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 戰長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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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的一路,由本將為之。率本部七百人,先擊其右翼,吸引他的注意力。實的一路,由你二位來做。張中彥,你率爾部九百人,稍後出發,待其騎兵並步卒之防禦之重點為我部吸引住之後,等我訊號發出,即趁虛而入,迅速地展開對其左翼的攻勢。

“張中孚,你部八百人押後徐行,不必管本將。設若張中彥的攻擊遇到阻力,你補充入其中,加強攻勢。設若張中彥突襲成功,你隨機應變,可押後接應,亦可加入突襲。務必有一條,保障接應的同時,做到馬踏連營。”

劉錡分派出去的這兩個人,便是張中孚,張中彥兄弟。張中彥本與李彥琦同在金慄山阻擊金兵,見李彥琦兵敗,他放棄了接應的責任,率領本部逃回了富平。

當劉錡到了富平之後,張中彥隱瞞了自己拋棄李彥琦的事實,只說兵敗金慄山。劉錡不疑有他,仍舊委以重任。

他們遠途奔襲,不可沒有主將。張中彥與劉錡的資歷遠不及劉錡,因此,儘管劉錡部人馬最少,呼延庚依然指派他做了主將。

張中彥與張中孚抱拳接令。

他下達完命令,勒住韁繩,胯下的駿馬原地轉了兩圈,抬起兩條前腿,仰頭長嘶。他神情凜然,與張中彥、張中孚對視一眼,微一抱拳,短短地說道:“百里奔襲,功成或敗,在此一舉。兩位將軍,本將先行一步。”

就這樣,劉錡一路到了金兵彙集之所。金兵的龐大的營盤就在遠處,如同一隻酣睡的巍峨巨獸。

他縱馬奔出,往左右伸出手來,叱道:“旗來!”

兩個親兵遞上劉仲武傳下來的節度使和經略使兩面大旗,他一手執一個,風捲紅旗,攜七百騎兵,趁夜色呼嘯著衝出了林子。

臨戰倉促,不可不鼓舞士氣。劉錡掣旗側身,高聲問緊緊追隨他的騎兵們:“孩兒們,還記得老節度出征的情形麼?”

“然。”

“怎麼做的?”他自問自答運足丹田之氣,高喝一聲,“但有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紅旗招展,風捲動了林木,起伏宛如波浪。數百人乘風疾馳,數千條馬腿奔騰路上,刀劍拍打鎧甲。他們同聲嘶喊,喊殺的聲音幾乎壓倒了這洪流奔湧的聲響,驚飛起宿鳥,響徹夜空。

劉錡將兩旗並在一手,交給身側的護衛,自己摘下長槍,握在手中。隨著馬蹄的聲音用槍桿擊打前鞍。他的騎術甚佳,不用掌控韁繩,賓士的穩穩當當。

他人稱“詩書將”,比士卒們更能體會詩句的涵義,他本想鼓舞士卒的士氣,士卒的吶喊倒先振奮了他的精神,他慷慨激昂,豪邁的嘶吼:“但有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數百騎兵一起拔出馬刀,單手控韁,敲擊前鞍,齊聲詠歎反覆:“但有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奪其祁連山,使其六畜不蕃息;奪其焉支山,使其婦女無顏色。”

金兵的大營已經近在眼前,劉錡提槍大喝:“封侯拜將在今朝,孩兒們,隨吾來。”

他的左右親從聲嘶力竭,近乎吼叫,漲紅了臉,喊殺聲伴著馬蹄賓士的聲音,非常有鼓動性。引動七百人熱血沸騰。

不出劉錡的推測,金營果然沒有做好防禦的準備。

倉皇迎上來的金兵騎兵們從來沒見過唱著歌來打仗的敵人,那如滾雷也似的歌聲,那一往無前的衝擊,即便聽不懂漢話的,也不由為之駭然膽怯。兩軍接近,劉錡長槍揮舞,坐騎的衝勢不減,瞬間撞入敵陣十數米。

一個金兵的軍官挺槍刺來,劉錡閃身避開,長槍送出,順著他盔甲的縫隙,插入其中,拔出來的時候卻被格住了。

兩人都騎著馬,側馬交過。劉錡索性鬆開手,丟掉長槍,向後手一伸“刀來。”親衛遞上長刀。

劉錡面對另一名敵人,一刀將敵人劈倒在地馬下。那人來不及爬起來,眼睜睜看著,被隨後衝來的無數馬蹄踐踏身上,叫了半聲,氣絕死去。

劉錡帶的七百人,全是劉仲武的老卒。迎出來的金兵騎兵卻並非精銳。

完顏兀朮與完顏訛裡朵在此會師,雙方都有數萬人,女真的合扎猛安也不會放在最外圍,劉錡趁著金兵無備,猛衝進營,最先遇見的便是歸附漢軍,劉錡接連三次衝陣,金兵的四五百騎兵傷亡近百,潰敗散開,落荒而逃。

