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風與血霧一同炸開，紅龍戳出刀鞘之後並沒有就此停歇，而是踩著密密麻麻的巨樹枝幹繼續前踏，他沒有給顧慎一絲一毫的喘息機會。

淨土領域的霜雪不斷翻湧，不斷被紅龍長刀砍碎。

在磅礴雪氣之中，有一團熾烈火光正在燃燒——

顧慎被一刀鞘戳穿肩頭，重重飛出近百米，艱難在空中調整平衡，他五指死死捂住傷口，大量“生機之火”從傷口位置翻湧！

紅龍的短刀沒有出鞘——

這使得他還有治癒傷勢的機會！

此刻的顧慎，徹底忘卻了疼痛，他浸入了極度專注的忘我之境。

霜雪破碎的盡頭。

紅龍持雙刀前踏，斗篷翻飛的每一個動作，都變得“緩慢”。

世間萬物的一切感知，都在生死危機之下放大！

“外界猜測，源之塔四神使，都是深海第十一層……處於一道領域和兩道領域之間……”

“但針對紅龍的情報顯然有誤。”

“他比‘朱雀’要強太多了，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的超凡者。”

在短暫交手的數秒，顧慎心海之中掠過了一連串的念頭。

他曾在西窟親眼“觀摩”了朱雀神使和光明大騎士賈唯的對決，紅龍此刻帶給自己的壓迫感，絲毫不遜色於賈唯——

這很有可能是一位四階超境者！

只是顧慎沒想明白。

以源之塔的高調，如果真有一位“四階超境”，為何要藏著掖著，將紅龍置於明面之上，應該是收益更高的做法才對。

有四階超境，其他大勢力都會刻意重視三分！

源之塔這麼做的緣由，無暇去考慮了。

顧慎將注意力放回到自己的戰鬥之上——

如今的他，已別無選擇。

“要麼突破，要麼死……”

身處紅龍佈置的結界之中，這大概就是神使位牌的力量，類似於【南離之界】，只不過在紅龍掌控之中，這座結界更加強大，更加完美。

顧慎被迫要進行“單挑”！

想逃？

可能性是有，但很低！

這種頂級對決，容不得有丁點猶豫，一旦心生退意，那麼活下來的機率便幾乎降到了零——

“卡察！”

顧慎雙腳重重踩在一株巨樹主幹樹身之上，震出一道脆響，扛住紅龍戳刀的餘威之後，他終於緩過一口氣來，接著踩樹之力恢復平衡，這一刻身軀與地面近乎垂直，他擰腰向著樹冠位置奔跑，同時回頭望月，做出抬臂後拉的動作，以受傷的肩頭作為支撐點——

“嗡嗡嗡！”

【真理】在食指與拇指捏緊的縫隙之中，迸濺出無數銀白弧光，在虛拉滿月的那一刻化為熄燭大弓！

虛空中迴盪虛無箭失的暴怒轟鳴！

顧慎鬆開食指拇指！

這一箭，直接撕碎他和紅龍彼此之間的百米距離，鬆手那一刻，便抵達了紅龍面門之前！

時間彷彿凝固。

顧慎能夠清晰看見紅龍皺起的眉頭，以及訝異的眼神。

從後者臉上的神情，不難推測出其心湖之中的真實想法。

“好快的箭？！”

紅龍倒是沒想到，以自己的捕捉能力，竟然都沒看清這一箭是怎麼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或許是因為速度太快，又或許是因為這一箭附帶了某種古怪的超凡特質。

在他視野中。

顧慎拉弦鬆開，箭失便撞到了自己面前——

這一箭很快。

他躲不開。

但並不意味著……他沒有別的辦法。

紅龍以拇指將短刀推出刀鞘，伴隨著一抹猩紅熾芒的出鞘，璀璨刀氣如大河一般噼砍而下，長空之中的箭失銀光被攔腰斬碎，化為四濺的星屑。

顧慎神情沒有太多變化，這一箭被砍碎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自己如今手持的是贗品【熄燭】。

或許換做傳說之中的真品，那件S級以上的神弓，是有機會跨境傷到紅龍的。

不過，能夠逼迫紅龍出刀，已經足夠了！

一把刀，最可怕的時候，就是將出未出之際，刀芒蓄滿，壓在鞘中。

【熄燭】一箭，逼出短刀！

顧慎繼續後撤，並且再次張弓搭箭，遠端攻殺的效果很好，他想要如法炮製，射出第二發，看看能不能逼出紅龍的其他底牌……但眼前的源之塔第一神使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紅龍拔出短刀之後，本就快到極致的速度，再次突破，這一次直接衝破音障！

先前是顧慎射出一箭！

如今，是紅龍把自己當做箭失射出！

“轟！”

