翻湧間透出層層金浪。鈴竹與芸竹點起燈燭，半昏黃的廳室內光影浮動。

賀嬌回頭看了又看，總算將雲知渺盼來。

她換了身衣裳，著一件絨領的對襟小襖，但髮間仍有淡淡煙火氣。

“讓賀家姐姐久等了。”

“不久不久，也就幾杯茶的功夫。”

賀嬌正襟危坐，目光隨著曉兒與淮竹捧進來的一道道菜移動。

四菜一湯，色香俱全，勾人的氣味直往鼻腔深處鑽。賀嬌一樣樣看去，心有驚詫，伯府中只有一位外聘的紅案廚子會做炒菜，如此還是花了高價才留住人，外頭想聘也聘不到。

可雲知渺只是深居簡出的閨閣女子，竟能將菜色做得這樣好。

菜上齊，婢女們福身告退，雲知渺見抱琴一人孤零零地杵在賀嬌身後，便道：“我陪姐姐說話，讓她同曉兒她們去用飯吧。”

賀嬌一貫也不用人在旁佈菜，側身道：“那你去吧。”

抱琴屈膝稱是，隨曉兒等人出了廳，廳內唯餘她們二人。

雲知渺習慣飯前先喝湯，纖白玉手執勺盛滿湯碗，小口慢慢飲。今日做的是冬瓜乾貝湯，鮮甜清淡，飯前開胃極好。

熱霧騰騰的飯菜擺在眼前，卻讓賀嬌不知先朝哪處伸筷子好，她心中牢記作為伯府嫡長孫女的體面，不可像鄉間野猴一樣沒見過世面，遂動作斯文優雅地端起白瓷飯碗。

碗中的飯配料豐富，青豆香菇燻肉玉米使配色豐富，搗碎的板栗金黃燦爛，每一粒米都裹勻湯汁。

賀嬌小口品嚐，多種豐富滋味都融在一口飯裡，腦海中好似綻開了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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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知渺會心一笑，今日積分小目標開張。

她笑吟吟同賀嬌推銷其他菜，賀嬌矜持點頭，每嘗一口便停下，繼續小口吃飯，不時還要抬帕子擦拭嘴角。

積分面板響了四次後，便安靜無聲。賀嬌保持著從容得體的模樣，每道菜絕不夾超過三次。

雲知渺暗道可惜。

“讓妹妹見笑，我向來飯量小，這會兒已經半飽了。”賀嬌第十八次擦拭嘴角，面帶抱歉。

-

灶房內，曉兒與四個竹大口乾飯，暴風吸入。

青竹十分鐘愛冬瓜乾貝湯，連盛了三碗，一口飯一口湯吃得搖頭晃腦。

與五人相比，抱琴顯得格格不入。

她拘謹地端著飯碗不敢下口，筷子伸在半空不上不下，面露難色。

“你怎麼不吃啊，再不吃我們都吃完了。”曉兒從飯碗裡伸出頭，莫名看她。

“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且說就是。”曉兒道。

抱琴欲言又止，斟酌半晌還是沒忍住開了口：“看在同為奴婢的份上，我有些話不得不說。雖說雲二小姐看著是好相與，但你們也不該這般放肆吧。”

這一桌菜，分明和正廳裡的一模一樣。

“做奴婢要有做奴婢的規矩，三餐都是要按份例的，便是雲二小姐高興，賞了同主桌一樣的菜，你們也不該這樣心安理得，吃主人家親自下廚做的飯食吧。”

安分守己，忠心聽命，是做婢女的準則。作為賀嬌身邊獨受器重的一等婢女，抱琴一向以此為人生信條。

伯府裡聰明伶俐的婢子那樣多，為何小姐身邊伺候的人換得如流水，唯有自己屹立不倒，還不是自己識時務，懂得分寸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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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琴秉著過來人經驗，苦口婆心道：“主子賜菜，要惶恐謝恩，推脫一二，再自然地接賞，如此主子歡喜了，才會更器重你們。”

幾人用飯的動作慢下來，紛紛看向抱琴。

抱琴坐直身姿，睨向芸竹手邊吃剩一半的點心，更是心驚肉跳。

“呀！你怎麼還偷吃待客的茶點呢，那是你能吃的嗎！”

芸竹抹了抹嘴，答得小聲：“才不是偷吃，是小姐給的。”

“那……那你也省著點吃吧，吃著晚膳還不夠，還要拿來配飯，怎能養成如此嬌奢習慣？”

鈴竹嚥下口中的飯，大眼睛眨得無辜：“可是，小姐每天都給我們啊，吃都吃不完呢。”

“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