不到半個時辰的接戰,劉錡部的七百騎兵也陣亡二三十。他高高舉起旗幟,兜馬回走,帶著剩下的人遠遠轉了個圈子,重新把坐騎的速度提上最快,再接再厲,徑往金兵存放糧草的營壘衝去。

奔到近前,他抬眼觀看,心中咯噔一跳。

方才激戰時,他就注意到金兵的營壘沒有點燃火把,漆黑一片。此時卻忽然燃起了火堆。騰騰的火焰跳起來老高,映亮了營外數里。強弓勁弩,石炮投槍,便在營內一字排開。

如果強攻,必然面臨矢石如雨,損失會很大。但是如果不強攻屯糧之所,以七百騎兵迎戰完顏訛裡朵和完顏兀朮兩部,便如同石子投入大海一般。

他腦中念頭急轉。他的一個親信拍馬上來,急促地說道:“經略,借我軍與彼騎兵交戰的時間,索虜已然有了準備。我軍若此時強攻,傷亡太大。這點騎兵基本就是我軍的僅有了。經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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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錡祖上數代為將,在劉仲武一代達到最盛,但北伐燕雲,將劉家的嫡系耗了個精光,這七百人,也的確差不多就是他僅有的嫡系精銳了。劉錡斬釘截鐵,道:“不必多說。你即帶百人,護住我的後陣,防備索虜騎兵繞回來。今日之戰,不勝則亡。”

“經略!”

劉錡打馬一鞭,卷帶主力,迎著金兵的弓箭、矢石,改變了一下方位,挑選弓箭射程不及的位置,逆流衝鋒。往復數次。夜色漸漸消退,金兵的火力越來越猛。劉錡記不得是第幾次衝擊了,只記得他至少改變了四次攻擊的方位,有兩次,他差點突入營內。

他抹了下汗水凜凜的臉,又一次默數。營壘上的金兵越來越多,投石機三十來座。強弓勁弩、更是遍佈了營壘的右翼。

東方拂曉,天要亮了。

天一亮,張中孚與張中彥部的行蹤就要暴露在金兵的眼前。劉錡清楚,再也沒法拖延。他能做到的也就只有這些了。七百騎兵,截止目前陣亡近三百人,接近一半。他終於伸起了手:“放訊號!”

鳴鏑、火箭,沖天飛起。

他往邊兒看了眼,養精蓄銳多時的金兵騎兵散成一條弧線,靜靜地包抄逼近上來。經過小半夜的激戰,即使他的部下很多都是一人兩馬,也快要吃不消了。劉錡緊緊握住手中的旗聯,雙腿夾緊,催動照夜白,回首高呼:“沙場捐軀,正當其時!”

不顧敵人騎兵的包圍,他再一次向金兵的營壘發起了衝鋒。既為了協助張中孚,也為了他們自己的活命。劉錡若不能衝營成功,憑他這傷亡慘重的幾百人,就算現在就走,也絕對逃不出金兵的追擊。

張中孚沒讓他失望。

劉錡不顧生死的衝鋒,徹底迷惑住了金兵。饒完顏訛裡朵久經戰陣,沒見過這樣拼命的,他斷定這是宋軍騎兵在孤注一擲。深入敵後,不成功便成仁。既然被發現了,乾脆就搏一把。

因此,不但金兵的大型防守器械多數調去了營壘右翼,也只派了一個猛安來圍剿劉錡。

左翼的防線極其空虛,絲毫無備。張中孚簡直勢如破竹,兩次衝陣就宣告成功。

九百宋軍騎兵,如虎如豹,惡狠狠撲入金兵營內,左衝右突,火箭亂射,臨時點起的火把到處扔擲。張中彥見大勢已定,分出兩百人,過去接應劉錡,留下兩百人備用,親率餘下的四百人,隨之衝入。

甘寧百騎尚且能劫的魏營雞飛狗跳,何況張家兩兄弟兩部一千七百騎兵。馳騁起來威勢極大。金兵的左翼鬼哭狼嚎,士卒自相擾亂,沒頭蒼蠅似的,東逃西竄。火箭與火把點燃了帳幕,熊熊的火焰冒出滾滾的濃煙。完顏兀朮與完顏訛裡朵都到整個營盤的右翼去觀戰,無人在此坐鎮,左翼很快陷入了潰亂。

左翼的潰亂帶動中軍的不穩,中軍的不穩連動右翼的騷動。前營的動亂接連後營的驚惶。一發不可收拾。

卻說完顏兀朮,曉得中了劉錡的計謀。他急忙棄下右翼,趕往左翼,連斬了數個逃竄的軍官,欲待組織防禦,奈何亂勢已成,百般彈壓不住。左翼有兩萬籤軍,抵不住一千騎兵,徒呼奈何。

劉錡見營盤的左翼已亂,便拋下金兵屯糧的營壘,向著起火的方向殺去,此刻,小半個金兵營盤已經一片混亂,劉錡輕易的就和張中孚,張中彥兄弟匯合了。

兩千多騎兵在金兵營盤中馳騁縱橫,劉錡突然看見一群鐵浮屠簇擁著一個身著重甲的金兵將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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