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洋河絞肉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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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片還殘留著許多積水的窪地,洋河岸邊這塊廣闊的土地被勤勞的中國農民年復一年的翻動耕種,現在又被林雲用河水泡了大半夜,已經變成了遠比河灘更加泥濘鬆軟的沼澤,這片開闊的空地上沒有任何可以利用的隱蔽物。得到這一訊息,乃木剛才還十拿九穩的信心有了一點點的動搖,不過,很快就被他的狂妄所取代了。

“想憑藉這片小小的沼澤延緩我的進攻,愚蠢的支那人,剛才的炮火還沒有把你們完全消滅嗎?”乃木不屑的冷笑起來,“我命令,立即進攻!一個小時後,我要站在對面的陣地上!”

“遵命,父親大人!”年輕的日軍軍官回答敬禮,少佐的銅質肩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去奪取你的武勳吧!這場對支那人的戰爭將在此徹底終結。”乃木希典滿意的看著這個年輕軍官…這個年輕人冷酷、充滿活力而且對天皇陛下忠心耿耿…自己的兒子,乃木勝典,在乃木希典乃至大多數日本軍人看來,他簡直就是自己的翻版。乃木希典拍拍自己兒子的肩膀表示鼓勵。“這是最後,也是最大的勝利!將由你,和你所率領的大日本皇軍來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用任何一個敢於抵抗帝**威的支那蠢材的鮮血來畫上這個句號!”

“必不辜負您的期望!”乃木勝典少佐回禮,狂熱的必勝信念迴盪在這父子兩代日本軍人的心中。

日軍開始渡河了。

越來越多日軍乘坐著船和木筏順利的渡過了河,劉冬很奇怪的問蔣百里,為什麼大帥不開炮炸他娘的?蔣百里微笑著對他說道:“也許大帥覺得鬼子來的太少了,你打起來不過癮吧?”劉冬咧開嘴笑了:“這倒是,娘的,俺怎麼沒想到呢?”

落後啊,還是這麼落後,林雲從望遠鏡裡看著排成密集戰鬥隊型的日軍,感嘆道,看來在朝鮮,還沒把他們打疼呀,不過從今天起,洋河,註定要成為一個震驚全世界的地方了。

踩著腳下渾濁的水坑,日軍開始了過河後的第一次進攻。他們端著村田步槍,舉著膏葯旗,向著硝煙彌漫的前方整齊的邁著步伐,沒有人弓下腰…在他們看來,對面陣地上也許佈滿了被炸的七零八落的屍體,還會有誰抵抗呢?雖然他們的腳步因為泥濘而顯得有些遲緩,可是他們的表情依然兇猛,彷彿飢餓的野獸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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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們彷彿舉行閱兵式的佇列前方,這片滾燙的陣地上,一個個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們,隨著重機槍低沉而又猛烈的嘶吼,密集的子彈如同夏日霹靂後的暴雨般潑灑而出!

彈頭鑽入**時的聲音很悶,象不小心打爛了臭雞蛋,“噗嗤”一聲沒入了身體的某一部分。如果恰巧打在了骨頭上,就會發出一聲很遲鈍的聲音,倘若這根骨頭不那麼結實,還能聽到輕微的斷裂聲,當然,一般來說聽到這個聲音的人,也就只能聽到這個聲音了。

佈置在後方的火炮開始吼叫起來,與高爆彈不同的是,霰彈炮彈爆炸的聲音並不很響,但是用來對付這些暴露在野外的步兵方陣,效果可就只有身處其中的人才能告訴你了…如果他僥倖沒死的話。

短短的十幾分鍾內,第一批進攻的三千多名日軍便全部倒在了這片小小的窪地裡,可惜的是,處於河南岸的乃木希典看不到。當然,並不是所有進攻的日軍都被打死了,至少還有很多傢伙還在泥水裡掙扎著,他們哀號著,捂著身上的傷口,呼喊著期待有人能將自己從這個地獄中解救出去。

有些傢伙試圖爬回河堤的另一面,這些在泥水中蠕動著的目標對新軍的兄弟們來說,簡直是比浮在水面上的鴨子還好打的獵物,而學生軍的學員們,也從最初的激動和不安中逐漸的平靜下來,開始了生平中第一次殺人。

擯住呼吸瞄準,再扣動扳機,當槍托把子彈出膛時傳來的後坐力頂在肩膀上時,他們也真實的感受到了戰爭…和剛才在戰壕裡躲避炮彈時不同,他們只有在看到被自己親手殺掉的敵人才會產生這樣的感受,你殺了人,殺了一個侵犯到你家園裡的敵人,這,就是戰爭中最為真實的一面。

“哈,三個!娘的,叫你爬,我看你往哪兒爬!”那個老兵拉動槍栓又頂上一發子彈,抽回右手攤開,望掌心淬了一口唾沫,又在槍托上摩挲幾下,這才牢牢的握住槍把,手指套在扳機前,眼睛在那些伏倒在泥水中的鬼子兵身上梭巡著,這會要是敢跳出個田鼠,他也有把握一槍打飛它的腦殼!