顧慎眼前一花，頭頂已然浮現那道紅色斗篷身影，紅龍雙手持刀，抬臂就要切斬——

“鐺鐺鐺！”

關鍵時刻，顧慎完全是憑藉本能，做出反擊！

他不得不放棄【熄燭】，以真理之尺加持鐵王座，將凝聚在體表的“鐵鱗肌膚”拆散，盡數差遣而出，在空中化為十二柄鐵刀！

紅龍出刀速度很快，十二柄鐵刀迎擊速度更快！

顧慎以精神力捕捉紅龍的刀影——

他不敢有絲毫怠慢，這種強度的對攻之下，“鐵鱗肌膚”的防禦力已經可以忽略，紅龍的領域配合刀具，再搭配某種“秘法”，可以在一瞬間將針對某點的攻擊力提高到極致！

就連“六階源甲”，也沒有辦法防住這一點的衝擊！

六階源甲，理論上可以抗住所有四階超凡者的攻擊，只有封號才能將其擊破，但紅龍用實際行動證明，四階超境是可以突破六階源甲整體防禦的！

最開始的那一戳刀，便有些像是“警告”——

想活命，就只能選擇反攻！

兩人從空中打到地底，砸入獸潮之中！

雖然紅龍佈置的結界，將結界內超凡者的氣息隱去，不讓超凡獸靈發現，但真正墜入獸潮之中，還是會引起覺察……那些超凡獸靈遇到活人，變得異常興奮，它們下意識撲來，然後被恐怖的刀氣鐵芒激盪震碎，絞成肉泥，打成血沫！

獸潮之中，盪開一道方圓十米，二十米，最終五十米的猩紅之圓！

顧慎的精神力已經攀升到了極致。

他所駕馭的【鐵鱗】也越來越多，一開始是十二柄飛刀，來對抗紅龍的出刀，但後來紅龍出刀速度越來越快，對攻節奏的提升逼迫他必須駕馭更多的飛刀——

從十二到二十四，從二十四到四十八！

心湖之中，褚靈的警告聲音不止一次響起，她提醒顧慎精神海正在超負荷運轉……

再這樣下去，很可能會失控。

但“忘我之境”的顧慎，完美處理了“精神”超頻的問題，熾火覆蓋心湖，理論上來說他已經“失控”，但四季呼吸法賦予他的穩定能力在此刻體現，那縷小小火苗並沒有因為透支而變形。

他一次又一次衝擊“精神海”極限！

作為一個三階超凡者，同時也是三次超境者……

他此刻所擁有的的精神海，已是前所未有的“四階”規模。

最終顧慎能夠同時駕馭的“鐵鱗飛刀”，有整整八十四道之多，然而這還不夠，手持長短刀的紅龍神使，可以一瞬間噼砍近百下。

“還要突破……”

“還要突破！”

真正的極限，是會壓垮一個超凡者的，無論他多麼冷靜。

忘我之境也抵達了極限。

顧慎額頭青筋鼓起，他渾身被生機之火包裹，淨土霜雪早就被紅龍刀芒擊打殆盡，打得支離破碎，飄零四處，他眼中只有那飛掠在虛空之中，化為無數星火的“鐵鱗”——

八十四，還不夠！

突破！繼續突破！

“嗡！”

顧慎腦海之中，忽然聽到了一道很輕微的轟鳴之音，他緊繃到了極致的精神海，忽然在這一刻再次擴張，那道困鎖了自己很久的深海第九層瓶頸，猶如一道堆積了無數洪流的堤壩。

這一戰，顧慎只有兩種命運——

要麼崩潰，要麼突破。

此刻顧慎迎來的是後者！

褚靈的警告聲音戛然而止，坐在零零么中的少女神情複雜。

破境了。

深海第九層。

淨土神國之中的那些魂靈，也都紛紛有所感應，抬起頭來。

它們感覺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顧慎的精神海成功擊碎了那道困鎖已久的堤壩。

三次超境者的“福廕”再次降臨，他的精神海迎來了第二次巨大擴張，此刻的規模已經可以與多魯河災境任務時期的仲原，費舍爾相提並論。

四階中的頂級水準！

這種精神海規模，放在桑洲窟，是完全可以與“朱雀神使”，“聖子蘇葉”這種超級天才，跨境進行正面硬碰硬的！

顧慎的精神海，整整擴大了一倍！

而這看似“漫長”的心海擴張，在現實世界之中，其實只用了零點一秒，甚至都不到……在具體戰鬥之中的體現就是，顧慎引召出來抵抗紅龍刀勢的“鐵鱗虛影”，在一瞬間突破了八十四把，漫天虛影一下子翻倍遞增！

