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節 書到用時方恨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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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州軍在城下追問王淵何在。

城頭上沉默片刻,喊道:“王淵不奉軍令,擅起兵端。國法軍紀,豈容小覷?本撫已上書彈劾他。朝廷定不輕饒。”這段話兩個意思,第一把圍滄州的責任都推給王淵,第二強調張益謙是安撫使,既可以彈劾王淵,也可以彈劾別人,威嚇呼延庚。

呼延庚縱馬賓士,前呼後擁來到吊橋前邊:“安撫大人有何話說?”

“安撫大人問你:為何提軍至此,是否受了小人讒言?有什麼誤會,自家人盡可說的分明,何必兵戎相見?沒得便宜了外人索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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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呼延庚,一心報國。視朝廷如父輩,我執禮如子侄。但凡朝廷有所差遣,友軍處於危難,救趙州、救大名、取平州、奪雄州、復代州刀山火海,無有不往,置之死地而後生。對大人,不可不謂恭敬從命。我尊敬的是大人麼?非也!我尊敬的是朝廷。”

呼延庚揚起馬鞭,指向天空,慷慨激昂,道:“我尊敬的,是大人代表我大宋。可大人呢,交通完顏達懶;讓王淵背後捅刀?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大人既有反意,暗通韃虜,不忠我皇宋,即非我皇宋之臣,乃為漢賊,人可誅之!”

呼延庚並不確認張益謙是否和完顏達懶勾結,但這種時候,喊出來就行了,張益謙只能受著,越辯越黑。果然,呼延庚此言一出,城上守軍微微騷亂。

河間知府董誼揚聲大喝,道:“我城中守軍數萬,糧足兵精;更有朝廷為後援,說什麼暗通韃虜?休得血口噴人,你就以區區萬人,來犯上作亂麼?速速退去,念你往日微功,張撫願為你分說,免你一死。”

呼延喟然長嘆,道:“安撫大人,休得狡辯;你如何待我呼延庚,待我河間將士,歷歷在目,你若是還有半分忠於朝廷的念頭,開了城門,負荊請罪;我雖位卑人微,願意用性命擔保,乞求朝廷,只罪及一人,不將你滿門抄斬。”

城頭半晌無話,大旗颯颯,呼延庚又道:“此次只與叛臣張益謙算賬,其餘士卒,一律無罪。”

城上一陣慌亂,隱隱聽見城上軍官呵斥的聲音:“他連安撫都不肯饒過,豈肯饒過爾等。”

城下的滄州軍組織了一下,齊聲呼喝:“只拿張益謙,餘者無罪。”

夜深了,北風呼呼地刮著。天上的烏雲消散開去,顯出一鉤明月。清冷的月光灑將下來,映照得城上城下,宛如白晝也似。遠山莽莽,近水皚皚。

這已經是圍城的第三天,呼延庚沒有命令軍隊強攻,他對河間府城內的一萬多士卒,十餘萬百姓抱有期望。雖然郝思文反覆和他講,既然要內訌,就要儘快了結。

靜寂的營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口令!”

“侯馬。”

呼延庚放下筆,抬起了頭。

“城上來信了。”

三天,三十六個時辰,每一刻鍾,都有人凍死。雪擁藍關馬不前,呼延庚豈會不知雪下攻城的險處,他所倚仗的,非將校之豪勇,非士卒之能忍;他所倚仗的,正是這一封城中來信,這一封姍姍來遲的城中來信。

樊瑞,本是河北地面一個裝神弄鬼的神漢,被公孫勝收為弟子之後,被派到河間的軍營當中。

呼延庚與公孫勝約定讓公孫勝南下的時候,只是清除了自己軍隊中的龍虎山教徒,樊瑞就在河間守軍中呆了下來。

這一次呼延庚回到滄州以後,決定把龍虎山教納入體制之後,立即派人與公孫勝取得了聯絡。

公孫勝深知,這關係到以後還能不能在呼延庚治下發展的問題,讓信徒暗地裡帶信給河間府城中的樊瑞“教門興衰,在此一舉。”

呼延庚接過箭書,開啟觀看。上邊寥寥數字。他低聲讀道:“三更,火起,奪門。”他驀然抬頭,聆聽帳外更鼓,“什麼時辰了?”

“亥時三刻。”

“傳令,各團緊急集合。派人通知城角小山的魯智深,準備四城同時攻打。”

呼延庚並沒有把希望寄託在樊瑞身上。如果樊瑞能夠奪門,讓滄州軍安然進入,那是最好,但如果樊瑞已經變了心,和張益謙做了個圈套,也不要緊,照樣四面搶城。

帳外的風,猛烈掀動著牛皮帳篷,拍打出驚心動魄的聲響。插在帥帳兩壁廂的火把,火光漂浮,漂浮出郝思文將領臉上、盔甲上的陰晴不定。呼延庚展臂起身:“著甲。”

兜鍪戴上,眉庇、藏額,護耳護頸放下。甲冑穿上,甲片相連如魚鱗,碰撞在一起,嚯嚯作響。披風繫好,呼延庚接過銀鐧背在背後。弓箭懸其外,佩劍在腰間。呼延庚檢查一番,滿意點頭。

