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填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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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桂雲回東城沒幾天,周家屯莊發生了一件大事情。

金巧巧和憨娃在東梁槽溝裡尋歡被週五爺家的下人逮了個正著。憨娃見來了人正要光著溝子跑掉,卻被兩個下人按住,憨娃力氣大拼死反抗,他虎式一下翻起身子,五爺家的麻管家怒喝道:“再敢亂動,拿刀子捅他溝子,把那臭**毛毬蛋子全部割掉。”憨娃一聽這話,見是一臉大麻子的麻管家,立馬傻眼了,麻管家在週五爺家是出了名的狠手段,他長一副鷹眼,把長工們治的服服帖帖。憨娃閉著眼睛,雙手捂住**蔫兮兮地站在那裡不敢動了。

那金巧巧見有人過來,驚慌失措來不及穿裙子,隨手抓起紫花裙子遮住身子蹲在草地上矢口抵賴,“沒有,沒有。”週五爺家的下人那裡依她,罵道:“臭不要臉的sao貨,光著溝子,裝啥屄樣。”金巧巧罵道:“你個臭奴才,你媽才是sao貨。”麻管家對下人吼道:“跟她閒扯個啥,把她光著溝子押到屯莊大院,看她還能活成不。”金巧巧立馬癱了,對著麻管家哇哇地哭起來,一邊哭一遍喊,“哦呀麻管家,冤枉啊,冤枉我了。”麻管家鄙夷地看了她一眼,罵道:“臭不要臉的,喊啥喊的,到了屯莊自有分曉。”金巧巧使勁嚎哭,卻無人理睬。

據說週五爺在屯莊裡安插了一個線人,金巧巧跟憨娃胡球折騰的事情自然瞞不過週五爺,他派下人早已盯上了他們。今日逮個正著,把兩個狗男女光著溝子按在一起,捉姦捉雙,他們想抵賴也難,一夥人將憨娃和金巧巧五花大綁。憨娃氣得呼呼喘氣,身上光溜溜的,黑毛乎乎的溝襠裡那**依然硬翹翹的。週五爺家的下人罵道:“狗日的,這憨東西毬把子就是硬,難怪這臭婆娘這麼喜歡。”麻管家說:“用他的褲子把那毬子蛋子都遮上,免得敗壞了鄉里風俗。”一個下人拿起憨娃的褲子沿著他的溝子繞了一圈用繩子綁著。

金巧巧披頭散髮,下身用裙子裹了一下遮住了私處,細白細嫩的胳膊光溜溜的腿兒全露了出來,那半個軟乎乎圓潤潤肥美的溝蛋子也在外面露著,幾個粗手笨腳的下人看著眼饞,一個大膽的黑大個用黑乎乎的粗手摸了一下,確實滑潤細膩,他忍不住大笑不止,“媽了個屄,美死了。”另一個說道:“黑哥,你也想戳那賊窟窿了,那可是火坑,當心燒死你。”那黑大個咧著大嘴呵呵一笑。此時的金巧巧全然沒有了少奶奶的派頭,就像一個叫花子,一路嚎哭不止。

麻管家帶著下人將半裸的金巧巧和憨娃綁到周家屯莊,週五爺早已趕到,村裡已經圍了許多人來看熱鬧,屯莊裡的人見了,大驚失色。殷素素、豆花、周慶福聞訊出來,見到衣不蔽體蓬頭垢面的金巧巧和半裸著身子的憨娃綁在一起,一下子明白了,一個個就像吃了蒼蠅,臉色非常的難堪。

依照東城古老的鄉村習俗,姦夫**將被亂棍打死暴死荒野被野生啃食,永世不得託生。按照周家祖上的家規,要將這對狗男女綁在野外活活燒死化成灰燼,以儆效尤。

金巧巧見了豆花和周慶福,嚎哭不止,一邊哭一邊說:“媽呀,我冤枉啊,是憨娃那賊子強bao的我啊……”憨娃怒不可遏,仰著脖子厲聲罵道:“呸,你個臭biao子,死屄貨,害了我還冤我。”週五爺鐵青著臉罵罵咧咧,“這些年周家怪事連連,連下人也開始作亂了,必須按照族規嚴處,否則要翻天了。”

週五爺看了看殷素素,又看了看豆花和周慶福,那意思是說:你們表個態吧,到底如何處理。周慶福的臉色由紅變紫現在已經青黑,雙手捏緊拳頭咬著牙一直在那裡發抖,他氣急敗壞地說:“這個丟人現眼的臭娘們,燒死也罷。”

殷素素也是非常的緊張,她看著金巧巧那副悽慘樣,覺得噁心。她看到怒氣衝衝的憨娃,心裡震了一下,她不敢多看。再看著週五爺,週五爺正鐵青著臉,滿臉的殺氣。殷素素心有餘悸地說:“五爺,現在是民國,人命關天,是不是報官處置,妥當些?”

豆花臉色發白,既氣又恨,指著金巧巧厲聲罵道:“兒子死了,還不檢點,騷狗,賤貨,死了倒也乾淨。”

金巧巧見眾人沒有一個出面給她說話,都是惡聲戾氣要殺要刮,不覺傷心地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喊,“我的兒呀,我冤吶,你們太絕情了……”

週五爺一擺手,下人將金巧巧和憨娃拖到一邊。週五爺說:“一百多年來,周家先祖艱難創業,才有了屯莊大院和上千畝土地,為鞏固家業,祖上早有規矩,誰敢違反,家法處置。今日少夫人金氏與下人**,敗壞周家門風,辱沒先祖英靈,定嚴懲不殆,否則,我們對不起周家列族列宗……”

殷素素走到週五爺跟前,欠了欠身低聲問道:“五爺呀,一定要開祠堂嗎?”