一百六十八道！

顧慎壓力驟然減輕——

原先他的精神緊繃到了極致，絲毫不敢有所鬆懈。

駕馭“八十四道鐵鱗飛刀”進行格擋反攻，是自己在深海第八層極限突破之後的結果，破境之後……駕馭一百六十八道鐵鱗虛影，已經不再吃力。

顧慎知道，這不是自己的當前極限。

只要熟悉這片擴大之後的精神海，他還可以再次進行突破！

一百六十八道鐵鱗虛影，幾乎填滿了顧慎周身三尺的全部空間。

“去！”

顧慎沒有猶豫，抓住機會，展開反擊！

“……”

看到鐵鱗虛影數量倍增，神情冷漠的紅龍神使，面頰之上竟然是沒有絲毫怒意，反而露出了澹澹的笑意，他並沒有收手，而是繼續出刀！

“鐺鐺鐺鐺鐺！”

打鐵聲音在虛空之中密密麻麻炸開。

讓顧慎感到頭皮發麻的是……原先自己駕馭八十四道鐵鱗虛影，與紅龍對攻之時，局面看上去是五五開，現在自己破境了，駕馭的鐵鱗虛影數量翻倍了，局面竟然還是五五開！

而且，壓迫感依舊拉滿！

“這到底是什麼怪物？”

顧慎望向紅龍的眼神之中滿是震驚。

如果說，他先前還不太確定……紅龍的真實實力。

那麼現在他可以篤定得出結論。

紅龍神使，就是一位隱藏實力的四階超境者！

源之塔將他置於神使之首，並且錯誤宣傳了他的實力……實際上紅龍是可以與賈唯，陸哲相提並論的超級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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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慎有點懵。

如果紅龍真的是四階超境，那麼自己和他的這場戰鬥，根本就沒什麼好打的——

就算自己破境了，也只有被碾壓的份！

先前在西窟，朱雀被賈唯打得有多慘，他全程看在眼裡……四階這道分水嶺，猶如天塹！在全力以赴的“四階超境”眼中，參悟了一道領域和兩道領域的四階超凡，其實都是一樣的！

四階超境，可以將他們輕鬆吊打！

“所以……”

顧慎忽然明白了一件事：“紅龍是在故意放水……他在壓迫我，他想讓我破境？！”

從頭到尾，紅龍都沒有認真對戰。

他所展露的戰鬥力，取決於自己——

自己有多強。

紅龍就比自己強上一點！

所以最開始，紅龍的那一擊短刀鑿擊，破開自己六階源甲防禦，真的是在警告自己，他讓自己置身於生死之境，給自己一線希望，然後最終成功逼迫自己破境！

這麼做的目的，只有一點……

顧慎陡然撤去了漫天鐵鱗虛影，而紅龍的刀勢也順勢而停，那把出鞘長刀最終錯開一尺，刀氣劃開虛空，擦過顧慎肩頭，擊碎了遠端的一株古樹。

整座結界，驟然恢復寧靜。

此刻是真真正正的寧靜，因為兩人對戰的戰場，已經來到了地面……而這一片地帶，所有撞入其中的獸靈，全都被絞殺致死。

“怎麼不打了？”

紅龍挑了挑眉，唇角帶著澹澹的笑意。

“……”

顧慎看著偏轉錯開的刀鋒，這一刻他的想法再次得到了印證。

如果是源之塔的死敵。

那麼這一刀，不會偏移。

“這就是你送給我的‘見面禮’……破境之禮……”

顧慎盯著紅龍的雙眼，他伸出手背，擦了擦唇角血跡：“你並不是來殺我的，從一開始，就只是想幫助我破境？”

“嗖——”

紅龍習慣性轉了一個刀花，緩緩將雙刀插入鞘中。

顧慎開口，他便知道，這場戰鬥已經結束了。

“這個見面禮，你不喜歡？”

紅龍微笑道：“你不是一直在尋求能夠破境的生死之戰麼？在這島上，不會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

顧慎默然。

他知道紅龍說的是實話……

他本來預想的對手是朱雀，但如果真與朱雀生死對決，恐怕會生出很多其他麻煩。

譬如“南離位牌”，再譬如源之塔隨時可能支援而來的其他神使——

至少不會有這麼一座靜謐結界。

朱雀，更不會有紅龍這樣“只比自己強一點點”的實力，同時又“滿挾殺機”的壓迫感。

至於找其他四階超境，就更不可能。

和陸哲打，一輩子都沒機會破境。

和賈唯打……

深海第八層的顧慎，可能會被殺掉。

至於那位剛剛駕臨桑洲窟的“迦締聖者”，和賈唯是同一類的人物。

如此來看，放眼桑洲窟，乃至放眼五洲，就真的只有紅龍，在自己破境之事上，是最好人選——其中最重要的是，他願意主動來演這一齣戲。

有那麼幾個瞬間，顧慎真的覺得，自己會死。

“我……不明白。”

顧慎深吸一口氣，平復情緒。

他望著紅龍，一字一句道：“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