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節 欒廷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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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進攻一方羅列的火把燈籠將戰場照的如同白晝一般,但那一段被撞塌的壁壘,煙塵四起,進攻一方的士卒視線被煙塵所阻,無法視物,不由得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等待濺起的煙塵落下,再發起最後的猛攻,這個戰場的核心區域一時間反而平靜了下來,千百道粗重的呼吸匯成了一片,好似猛獸巢穴一般。

“快推柴車過來,塞住缺口,不然大夥都逃一死!”祝彪雙眼通紅,大聲催促著守兵,想要用柴捆堵塞缺口,但已經苦戰整日的莊丁們已經疲敝已極,行動遲緩,甚至有的人在搬運柴捆時便一頭跌倒在地,脫力昏死過去,眼見得缺口處的煙塵已經漸漸落地,已經依稀可以看到對面金兵士卒矛尖的金屬閃光,可那缺口的柴捆卻只有兩尺餘高,一躍可過。

莊丁們懦弱不敢向前。祝彪叫道:“都別愣著!索虜進了莊子,還有你們的好?想想自己老婆孩子,能受索虜的欺負?”說罷,便提刀向缺口行去。他身後剩下的十幾個親信也尾隨而去,就連委頓在地上的傷兵也紛紛拿起身旁的殘刃,石塊,準備做最後的一搏。

原來祝家莊號稱三萬男丁,都是農夫,他們方才藉助壁壘的掩護,殺傷的敵軍士卒何止己方的數倍,這下一旦破城,攻方必然會用屠殺來報復,而且金兵素有殘暴之名。與其束手待斃,不如撈個墊背的。

祝彪手提大盾橫刀,站在柴捆後面,其餘的守兵便以他為中心排了三列橫隊,這幾乎是莊子中所有受過訓練,能當士卒用的莊丁。此時其餘部分莊子牆上的戰鬥也平息下來了。

攻方的想法很簡單,既然開啟了缺口,那與其在黑夜之中攀爬壁壘,不如攻擊敵軍佇列,好歹血肉總比磚石容易摧毀的多。隨著一聲聲凌厲的號角,藉助對面照過來的火光,祝彪甚至可以看到對面金兵士卒臉上的獰笑,他深吸了一口氣,高聲道:“放箭!”

稀稀拉拉的箭矢射入進攻一方的行列中,金兵的行列出現了不少缺口,但很快就被填補了起來,守兵不待於大眼下令,便丟下手中的弓弩,剩下的距離太近,已經不足以讓他們再射一箭了。

正當此時,金兵的後陣傳來一陣喊殺聲,一開始還很模糊,但就如同海潮一般,很快就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

“殺賊!萬勝!”欒廷玉高聲呼喊,掌中長槍舞動得如同翩翩飛雪,他也是有名的河朔豪傑,河北大槍不遜於人。在他的馬前,成群結隊的疲憊的金兵士卒如同受驚的羊群一般四處亂竄,自相踐踏。

欒廷玉有意識的驅趕著他們向小丘那邊逃去,這些亂竄的敗卒不但衝亂了己方的隊形,而且如同瘟疫一般傳染著驚恐和失敗的情緒,這讓還沒有受到攻擊的友軍隊形也開始鬆動起來。

小丘之上,方才那種勝利就在眼前的樂觀氣氛早已蕩然無存,每個人的臉上都是莫名其妙和惶恐的表情。

“這般膽小的雜胡。”完顏阿魯瘋狂的喊叫著,區區一個農莊,他也沒有帶自己的猛安過來,指望契丹、奚部、雜胡等猛攻一天就把農莊攻下。但這些僕從軍枉費草原部落的勇名,丟光了狼圖騰的臉。

完顏阿魯提著刀,一刀將身邊的一個小酋長斬殺了。一旁的將佐看不過眼了,上前勸諫道:“大王,眼下最重要的是擊退敵兵,讓孩兒們退下來,天明之後,再整隊攻莊。小的願領親兵出去,擊退敵軍!”

另外一名將領卻是意見不同,反對道:“如今天色昏暗,連敵軍來自何方,人數多少都不知道,你領兵出去很容易陷入混亂之中,與己方自相殘殺。不如讓諸部嚴守己陣,若有亂動之人便以強弩射殺,這才是禦敵之道!”

“若是有營盤據守,倒是可以這般應對,可是我大金的屬下都不擅紮營,只是用牲口車輛圍出一個營盤,敗兵一衝便亂了陣腳,如何嚴守己陣?哪裡有陣可嚴!”

聽到身旁諸將吵成一團,完顏阿魯只覺得頭痛欲裂,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般弱小,他是完顏阿骨打的第十子,以往只要隨著兄長們衝殺便了,在去年樂陵之戰後,他如願以償,得到了德州這塊封地,發現打江山也沒有這麼難,立志要在中原打下一片天地。

平日裡,女真本部、契丹、奚部、渤海和雜胡的頭領,還有漢官都對自己大奉諛辭,而這些人現在臉上不用看,肯定都寫滿了對自己的不屑,這些將佐們彷彿自己這個主帥已經不復存在,為如何應對突襲吵得不可開交,幾乎就要交起手來。

完顏阿魯腦子中突然閃現出一個念頭,他們把自己當做完顏阿骨打的第十子,而不是完顏阿魯!

