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5化解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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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天監。

在眾人七嘴八舌中,監正嘴裡唸叨著:“朔日食,是日微陰.....是日微陰......”

此時,所有人都已經發覺,日食似乎快要結束了,他們已經可以確認周遭逐漸變得明亮起來,天空中之前還隱隱可見的星斗此時已經完全看不到了。

“日食不見,即同不食,這是上上之兆,你們說對不對?”

監正的話自然傳入眾人耳中,大家都心知這是監正大人在考慮對宮中責問時的回答。

不過,監正大人的話傳入大家耳中,卻都不自覺的點點頭,實在是找不到更合適的理由了,於是乎紛紛點頭稱是。

隨即,監正把手裡的冊子交還給五官保章正,道:“後面就這麼寫,‘日食不見,即同不食’。”

這麼做,也是為了統一欽天監眾人的口風。

明朝代元而起,在戶役制度上承襲元代,官府所需的各種職役均由相應的戶計承擔,這些戶計“世籍世業”,為官府源源不斷地提供役使之人,即所謂配戶當差。

洪武二年,朱元章下令:“凡軍、民、匠、陰陽諸色戶,許各以原報抄籍為定,不許妄行變亂,違者治罪,仍從原籍。”

也就是說明朝初年承認並保持了元朝的各種戶籍分類,軍、民、匠、灶是最常見也是人數最多的戶計,其他戶籍種類繁多,因事而設。

官府有什麼需要,就會有相應的戶計專門供役,其中,陰陽戶是與天文、歷算、占卜、堪輿諸事相關的戶籍。

這裡的官員,除了少數人,都是出自陰陽戶,家族世世代代以此為生,自然形成了一個相對固定的小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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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這裡的人若是倒黴,其實牽扯的可能就是許多的陰陽戶家族,各家族之間又有千絲萬縷的聯絡,倒是不怕有人出去胡說。

欽天監監正做完這些佈置,這才一步步走下高臺返回自己的官署,他還要去準備奏疏。

今日事絕不可能輕了,短短兩句話是完不了事兒的,得潤色一篇奏疏遞交宮裡。

他們這些陰陽家說到底,其實和嘉靖皇帝寵信的方士類似,嘉靖皇帝喜歡什麼自然很清楚。

只是,這些都是在欽天監裡發生的,外人自然無從得知。

而到現在,欽天監監正都在煞費苦心,絞盡腦汁思索該怎麼寫這篇奏疏的時候,魏廣德才從陳矩口中知道宮裡在這短短時間裡發生的變故,一時間有些膛目結舌。

“你隨我進王府......”

魏廣德剛開口就被陳矩打斷道:“我就在這裡,可不能進王府,要是被人看到就了不得了。”

像他這樣的近侍,若是奉旨入王府自然無所謂,可他沒有啊。

近侍私通藩王,這不是殺頭的禍事嗎?

哪怕他是皇儲,未來的皇帝也不行。

這個時候,陳矩忽然怕了。

他倒不是懷疑黃錦使壞,而是景王。

現在因為日食現象很可能會鬧出一場嚴重的政治事件,這個時候如果被發現他和裕王府有聯絡,景王奏到嘉靖皇帝那裡,誰都不會有好果子吃。

現在就是一個敏感事件視窗,他不想犯錯被牽扯進奪嫡之爭,哪怕他想站隊裕王。

聽了陳矩的話,魏廣德想想也不再強求。

“那我先進去向裕王稟報此事。”

說著,魏廣德衝陳矩拱拱手,隨即就要鑽出車廂去裕王府。

這事兒不能耽擱,必須得儘快通知其他人,想到解決辦法,畢竟都到這一步了,誰也不想放棄,必須搶在景王獲悉之前把此事處理好,不給他一絲翻盤的機會。

不過,就在魏廣德下了車後又在車前站定,回頭對車裡的陳矩小聲說道:“陳大哥,此事怕是還要請你多費心,我覺得那些道士能用銀子收買嗎?”

