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崑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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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桑靜枝過世後,呂大省無疑成了吳家兄弟唯一的依靠,此時他們看到剛剛還在數落自己的小呂哥哥突然倒在亂草間沒了動靜,兩兄弟有些不知所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吳虎頭突然怪叫一聲,騰空躍起,瞬間沒了蹤跡。哥哥吳狗頭略一愣神,也跟了上去。

白相驂半跪在大省聲旁,拼命搖動一陣後,開始伏在大省身上無聲地掉起了眼淚。同行的古飛彪、白隨遠等人也是滿面悲慼,低頭垂手默然站在一旁。只有洋和尚小雷仍舊保持著一絲鎮定,口中默唸著什麼,時不時伸出一隻手在胸前畫著十字。半晌,一名輞川弟子忽然驚慌失措道:“壞了,吳狗頭兄弟倆不見了!”

白相驂趕忙仰起臉,四下望望,早沒了他們二人的蹤跡,不由得焦急萬分,對近旁幾名輞川弟子吼道:“還愣著做什麼,去呀,快去找啊··· ···”一句話沒吼完,淚水瞬間奪眶而出,後面幾個字幾乎成了嗚咽。

片刻後,一個粗獷的聲音隨風而來:“瞧你們一個個垂頭喪氣的樣子,當日的威風哪裡去了?”說罷,縱聲狂笑。古飛彪陡然一驚,眼中現出無限殺機,緩緩從泥土中拔起馬刀,在衣襟上擦了擦,介面道:“玉乾坤,你小子倒是膽子挺大,有種出來和爺們過過招,也算你條漢子!”聞聽此言,遠處的笑聲更加放縱,許久,話音再起說道:“真是後生可畏啊,不過爺們今天卻沒興致。”

兩人的對話在一片空曠中,顯得格外清晰,白相驂聽在耳中,心中一凜,臉上神色更加難看,忍不住在眾人身上掃了一眼,心中快速盤算著應對之策。白隨遠等人更是不敢有絲毫馬虎,一個個手持玄鐵刀,警惕地四下打量著。

暴雨剛過,四下的空氣格外清新,芳草味,血腥味,甚至泥土在後半夜散發出的獨有氣息都變地如此清晰。眾人緊繃著每一根神經,遠處卻沒了任何動靜。漫天的星斗在天地間投射出耀眼的光亮,夜風疾走,所過之處亂草起起伏伏。小雷突然驚慌失措道:“朋友們,不好了,呂先生不見啦!”

白相驂幾人立刻低頭看去,原本躺倒在眾人身後的呂大省果然沒了蹤跡。古飛彪瞬間火冒三丈,跨出一步,對著遠處,高聲嚷道:“玉乾坤,你要做什麼,有種跟老子單挑,淨幹些偷偷摸摸的勾當,不怕人恥笑嗎?!”

四野寂靜,風聲如潮,風聲漸歇時,幽幽地傳出一聲嘆息,卻不似玉乾坤那般粗獷。末了,一人徐徐說道:“白掌門,古少俠,在下公孫馭,奉師命帶呂大俠上崑崙,諸位就不必擔心了吧。”白相驂聽到對方是公孫馭,立即介面道:“公孫少俠,呂師叔身上有傷,恐怕不堪忍受長途顛簸,莫不如··· ···”

不等他說完,對方又是一聲嘆息,白相驂趕忙停止說話,靜等對方回答。公孫馭忽然仰天大笑一聲,開口道:“人既然到了玉虛門手中,我們自然會保證他的周全,只是,哎,為了小小一個順義盟,著實苦了呂家兄弟啊。”說罷,不再言語。

眾人又等了片刻,腳底下忽然傳出悉悉索索的聲響,低頭找尋時,赫然發現吳家兄弟正躺在草地上胡亂踢騰,他們身上是牢牢捆紮的繩索,嘴巴分別被一塊破布堵地嚴嚴實實。白相驂打量他們幾眼,嘴角浮起一絲苦笑,拱拱手,對著遠處,高聲說道:“多謝公孫少俠,還請保證呂師叔周全啊。”

亂草深處,一行人商議一番,抬起吳家兄弟匆匆而去。片刻後,笛音再起,將夜色攪擾的更加寂寥。

半個月後,崑崙山玉虛門,大省躺臥在一處臥榻,在他近旁是一口鑄有奇特銘紋的青銅碳盆,碳火炙熱,將整間屋子烘烤的異常暖和。炭盆另一邊是一張造型古拙的圓桌,圓桌之側正有一名妙齡女郎用手中的尖刀狠狠削切著一段硬木。隨著木屑一條條掉落,女郎口中原有的嘟囔漸漸變成了咒罵。

