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凋不是第一次見曹操了。

他還是個侍衛的時候總想著儘可能湊到丞相面前，讓自己的本事被丞相看見，然後位高權重備受尊敬，最後青史留名名利雙收。

可這些日子常凋著實發現自己根本就沒這能力。

他統帥個幾千人打打仗估計問題不大（能不能贏另說），讓他處理校事這種事情實在是要他命了，這種事情要是好使喚曹軍也不至於在郭嘉之後人人搞得一塌湖塗，被迫將此事甩給常凋。

常凋也實在是玩夠了，見曹操之前特意給自己灌了一壺酒，帶著幾分醉意緩緩走入營中。

中軍大帳中非常熱鬧，曹操、曹仁、夏侯淵、賈詡、趙儼、楊修、鍾繇都來了，大家都把目光投在常凋的身上，除了楊修一張司馬臉，其他人臉上都滿是和煦溫柔，鍾繇甚至連連點頭，一副主動拉攏的模樣，看得常凋心中更是不安。

他本來想學人裝出點狂士的模樣，可在這種場面下完全不敢，也只能怯生生地道：

“丞相，出大事了！”

“啊？”曹操一愣，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何事？莫非是關中？”

“哦，這倒不是。”常凋拼命搜腸刮肚組織辭藻，“合肥那邊傳來緊急口訊，說張將軍大破孫權，殺得江東屍積如山血流成河，孫權被張將軍所獲，吳軍全軍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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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驚天大勝，真乃丞相之福也！”

帳中鴉雀無聲，並沒有人對此表示驚奇，倒是曹仁拍桉大喝道：

“巨鷹，休得胡言亂語！”

常凋大喜，趕緊梗著脖子道：

“此事千真萬確，若是將軍不信，儘管免了常某便是。”

“胡言亂語，你……你喝了多少酒？還敢在丞相面前胡言，閉嘴，老實坐下！”

曹仁是真的想抬舉常凋，今天的宴會也是個神仙局，大家隨便吹吹牛就過去了，沒想到常凋這麼不看眼神，開口就是張將軍大破江東，還把孫權擒獲，這不是胡扯嗎？

張遼李典加起來只有七八千人，孫權要是攻打合肥，這次最少能出動三萬人，這張遼要是還能殺得孫權屍積如山，還把孫權抓了，那張遼將超越曹仁成為曹軍第一大將，沒有之一。

嗯，就算這離譜的戰績是真的，常凋又是如何偵知？

張遼打了大勝仗不先報告朝廷，先報告給常凋是吧？

就算常凋真的手眼通天，這都能查探到也太離譜了，這分明是影響曹操的好心情。

果然，曹操的臉色立刻變得極其陰沉，他盯著常凋，看得常凋怯生生地低下頭。

曹操眯起眼睛，緩緩地道：

“巨鷹統帥校事，多受攻訐，自汙也是無可奈何。

可在孤面前不需出此誑語，軍情緊急，豈容隨意胡言。

坐吧，今日莫談此事。”

常凋稍稍松了口氣，心道這跟之前計劃的不太一樣，但也成功引起了曹操的惡感，起碼曹操不會再給自己增添重任，這還算成了吧。

“哼。”

之前曹操本來準備提拔常凋為雍州刺史，督雍州諸軍事，可他一見面就信口雌黃，這讓曹操的心情非常不好，暫時斷絕提拔常凋的念頭，開始徐徐詢問當前的戰事。

常凋被曹操強大的威嚴震懾，倒是也不敢亂說，只說自己之前都是諸事都是運氣好，真正的大功是雲山麾下那些正在死守長安的將士。

曹仁一個勁地給常凋使眼色，讓他儘量把功勞往自己身上攬，之後曹仁也好幫常凋說話。

可常凋著實看不懂曹仁到底是什麼意思，也只能越說越謙卑，後來曹操問起許多大局戰事的謀劃理解，常凋更是完全遞不上招。

曹操心中愈發不喜，又拿幾條剛剛收到的軍情試探常凋，常凋也是支支吾吾，完全分析不出，這讓曹操的臉色陰冷地可怕。

“罷了。孤今日乏了，巨鷹且退下吧。”他不耐煩地道。

常凋如蒙大赦，趕緊跑路，帳中頓時又鴉雀無聲。

“這個常凋啊……”

曹操閱人無數，之前他就一直覺得常凋沒有什麼真才實學，只是當時為了有人背鍋才提拔常凋做了自己府吏，後來常凋表現不錯，曹操還以為自己看走了眼，這次再會，此人完全被自己壓制的說不出話，曹操更叛亂自己之前看人的眼光不錯。

楊修察言觀色，已經看出了曹操對常凋的不滿，他微笑著道：

“我今日已經聽到不少傳言，說常巨鷹本來沒什麼本事，全憑他麾下盧洪用心擒了劉雄鳴，這才套出馬超的底細，他在華陰敢如此，也是篤定雲坦之在長安堅守，馬超一定去支援，這才敢做此狂態高臥。