魏廣德到這一刻唯一能想到的還是花錢買平安,只要他們不在嘉靖皇帝跟前胡說什麼,事情就有轉圜餘地。

“我覺得也只有此法,那些人很愛銀子。”

陳矩答道。

“我明白了。”

魏廣德笑著點點頭,又衝他拱拱手,“陳大哥稍待,我去去就回。”

說完話,魏廣德就頭也不回的朝裕王府跑去。

那些道士都是宮裡派人去請的,人多肯定不好派人四處找人打點,最好的法子只能是守株待兔,在宮門外堵人,這就需要宮裡人幫忙。

特別是帶路的還是西苑派出去的人,沒有一個宮中的強力人物做後盾,那些太監內侍未必會賣裕王府的賬。

是的,魏廣德想到了高忠。

本來黃錦才是最合適的人選,可惜黃錦要在御前伺候皇帝,肯定是分身乏術,而且他和黃錦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根本說不上話。

倒是因為陳矩的關係,他和高忠有了聯絡,還私下裡見過幾次。

魏廣德快速回到王府裡,此時書房裡人都沒有離開,裕王和殷士譫、張居正已經沒有繼續說日食的事兒了,而是討論起學問。

他問,殷士譫和張居正答,李芳就笑眯眯站在一邊看著。

不過輕鬆的氣氛在看到魏廣德氣喘吁吁跑進屋子後就戛然而止。

一開始有內侍說魏廣德家人來送信,家中有事的時候,其他人都沒上心,不過魏廣德出去一趟然後這樣跑回來,大家都知道此事肯定不小。

只不過,包括裕王在內的眾人都以為是魏廣德家裡出了什麼變故,所以還是很關心,正要開口詢問是否需要幫助,畢竟都是王府的人,要是真出了事兒,王府也是必須要幫襯的,不然傳出去丟的可是王府的臉面。

只是沒等裕王和旁人開口,魏廣德就已經搶先一步說話了。

他進屋就站在門口對著外面侍立的太監下令道:“在院門口等著,有事兒我們會喊你們。”

這個院子是王府的書院,在這書院裡的太監內侍都得聽殷、張、魏三人的話,所以雖然裕王在這裡,可是魏廣德的話還是管用的。

屋外的幾個內侍紛紛離開原先站立的位置走到了院門口等待,而殷士譫卻詫異道:“善貸,發生什麼事兒了?”

魏廣德看了眼殷士譫,這才轉頭對著裕王說道:“殿下,宮裡出事兒了.....”

於是,魏廣德就把從陳矩那裡聽來的訊息原封不動說了一遍,不添油加醋,敘述還要儘量簡化。

“怎麼會這樣?”

裕王和殷士譫等人還沒說話,人後的李芳就已經有些失魂落魄的唸叨著。

魏廣德沒理會李芳,看了眼六神無主的裕王,知道裕王這裡也不會有什麼有意義的辦法,只好回頭看向殷士譫和張居正,“現在該怎麼做,二位先生可有良法?”

魏廣德的話提醒了裕王,裕王立馬從位置上站起,衝著殷士譫、張居正和魏廣德拱手道:“三位先生,請速速想辦法解決。”

初聞之下,殷士譫和張居正這麼短的時間裡有怎麼會有辦法。

魏廣德一路往回跑的時候也想了,似乎也只有行賄那幫仙長方士,讓他們儘量澹化日食現象的影響這一個辦法,希望可以讓嘉靖皇帝寬心,消弭其有所動搖的心。

不過,魏廣德也很清楚,現在他們伺候的這位皇帝可不是一個耳根子軟的人,他是很有主見的。

其實,從他批改奏疏就能看出來。

嘉靖皇帝並不是一味的信任他的臣子,據陳矩所說,所有奏疏都是嘉靖皇帝明確態度後才會批紅,根本就不是疏於朝政的人。

他有自己的堅持,即便百官無論怎麼說,只要他認準一個方向,就絕不會輕易妥協。

事實上,嘉靖皇帝還真沒怎麼妥協過,從大禮議開始就是如此。

如果說有的話,或許只有“庚戌之變”時,他被迫向俺答汗作出過一次讓步。

對這樣的皇帝,魏廣德一路上都在考慮如何才能改變他的想法,而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眾口鑠金”,但是前提條件就是要把皇帝身邊的人,還有朝中主要大臣也要口風一致。