“什麼雜種野小子,都讓本小姐伺候,哼,要你活,要你活··· ···”

巨燭高燒,將她玲瓏的曲線與姣好的面龐分毫畢現,只是那張鵝蛋臉上原本嬌俏的五官此間正因憤怒擠作一處。女郎邊削邊罵,忽然停下手中動作,豎起耳朵仔細聆聽,片刻後,開始慌亂地撿拾起了散落各處的木屑。

門戶輕響,一人掀起厚重的布簾,走了進來。抬眼看到女郎正彎著腰在桌底下忙活著什麼,忍不住掩嘴一笑,隨即一本正經道:“小月師妹,師傅都到身邊了,還不快過來”。女郎一驚,猛然抬起頭,正好撞在桌沿上,也顧不得疼痛,立刻站起身子,整了整衣衫,快速轉過身來。二人四目一對,來人終於無法忍受,噗嗤一聲,笑出了聲音。女郎恍然大悟,杏目圓睜,揚了揚手中的尖刀,就要衝上去廝打。

正在此時,大省突然輕咳一聲,來人趕忙在嘴前豎起食指,示意女郎不要再鬧。女郎怒氣未消,卻也無可奈何,眼睛瞪了瞪,在來人眼前再次揚了揚手中的尖刀,一邊撫摸著微微腫起的額頭,一邊也跟著走向臥榻邊。

“呂兄弟,呂兄弟,你醒了嗎?”

來人一面輕聲呼喚,一面仔細觀瞧著大省的氣色。突然發現大省的眼角流淌出兩行淚水,立刻高聲吆喝道:“快去,請師傅過來,就說呂兄弟醒了!”門外有人答應了一聲,快步走開了。

淚水流盡,大省緩緩睜開雙眼,見到公孫馭和一名陌生的女子正低頭望向自己,趕忙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公孫馭面帶微笑,按了按他的肩頭,阻止道:“這是我師傅的掌上明珠盈月師妹,大家都不是外人,呂兄弟躺著說話就是。”大省半天也提不起力氣,對著左盈月勉強擠出一個笑臉,索性順著公孫馭的意思重新躺回臥榻,想了想,開口問道:“公孫兄弟,我們這是在哪裡啊?在下怎麼什麼也不記得了?”

公孫馭面帶歉意,拉過兩張凳子,與左盈月一同坐在臥榻邊,不緊不慢道:“是師傅要我將你帶上崑崙的,我們多處找你不見,找到你時你卻受了點傷,兄弟我怕你放不下手中俗務不肯上崑崙,就暗中用笛音引導你的氣息,讓你真氣逆行,暈死了過去··· ···”說到此處,公孫馭尷尬地笑笑,繼續道:“你暈死後,我趕忙安排玉乾坤將你從你的師侄手中偷了過來,往後就是大家一同來到崑崙,呂兄弟你一直昏睡··· ···”

“本小姐被強迫一直在一旁照顧,哼!”不等公孫馭解釋完來龍去脈,左盈月突然插了一句嘴,同時氣呼呼地將頭扭向一邊。公孫馭見師妹又耍起了小姐脾氣,無奈地笑笑。

大省抬眼打量了兩人一眼,什麼也沒說,只是出神地望著屋頂。沒過多久,門口突然灌入一股冷風,接著門簾掀起,一個魁梧的中年漢子走了進來。公孫馭和左盈月立即站起身子,恭恭敬敬道:“師傅,您來了。”中年漢子對二人點點頭,大步流星走了過來,望見大省仍然躺臥床上,不由得眉頭微皺,隨即哈哈一笑,朗聲說道:“呂家小侄,知道我是誰嗎?”

