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禪位鬧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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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當日罷朝之後,趙佶回到後宮,連龍袍都來不及換,便秘密召來一眾心腹,神思不屬的詢問道,

“金人來勢洶洶,眾卿家可有教朕?”

白時中擔心他先前隱瞞軍情之事,會被趙佶秋後算賬,便積極獻策,試圖彌補一二。

“官家,從前番之事來看,金人種種作為皆為求財,不如依舊例便是?”

趙佶剛要點頭答應,就見蔡京面有異色,便道,“蔡愛卿老成持重,可有不同意見?”

蔡京慢悠悠的出列,拱手回道,“官家,金人無信,不可將希望全寄託在和談之上,最好還是多做幾手準備為妙。”

“卿家此言大善,具體有何良策,可速速道來!”

“老臣認為官家該先下旨,命河間府、大名府等地官員用心抵擋金軍南下,同時抽調精銳禁軍北上支援,以防金人借談判麻痺我大宋。”

“好,如卿家所言,朕即刻下旨,還有呢?”

蔡京眼神微動,本想再說些什麼,但終究還是沒有出口,遂搖頭示意話已說完。

倒是蔡攸見自家老子重新得了趙佶寵信,心下酸澀無比,自不願其專美於前,連忙站出來奏道,

“官家,您怕是忘了還有定襄節度使穆栩,他轄地乃在雲地,只要命其出兵,金軍若不想後路被斷,必然不敢再輕兵冒進。”

趙佶面上先喜後憂,皺眉嘆息道,“穆栩昔日曾三番五次向朕進言,說金人狼子野心,與其合作乃與虎謀皮之舉,悔不聽其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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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後因此事,朝廷與他多有齷齪,朕擔心其未必願意聽從旨意,這可如何是好?”

蔡攸卻早已想到了這一節,遂不慌不忙道,“此事易爾,陛下可下旨加封穆栩為王,再敘一下翁婿之情,想來看在茂德帝姬份上,他不會行抗旨不遵之事的。”

“這…”趙佶聞言有些猶豫,倒不是說他認為蔡攸這個主意不行,而是他們老趙家自來就對武人多有防範,眼下穆栩已有不聽朝廷命令的苗頭,若在繼續縱容下去,恐怕會愈發勢大難治。

高求與穆栩仇深似海,當然不願看到仇家得意,此刻見趙佶神情,頓時出言反對道,“不可,穆栩目下不過一國公,便屢有抗旨之舉,若再加封他為王,說不得會更加助長其野心。”

見高求這麼不給面子,蔡攸當即不悅道,“高太尉如此說,想來必有妙計退敵,不妨說來聽聽!”

高求有個屁的妙計,他單純就是給穆栩添堵罷了,現下被蔡攸這般譏諷,立時漲紅著臉道,“下官之言出於一片公心,皆是為了朝廷考慮,蔡中丞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哼,好一個一片公心,誰不知你和穆栩有著私仇,我看你是…”

“夠了!此議暫且擱置,先看下和金人談判結果,再說其他不遲。”

卻是趙佶看二人爭吵有越演越烈之勢,便出言喝止,接著就道,“你等退下吧,朕再考慮一番。”

“是,臣等告退。”

見趙佶生出不耐之情,幾人哪裡還敢囉嗦,便依言告退,誰知趙佶突然又道,“太師暫且留步,朕有話要說。”

等殿內只剩蔡京和梁師成,趙佶這才問道,“朕見太師方才似有未盡之語,不知然否?”

“聖明無過官家,臣確實還有話說,但此言不適合太多人聽。”

“如今此處只剩太師與梁大官,愛卿儘管直言。”

蔡京看了眼梁師成,見其回之一笑,他也抱拳回了一禮,然後才道,“官家,依老臣看來,金人此番怕是來者不善,一般的好處未必能滿足彼國胃口,所以保險起見,老臣認為官家應該做最壞的打算。”

趙佶眼光微微一閃,不動聲色都追問道,“愛卿可將話講明!”