週五爺看都沒看她,黑著麻綽綽的臉大聲地說:“祖宗家法,嚴格遵守。”他說的非常嚴肅,說話聲音很大,既是說給殷素素聽的,也是說給眾人聽的。

眾人面面相覷,表情不已,心思各異。殷素素見週五爺如此堅決,也就不再多說了。豆花和周慶福氣哼哼地走了,各自回到屋裡歇息。

殷素素命令下人將憨娃關進木籠子。這是周家處置違反家規之人的牢籠,由碗口粗的松木打造而成,兩米見方,用鐵鏈子鎖住,非常堅固,任憑一頭野牛一隻老虎一頭哈熊關進去也衝不出來。金巧巧被關在後院的牲口圈裡,也是碗口粗細松木柵欄牆,外面加了鎖,裡面牛糞馬尿臭氣熏天,這是對她踐踏周家家規的懲罰。

憨娃關進木籠子裡也不喊叫,悶著頭坐在那裡兩眼木扥扥的發呆。金巧巧卻是不依不饒,最初是哭喊冤枉,後來哭喊亂罵,一會兒喊她丈夫周慶福,說:“慶福啊,我錯了,看在咱們夫妻一場的份上,求你原諒了我這一回吧,下次再也不敢了……”一會兒,她扯開嗓子喊二太太豆花,說:“婆婆呀,我命好苦啊,看在我們婆媳一場的份上,你就原諒了我吧,我一輩子好好服侍你,好好孝敬你老人家……”一會兒又在喊她兒子,“延貴啊,我的娃兒呀,你死的好慘吶,小小年紀就走了,媽媽心疼啊……”

金巧巧乾嚎了一陣,見無人理識,一會兒又大罵起來,先是罵周家男人,說:“你們周家男人老的少的一個個都是癟葫蘆,一個個都是窩囊廢,都是些準看不準用的東西,都是草雞子,都是烏龜王八蛋,都是沒球用的東西……”一會又罵周家的女人,說:“你們周家的女人都是倒黴鬼,一個個金錢富貴有啥球用,白天吃好的穿好的戴好的,夜裡溝子塞個木頭棒棒,還叫啥‘安樂木’,哄鬼呢,你們爬灰養漢偷雞摸狗的鳥事還少嗎,單單盯上了我一個……”

金巧巧說的此事在周家是不宣的秘密。周家男人不濟,女人受罪,周家女人都有一根木頭**,名叫“安樂木”。據說周繼祖的大太太沒生下娃子,周繼祖娶了二房三房之後就不再上她的炕了,大太太心裡鬱悶常到古城子娘娘廟去燒香,時間久了跟廟裡的老道姑認熟了就說起私房話。一次她悄悄問起老道姑如何打發漫漫長夜之事?老道姑輕輕一笑,順手從身後拿出一跟小擀杖遞給大太太。大太太拿到手一看,是一根粗細一乍長的木頭棒槌,笑道:“師太,這是啥東西?”老道姑笑道:“你再仔細瞧瞧!”大太太把手裡的小棒槌轉了一圈,仔細檢視,“吆,不就是根小擀杖麼,只是做工精細磨得滑溜而已,沒啥特別的。”老道姑眯著眼睛笑嘻嘻地說:“你再仔細看看,有啥特別!”大太太把小擀杖翻轉一圈仔細端詳,呀,這小擀杖油光錚亮,一頭突起活像男人的**,她吃驚不小,臉上立馬泛起紅暈。大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老道姑問道:“師太,這是……”老道姑輕輕一笑道:“其實呀,這也沒啥神秘的,自古就有,在皇宮大院裡也不是啥秘密。皇帝老子三宮六院七十二個婆姨,他能睡幾個,一天晚上睡一個,剩下七十一個婆姨溝子裡只能夾根木頭棒棒了……”大太太聞聽大喜,心裡說:“哦呀,原來有如此好的物什,真是太好了。”她用手帕包上木頭**,謝過道姑急匆匆趕回家,進入臥室拿出木頭**一試,果然刺激又舒坦,那種痛快無與倫比。後來,她還給這個木頭棒槌取了個好聽的名字叫“安樂木”。她又秘密囑咐老木匠照著這根“安樂木”的模樣製作了幾根,交給周家幾房姨太太,她想,有了這個安樂神,那些不被男人待見的周家女人晚上睡覺就安生了,免得青春火熱胡想八想生出意外傷風敗俗丟人現眼敗壞了周家門風。從此,這“安樂木”就在周家女人中一代代傳下來……

那年金巧巧在枕頭下發現安樂木後,她隨手就丟到一邊,卻被兒子周延貴撿了拿到院子裡玩,年輕長工覺得奇怪,說這玩意咋跟毬把子似的,老長工一看就明白,笑而不語。周慶福知道了羞愧難當,把兒子狠狠罵了一頓……

金巧巧突然罵起殷素素來,說:“大太太,你不要以為你清白,你也乾淨不到哪裡去,多年前你就和那憨東西不乾不淨,你們幹的鳥球事兒還少嗎,你把那憨東西的**都咂幹了,一塊磚都掛不住了,你以為我不知道啊。你整天裝的一本正經的,其實你最不是東西,你不但用木頭棒棒捅溝子,你還讓憨東西幫你捅,你個騷母狗也不是好東西,你裝什麼裝啊……”