聽到聲音,大省再次掙扎了幾下,還是沒能坐起來,臉上一紅,將所有注意力轉向中年漢子身上。只見那人身高超過八尺,最多不過四十左右年紀,面龐方正,濃眉闊目,一根鼻樑甚為修長,身穿布袍外罩裘皮,舉手投足間,透出別樣的風骨,只是這人右邊袖管無力低垂,行走間顯得十分飄忽。大省眼光一亮,瞬間又暗淡下來,開口答道:“晚輩本以為您是玉虛門左門主,可是您的年紀,實在讓晚輩不敢相信。”

中年漢子聽到此話,再次哈哈大笑,笑罷,眼神狡黠道:“老夫要告訴你,今年我已七十有三了,你信還是不信?”這句話一出口,大省吃驚不小,張大嘴巴怎麼也合不上。公孫馭趕忙在一旁低聲解釋道:“我玉虛門原有一門秘術,可以讓人容顏常駐··· ···”不待他再說下去,左盈月立即插嘴道:“師兄,你怎麼什麼都說,也不知道這人靠得住靠不住!”公孫馭吐吐舌頭,不再多嘴。

坐蓮峰忽然長長的呼出一口氣,若有所思道:“容顏常駐又怎麼樣,人生在世畢竟孤獨啊··· ···”轉頭對大省溫和地笑笑,繼續道:“當年漫川子千里涉遠,要與老夫一決高下,眾人都說他桀驁不馴,老夫當年也是這樣想的,如今回頭看看,哎,怕是漫川子心中的寂寞遠遠多於桀驁啊。”

大省對他說的話似懂非懂,卻聽他提起空寂師傅舊事,不由得更加感傷。左連峰見他神色有異,頓了頓,瞟了公孫馭一眼,徐徐說道:“呂家師侄啊,你可知老夫為何要將你請上崑崙啊?”大省琢磨不透其中緣由,誠懇地搖了搖頭,然後屏氣凝神靜等對方開口。

左連峰見他一臉認真,再次放聲大笑,笑罷,正色道:“老夫欠你師傅一件人情啊!當年我們二人約期比武,老夫卻未能成行,實在沒有臉面,就託門中弟子告訴你師傅下了崑崙後,大可以對天下人人言說三招之內大敗崑崙山玉虛門門主。可是你師父下山之後卻並未如此,玉虛門由此保全了四百多年的名聲。”說到此處,左連峰神色漸漸暗淡下來,繼續道:“只可惜自此以後江湖上竟然沒了漫川子的蹤跡,老夫想要還了這份人情,卻苦於沒有門路··· ···還好,馭兒在扶風擂上見識了你的本事,老夫這才順著你的內力多方打探,嗯,終於可以還上這份人情了。”

聽到此處,大省有些不解,疑惑道:“門主既然開順著在下的內力多方打探,怎麼不將此人情直接還給他老人家呢?”左連峰一愣,旋即放聲大笑,隨後道:“你當老夫真的蝸居在這大雪窩子裡嗎,在你們破了化身谷前後,老夫分別安排人入谷打探,始終一無所獲啊··· ···”

“什麼!在我們破谷前他老人家就沒了蹤跡嗎?”大省瞪大眼睛,現出無比吃驚的神情。左連峰點點頭,有些惆悵地說道:“小子啊,這份人情只能還在你身上了,否則老夫只能將遺憾帶入黃泉了。”大省見左連峰如此說話,想了想,認真說道:“可惜晚輩,晚輩並不是老人家的徒弟。”

聞聽此言,左連峰目光的突然變得犀利起來,猛然甩動那只空洞洞的衣袖,怒氣衝衝道:“說的什麼渾話!漫川子一身的內力都在你身上了,你還什麼不是他的徒弟,要不是老夫對你觀察已久,還真有些懷疑你的人品!”

說罷,語氣和緩下來,幽幽說道:“你小子空有一身內力,卻不知如何使出來,真是對漫川子畢生心血的浪費,可惜啊,可惜··· ···”話音落盡,左連峰已經掀開門簾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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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盈月目送父親離開後,心中一鬆,趕忙拉著公孫馭重新坐回凳子上,再抬頭時突然發現大省正出神地打量著自己,下意識地雙手護在胸前,壓低聲音吼道:“看什麼看,再看挖了你的眼珠子!”說完還不忘,對著大省揚了揚,藏在袖間的尖刀。大省也感到自己有些失禮,面色一紅,一本正經道:“在下有一事不明,還請左姑娘解惑。”

左盈月尚未放下戒心,警惕地瞥了他一眼,不耐煩道:“有話說,有屁快放!”大省羞澀地笑笑,開口道:“敢問前輩年紀幾何?晚輩總是姑娘、姑娘的稱呼您,多少有些不太尊重長者。”

此話剛一出口,公孫馭簡直要笑翻在地,一手指著呂大省,一手指著左盈月,身子不停地抖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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