乃木有些疑惑,剛才那陣激烈的槍炮聲顯然表明支那人還在頑抗,而且,聽起來還很有些猛烈,他舉著望遠鏡試圖在堤壩上看到得手的訊息,可是那邊爬滿了人卻沒有任何表示得手的手勢。

“繼續進攻!”乃木中將的臉色有些嚴肅了,這個林雲,真的那麼強大嗎?

接到命令的北岸日軍在乃木勝典聯隊長官的指揮下又組織起新一波的進攻方陣。作為乃木家中的長子,乃木勝典對於父親有著一種特殊的崇拜,在他的眼裡,父親是軍神一樣的存在,而現在軍神命令自己發起進攻,他覺得這簡直是最好的表現機會,讓父親為我驕傲吧!讓弟弟看看我是怎麼奪下這個陣地,為大日本帝國皇軍榮譽而戰的!

“很好,很強悍、夠頑固…我喜歡。”林雲站在臨時指揮所的隱蔽防炮坑裡,透過觀察口看到日軍又將發動新的攻擊,高興的點著頭,“真怕你們就此嚇破了膽,看來你們的進化還是不夠徹底啊。”

和第一次的進攻相比,日軍多少還是學乖了點,不過也僅限於彎下了腰,其實這個姿勢並不能讓他們少吃幾顆子彈,唯一能起的作用,無非是給自己一點點心理上的安慰吧。他們謹慎的邁著腳步…地上到處是血水和泥濘溼滑的小坑,以及一具具剛才還活蹦亂跳現在了無生氣的同伴的屍體。

一邊開著槍,一邊緩慢的前進著,出乎意料的是,對面的敵人似乎憑空消失了,這讓他們信心大增,腳下也加快了速度,剛才還壓抑的沉默變成咒罵和嚎叫,理智漸漸被瘋狂的衝動所佔據,似乎只要再跑幾步,就能到達那片看上去不怎麼具有威脅的鐵絲網地段了。

沒有任何先兆,從戰壕裡忽然飛出了一個個黑色的,冒著白煙的鐵傢伙,在空中搖晃著尾巴劃出個弧線落在日軍衝鋒隊型中,就在他們驚訝的停下腳步的瞬間,那些黑傢伙轟然爆炸了!一團團火光閃耀著黃的刺眼的光芒在人群中炸響,氣浪將離的最近的傢伙掀到空中,被炸飛的胳膊上的手還搖擺著彷彿想去抓什麼,而那些被剖開腸肚的傢伙則驚慌失措的想把噴出體外的內臟再塞回原來的位置。更多的人被飛濺的彈片打中了,滾燙的鋒利的鐵片讓他們避無可避,慘叫聲又一次響徹洋河北岸!

重機槍令人心悸的嘶吼又響了起來,強大的動能使得人被粗長的彈頭打中後帶起整個身體向後飛去,落地時往往已經是血肉模糊的一堆爛泥了。被這猛烈的火力打的隊形大亂的日軍依然死命的向前衝去,剛才在河堤上他們已經看到了被困在這片窪地的下場,前進或者後退,都將成為敵人的靶子。

五十米,剛才還密密麻麻的隊型此刻已經斷成了幾截,三十米,越來越多的日軍或者向前,或者向後的撲倒在了泥漿中,鮮血很快再一次將這片水窪和泥地染紅。

二十米了!乃木勝典聯隊長彷彿看到了勝利的一線希望,他舉著手中的指揮刀奔跑著,沾滿溼泥的皮靴越來越沉重了,他的耳朵裡中只有自己呼吸時沉重的、斷斷續續的呼哧聲,胸膛彷彿被人用大錘不停的敲打著,心臟幾乎就要跳了出來,喉嚨很幹,很幹,眼前的景象也漸漸的模糊起來,並且不停的搖晃著,讓他有些頭暈。汗水刺激下的眼睛火辣辣的疼,他努力的想發出進攻的命令,可是嗓子裡好象卡住了一團火,就在他回頭想看看有多少人跟上來的時候,猛的感覺到身體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這股力量是如此巨大,以至於他立即覺得自己向前奔跑的身體猛的停頓了下來,讓他奇怪的是,這力量瞬間又猛的消失了,於是那股向前衝的力量又帶著他的身體繼續向前。

然後他看到黑褐色的大地向自己迎面撲來,腳下彷彿被什麼東西給纏住了,全身的力量似乎在一瞬間被抽空,在他的意識消散的前一刻,他看到了自己的敵人,那是張平凡的,帶著些滄桑的滿是皺紋的瘦臉,這個支那士兵一邊拉動著槍拴,一邊嘀咕著什麼,乃木勝典永遠也不會知道了,他彷彿還有種奇怪的念頭,為什麼這個人連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他至死也沒有感覺到胸前中彈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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