那年周如海疲軟之後,殷素素自然也得到了一根周家祖傳的“安樂木”。一天晚上,這根酷似男gen光溜溜的木頭棒棒放在她枕頭底下,她自然知道是誰放的,她拿到這個冰涼的木頭棒棒悲傷至極。可是,周如海確實做不了男人了,這一點她必須承認。當時周家面臨著競選鄉約的大事,她知道那頭輕那頭重,所以將那木頭悄悄放下,專心謀劃大事。後來有天夜裡她突然想起,偷偷用了一下,卻沒覺到那麼美好,直到後來她青春的火焰被憨娃結實身子點燃,她才覺得這才叫做美妙。她自以為此事做的慎密,終究還是被人發現了。這就叫,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金巧巧此話一說:就把事情惹大了。週五爺家的人把這個消息報給了週五爺,週五爺非常興奮,興沖沖地地趕了來。週五爺來到後院牲口圈,隔著柵欄問道:“金巧巧,你說憨娃跟大太太有私情,可否屬實?”

金巧巧從碗口粗的柵欄縫隙看了一眼,見問話的是週五爺,沒好氣地說:“屬實又咋樣?不屬實又如何?”週五爺乾笑一聲道:“若是實情,我定按祖宗家法辦她。若是你胡言亂語誹謗的,我定重重治你的罪。”金巧巧哭著喊道:“她和那憨東西偷偷摸摸幹的鳥事,下人們都知道:你去問問便知,何須問我。”週五爺黑臉一繃,正色道:“你可有確鑿證據?”

“啥證據?”金巧巧有些吃驚地問道。

“可有證人?證人也行。”週五爺著急地問道。

金巧巧聽了腦袋立即耷拉下來,苦喪著臉說:“那都是多年前的事兒了,我咋給你證據。”金巧巧忽然又抬起頭來,說:“你要證據,憨娃便是,他幹的球事他能不知道。”週五爺一想,也對呀,媽的,只要那憨東西認了也成。

週五爺又轉到旁邊的院落,來到木籠子跟前。憨娃蔫絀絀地坐在木籠子裡,耷拉著腦袋發呆,眼神呆板,表情木訥。週五爺手扶著籠子圓木,和藹地說:“憨娃呀,我來看看你。”

憨娃抬起頭來,撒了他一眼,見週五爺一臉的虛笑,心裡憋氣,斜了他一眼,又低下了頭。週五爺笑道:“憨娃呀,這麼多年來,你和你老子都在周家做事,周家待你不薄,你為啥還要糟踐少奶奶金巧巧?”

這下可把憨娃惹怒了,他氣得臉都紫了,渾身抖動著罵道:“那臭屄女人,賤骨頭,天天纏著我脫我的褲子摸我的毬子,還往我毬子上硬坐,這日溝子貨還敢冤枉我……”週五爺笑了笑說:“憨娃,沒事,那金氏已經承認了,是她主動騷的你,你是被害的。”憨娃聽了這才滿意,表情也自然了一些,咧著嘴笑了一下說:“呵呵,那狗屄貨終於認了,這還差不多。”週五爺見憨娃笑了,他臉一繃正色道:“憨娃,據說大太太也騷過你,可有此事?”

一提大太太,憨娃立刻緊張起來,眼前突然閃出的不是他跟殷素素一起舒坦的事情,而是殷素素用手掌給他做的那個割脖子的手勢,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他看著週五爺結結巴巴地說:“誰——說——的,沒,沒,沒——有——的——事——情……”

週五爺見憨娃如此緊張,笑了笑說:“憨娃呀,你莫要怕,有啥事情由五爺給你做主,你照實說。”

憨娃木扥扥地看著週五爺,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一個勁兒地說:“沒有,沒有,啥也沒有,啥都沒有……”

週五爺注意觀察著憨娃的言行舉止,他從憨娃緊張不安的表情和慌亂的舉止裡看出了憨娃心裡的慌張,也猜出了八九分,看來金巧巧所言不差,其中定有齷蹉,他會心地笑了,心裡說:“也不急,對付這個憨東西,哄一哄就竹筒倒豆子,全都招了。”

週五爺看著憨娃,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週五爺壓低嗓門子說:“憨娃呀,你娘可是個好姑娘啊,當年她跟著大太太,也是周家屯莊最好看的姑娘,一句話得罪了大太太就把她下嫁給你大,遭了一輩子罪呀。你看看這些年大太太管過她沒有,唉,可憐吶。”

一提起娘,憨娃就受不了了,失聲痛哭起來,“娘哎,你受罪了……”

週五爺看著憨娃,裝作一副非常同情的樣子說:“憨娃呀,你若是死了,你娘可得餓死了。”說著,他搖了搖頭,長長地嘆了口氣,“唉——”

憨娃一聽就癱了,心想,“娘哎,這可咋辦,我這下可傻到頭了,把娘也害死了。”想到這裡,憨娃哇哇大哭起來。

週五爺見時機到了,清了清嗓子說:“哎,憨娃,其實你可以救你娘,並且可以好好活下去,吃好的穿好的過好日子。”

憨娃沒聽明白,愣愣地看著週五爺說:“你說啥?”

週五爺看著憨娃沒頭沒腦的傻樣,輕輕笑了笑,說:“憨娃,明天我要開祠堂,只要你當著周家老小的面承認,都是少奶奶和大太太主動騷的你逼的你,你的罪就輕了,我可以饒過你不死。念你在周家這麼多年辛苦的份上,給你些錢兩糧食回家跟你娘過好日子去吧,不用再當下人了。”

憨娃張大了嘴巴,疑疑惑惑地看著週五爺,不知道說啥,也不敢說話。週五爺乾笑了兩聲又說:“憨娃,我說的話你聽明白了?”