蔡京咬牙道,“若情況危機,官家不如南幸江南,巡視下我大宋的大好河山。”

聽到終於有人說出了自己想聽的話,趙佶心中不由長舒了口氣,甚至暗自感嘆道,“不愧是蔡京,滿朝文武竟只有他一人,能看出朕的心意。”

雖說這就是他的本意,但趙佶也清楚,此舉有失天子風範,便故作矜持道,“這怕是不妥,朕乃一國之君,要是棄都城而走,讓天下怎麼看朕!”

論起趙佶身邊哪個內侍最會揣摩上意,那自是非楊戩和梁師成莫屬,但前者已於年前病逝,現如今便只剩下一個梁師成。

這廝其實和蔡京一樣,也早早就看出來,自家這位官家有出京避禍之意,但他卻更加陰險,不願主動挑破此事,生怕日後會被追責。

眼下蔡京既然率先提出,那梁師成便沒什麼可顧忌了,他隨即就說出早已想好的對策,“官家,此事不是沒有解決的法子,就是有些…”

“你但講無妨。”

“是,僕臣覺得,為了官家的聲譽著想,不如效彷唐高祖之事。”

說完,梁師成立即跪下請罪,“僕臣失言,還請官家降罪。”

“梁大官且起,此事容朕思量思量。”趙佶倒沒有生氣,畢竟他這個人最愛惜名聲,因此覺得這個建議,未嘗不是個辦法。

而蔡京則趁著趙佶思考之時,若有所思的瞥了眼梁師成,對這閹人更生防備之心。

趙佶或許以為,梁師成單純是為了他的名譽考量,可蔡京卻清楚的意識到,這廝分明是行的一石二鳥之計,明面上是是為了替君分憂,暗地裡卻想推太子趙桓上位。

滿朝文武大臣,誰人不知他梁師成是太子的鐵桿支持者,又有哪個不清楚,官家早晚要廢了太子,改立鄆王為儲君。

當然,此事有個前提,那就是沒有意外發生。

可眼下恰恰就發生了意外,這便給了梁師成可趁之機,讓其暗助趙桓發起絕地一擊,還偏偏有可能讓他做成此事,這讓蔡京如何會不忌憚。

一時間殿內寂靜無聲,君臣三人各自想著心事,好一會才聽趙佶說道,“罷了,再往下看幾日,等白愛卿與金人談判結果出來,朕再做決斷。”

從趙佶的話裡不難聽出,他對退位一事尚心存疑慮。

想想也能理解,皇帝和太上皇到底還是有所區別的,如果不是情非得已,誰能願意將至尊之位拱手相讓他人,即使這個他人乃是親生骨肉。

接下來數日,整個大宋朝廷的目光,全盯著鴻臚寺和北邊州府,盼望有好消息傳來。

鴻臚寺這邊,金國使臣的條件一日三變,明明前一刻雙方已經談妥,但到了後一刻,撒盧拇和高慶裔便會再次抬高條件,讓白時中等人疲於應付。

此時但凡稍有見識之輩就能看出,金國根本沒有談判的誠意,這般作為十之八九還是為了拖延時日。

但趙佶卻仍然不肯死心,常常一日之內多次召見白時中,催促其和金國儘快達成和解,好讓金兵早一日退出大宋疆土。

只可惜趙佶的這點奢望,終究還是成了泡影。

到得七月初四這日,大名府知州杜維傳來急報,六月中旬金軍大舉進犯河間府,永靜軍都統制陳遘連同從雄州逃來的宋江所部,協同城內百姓誓死抵抗,幾度打退金軍進攻。

可好景不長,在經過幾日試探後,完顏宗翰敏銳的發現河間府守軍不多,死守尚且吃力,出城作戰那是萬萬不肯能。

眼見於此,完顏宗翰當機立斷,留下少部分人馬繼續圍城,本人則與完顏宗望帶兵繞過河間,順黃河北流,過冀州而不攻,直奔大名府而去。

此舉可謂極為大膽,倘若大宋冀州守將有些膽量,敢出兵攻擊金軍後勤,那金軍或許會陷入進退兩難的局面。

但完顏宗翰精通戰陣,豈會犯這種兵家大忌?

