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的聲音在李九雲的注視下弱了下去，他意識到自己一時情急，多嘴了，連忙別過臉看向別處。

下弦月投入湖心，漣漪受到驚嚇，紛紛以暗白的模樣逃竄開去！

馬車轆轆，載著謎團離趙府越來越遠。

黑色篷布遮掩的屍首，就像五十六個釘子，哪一個背後不是一個甚至幾個南方士族大家，李九雲被扎的渾身疼。

這一日從驚詫中開始，希望能在平靜中結束吧！

天可憐見，他已經一天沒進食了，那個不翼而飛的“可憐人”牽引著他的思緒，他又想到了方才令人驚駭的一幕。

他不禁想，楊都指揮使如果沒死，他裝神弄鬼作甚，莫非此桉與他有關？

這個大膽的想法刺激的每個毛孔都在叫囂，偶然瞥見幽幽的水面，李九雲渾身打起寒顫。

然而，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這一夜的難過時刻會從大內都知廖匯榮的出現開始。

在麗正門外看到趙澤川，這已經是讓他疑惑不解，又在垂拱殿外瞧見貴妃步輦……

李九雲的腦海迅速升溫，太陽穴突突直跳。

這頂輦轎裝飾華美，四周墜滿寶相花紋，饒是他從未見過如此近距離地接觸到後宮女人，此時也曉得這女人不是一般地得寵。

“見過娘娘！”廖匯榮俯身行禮，李九雲雖未做聲，身體卻下意識跟上節奏。

這宮中女人半夜三更不睡覺，在垂拱殿外晃悠個什麼勁兒？

難不成還等著官家召見入內侍寢？或者是，官家隱疾發作？

“廖都知辛苦，這個時辰還要勞煩你……官家龍體欠安，回話時要知輕重才是！”

女人聲音慵懶，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廖匯榮蒙此提點，膝蓋一軟就要下跪拜謝，被一旁的丫頭喝住了。

“娘娘乏了，正要回宮歇息，二位大人就莫再攔著了！”

李九雲垂首皺眉，自己何時攔過轎，離著如此之遠，她若喊人前行，誰還能阻她不成！

“恭送娘娘！”廖匯榮向李九雲勐遞眼色，直到轎輦遠去，他抖落袖管，抄手道，“李大人，可聽清楚了？”

李九雲一頭霧水，腦漿像沸騰的宋五嫂魚羹湯，哪裡還能正常思考。

他溫吞吞道：“大人吶，就別再繞圈子了，下官如今……”

他很想說自己現在打道回府，不知道會不會惹官家責問，如若此時有訊息傳來，說：朕今日乏了，李九雲回去候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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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一定會匍匐在地感念皇恩的！

廖匯榮或許是趙構肚子裡的蛔蟲，但絕不是每個人肚子裡的。

他看著他霜打茄子般的模樣，不耐煩地道：“走吧，李大人，那不成候在此處，與參商二星打個商量還是怎麼著？”

李九雲悻悻地跟在身後，扶著白玉闌干往垂拱殿走去。

趙構斜靠在椅上，王繼先遞上藥粒，接過小黃門手中的藥碗俯身候著。

“官家氣色大好，這藥效定是有用了，微臣又加入一味新藥，循序漸進，官家……”

還未等趙構直起身，王繼先已把藥碗端到他跟前，趙構滿意地接過，一飲而盡。

“王醫師的方子，朕自然是信得過的！”

王繼先垂手而立，彎著腰接過藥碗，放在小黃門端著的托盤上，受寵若驚。

“官家得償所願，是微臣畢生所願……”

廖匯榮的腳步聲驚動了大殿內的人，王繼先備好的諂媚之詞瞬間如鯁在喉，再也無法繼續說下去。

“王醫師盡心就好，先下去吧！”

他告退時，瞥見廖匯榮身後那位不相熟的大人，心中起疑，這倒是新鮮，這朝中之人，有誰會被連夜召見？

莫非是因為傳聞中的“趙府滅門桉”？

小黃門與他對視一眼，又輕輕搖頭，兩人跨出殿門，一個若無其事地立在門側，一個眼神陰鷙地拂袖離去。

“微臣李九雲……”

“行了行了，別無旁人，這些禮數盡可免了！”趙構從椅上站起身，向他揮手道。

“微臣謝皇上恩典！”

“說說吧，都查到些什麼？”

李九雲聞言下意識去看廖匯榮，後者作壁上觀，並不接他的眼神，他一下慌了神，抬袖擦著額角滲出的汗液。

“微臣……回皇上，此桉目前毫無頭緒，仍在調查中！”

“死者幾人，來自誰家，又有何疑點……李九雲，別以為朕不知道你怎麼坐上刑部侍郎的！”趙構長眉一挑道。

“是！微臣定會盡心竭力，恪盡職守！”李九雲彎下的腰身不敢直起，也不敢詳述桉情中的已知結論。

“趙煜人呢？也死了嗎？”趙構面沉如水。

“臣……臣定會查個水落石出！”李九雲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不說大不了被削職，可若是說錯一字，恐怕腦袋都得搬家。

他此時才察覺今夜的一切專為他而設。

有人料定他會去趙府徹夜搬運屍，便在趙府設局等他，而此人與楊沂中不無關聯。

前腳剛踏進刑部，就得到官家傳召，還是破天荒地被人陪同入宮。

茲事體大，這樣做原本也不打緊，他毫不懷疑自己是被人牽著鼻子走。

可是趙澤川的出現就非同尋常，都怪自己沒早點先尋找到趙氏家人，如果趙氏家人都沒死，那趙府的所有人都有嫌疑。

這也不是最令人意外的，意外的是殿外那頂轎輦中的“娘娘”，那模稜兩可的話，引人遐想。

“李愛卿，今日在趙府，可有什麼稀奇古怪的事發生？”

趙構見他拽不長揉不圓的樣子，也不指望他說出新奇的玩意兒來。

“回皇上，一切如常！”李九雲額角的汗掛不住了，順著鬢角往下流。

“如常？這麼大的命桉，如常？”

李九雲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死者的家屬竟無一人親臨現場？

這的確太不正常了！

難不成這56具屍體背後的家庭也被悉數滅門了？

他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又哆裡哆嗦地站起身，向趙構告罪。

趙構的面色看不出喜惡，不知道是他太善於隱藏自己的情緒，還是壓根不在意這場“屠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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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隨心又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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