憨娃看著週五爺笑嘻嘻的臉,有一種不可思議感覺,那是一副從不認識的表情。那表情怪模怪樣的,他感覺週五爺的笑臉裡埋著把刀子,讓他心虛的厲害;他感覺週五爺心裡藏著個張牙舞爪的魔鬼,讓他膽寒的不得了;他感覺週五爺的眼睛裡包著一堆砰砰燃燒的烈火,隨時要將他渾身的骨頭化為灰燼,從人間消失。這麼多年來,他從來沒有這麼心虛過,從來沒有這麼膽寒過,也從來沒有這麼恐懼過害怕過。許多年前他和弟弟石頭跟同桂雲到寄故屍廟看棺材,他嚇得要死卻也沒有膽寒。後來,每次到寄故屍廟附近就想起同桂雲的話,丫頭才害怕寄故屍廟裡的棺材,他憨娃是娃子,對,後來就連同桂雲都說他算是男子漢,為此他非常得意也非常自豪。可是,現在為啥這麼可怕?他不明白。他不敢看那週五爺的臉,不敢看他的眼,他不敢看任何人。啊,他想把自己的眼睛捅瞎,看不到太陽,看不到月亮,看不到星星,看不到任何人,看不到這個世界,就跟死了一樣。憨娃痛苦地閉上眼睛,啥也說不出來,低聲啜泣不止。

週五爺撂下一句話就走了。週五爺說:“憨娃,你可要想清楚我說的話,為了你的娘,也為了你的活命,明天可要照實說了。”憨娃埋頭啜泣,沒有吭聲。週五爺看了看憨娃啜泣傷心的樣子,得意地笑了笑,搖了搖頭,轉身走了。

金巧巧那些烏七八糟的話早已傳到殷素素耳朵裡,殷素素嚇得臉色慘白,她在屋子裡坐立不安,心想,“這個該死的小蹄子,明日早早燒死乾淨。”隨後又聽香兒說週五爺審問了金巧巧也審問了憨娃,殷素素大驚失色,渾身冷汗,她預感到大事不妙。

這些年來,週五爺一直惦記著屯莊,盯著屯莊的一舉一動,這事兒她心裡也清楚。他是族長,是周家最年長的爺,在周氏家族裡,他說話最有權威。雖然屯莊歸周如海管,實際上由她殷素素管,但是,那雙眼睛一直盯著屯莊,隨時可能奪取這一切。殷素素不由得打了個顫顫,渾身毛骨悚然,比她當年第一次看到寄故屍廟裡的燈聽那吊死鬼的傳說還要恐怖,比她當年和周如海上石人子溝陰陽泉騾子驚嚇差點把她摔下深谷還要可怕,甚至比她當年聽說兒子周青峰被土匪綁架還要害怕,這是她人生最可怕的事情。她真是怕極了,心想,“幸好當年及時到古城子處理掉了,及時終止了,否則,要是被週五爺抓了現行,那可就完了……”

殷素素轉念一想,“不對呀,都過去這麼長時間了,她金巧巧為啥現在才亂說:難道這狗賊貨她也留著一手要置我於死地?那麼,五爺現在知道多少,他會怎麼辦?不行,得儘快採取措施。”殷素素緊鎖眉頭苦思冥想,她左思右想計上心來,“對,應該去見一見憨娃。”想到這裡,她苦笑一下,心裡說:“螳螂撲蟬,黃雀在後……”

傍晚時分,殷素素帶著香兒去看憨娃,到了木籠子跟前,殷素素裝作關心的樣子對兩個看守的下人說:“你們兩個辛苦了,先到旁邊站一會兒,我跟憨娃說幾句話。”兩個下人點頭稱是,香兒帶著二人站在一邊去了。殷素素見憨娃低著頭呆呆地在那裡坐著,她輕聲說:“憨娃呀,你可好啊!”

憨娃見大太太來看他,一時感動,委屈地哭了起來。憨娃說:“大太太,我好冤吶。”殷素素說:“憨娃呀,金巧巧那狗蹄子胡扯亂咬我定不會饒她,你儘管放心。”憨娃點點頭。殷素素又嘆了口氣說:“唉,這些下人也夠心狠的,一會兒我叫他們送些好吃的來。”

憨娃感激地看著殷素素,一時不知道說啥好了。這時候,他想起週五爺說的話,臉上一下子不自在起來,彷彿做下了大錯事。憨娃低下了頭,不知道說啥了,也不知道怎麼跟殷素素講。殷素素自然不知道憨娃在想啥,也沒問他。殷素素看著憨娃,關切地說:“憨娃,我是看著你長大的,我定會救你的。天黑了我讓大脬牛來接應你,你們出去躲一陣子,等事情過去了再回來,你娘那邊有我照顧,你安心就是。”

憨娃感激地看著殷素素,噗通一聲跪下來,眼淚嘩嘩地流著,把滿臉灰塵衝成花道道。

殷素素笑著說:“憨娃,你起來吧,還有啥要給我說的?”