“你們看,那邊的高地上是什麼!”一聲大喊將小丘上正在爭吵的眾將警醒了,順著方才說話那人手指的方向,眾人看了過去,只見不遠處的高地上,滿是大片的火把,怕不有五六千人,隨著一陣陣鼓聲,那些火把正緩慢的向前移動,顯然方才突襲己方的不過是敵軍的先頭部隊,現在敵軍大部趕到,開始大舉進攻了。

“該怎麼辦?”完顏阿魯腦海中頓時亂成一團,這小小的一個農莊,怎會有這麼多精兵存在?莫非到德州去投效自己的那個祝虎,是個反間?

還是說祝家莊早已與宋軍聯合起來,宋軍的援兵早已趕到,故意引誘自己連夜猛攻,待到己方士卒疲敝再一舉突襲。

他惶恐的將目光投向自己那些將佐幕僚們,可他絕望的發現那些方才還滔滔不絕的人們現在卻一個個閉口不言,避開主帥探詢的目光,顯然他們對於眼下的形勢也沒有什麼應對的辦法。

正當完顏阿魯一籌莫展的時候,小丘下傳來一陣喊殺聲,竟然是欒廷玉率領的騎兵已經殺到了小丘下,只見欒廷玉長槍如風,當先突入守兵陣中,槍頭所向,竟然無一合之將,轉眼之間便殺透了敵陣,直向丘頂火光通明之處撲來,口中如同雷鳴一般呼喊著:“索虜!納命來。”

這一切就好像最後一根壓倒駱駝的稻草,完顏阿魯終於再也忍受不了這一切了。

遠處無盡的黑暗中好似有無數張牙舞爪的惡魔,正在向自己衝來,他瘋狂的跳上戰馬,高聲喊道:“撤,我們撤,諸將留下斷後,親衛隨我先退!”說著便打馬向北方逃去。

完顏阿魯的逃走就好像抽去了金兵這個龐大機器的樞紐,各支部隊就好像被抽去骨架的肌肉,垮了下來。大隊剛才還在努力奮戰的雜胡們開始丟下兵器,解下盔甲,全力逃走。一面面旗幟,被丟在地上,無數只腳從這些剛才還飄蕩在風中的錦旗上踐踏而過,將其深深的踩入泥濘之中,更不要說傷兵和輜重了。即使有少量想要保持秩序的營伍,在海潮一般崩潰下來的潰兵面前,唯一的命運就是被吞沒席捲。

拂曉時分,太陽的光芒從地平線下折射上來,天邊露出了一線魚肚白色,欒廷玉站在不久前還是金兵指揮所的小丘之上,眺望著戰場。藉助著拂曉的微光,可以依稀看到腳下的戰場上滿是金兵屍首和遺棄的輜重物質,一直遠遠的延伸向南方。這就好像發生了風暴之後的海邊,海潮席捲而過,將無數的遺棄物丟在沙灘上。

這時他身後傳來一聲嘶鳴聲,欒廷玉轉過身來,凜冽的目光變得柔和了起來,原來是他的坐騎靠了過來,這匹忠誠的畜生靠攏了主人,開始用柔軟的舌頭舔著主人的右手。欒廷玉愛憐的撫摸了一下坐騎的鬃毛,從腰間解下一個牛皮袋,從裡面拿出自己的乾糧,掰碎了一塊送到馬兒的嘴旁,那坐騎立刻吃了起來,顯然經過昨晚的一番苦戰,這畜生也餓得緊了。

欒廷玉笑了一笑,將袋中的餅全部拿了出來,一一掰碎了放在地上,他站起身來,突然發現坐騎的屁股上多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淋漓,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被人劃傷的。他左右看了看,突然冷笑了一聲,快步走到一旁,撿起了一面大旗,正是此番金兵統帥德州都統,完顏阿魯的帥旗,此時這面顯赫的大旗被遺棄在地上,和其他屍首、輜重沒什麼區別。

欒廷玉將那面錦旗撕碎,選了兩塊看起來比較乾淨的,回到坐騎的身旁,小心的替坐騎包紮其傷口來。包紮好了以後,欒廷玉走到一旁,看著包在馬屁股上的大旗,輕蔑的冷笑起來。

一名莊丁跑了過來,高聲稟告道:“師傅,三莊主來了,不過虜酋完顏阿魯已經逃走了,這廝倒是靈醒的很,第一個跑了,可惜得很,不然抓到了他一定要剝皮拆骨,讓他吃盡了苦頭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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欒廷玉轉過身來,笑道:“請三莊主過來敘話,小敵既去,大敵復來,還須早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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