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餘音(先更後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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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徐容走向的攝影的方向,杜其峰鼻翼兩側的笑紋漸漸褪去。

前陣子聖誕節期間安頓了徐容住院的事宜之後,他回了趟香港。

其實在他看來,無論春節還是聖誕節,其實都沒有有非過不可的必要,但他仍不得不回去一趟,因為每年到了這個時候,很多親朋好友都會登門拜訪。

出乎他的預料,今年大家似乎都特特別忙,為數不多的幾個登門拜訪的,也跟做賊似的,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剩下的絕大多數只是發了條簡短的訊息,約定等回頭不忙了再把酒言歡。

好似他連拍了十八部既賠錢又捱罵的爛片似的。

但實際上並沒有,甚至正在拍攝的《毒戰》比他過去拍的任何一部戲投入的精力還要多。

近段時間以來,他唯一做的和往常稍有不同的,就是上次面對媒體追問為什麼換掉黃弈時的一通言論。

他明白香港同行疏遠自己的原因,更早一些,就有幾個交情不錯的朋友打電話提醒他:不要忘了自己的根!

當時,他並沒在意。

一直以來他給自己的定位很清晰,就是個拍電影的,至於別的,他什麼也不想摻和,也不願意過問。

據他所知,和自己抱有同樣想法的同行不在少數,可是作為具備巨大影響力的文藝創作者,他又時刻被外界關注,他的言行又會被無限放大,進而評判他到底站在哪邊。

們心自問,他其實哪也不想站。

往前數幾十年,大陸剛淪陷後的幾十年間,香港有很多愛國志士,可是那批人如今老的老、死得死。

而如自己一般的中年人,生在米字旗下,沐浴著自由和民主的光輝,但成長的過程中,又不可避免的受上一代人的影響,對於大陸,總有一種斬不斷的聯絡。

更年輕一代,就沒了這種複雜的心態,他們自幼從教科書當中學習的都是中國如何如何恐怖、內地如何如何貧窮,而他們的父輩多數又沒去過內地,更加難以給他們講述內地的風土人情,相比較而言,教科書當中的內容反而更加權威可信。

除了堅定不移的擁抱自由和民主之外,他們也學會了西方人的睿智和聰敏,在窮困交加的當口,高舉愛國的大旗,內地人傻,只要說幾句漂亮話,就會乖乖的把鈔票交到他們手裡,等賺夠了鈔票,再堂堂正正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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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地人真的傻嗎?

望著遠處跟攝影討論的徐容,杜其峰不這麼認為,徐容前一段時間偶然說過一句話:越是缺什麼,越是強調什麼,所以說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什麼,尤其是關鍵時刻做什麼。

出生於八十年代中期的徐容竟然不是看港片長大,並且沒有對香港影視文化的崇拜,這出乎他的預料,也讓他感到無奈。

徐容尚且如此,也就意味著內地更年輕的90、00兩代,將不再能夠接受香港電影所宣揚的和內地截然不同的價值觀。

那些情懷、感動,再也不會讓他們產生的絲毫的情感動搖。

“唉。”

杜其峰無聲地嘆了口氣,從徐容和香港年輕一代的對比,他已然能夠窺見未來影視行業發展趨勢。

他從沒從徐容口中聽到過“愛國”之類的口號,但是這個年輕人的思想和行為簡直和當代年輕人大相徑庭,他堅定的認為如今自己能夠過上好日子,都是黨帶領人民創造的,並且堅定地相信黨可以帶領人民消滅剝削、消除兩極分化,最終達到共同富裕。

杜其峰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時曾感到荒謬。

消除兩極分化?

達到共同富裕?

開什麼玩笑?

直到徐容仔細給他剖析了一番生產資料私有制這一制度自身不可調和的矛盾。

“唉。”

瞥見不遠處的文永珊主動和徐容搭話,他在愣神了剎那之後,又無聲地嘆了口氣,制度優越與否暫且不談,眼下的現實是,生長於帝國的光輝照耀之下的一批人儘管還在死撐,並且孜孜不倦的給新生代洗腦,但是在內地逐漸增強的影響力之下,恐怕為時已晚。

徐容先是和攝影溝通了會兒,然後低著頭,一邊拿腳步一步步丈量著距離,一邊想象著其他人的走位以及自己應做的反應,儘可能的剔除掉每一個多餘的動作,使自身的行動造成一種迅若奔雷的假象。

“徐哥?”