憨娃看著殷素素白皙的脖子,突然想起了啥。他猶豫了一下低下頭,吞吞吐吐地說:“大媽媽,我想,看看,你那,白烏鴉……”

殷素素愣了一下,繼而又笑了,從脖子上取下那塊玉,在手裡捏了捏,也沒多想,隔著柵欄遞給憨娃說:“好了,這白烏鴉就送給你做個念想吧,免得你忘了回屯莊的路。”

憨娃握著白烏鴉,那細膩潤滑的感覺讓他一下子想起他和殷素素在毛茸茸的吐魯番地毯上舒坦的事情,他激動起來,漲紅著臉說:“謝謝大媽媽,我一定報答你。”

殷素素滿意地笑了。

殷素素走過去的時候看著兩個下人說:“憨娃父子給周家做事多年,也是周家老人了,你們對他也客氣些。”“是是是。”兩個下人答應著。殷素素對香兒說:“晚上給他們燉些肉送些好吃的,就跟伙房說是我說的。”臨走時,殷素素又對兩個下人說:“你們也吃些好的,守夜辛苦,暖一壺酒驅驅寒涼。”兩個下人聽得晚飯賞了肉又賞了酒,滿心歡喜,笑呵呵地答應一聲,“謝謝大太太!謝謝大太太!”

殷素素回到屋裡即差香兒喚來大脬牛,香兒剛要出門她又喊了回來說:“等一下,帶些錢去。”殷素素到屋裡拿了一搭省票,足有上千塊,殷素素說:“你告訴大把式,今夜三更讓他接上憨娃出去躲一躲。記住,做事要隱秘,不要讓旁人看見,等過上三五個月再回來。”香兒點點頭。殷素素又從櫃子裡抱出一個小罈子燒酒,交給香兒,“你就說:這酒是周家燒坊百年陳釀,讓他們留在路上喝吧。”

香兒出去的路上恰好遇上了同桂雲,同桂雲見香兒抱著酒壇子,行色匆匆的樣子,就問,“香兒,你忙著出去幹啥?”香兒猶猶豫豫地應付了一句。同桂雲說:“你為難就算了,我不問便是。”香兒見同桂雲疑問,知道她在屯莊地位特殊,也沒瞞她,就說了大太太要救憨娃的事情。

金巧巧胡亂說憨娃和大太太的那些話,同桂雲也聽到了,她覺得奇怪,大太太怎麼突然要救憨娃呢?她問香兒到底怎麼回事,香兒說:“確實是真的,你看,這是給大脬牛準備的錢和酒,這酒可是周家的百年陳釀。”

同桂雲更加疑心了,她來周家屯莊這麼長時間了,從沒有聽說過百年陳釀的事情,她看了看酒壇子,發現蓋子是新的,並沒有封口,她腦子突然閃了一下,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同桂雲說:“香兒,人命關天,可不敢糊塗。”

“桂雲,你說啥意思?”

“你跟我來。”

香兒跟著同桂雲來到一個僻靜處,同桂雲接過酒壇子,起開蓋子,把酒倒出來了一些,酒在地上冒起了氣泡。同桂雲說:“你看看,這酒有毒。”

“啊!”香兒驚嚇得叫出了聲,她急忙用手捂著自己的嘴,驚慌失措地說:“哦呀桂雲,這太可怕了,難道:她,要讓憨娃和大脬牛都……”

同桂雲沒有說話,把酒壇子裡的酒嘩啦一下全部倒在牆角的虛土裡,然後對香兒說:“你到外面把它扔掉就行了,把錢給大脬牛,讓他及時接應憨娃,離開此地。”

香兒呆呆地看著同桂雲,有些不知所措。同桂雲說:“愣著做啥,快點去吧。”香兒突然醒了似的點了點頭,獨自去找大脬牛了。同桂雲回到屋裡,心裡總是不踏實,覺得應該做些什麼,可是也想不起來。她想去看看憨娃,不過她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去。

第二天一大早就傳來憨娃和大脬牛逃走的訊息。殷素素叫了幾個下人四下裡去追,週五爺也叫自家下人四處查詢,出去的人忙活了一大早上都回來了,村頭路口沒有人見過他們,田間地頭也沒有他們的鬼影子。

週五爺氣憤至極,審問看守木籠子的下人昨晚怎麼回事。兩個下人鬱郁索索說不清,他們說了傍晚時大太太來看過,說晚上沒有聽到啥動靜。

昨個晚飯時,殷素素叫香兒交代伙房給憨娃一頓好肉吃。殷素素說:“監牢裡的死囚臨刑殺頭也給碗酒喝,我們周家也不能太寒顫了,憨娃爺父幾個畢竟為周家做事多年,雖然是罪不可恕,但也有勞苦之功,給頓肉給碗酒還是應該的。”她還說給兩個看守的下人也給頓肉吃,給罈子酒喝,夜裡辛苦。她悄悄交代一句,抓了一把鹽放進酒壇子裡攪合均勻給了那兩個下人,香兒不敢多問照此做了。憨娃吃了一頓肉呼呼嚕嚕就睡了,兩個守夜的下人吃了肉喝了酒興奮不已,一會兒就睡得死氣沉沉。

三更時分,大脬牛掂了根大頭棒準備對付兩個看守的下人,誰知這兩個龜孫子呼嚕打得震天響,叫都叫不醒。大脬牛大喜,三下五除二就把木籠子撬開,拉上憨娃出去了,他們從屯莊後院牆頭抓著早已準備好的繩索溜了下去,一路向東逃去。

路上,憨娃問大脬牛,“幹老,往哪裡跑?”大脬牛說:“木壘河。”憨娃說:“到木壘河做啥球?”大脬牛罵道:“你個憨東西要記得大太太的好,是她叫我救的你,要我們躲一陣再回來……”

憨娃心裡一陣溫暖,自語道:“嗯,還是大媽媽疼長我……”

二人黑麻咕咚空一腳實一腳地跑著,一會兒就跑到了東梁槽溝,夜空中劃過幾顆忽明忽暗的賊星,唰一下就墜落到天河裡無聲無息了。憨娃看了心裡悽然,藉著月光他看到了東梁平緩的山坡,突然想起昨天的事情,心裡罵道:“金巧巧,你個騷母狗,騎了我尋歡作樂還冤枉我,你個臭biao子,呸。”

