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老四，本名皮破虜，念起來頗為拗口，加之本人又忠厚老誠，軍中之人逐漸不呼其本名，個個以他在家中排行為稱謂，人前人後都叫他皮老四。
自從上次貿然出關，險些搭上半條性命，皮老四變的更加小心謹慎，平日裡不管潼關內外有沒有異常，總是及其嚴厲的約束手下兵將不要隨便出戰，甚至是一些例常的巡查他也是能免則免，實在推託不過也只是在城樓上隔著垛口張望幾眼。
昨日一夜潼關內喊聲陣陣，火光衝天，甚至有幾個守城的將校多次來稟報，說什麼傅宗龍離開長安被困在潼關內，皮老四始終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在他心中時刻都記得上個月探親時父親的諄諄教誨：“兒啊，咱家苦了多少輩了，才出了你一個有出息的，你一定要小心仔細，能再升官那是祖墳上冒了青煙，若是不能一定要保住性命和頭頂上的官帽，只有你活著咱全家人才能享福呢。”
“將軍，皮將軍！”
“嗯？”皮老四單手託腮，在軍案上正回想著父親的教誨，忽聽有人在他耳畔連聲呼喚，不由得一驚，隨口問道：“什麼事情，還是潼關內那件事嗎？”
“不是，是潼關外來了許多人馬，為首的老爺要喊您問話。”
“老爺，是什麼樣的老爺，他找我做甚，不會是李闖一夥兒假扮的吧？”
報信的兵士略略回憶了一番，恭恭敬敬回答道：“年近半百的樣子，頭髮倒是沒有全白，幹乾瘦瘦，說話底氣十分的足，他說找您有幾句要緊的話要問。”
皮老四將熟悉的官員在腦中粗粗的回憶了一遍，其中也並未有十分熟識的人如此形貌，於是繼續問道：“什麼要緊的話，你沒問嗎？你確定不是闖賊一夥兒假扮的？”
“將軍，老實說小的也吃不準，不過看他說話的氣勢，八成像當慣了官的”兵士想了想，補充道：“對了，那人說他姓孫，叫什麼孫傳庭··· ···”
“孫傳庭！”皮老四霍然站起，瞪大眼睛道：“你確定他叫這名字？！”
“是的，將軍。”兵士十分肯定地點點頭。
皮老四聽罷腦袋嗡嗡作響，快步離開軍案，在原地轉了幾圈後，深吸一口氣道：“去通知所有守城將士，讓大家披掛整齊，等我的訊息！”
“是，將軍！”
打發走報信的兵士後，皮老四正了正衣冠，抓起軍案上的茶水一飲而盡，大步流星走向南面的城樓。
“快去傳守關的將官，莫讓我家大人等久了！”
“喊什麼喊，沒看到我們已經安排人去了嘛，再嚷嚷那你們當叛賊論處！”
尚未走到垛口近前，已然聽到城樓上下的吵嚷，皮老四的一顆心更加的忐忐不安。
“將軍，將軍，您可算來了，您看就是城下那些人，說起話來全然不把您放在眼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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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老四還在低頭行進，幾名眼尖的將士立即圍了上來，對著他一通告狀。此刻的皮老四一心只在驗證關外之人到底是不是川豫督師孫傳庭，對於這些人的小報告，根本懶得搭理。於是憨憨一笑，溫吞吞道：“諸位將軍別著急，讓本將先見見人，如果不是督師老爺，任憑你們處置，呵呵。”
“皮將軍，可是皮將軍來了？”
皮老四正想著如何開口，卻聽城樓下有如中氣十足喊了一嗓子。只好硬著頭皮，在垛口出露出半張臉，老實巴交道：“正是本將，城下是什麼人，要是李闖的人馬，我勸你們還是放棄了騙我開關放行的念頭吧。”
“哈哈，皮將軍小心謹慎原是好事，可是皮大人也要看清我家大人是誰啊。”城門下另一個洪亮的聲音搶著插了一句嘴。
皮老四心中一驚，擦了擦額頭滲出的汗珠，伸長脖子仔細打量了幾眼城下說話之人。
只見幾員身材魁梧，手持各式兵器的戰將之後，幾百名親兵簇擁之中，有一名乾瘦的半老漢子，神態安詳地端坐在一匹雪白的駿馬之上。這半老漢子面色白皙，眉毛細長，一對精亮的眼珠，鼻間、唇角、下頜之處各自蓄著中等的須髯，再看他的衣著，雖然看起來及其樸素，但是無論是鎧甲還是袍服，盡皆透出一股卓爾不群的氣勢。
