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聽到這句話，包括村長在內的所有人皆一臉錯愕。

“您是說，你們這麼多年來一直祭拜的湖靈其實不是小憐姑娘死後所化的？”武雲懷疑是自己聽錯了，又強調地重複了一遍。

“祭祀湖靈只是個從以前就一直流傳下來的儀式而已。因為是老祖宗一輩一輩傳下來的，所以我們就把它繼續下去，只不過是個傳承，並不意味著我們真的在祭拜什麼。但是數年前，一名年輕的女子落湖而亡，臨死之際所懷的怨念使她的靈魂化為兇靈寄宿湖中，我們的這個祭祀才重新又有了實質上的意義。”

武雲似乎聯想到了什麼，追問道：“數年前？具體是多少年前？”

申老砸了咂嘴，說：“哎呀，這年紀大了記不住事了。應該是五六年前吧，也可能七八年前，反正差不多是在那幾年裡。不過我記得也是在秋天，那一天我突然就感應到了從湖中擴散出來的濃濃的怨念，其中還殘存著那兇靈生前的氣息，錯不了，是個年輕的女孩。而這股氣息……”說著話，申老踱步到了陳文棟和嶽琳這對老夫婦的面前，抬起頭目光堅定地說道，“似乎和你們有些關係，在你們身上我感覺到了類似的氣息。”

嶽琳臉上的神情倏然變得煞白，而穩重如陳文棟的臉色也一下子黑得難看。

“胡說八道！”陳文棟怒哼一聲，拂袖而去。

“小棟！小棟……”嶽琳眼見丈夫斷然地轉身離去，顧不上同武雲和衛小楓交待兩句，就連忙慌張地跟了過去。

目睹老夫婦離去的武雲和衛小楓已然確信了六年前他們的女兒墜湖而死的事情背後必有隱情，因為申老的話確實一語中的了，不然以陳文棟的性格不可能不作辯解就拂袖而去。不過兩人並未跟著那對老夫婦一同離開，一來那對老夫婦被戳到心中痛處現在正需要緩衝冷靜，二來兩人此時也不可能從老夫婦口中知道六年前他們女兒自殺背後的真相，最重要的是，他們還有一肚子的疑惑想要向申老尋求解答呢。

“兩位年輕人，你們是不是還有很多事情想問我啊？”

心事被申老說破了，武雲和衛小楓連忙點點頭。

“那好，如果不嫌棄的話去我簡陋的家裡坐一坐吧。正好，我也有一些事情想要問問你，你身上帶有兩股讓我感覺十分好奇的氣息。”申老的這個“你”指的自然是衛小楓。

兩人答應了申老的邀請，跟著村民們向距離湖邊不太遠的小山坳走去。

一干人沿著石砌道路走了一陣，接著開啟手電筒拐上了一條平緩的山路。山路隱藏在密林長草之中，如果不是村民們帶路，武雲和小楓恐怕根本發現不了。

沿著曲折起伏的山路行了約一刻鍾，轉過一個小山坳，一座漆黑寂靜、只有幾點微弱燈火點綴的小村子出現在了眼前。從這座幾乎與世隔絕的村子中，武雲和衛小楓感覺不到《桃花源記》裡世外桃源的閒適和怡然，而是處處彌散著一種死氣沉沉、即將泯滅於塵世的氣息。

“這裡就是我們的村子。”林村長介紹道。

村子裡的阡陌沒有路燈，黑沉沉的一片，只靠路旁的屋子窗戶透出來的光才能隱約看清腳下。房子都是磚瓦砌築，一層黃泥粉刷四壁，門窗都是木質的，歷經常年日曬風吹的打磨已顯得搖搖欲墜。武雲和衛小楓一點都不敢相信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還有這樣落後的村子存在，讓他們彷彿走進了只有電視裡才能看見的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偏遠小村落。

參加祭祀的村民們一回村，死寂的村子一下子有了僅剩不多的生氣。黑黢黢的屋子皆不約而同地亮起了昏黃的燈光，木門吱嘎開啟，身形傴僂的老太太們都出來迎接自己的老伴兒。

“這村子裡怎麼都是些老人？”武雲奇怪地問道。

林村長說：“這樣破落的差不多被世人遺忘的村子年輕人怎麼會願意住下去？都跑到外面去了。留下我們一群老頭老太太還有一些小娃娃，靠政府微薄的救濟和幾塊貧瘠的農田過日子。”

大部分村民們都回到各自的家，而搬運桌子、祭器的村民同村長和祭眔一起，帶著兩名外來客向位於村子中央的小高坡上的小房子走去。

頹牆斷瓦，斜頂飛簷，像是一座小廟。走近一看掛在門上的匾額，上書三個大字——湖神廟。這座廟看上去已有數百年的歷史，盡顯敗落，不過還能依稀看出牆紅瓦黃，可見數十載之前還有修繕過，之後一段時間都沒有再翻修過。