上到半坡時,憨娃一回頭看到了東梁坡下的一片窪地,他又想起一段往事。

那年夏天,他趕著周家那架豪華膠輪馬車拉著大太太到地裡察看莊稼長勢,到了東梁坡停下來。大太太下了車,見一堆馬糞上爬了一群糞蟲,黑壓壓一片。這時候,兩隻糞蟲身子倒立後腿扒著糞球前腿蹬地往前走,那糞球足有他們兩倍大,可是它們輕輕鬆鬆滾著走。大太太看著看著就高興起來,跟憨娃說:“你瞅瞅,這兩糞蟲力氣多大。”憨娃笑了笑說:說:“憨娃,你看那邊窩子裡青草長得旺勢,我想過去瞅瞅。”憨娃笑了笑說:“那還不是簡單的事情麼,我這就帶你過去。”憨娃在前面走著,大太太在後面跟著。青草太深,間或有芨芨叢紅毛刺等絆腳,大太太穿著裙子一步一步走得慢,還得不斷地繞開著芨芨墩和紅毛刺叢。憨娃回頭見大太太走路不方便,就上去牽著她的手往前走。到了青草窩子,那綠幽幽的青草足有半人高,茂盛的青草細軟柔潤,大太太興奮極了,她一邊撫摸青草一邊說:“哦呀,太美當了,跟地毯式的。”說著話兒,她一扭身子就在青草窩子上躺下了,嘴裡不住地讚歎。憨娃站在傍邊看著,見大太太胸脯上隆起的nai子飽飽的翹翹的,彷彿在跳動,他呼一下想起之前的事情。大太太看了看憨娃說:“憨娃,我要舒坦呢!”憨娃絲毫也沒有猶豫就脫去褲子讓大太太好好地舒坦了一陣。

那日下午,日頭真大,天氣真熱,青草真旺,東梁坡下的青草窩子就像人間最美的一塊世外樂園,真涼快,真舒坦……

憨娃望著暗淡的月光下那塊黑乎乎的窪地愣了一會兒神,一伸手突然摸到了大太太送給他的白烏鴉,他掏出那塊稀罕的古玉在手裡捏了捏,不知怎麼回事,他突然一甩手把那塊寶貝向窪地方向扔過去,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跑到頭道溝的時候天麻麻亮了,憨娃突然覺得肚子難受,就跟大脬牛說:“幹老,你先往前走,我拉泡屎。”大脬牛罵道:“你個賴驢,屎尿就是多。”大脬牛自顧往前走,憨娃到溝裡解開褲子拉屎。拉了一會兒,他突然想起了週五爺的話,心裡琢磨,“週五爺讓我說出大太太的事情,他要拾掇大太太。”憨娃心裡一驚,“不行,我得回去。”

憨娃提起褲子一路向西頭也不回地往回跑。天亮時他又從後牆拽著繩子爬上牆頭,悄悄摸進屯莊藏在草房垛子上。大太太和週五爺讓下人去四處尋找他們的事情他也知道。下人們找不著他們他心裡偷偷地樂著,“媽了個屎,你們這些龜孫子也能找到我,除非桂雲。”誰知這時他突然想起了同桂雲。一想起桂雲他就不自在起來,桂雲真是個好樣的,他覺得桂雲是他一輩子最佩服的人。

後來,他聽到週五爺發脾氣的聲音,心裡有些慌亂。

憨娃逃了,週五爺今日原本召集周家老小開祠堂卻開不成,一時氣急敗壞,在院子裡罵罵咧咧。後來他質問殷素素到底怎麼回事,殷素素閃爍其詞,說她昨晚去看過,還吩咐下人給了他們一頓酒肉,並未見到要逃走的樣子,一會兒說再等等,等抓住憨娃嚴審一下就明白了。一會兒又說一定要嚴審,好讓金巧巧死的心服口服。週五爺無奈,氣哼哼地罵著,“要是抓到了憨東西,知道了是誰指使的,一起治罪,嚴懲不貸……”

殷素素說話聲音細微,憨娃聽不到,他只聽得週五爺大聲野氣地吼叫,憨娃衝了出來,對著週五爺喊道:“週五爺,我來作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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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裡的人都嚇壞了。憨娃這賊孫原來並沒有逃走,躲在這裡看熱鬧了。殷素素嚇傻了,臉色慘白,額頭上滲透出綠豆似的汗珠子,她看了一眼香兒,香兒趕緊低下了頭。殷素素不明白到底出了啥麻纏,她琢磨著,“難道那罈子酒被大脬牛一個人喝了?難道憨娃這賊子知道了啥?難道……”她不敢往下想,心裡說:“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她只覺得頭暈目眩渾身乏力,快要支撐不住了。

憨娃走上前來,站在週五爺對面,瞪著大眼睛看著他,週五爺微笑著看著他點點頭,那意思是說:“憨娃,這就對了。”他心裡那種得意無法表達。而憨娃只是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吭聲。憨娃轉身看了看殷素素,殷素素卻不敢看他,低著頭。憨娃看到了殷素素身邊的同桂雲,他心裡一怔,“呀,桂雲咋在這裡?”同桂雲看著憨娃也是非常吃驚,心想,“這憨娃不好好逃掉,回來做啥,難道他真的要……”同桂雲不敢想下去,心裡說:“憨娃這鬼東西萬一胡說一通,那可就麻煩大了。”她非常後悔昨個晚上沒有去看一趟,要是她去了,給憨娃講明利害,或許他會聽她的話連夜逃掉,遠離是非之地。這樣以來,不但他可以活命,周家這兩個女人或許也可以保住。

憨娃看著同桂雲笑了笑,轉過身來大聲說道:“五爺,我給大家作個證。”

週五爺興奮起來,呵呵一笑說:“憨娃,好樣的,敢作敢當,是真漢子!”