皮老四看過，心中更加不安，哆哆嗦嗦道：“您說您是督，督師大人，可，可有什麼憑證啊？”
此話一出，城樓下安靜了片刻，皮老四不明所以，再次伸出頭向看個究竟，正看到一名鎧甲鮮亮的戰將從馬上騰躍而起，眨眼間已經穩穩落在城樓之上。守城的將士大驚失色，先後舉起手中的兵刃，將對方團團圍住。
那名戰將雖然身處兵刃之中，卻依舊面帶笑意，對著皮老四拱了拱手，從懷中摸出一張名帖道：“皮將軍，請過目！”
“拿來！”
不待皮老四發話，一名將士果斷出手將名帖搶到手中，又在身上擦了擦，這才遞到皮老四手中。
“將軍，請看！”
皮老四瞟了戰將一眼，順手接過名帖，只看了一行，便撲通跪倒在地，磕著響頭道：“皮某眼拙，衝撞了督師大人，還請將軍恕我之罪，在大人面前解釋幾句。”
見皮老四跪在自己腳前，扣頭不止，戰將眼中掠過一絲得意，假惺惺道：“哎，皮將軍，您這是做甚，快些起來！”
眾守城兵士看到皮老四確認了城門下來人的身份，紛紛收回兵器也跟著跪倒一片，戰將見此更為得意，半躬身子道：“皮將軍，諸位兄弟大家快起來，再不起來，兄弟也要跪下了！”
皮老四聞聽此話，趕忙止住扣頭，緩緩站起身子後，勉強擠出一絲笑意，對戰將拱手道：“將軍，您看是您主持大局，還是末將召集同僚一齊迎接督撫大人？”
“還是皮將軍來吧，末將還得向大人覆命呢。”
說著話，戰將拱拱手，騰躍而起，越過城樓後，輕飄飄落在孫傳庭附近。皮老四二度見此絕技，心中著實驚駭，穩了穩心神，對傳令兵道：“快去通知守城的將官，讓大家整齊列隊，咱們開門迎接川豫督師孫傳庭，孫大人！”
半個時辰後，潼關南門洞開，皮老四和守城的所有將官齊刷刷跪倒在門洞兩側。川豫督師孫傳庭在眾戰將、親隨簇擁下，騎著賽雪的白馬緩緩入關。
又過了半個時辰，孫傳庭一行人在皮老四等人的導引下，已經端坐在潼關守軍的議事堂內。皮老四坐立不寧，打算將潼關的守備情況向督師大人彙報一番，卻見孫傳庭面帶微笑，聲音和緩道：“本帥聽說昨日潼關內出了大動靜，不知皮將軍因何緣故不予過問啊？”
“這個，這”皮老四聽他問及此事，雙腿發軟，從座椅上溜了下來，趁勢跪倒在地，驚慌失措道：“下官，下官擔心有歹人趁機奪關，所以才讓諸位將官死守不管的，下官··· ···”
“哎，皮將軍為何如此，本帥也是一時好奇，隨口問問罷了”孫傳庭笑容不減，抬抬手道：“快些起來說話。”
“是，是”
皮老四膽戰心驚，重新站起身子，屁股淺淺地貼著椅面一角。孫傳庭不再看他，轉頭向先前躍上城樓的那名戰將道：“佟百戰，不知道訊息準不準，有人說傅宗龍被順義盟的人生擒了，本帥不管這些，本帥現在命你領兵兩萬，去把長安城給我拿下來，本帥想在長安迎接聖上任命川陝豫總督的聖旨。”
“末將遵命！”
佟百戰單膝跪地，領命而去，孫傳庭望著他的背影，笑呵呵道：“皮將軍，潼關這邊還得勞您大駕去幫本帥打掃乾淨了，呵呵”
“末將不敢，末將單憑督師大人吩咐，末將這就去關內剿匪，這就去。”
皮老四結結巴巴，再次溜到地上磕了幾個響頭後，頭也不回地跌跌撞撞跑出了議事堂。孫傳庭眼皮翻了翻，嘆息一聲道：“哎，似這等人物把守關隘，我大名焉能安穩。”
潼關內，一片狹長的山谷中，大省等人帶著被綁縛的傅宗龍一路疾馳，正欲轉過一座山腳，突然聽到有人高喊道：“什麼人？停住腳步！”
聽到這聲喊喝，大省心頭一喜，開心道：“飛彪你們也繞出來了。”
“啊？是呂兄弟，大家快出啦吧。”古飛彪撓撓頭，笑著對身後眾人道：“咱們總算全身而退了，哈哈”
眾人合作一隊，沿著潼關內蜿蜒的山道，一路顛簸奔跑，在傍晚時分終於回到化身谷中。
順義盟議事廳中，大省交代白相驂將傅宗龍軟禁在一處隱秘的院落後，這才落座在一張几凳上，順手接過柳兒遞過來的一杯茶水喝了起來。
“呂大哥，我··· ···”
垂手站立一旁的康柳兒剛剛起了個話頭，陡然看到古飛鳳大大咧咧走了進來，立即合上雙唇，將心中的隱情咽了回去。
“呂大哥，你看我帶誰來了！”古飛鳳笑容滿面，向著身後，笑嘻嘻喊道：“趙清嵐，趙清嵐，你倒是走快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