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本的計劃中,駕馬車出錢塘門這一步,由萬航自己來完成。
先由範荀等人藉著“偶遇蠻熊屍體”的機會,製造混亂,吸引在此聚集遊玩的百姓,再把守城將士一併喊過來協助調查。
趁他們注意力轉移,看守鬆懈之時,運送岳飛將軍遺骸的馬車混入車流中出城。
這一招極為兇險,因為不確定守城將士是何人,會不會突擊檢查,他必須排除最關鍵的不確定因素。
萬航有意讓趙澤川從中協助,但被趙煜嚴詞拒絕。
趙澤川聽命於殿前司都指揮使楊沂中,稍有差池,就會引起猜忌,趙煜的擔憂也在情理之中。
楊沂中何許人也?
出身將門,祖父與父兄四人皆在抵禦金軍的戰役中戰死。
據說,楊沂中的祖上是北宋赫赫有名的楊業,是楊家將的一個後裔分支。
楊沂中身材魁梧,力氣超人,偏愛孫武吳起兵法,擅長騎射,崇尚以武功博取功名。
同時他性情沉鷙,善於逢迎,機敏善察。
靖康元年,成為張俊部屬,晝夜護衛時為康王的趙構,自此便深得趙構信任。
建炎三年,淮西軍發生苗劉之亂,已渡過長江的趙構被叛軍軟禁,楊沂中前往勤王護駕,此後,他平賊寇,擊金軍,並數次立下大功。
南宋廟堂落戶臨安次年,高宗趙構親頒敕令,楊沂中進官神武中軍統制,並掌管宿衛親兵,高宗稱他為“朕的郭子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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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他對高宗的“唯命是從,忠心無二”,令他在岳飛將軍一事上良心泯滅,竟以老戰友的身份將岳飛騙至臨安,並將其投入大理寺獄。
他素知岳家軍的忠義,也深知岳飛絕無反心,但在富貴名利面前,他卻甘當急先鋒,親手促成了這樁冤桉。
向來對他崇拜有加的趙澤川,在除夕夜知曉此事後,再也無法正視這位上司,一度想要去找他理論,被趙煜呵住,這才作罷。
趙澤川此次被楊沂中派至錢塘門守衛,這點又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再次看到萬航時,他彷佛明白了點什麼。
若不是自己妹妹機靈,拿看大朝會做藉口,提醒他儘快放行,他真想問問萬航,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他站在城門一側,看著那輛簡陋的馬車緩緩前去,若有所思。
而令萬航納悶的是,百姓看大朝會理應在皇城內,為何會選擇到城外去?
趙靜姝道:“萬公子有所不知,大家哪裡是衝大朝會呵,都是為了上山,進香祈福!
拿大朝會說事,不過是為了討好這些為官之人,讓他們聽著心裡舒坦些罷了!
萬公子,你想呵,給上頭的人拜年,不過走個形式,年年如此,有何看頭!”
駛過城門,萬航瞥見李寶已經策馬遠去,便清了清嗓子道:“趙姑娘,可有其他去處?”
趙靜姝撒嬌道:“萬公子莫不是忘了,侵晨可是你匆匆來尋人家,如今倒想起問我去往何處來了?”
輕抖韁繩的萬航聞言,才驀然想起,的確是自己丑時末刻,跌跌撞撞跑去趙府,心急如焚地尋她。
李寶吩咐屠術保護他的時候,萬航已經懂其用意,他想一人扛下所有。
心念急轉之下,萬航劇烈咳嗽,竟然咳出了一些血汙。
這可把屠術嚇得不輕,想起李寶的囑託,他哪裡敢無動於衷,連忙跑去尋郎中。
萬航瞅準這個時機,出了小院,憑藉地圖記憶,走街串巷,找到了趙府。
開門的小廝恰好見過他,自己也就毫不費力地見到了趙靜姝。
趙靜姝再見他時的表情,至今還在他腦海裡,時不時浮現。
她先是愣住,娥眉輕蹙,星眸盯著他,直到眼睛蒙上一層水霧,才輕啟朱唇,嗔怪道:“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
那一刻,萬航的心裡湧起一抹甜絲。
他撫著胸口,道:“趙姑娘,新年尹始,萬某可有幸帶你出城去?”
他壓住心中的焦躁,話語中又不敢言明,只熱切地等她回答。
直到那烏黑鬟髻上的綴珠一蕩,萬航緊攢胸口的氣終於呼了出來。
趙靜姝把小翠支了回去,著小廝速備馬車。
接下來,就有了在錢塘城門前,他駕華麗馬車與李寶並駕的那一幕。
趙靜姝撩起廂簾,向外面張望,道:“萬公子所去之處,當真是新奇,九曲城平時人跡罕至,只有在清明時節踏青時,才會熱鬧些。”
“你來過此處?”萬航吃驚地問。
“當然,萬公子初到不熟悉也正常。”趙靜姝微笑道:“過了錢塘門,如今你又沿城向北,可不就是去九曲城的路了嗎?”
萬航讚許地看向她,她白皙的面頰上,有縷碎髮隨風輕搖,掃的他心裡癢癢的。
他穩定心神,打馬上前,加速向前追去。
天色還未大亮,灰濛濛一片,山上的林中寒意陣陣。
馬車繞過幾座小廟之後,不得不停了下來。
因為前方的路突然變得極窄,已經無法容得下馬車透過。
“趙姑娘,我去去就來,你……”
萬航想讓她候在此處,但環顧四周,只見荒山野樹之後,又向她招手讓她下了馬車。
趙靜姝一臉疑問,卻也只默默地注視著他,聽從他。
“趙姑娘,隨我來吧!”萬航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往小路上走去。
除夕那日起,她就覺得萬航和父兄一樣,神神秘秘的,她想打聽,無奈人人都三緘其口。
寅時未到,自己剛梳洗完畢,就聽下人傳報,說萬公子候在府外,她見他之前,對自己暗道:我只是想問他為何不辭而別罷了。
如今被他牽著往荒山上走,既雀躍又害怕,雀躍的是,萬航心裡竟待自己如此自然;
害怕的是,她面對的將會是什麼,正是他們所謀之事嗎?
趙靜姝心裡正打鼓,就被萬航勐然帶到了一棵大樹後面。
兩人相對而立,自己緊貼著他,眉心還能感覺到他溫熱的鼻息,她緊張地攥起另一只手,橫在兩人之間。
萬航小心翼翼地向遠處窺探,發現身著禁衛軍戎裝的那幾人,急匆匆往山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