這時,週五爺家的下人已將金巧巧帶了上來。金巧巧昨夜關在牲口圈哭天搶地一個晚上,嗓子早已喊啞了,她披頭散髮,渾身糞尿臭味,已經沒了人形。

週五爺進入祠堂行了禮,清了清嗓子說:“列祖列宗,今日開祠堂,就是懲處糟踐周氏祖宗家法,禍亂周家門風的罪人,以正周氏門風……現在就由長工憨娃給做個證。”

香兒見殷素素臉色慘白虛弱不堪,走到跟前扶著她。殷素素握著香兒的手,香兒覺得她的手滲冰透涼,不停地打顫顫。

憨娃看了金巧巧一眼,� �聲說道:“周家老少聽著,這條母狗騷了我的毬子還冤枉我,又想怨大太太,大太太是清白了,我可以用我的心來作證。”

說著,憨娃一步跨過去奪過一個下人手裡的一把一尺長的尖刀,他看著那把寒光閃閃的尖刀,眼前突然閃出他幹老子大把式宰牛的情景。周家屯莊每年新年都要宰殺一頭壯牛,那年宰的是周家最碩壯的黑犍牛,身材異常高大壯實,只是年歲到了牙口老了不能再留了,或許它也知道挨刀子的事情,幾個長工費盡力氣才把它按倒綁住四個蹄子,大脬牛握著磨得寒光閃閃的彎刀,照著黑犍牛粗實的葫蘆吸(葫蘆吸:當地方言,喉嚨。)就割,黑犍牛“哞”地慘叫一聲,憨娃一個激靈,只見滲紅的血“噗噗”地噴了出來。他看著黑犍牛噴張著大眼睛咕嚕流下一滴蠶豆大的眼淚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化了一個指頭蛋大小的窩。他還記得那年宰殺一頭長毛大駱駝,大脬牛先在彎脖子上端葫蘆吸處割一刀,大駱駝“啊嘔”慘叫一聲,血流如注,大脬牛又在彎脖子下端靠胸康子心口處割一刀,大駱駝再慘叫一聲,兩處刀口就像兩個泉眼,也或是兩個渠道口“哧哧”地噴著血……

此時,憨娃感覺眼前一黑,似乎死神降臨心如死灰。他眼前突然一閃,覺得全身血湧,渾身充滿了勇氣和力量,他握著刀對著人群大聲喊道:“今日,我就讓你們看看我的心是紅的還是黑的!”說著,他兩手抱刀照著自己的心口窩子就捅了進去。同桂雲喊了一聲,“憨娃”,可是已經晚了,憨娃手裡的尖刀“嗤”一聲捅進了心窩,鮮血順著刀柄“唰”一下噴了出來。

憨娃看著同桂雲笑了一下,嘴裡噴出一口血,就倒下了。

眾人嚇呆了,誰也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的狀況。週五爺沒有想到,殷素素沒有想到,同桂雲沒有想到,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週五爺愣怔了一會兒清醒過來,厲聲罵道:“這個龜孫子,抽啥邪風,冒啥傻氣,呸!”

剛才憨娃開口之前,殷素素幾乎要癱瘓了,她滲冰的手把香兒的手攥的發疼,香兒不敢吱聲,咬著牙忍著堅持著。殷素素幾乎是閉著眼睛聽那最後的審判。當她聽到憨娃說“大太太是清白的”時,她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努力捏了一下香兒的手,香兒疼得直掉眼淚,香兒說:“大太太,你是清白的,是真的……”

殷素素看著香兒,鬆開她的手捏了捏自己的手,哦,她感覺到了疼痛。殷素素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臉色一下恢復過來。同桂雲也看了她一眼,殷素素微微笑了笑。剛才殷素素看到憨娃握刀捅進自己肚腹的一幕,她驚得目瞪口呆,失聲大叫一聲,“哎呀”,直見鮮紅的血順著憨娃的手臂噴湧而出,殷素素驚醒過來,“快,快救人……”

同桂雲已經衝到憨娃身邊,憨娃躺在地上,半睜著眼睛,他看到了同桂雲,他已經說不出話了,臉上還在笑著,憨憨地笑著。

金巧巧嚇傻了,“啊”一聲慘叫,掙脫看押她的下人,鬼哭狼嚎似的跑了。金巧巧跑到後院,到了井臺邊突然停住了,她走上井臺,摸了摸轆轤,看著有人追了過來,她一頭栽進井裡,只聽的“噗通”一聲悶響。

殷素素週五爺等人已經趕了過來,立刻著人打撈,等他們把她打撈上來,已經斷了氣。殷素素問週五爺現在咋辦,週五爺沒好氣地說,“拉到東梁浪溝裡燒了乾淨。”殷素素安排下人照此去辦。

當日下午,周家拉了兩馬車柴火將金巧巧和憨娃的屍首分開燒了。據說大火著起時,金巧巧的屍首“啊”一聲站了起來,把燒火的人嚇得半死。隨後,金巧巧的屍首渾身扭曲躺倒了,她的肚腹“譁”一下鼓起,越鼓越圓,像只圓脹的鍋,後來“嘭”一聲爆破,一個碗口大的火球“噗”一聲騰空而起,飛上八丈多高,落下來便是一塊冒著黑煙臭混混的黑炭。人們傳說那是她跟憨娃的孽種,誰也不知確切。