但是,想想就知道,這太難了。

別的人不說,就是嚴嵩、吳鵬等人,這些人肯定是不會聽他們的話,而這就是景王翻盤的機會。

所以,現在時間真的很重要,必須在嘉靖皇帝還沒有確定立場前就施加足夠的影響。

這個時候,裕王也逐漸冷靜下來,雖然心裡還是很慌,可是卻用期盼的眼神掃視著殷士譫等三人。

殷士譫和張居正這會兒都在低眉沉思,而魏廣德則是皺眉看著他們。

發現這點有,裕王忽然心裡一動。

這些年,魏廣德可是給裕王府解決過許多次難題的,當初自己都窮的吃不起飯了,還是魏廣德提議給嚴世番送銀子才走通了戶部的關係,順利領到被拖欠的俸祿和歲賜。

“魏先生。”

這時候,裕王也不叫魏廣德名字了,直接用先生來稱呼他。

魏廣德聞言收回看向殷士譫等人的目光,轉頭看向裕王。

“魏先生,可以辦法?”

裕王再次開口問道。

魏廣德當然不會想要隱瞞自己的想法,不過他鉅額一人智短,所以想先看看殷士譫和張居正有沒有什麼見解可供參考,所以才第一時間沒有說出自己的想法。

現在裕王殿下直接詢問了,他自然不能再拖延,當即開口說道:“這麼短的時間,我能想到的也就是讓那些陛下寵信的方士在御前不亂說話。”

聽到魏廣德開口,張居正脫口而出道:“詳細點,說說。”

魏廣德轉頭看了眼張居正,這才回頭繼續說道:“我回來前問了陳矩陳公公,以他的判斷,那些道士應該可以用銀子.....”

魏廣德說到這裡,裕王就馬上點頭。

能用銀子解決的事兒,自然都不算事兒,其實古代似乎也是如此。

現在魏廣德也學著古人說話說半句的習慣,只起一個頭,這或許就叫含蓄吧。

“用銀子,只要能辦成,倒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殷士譫這會兒點頭附和道,張居正也是點頭。

“另外,據我所知,凡是發生日食、月食之天象,朝中大臣們都要上書言過自省,皇帝陛下也要.....”

說到這裡,魏廣德卻是話鋒一轉繼續說道:“我在翰林院時曾看過一份文書,記述嘉靖十九年三月初一日食,欽天監算出並上奏日食不及三分,依例免救護。

而後,禮部奏報,未觀測到日食之天象,陛下喜不自禁,曰:‘上天示卷,朕知仰承。’”

不過魏廣德話說道這裡的時候,他就注意到張居正眉頭微皺,顯然對於魏廣德說的這個事兒嗤之以鼻。

剛才的日食,天下人哪裡會看不見,難道還要掩耳盜鈴,說大家都沒看到嗎?

西苑都傳出隆隆鼓聲。

不過魏廣德對此毫不在意,因為他說嘉靖十九年的事兒不過是個引子,真正厲害的還是之後看到的一件事的記錄。

“嘉靖三十二年正月初一日食,御史趙錦藉機奏劾嚴嵩擅權,趙謂正月之朔日食,是政權在臣下、臣子背君父之象,請‘將嵩早賜罷黜,以應天變’。

疏入宮中,嚴嵩乞請罷官,陛下‘以供奉青詞悅’,不僅慰留嚴嵩,而且手批趙錦奏疏,說趙錦明謗君上,情罪欺天,令錦衣衛捉拿下獄,杖四十,削籍為民。”

把兩件事兒說完後,魏廣德才閉嘴不言,只是觀察他們的反應。

“這倆事可以聯絡?”

裕王沒聽明白,開口問道。

魏廣德看看殷士譫和張居正,兩人一時也沒有明白魏廣德話裡的意思,或許是機鋒太深的緣故吧。

魏廣德如是想到,隨即還是自己開口揭開謎底,道:“陛下不喜歡有人借用日食、月食之天象攻訐他有失,想想那些奏疏,無不是書陛下因修道耽誤朝政,或者上天示警朝中有奸佞。

陛下有此習慣,這次日食對裕王的影響,我估計現在還處於初期萌芽,主要我們找到合適的理由,解釋此次異變是祥瑞即可化解。”

“合適理由?”

張居正重複了一句話後,依舊是皺眉。

“找欽天監,此事後,陛下必然會問責欽天監,他們或許有想到理由,屆時我們統一口風,不僅可以化解我們的難題,也會解決欽天監的危機,想來他們斷不會拒絕。”

這時,一向少有主見的殷士譫突然開口說道。

不管怎麼說,他入朝為官的時間長,自然知道的,想到的更多,即便是張居正也有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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