嘿，若是沒有那個叫盧洪的校尉，常軍師只怕寸步難行。”

楊修的話倒是說到了曹操的心頭。

只是他對常凋的表現雖然頗為不滿，但常凋好歹是立了功勞，倒也不能怎麼處置。

倒是曹仁聽見楊修所言，陰陽怪氣地道：

“巨鷹夙興夜寐，不惜損害自己名節就是為了朝廷，你楊主簿一句話就把他的功勞全部抹殺。

嘿，只怕兄弟們不服啊。

當年郭奉孝統領校事，也是日夜飲酒，頻作狂言，怎麼巨鷹酒後隨便說幾句輕狂之語都不可？”

楊修完全不懼曹仁，笑呵呵地道：

“當年郭奉孝雖然狂亂無度，可言辭準確，胸有經略無數。

常巨鷹不過一小卒，過蒙拔擢，乍居高位，全憑手下盧洪用心，再加上運道極好，才能稍稍立功，丞相稍稍試探便立刻破綻大露。”

“此人……”

“好啦。”曹仁最是護短，他冷笑道，“我等被困江陵城中時多有奸賊為虐，這才被迫讓巨鷹出力統領校事。這麼長時間裡巨鷹兢兢業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倒是汝等安居後方，隨意褒貶他人如無物。

嘿，久聞楊主簿才學驚人，不知道可敢代替巨鷹統領校事啊？”

“子孝！”曹操皺眉道，“休得胡言！”

曹仁充耳不聞，虎視眈眈地看著楊修。

楊修哈哈大笑，勐地一拍大腿：

“吾自幼苦讀，問學問、心思、機警哪項不在那常巨鷹之上？

只要丞相願意讓我統領校事，我軍此戰必勝，還請丞相成全。”

楊修素來狂妄，本不把常凋放在眼中，可他也忌憚於曹操手上這支神秘莫測的校事對己方眾人的監視。

趁著曹操對常凋不喜，若是能趁機將校事的大權弄到自己的手中，這是天大的好事，以後曹操想憑藉這支神秘的軍隊欺壓清流文士可是萬萬不可了。

曹操一時有些為難。

他雖然不喜常凋，可常凋這些日子兢兢業業，做的也算說得過去，起碼一句忠心耿耿是絕對當得。

若是楊修掌握了校事，難說他會不會忠心耿耿繼續給自己效力。

可現在他跟曹仁互撕，已經明擺著開始問自己要官，曹操要是不給，豈不是顯得對楊修也不信任？

他思考許久，微笑道：

“好啊，子孝說的也是。

巨鷹乃一員勐將，這些日子讓他統領校事實在是太過難為他了。

也罷，孤以他暫代京兆尹，這校事嘛，暫時由德祖統帥。

德祖才高，一定要做出一番事來，莫讓本相失望啊。”

曹操雖然對楊修有所提防，但此人的才學確實極高，此番作戰如果他能在校事上做出一番成績，曹操也願意好好栽培一番，算是緩和一下跟楊彪的關係。

楊修大喜，趕緊拱手行禮，得意地道：

“丞相放心，某包管校事盡心竭力，為丞相效死。”

·

常凋聽說自己被調任京兆尹，不禁心花怒放。

這比自己計劃的可好太多了。

京兆現在在馬超的手上，常凋一時半會什麼也不用做，等擊退馬超，控制這麼大的地盤，他自然可以作威作福，在京兆任意發財，比之前計劃中當個小官可好太多了。聽說這都是曹仁在曹操面前舉薦自己，常凋歡喜地趕緊提上兩條臘肉去拜訪自己這位老上司，感謝他的關照。

沒想到曹仁面色非常難看，見常凋上門，主動一揮手，安慰道：

“巨鷹你放心，這校事遲早還得由你統帥。

嘿，這些蠢賊嫉賢妒能，分明是沒有把我曹仁放在眼中。

等打起來他們就知道統帥校事多麼艱難困苦。

這個楊修，我這次一定要了他的狗命！”

常凋：……

“其，其實我不，不統帥校事也沒事啊。”

“哼，怎麼，你也不相信本將？安心等著便是了。”

·

楊修喜氣洋洋走馬上任，心中滿是歡喜。

之前郭嘉在的時候曹操就一直藉著這支校事監視朝中眾君子的一舉一動，這樣的位置只有曹操最信任的人才能擔當，可郭嘉死後曹操一直選不出才學高深又願意竭力為自己效勞的人，弄來弄去這才便宜了常凋。

可是常凋並沒才學，曹仁也蠢笨無用，被我楊修三言兩語就奪去了如此重要的權力。

嘿，此番我一定要竭盡全力，做出一番成績，將校事之任牢牢握在自己手上。

他喚來盧洪，微笑道：

“讓之前常凋手下的那些頭目都來見我，我有要事要說。”

盧洪滿臉肅然之色，平靜地道：

“沒有。”

“沒有？”

“是沒有。”盧洪實話實說，“這個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