那憨娃的屍首燒的倒是安穩,天黑之前一通大火將他結實的跟牛似的身子化成一堆骨頭節節……

就在憨娃被埋的那天傍晚,啞巴跌跌撞撞來到屯莊,因為悲傷過度,她有些神志不清。進了屯莊大院,她徑直向殷素素的院落走去,殷素素正在門口,見啞巴前來,心裡一驚。這些年來啞巴受苦遭罪了,原本如花似玉的姑娘,現在臉黑如炭身瘦如柴,已經憔悴的沒人樣了。殷素素心裡確實有些不好受,她讓香兒過去攙扶一下,啞巴沒理識香兒,照直走到殷素素面前,瞪著眼睛看著她,指著她的臉罵了一句,“無恥”。

殷素素驚呆了,她分明聽見啞巴罵她“無恥”,她分明知道啞巴不會說話,她怎麼突然會說話了。殷素素傻傻地站在那裡,呆若木雞。啞巴罵完就跌跌闖闖地走了,頭也沒回。

殷素素還愣在那裡,她一直沒想明白,啞巴怎麼會說話的?難道她在自己身邊裝了這麼多年?她為啥要裝?難道還有其他隱秘,哦,太可怕了!她轉念一想,是不是自己聽錯了,啞巴怎麼可能會說話呢。她心裡疑疑惑惑的,她想問問香兒聽見了沒有,卻又沒好問,不好說出口啊。

是啊,“無恥”,這兩個字像一塊巨石壓著她的心口,又像一個錐子深深地戳進她內心……

從此以後,殷素素就像換了一個人,沒了往日的精氣神,失去了掌控周家屯莊二十多年的大太太的一切風采。

啞巴回去後,殷素素叫香兒帶人給啞巴送去了嶄新的被窩褥子衣服麵粉清油柴火等等,啞巴把這些東西堆在院子一把火燒了。後來,啞巴餓死在自己家土屋的炕上。殷素素差人將啞巴裝進一口好棺材和高瘸子合葬在一起,又把憨娃的屍骨也裝了棺材葬在一起。這兩個墳包孤獨地在東城東梁荒地上呆了許多年後,有一年七月十五鬼節,來了兩個年輕的陌生人到墳上祭奠了他們,有人說是石頭的後人,也有說是大脬牛的後人。

自從金巧巧被埋在浪溝,每天傍晚時分,那溝底裡就傳來喑喑啞啞的哭嚎聲,有人說是金巧巧的鬼魂在喊她的娃子周延貴,也有人說她在喊冤,陰魂不散。從此,浪溝又成為東城的一塊硬地。多年以後,老百姓提起浪溝就說:那地方地皮子硬得很。

周家一日之內連死兩個人,如何交代。殷素素已經明白了這件事的前因後果,現在她也知道她該怎麼做了,她自作主張將周家屯莊最好的六十畝水田和二百畝平掌子旱田全部給了週五爺。殷素素說:“五爺,你是周家宗長,這些年來受累了。周家現在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我們沒有管好實在是罪責難逃。現如今,如海臥病在炕上,慶福又攤上這檔子事請,青峰在外面求學,你是長輩,多擔待些,往後的事情你還得多操心。這些良田都是周家祖上積攢的,從今往後皆歸你管了,我們也放心,免得被他人惦記了去也是不好……”

週五爺也是大吃一驚,他沒有想到大太太殷素素會如此果斷地處理此事,這些良田可是周家最好的田畝,東城人人知曉,他心儀已久。沒有想到這樣一下就得到了,他看了看殷素素,殷素素非常平靜,看來不是虛言,也不是試探,是她的決定。週五爺內心也為她折服,這女人果然冷靜幹練,可惜呀,周如海沒那個福分。

週五爺見殷素素如此大方,現在金巧巧和憨娃已死,也沒法再折騰了,找個臺階正好收手,得了二百六十畝良田,也是大收穫了,他欣然接受。周慶福做了王八死了婆姨,這種奇恥大辱如何能夠承受,他將屋裡家居擺設罈子罐子摔了一地砸得稀巴爛,折騰的一搭糊塗,也沒有人去管。

一天,周慶福走到後院,聽得下人們私下裡議論,說這鬼井瘮人得很,多年前小少爺延貴被女鬼收了去,現在少奶奶金巧巧又被小少爺喚了去,誰知道下一個會是誰……

周慶福看到那口井就來氣,叫下人快快把它填了去。有人報給殷素素,殷素素想起紅麻子的話,可現在她已經沒有心思再管這些事情了。“他想填就填,任憑他去吧。”殷素素撂了這麼一句話。

周慶福在屯莊看那兒都不順心,後來就搬到屯莊外面去住了,他獨自建了一院子拔廊房,殷素素給了他一百畝地,又分給他一些牛馬農具之類。豆花也想跟著出去,殷素素說:“老爺現在離不開你,你自己看著辦吧。”豆花流了一陣子眼淚又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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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慶福把那井填了之後,周家人和牲口都喝同一口井水。現在怪事出現了,這口井水位急速下降,井水已經供不上燒坊用水了,殷素素也無心打理,燒坊也就停了。從此之後,東城再無燒坊出現。周家屯莊這口井每年冬至水就幹了,周家只好讓下人冒著嚴寒下去淘井,下人到了井下淘下去一尺,水才勉強夠用。此後每年淘一尺,井越淘越深,水卻越來越少。

解放以後,周家屯莊的井就徹底枯了,周家人死的死了走的走了,僕人皆已散盡,只留下一個破莊子,這是後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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