徐容來回走了三趟,突然聽到有人喊自己,扭頭掃了一圈,發現文永珊和演另外一位演女人民衛士的王詩雅躺在地上,此時倆人瞧著起也不是,躺也不是。

他愣愣地盯著二人瞧了兩秒鐘,才恍然過來,這場戲當中文永珊飾演的楊小貝和王詩雅飾演的楊紫婷為了引導學生離開被他開車撞倒在地。

他忙衝著不遠處的羅金福招了招手,道:“給她們倆拿幾個暖貼。”

望著徐容遞過來的幾個暖寶寶,文永珊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暖意:“謝謝徐哥。”

此時,她甚至覺得此前的種種努力並非徒勞,若非沒有那麼多的鋪墊,怎麼會換來徐容的主動關心呢?

徐容露出一口燦爛的白牙,道:“不用謝我,按照咱們的正常進度,沒有意外的話你們至少要在地上躺三天,至少在戲拍完之前,你要保證自己的健康。”

文永珊聞言,捏著暖貼的手支稜在半空,心頭不由的升起一股無力感,自己剛才那麼一瞬間竟然會覺得徐容對自己產生了好感,到底是自己瘋了還是他瘋了?

倒是旁邊的王詩雅聞言不由將頭扭向一旁,她聽趙俊凱提過徐容的脾氣。

“準備一下,繼續拍攝。”

“好。”

劇組再次陷入了“磨”戲當中,和撒了歡全國各地取景並且進度極快的B組不同,A組的進度堪稱龜速,但隨著陽曆新年過去,《毒戰》在天津的戲份,眼瞅著就要拍完。

一大早徐容爬起來,拉開窗簾,只是望見窗外的鵝毛大雪,人直接呆在了窗前。

在天津的戲,還剩下一場,如果沒有這場雪,劇組大概今晚就能轉戰珠海,拍攝剩下的戲份。

過了一會兒,門鈴接連響了兩聲之後,王亞芹推門走了進來,見徐容穿著睡衣站在窗前,道:“徐老師,芳芳姐打電話過來,說讓你和杜導演另外一場戲。”

“什麼戲?”

“吵架。”

“吵架?”

徐容點了點頭,道:“我去找杜其峰。”

劇組的眾人接到“照常拍攝”的通知時幾乎全懵逼了,外邊下著這麼大的雪,難道指望後期把雪全抹掉嗎?

所有人心裡都揣著疑惑,唯有杜其峰和徐容二人。

要拍的戲是蔡添明被最終逮捕前的一場戲,蔡添明作為火拼後唯一的生存者,正準備開車逃走,卻沒想到張雷臨死之際用手銬銬住了他的腳脖。

到了片場,剛化完妝的鍾汗良看著地上溼漉漉的雪水,臉色都有點不太好看,道:“導演,這沒法拍吧?”

按照指令碼,他要躺在地上。

杜其峰一聽,“嚯”的一聲站了起來,倆眼睛瞪的跟銅鈴似的,可是半天,愣是沒憋出一個屁來。

他不可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顛倒黑白。

不遠處的徐容一瞧,臉色一繃,當即吼指著杜其峰吼道:“你是導演還是他是導演?”

鍾汗良扭頭看看怒髮衝冠的杜其峰,又瞅了瞅一臉義憤填膺的徐容,徹底懵了。

到底怎麼回事?

徐容替杜其峰說話,這特麼太邪門了!

徐容目光灼灼地盯著鍾汗良,只要鍾汗良反駁,他就可以繼續刁難,杜其峰應該不會再錯失良機。

被徐容驚醒的杜其峰同樣將劇本捲成了筒,在桌面上砸的“啪啪”作響,吼道:“我是導演還是你是導演,來來來,你有本事你來拍?來啊!”

鍾汗良不敢吭聲了,因為無論徐容還是杜其峰,都不是他能得罪的。

孫洪雷一瞧這陣仗,隱約猜到了點眉目,極為光棍地扯了塊雨布,往地上一鋪,乾脆利落地躺地上了,不無挑釁地看著杜其峰和徐容,道:“我沒問題。”

大家都不是頭一天拍戲,今天下了雪,明擺著怎麼拍都不能用,可是杜其峰不僅堅持拍攝,而且還做好了隨時發飆的架勢,徐容也差不多,似乎唯恐劇組天下不亂,他敏銳的判斷出,今天倆人很大的機率要演一場戲給媒體看。

徐容和杜其峰瞅著孫洪雷的模樣,對視了一眼,都有點尷尬,這個由頭找的,實在太過生硬了。

可是也不能怪他們,根據靳芳芳的訊息,再過一會兒媒體朋友就要到了。

劇組的眾人漸漸回過味兒來,今兒個劇組的大當家和二當家似乎就是單純的想吵架。

可是越是如此,他們越不給機會。

罵就罵吧,只要不還嘴,你們還能一直罵下去不成?