武雲和衛小楓走進廟中，小小的空間被微弱的燭光照亮，村民們已將供桌、燭臺、貢品放回了原位。廟堂正中間高高立著一尊泥塑，是位身著紅衣的女子，容貌清秀，眼中含著淡淡的哀怨，應該就是村民們口耳相傳的小憐姑娘的塑像了。申老說塑像是廟宇搭建起來之後就立在其中的。武雲和衛小楓藉著燭光細細打量，塑像表面的彩漆完整，沒有裂縫和脫落的痕跡，光滑的釉面沒有蒙塵，還反射著絢爛的光芒。室內不大，除了這尊塑像和擺放在塑像前的供桌之外什麼物件都沒有，但地面和牆角都乾淨得一塵不染，可見每天都有村民來此打掃。

武雲和衛小楓恭立在塑像前雙手合十，心無雜念地拜了三拜，然後同申老一起離開湖神廟往他的家走去。

申老的家就在湖神廟的旁邊，和村子裡其它的房子是一個樣子，不過佔地稍稍大了一些，或許這是申家世代身為祭眔的優待吧。

推門而入，申老按下了門旁的電燈開關，室內亮起了與其他村民家不一樣的亮白色的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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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燈是我兒子從城裡買來的，說是比普通的燈泡亮的多，也省不少電。”申老說道。

室內的傢俱很簡陋，一張方形的木桌和幾把小竹椅，靠牆立著一個黑色的木櫃，牆面上幾乎沒有任何掛飾。另外還有幾個房間與客廳相連，用布簾子隔開。

申老示意武雲和衛小楓坐下，問道：“要不要喝點水？”

正好他們也渴了，點點頭。

“我去取熱水瓶，剛好在去祭祀之前燒了一壺。”申老轉身往廚房走。不一會兒，他取來三個搪瓷的茶杯和一個暖水壺放在客廳的木桌上，往杯子裡倒滿了熱水。

武雲和衛小楓看著冒著熱氣的上有鮮花圖案的白色搪瓷杯子，不由得生出一股懷舊的感覺。他們小心地捧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微微有些燙，喝進胃裡一股暖洋洋的。這間老舊屋子不知哪兒透進一股風，夜裡的山風格外的寒，再加上剛剛走了不短的一段山路身上出了點汗，經風一吹更是徹膚的冷。一杯熱水下肚，剛好驅走了這股寒意，兩人臉上露出了微微的滿足。

兩人放下空了的杯子，申老見狀拿起熱水瓶又給他們倒上。

武雲問道：“申老，你們這個村子是很久以前就一直在這裡的嗎？”

申老點點頭。“是啊，打從我記事起，我爺爺告訴我，他爺爺也就是我太爺爺告訴他，我太爺爺的爺爺告訴我太爺爺……咳咳，我也算不過來了。反正我們祖祖輩輩就一直住在這個村子裡。”

“也就是說小憐姑娘的傳說裡她住的村子就是你們這個村子？”

“是。”申老很肯定地點頭回道。

“那小憐姑娘的故事是過去真實發生過的了？”

申老這回搖了搖頭。“這我不能確定，畢竟沒有文字記載的東西流傳下來。不過那座湖神廟和小憐姑娘跳湖而亡的悲慘故事倒是一直銘刻在我們祖輩的記憶裡流傳至今。那些被金錢迷住眼的人居然用那種虛假可笑的故事誆騙世人，真是該死！”

武雲聽出了這個小山村裡的村民們都對當年開發商的行徑十分牴觸，於是好奇地問道：“既然你們沒有配合開發商編造憐湖的傳說，他們後來怎麼還會過來投錢建設景區呢？”

“我們村子地處偏僻的山坳裡，村子裡又都是我們這些行將就木的老東西，他們才沒有興趣把手伸到我們這邊來呢。當初我們村也和那些人約定了，除了祭祀湖靈和採買一些必需品之外，我們村的人不會踏足景區的範圍一步，他們也就在開發建設的時候當我們不存在，特意避開附近這一帶。”

“那景區裡那些開民宿和夜排檔的不是從你們村出來的嗎？”

“那些人啊？大都是近些年從別的地方搬遷到這裡的本地人，也有一部分是很久以前從我們村遷出去的。景區還沒開發之前，那些人和我們村關係很融洽，每年到祭祀湖靈的日子他們也一起參加。但景區開發之後這種聯絡也就斷了，只剩下我們村這些老骨頭還在繼續祭祀的傳統了。哎，村子裡的年輕人都走光了，這一傳統只怕會隨著我們這些老骨頭埋進墳墓裡的吧？”申老惆悵地嘆息道。

武雲和衛小楓默然不語。他們瞭解申老的無奈，卻又無能為力，只能盯著搪瓷杯中騰起的熱氣出神。

這時，一個稚嫩的聲音突然響起：“爺爺，你回來了？”

三人從沉默中驚醒過來，循聲看去，是一名看著只有四五歲的小女孩，梳著過肩長髮，臉圓乎乎的，眼睛大大的，非常可愛。

申老的臉上露出了溺愛的笑容：“思思，這麼晚了還沒睡啊？”

“擔心爺爺，睡不著。”小女孩撲閃著大眼睛，說道。接著，小女孩盯著衛小楓看了好一會兒，然後伸出一根手指指著她，面無表情地問道：“姐姐，你是誰啊？為什麼你身上會有另外兩個靈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