“出帳。”

魯智深、熊大白、關力原、楊可發,有份參加夜襲的軍官們,接到臨時的軍令,指揮使以上紛紛趕到。

月光中,他們排列成整齊的兩隊,立在月裡雪中,聰明的猜出即將總攻,遲鈍的也知要有戰事。無一例外,人人眼神熱切,盔甲和兵器反射出森嚴的冷光。

見東門火起,四面同時攻城,不用區分內應是誰,不降者殺。

如果樊瑞是真內應,那就收了公孫勝的人情。如果是做的圈套,河間守軍也為因為計謀得逞而鬆懈一些,或者為了順利誘敵而放一部分滄州軍上城吧。

帥帳外的十幾個軍官,凜然聽命。

“月夜攻城,破敵門,砍敵首級,豈不快哉?先入城者,首功;斬殺張益謙者,次功;斬殺董誼等屬官者,三功。”

眾人熱血沸騰。

呼延庚面沉如水,接著道:“擾民者,斬;殺良冒功者,斬;趁亂搶取民財者,斬。此為三功、三斬,從我命者,我親為之慶賞,以壯其勇;逆我命者,我親為之處決,以顯其惡。諸君!且勉之。”

沒一點徵兆,河間城門冒出一點火苗,四下蔓延,越燒越旺。滄州軍中頓時鼓聲大作,魯智深早引了人馬埋伏城下,鼓譟著掩殺過去。萬眾齊呼。

其餘三門也響起石彈打在城牆上的聲音,這時候,炮聲響起來了。

虎蹲炮,或者更準確一點,大仰角虎蹲炮,或曰青蛙炮,專門用來打城牆上的守卒。連著十輪霰彈,城頭上已經被掃乾淨,滄州軍們架著雲梯登城了。

城上的守軍懵了

城下東門,十餘河間士卒開始斬殺同袍,領頭的殺掉兩個人後,掏出一把茅草點燃,往城門下的窩棚裡一扔,靠牆準備防守城門的河間軍亂作一團,人人流著眼淚,咳嗽著,撒開腿亂跑,先跑出這煙霧瀰漫的地獄再說。

樊瑞只有十餘個心腹,到處放火。城頭大亂,城下火勢沖天。黑色的煙雲升騰,到處是濃煙和紛亂。樊瑞領著他的心腹,砍瓜切菜般,殺了促不及備的守軍個人仰馬翻,不費吹灰之力,洞開了城門。

樊瑞拿了火把,在城門洞裡揮舞起來,這是約定的暗號。

但沒有滄州軍進城,滄州軍仍在中規中矩的攻打城牆。

張益謙本非名將,河間軍也不是什麼強軍,見到城門煙霧瀰漫,以為城門已經失守,城上守軍就一鬨而散了。

槍戈、箭矢、馬蹄;廝殺、屠殺、喊叫。

喊叫的聲音,終於傳入內城。百姓恐慌,家家閉門。軍營震動,無數的人轉首東望。

張益謙坐在地上,想起了這首他自金賊入侵以來的一番打算:百無一用是書生,他不過是想在金賊與宋廷的夾縫當中,安逸的活下去,順便賺點錢,他本以為以他的韜略,能夠左右逢源,沒想到呼延庚連這個機會都不給他。

他突然很想寫兩句詩。張益謙好歹也是進士,詩才本是有的,可就在這當口,他卻一句詩也想不起來。

張益謙突然掙扎著站了起來,不,他不能死。大不了丟個河間,有甚麼大不了的?他可以重頭來過。大不了去投金人嘛。他是被呼延庚逼反的,呼延庚違背了大宋以文御武的祖訓,他張益謙逼不得已投降了金人,這是多麼好的理由啊。

他好像被電流透過,他一下子站了起來。

他精力百倍,面色嚇人的紅潤。他收劍入鞘,幹淨利索,絲毫再無半分頹唐之態。他精神抖擻,微一沉吟,道:“點齊軍馬,分路突圍。”

突圍後去哪兒?河間三面都是金……國人,還怕沒有地方去嗎?聽說金人分作大太子二太子外系好幾派,索虜蠻子,自己大可在幾派金人中如魚得水。

“滄州軍馬近了,大人,該走了。”

張益謙出得門來,在護衛的保護下向西面撤退,走不了幾步,就見一干軍馬趕來。

“爾等可願降?”

還未等張益謙的護衛答話,這一幹滄州軍就殺了上來,砍瓜切菜一般,將張益謙的護衛殺散。

見到穿著文官袍的張益謙,軍漢們有些猶豫。帶隊的指揮使叫道:“都統制沒說抓活的,砍了。”

呼延庚是在州衙見到張益謙的人頭的,他心中有些感慨,與打死王時雍不同,這一次沒有樞密院給自己背書了。他是大宋朝第一個,將自己的文臣上司砍掉的武將。

想到這一點,呼延庚想說點什麼名言警句,用以紀念這一時刻,輾轉了半天,嘆了口氣:“書到用時方恨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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