天上的雪花紛紛揚揚,可是隨著拍攝的進行,所有人都漸漸意識到,劇組就像一隻炸藥桶,缺少的只不過那一丁點的火星。

預料之中的,徐容和杜其峰的矛盾,在片場周圍多了幾撥記者之後爆發了。

正在杜其峰跟徐容講戲的當口,令眾人沒有想到的是,徐容極為突兀地發了脾氣:“你會不會拍戲,會不會拍戲?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

“人挨了那麼多槍,你告訴我他還能銬住我?”

“就你這水平,這輩子充其量就是個三流導演,還瞪眼,怎麼,不服氣?”

“我告訴你,就你這水平,我就是把一條狗栓在監視器後邊,都比你拍的好!”

站在兩人周圍的孫洪雷、李洸潔、鍾汗良以及郭滔、李青完全懵了,徐容今天這是,姜導演附體了?

杜其峰同樣被徐容一通噼頭蓋臉並且絲毫不留情面的訓斥給罵懵了。

可是隨即,他一把拽過附近最便宜的米菠蘿,勢大力沉的用力這段,吼叫著:“滾,有多遠滾多遠!”

“......”

隨著天津最後一場戲份拍攝完畢,A組轉戰珠海。

在劇組趕往珠海的同時,外界關於《毒戰》的討論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徐容受傷半個月後,多家媒體同時報道,《毒戰》在拍外景戲時,劇組的主演徐容和杜其峰發生爭執,互爆粗口。

緊隨其後,海潤影業的老闆劉燕名火速飛往天津平息矛盾。

儘管《毒戰》劇組第一時間闢謠:沒有發生爭吵,只是創作分歧。

可是沒人相信,因為在這個大瓜暴出來之前,已經有媒體報道杜其峰將孫洪雷罵哭的新聞。

時隔半個月後,《毒戰》再一次走入大眾的視野。

誰也想不到,兩個月前還相互吹捧的二人,竟然不知不覺間到了撕破臉皮的地步。

在外界熱議《毒戰》內訌的同時,孫洪雷看著一大箱冰塊,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

要拍的是他為了博取黎樹昌的信任,和對方比拼吃藥的後泡冰水浴的一場戲。

“等會兒你要把自己完全泡進去。”

“不露頭嗎?”

“不露頭。”

見孫洪雷身上面露難色,徐容拍了拍盛放冰塊的箱子,道:“這是假的,五塊錢一顆,我專門讓人從魔都運過來的,你看,快遞單還沒撕掉呢。”

孫洪雷吐了口氣,頗為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道:“謝謝啦。”

徐容擺了擺手,道:“客氣什麼。”

杜其峰好奇走到盛放冰塊的箱子前,就要伸手去摸,卻被徐容一把攔住了。

“你幹嘛?”

“真是魔都運過來的?”

杜其峰其實挺納悶,因為他記得準備的是真冰塊,可是看著上邊的快遞單,又不像假的。

“真的,五塊一顆,以後還可以繼續用。”

”這確實是個好東西。“杜其峰不疑有他,點了點頭後走回了導演監。

“預備。”

“a。”

孫洪雷躺進浴缸的一剎那,感受著刺骨的冰水,整個人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儘管心裡已經招呼起徐容和杜其峰八輩祖宗,可是他也知道眼下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閉著氣把自己連頭到腳的悶進了刺骨的冰水當中。

“cut。”

徐容帶頭鼓起了掌,同時不忘豎起大拇指,道:“紅雷哥演的真好。”

杜其峰從監視器後走了出來,好奇地把手伸進了浴缸,但是又極快地縮了回來,也跟著拍起了手,道:“紅雷,我可以給你打包票,就憑這場戲,你一定會被觀眾記住,演的真的是太好了。”

大多數人雖然不明白怎麼回事,可是也跟著拍起了手,一旁剛進組的甘亭亭望著這一幕嘴角挑起一個細微的弧度,剛才徐容和李洸潔幾個人貓在角落裡貼快遞單的時候,她注意到了。

視線一轉,發現徐容瞪著自己,她忙收起了笑意,跟著拍起了手,她雖然透過《水滸傳》的潘金蓮一角在內地影視圈嶄露頭角,但是跟徐容這種大腕兒差距仍然很遠。

“是啊,紅雷哥演的真好,真好。”

孫洪雷聽著周圍掌聲、讚譽,以及周圍遞過來的毛巾和著急忙慌的關切,給氣的哭笑不得,道:“你們這麼搞之前,能不能先跟我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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