原來在攻打河間府時,他曾故意放開南面口子,試圖引誘冀州、恩州守軍前來救援,意圖實施圍點打援之策。

結果卻是大大出乎了完顏宗翰所料,兩地守軍別說前來支援友軍了,竟不約而同的選擇堅壁清野,謹守城池,絲毫不敢越雷池一步。

聯想了一番河北諸路宋軍表現,完顏宗翰一下就明白了,宋軍戰鬥力低下不說,大部分人還沒有戰心。

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麼好說,其料定冀州守軍不敢輕易出城後,便選擇戰略放棄此處,繼續向南直取大宋北方重鎮大名府。

一旦攻陷那裡,就只剩個開徳府,隨後便能隔著黃河南段支流,威脅大宋都城東京。

到了這般境地,趙佶總算是明白,他讓金國使者給耍了,但他卻沒心情也不敢去計較,只是連連下令,命高求選派精銳禁軍渡河支援開徳府,同時密令蔡京、梁師成暗中打點行囊,已備不時之需。

很快,趙佶的這些準備就有了用武之地,僅僅過去十日功夫,到得七月十四這天,從北方傳來緊急軍情,大名府陷落,知州杜維自盡殉國,守將黃寶錄投降。

眼看金軍就要到黃河了,下一步便是攻打汴梁,趙佶心驚膽戰之下,遂決定採納梁師成一半的建議。

為何說是一半的建議呢?因為這時的趙佶還在遲疑,他不是遲疑走不走,而是遲疑要不要傳位給趙桓。

最後,他動了個歪腦筋,先封趙桓為開封牧,隨後在根據接下來局勢變化,再做進一步打算。

開封牧,在宋朝並不常置,宋太宗、宋真宗皆是先當開封牧,然後繼任皇位。

趙佶此時命趙桓為開封牧,其目的自然是讓他留守東京抵禦金軍,而他自己則打算南幸淮、浙,也就是逃去南方。

大宋的文武百官,本事可能不行,但一個個都是人精,從趙官家的這一系列反常舉動中,他們皆察覺出,官家這是要留下太子頂雷,自己提桶跑路。

面對這麼個膽小的官家,朝堂眾臣分成涇渭分明的兩派。

忠貞之士自是紛紛諫言,認為趙佶不該在這時候離開都城,否則定會造成人心浮動,於朝廷戰事不利。

而那些奸佞小人則使出渾身本事,透過各種手段,企圖讓他們的好官家帶上自個,不願留在東京等死。

一時之間,整個朝廷群魔亂舞,訊息很快又傳到民間,東京城的百姓也跟著慌亂起來。

有錢有勢的大戶人家,開始先趙官家一步出城南下避禍,而沒錢沒勢的升斗小民也不願坐以待斃,不是逃去鄉間,便是上街搶奪糧食等物資。

就在大宋都城陷入一派末日景象時,更壞的訊息傳來,開徳府被攻破,金人隨時就要飲馬黃河了。

眼看事態在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趙佶終於坐不住了,他在七月二十九這天召來大朝,下了兩道旨意。

第一道聖旨裡,他加封應國公定襄節度使穆栩為雲中郡王,命其出兵燕地,迫使金軍回師,以解京城危機。

對這道旨意,百官雖覺得有些出乎意料,但也在能接受的範圍,畢竟目下大宋已到了危亡之際,顧不得會不會令穆栩做大。

可第二道旨意,就令許多人沒法澹定了。只因在聖旨裡,趙佶先是對他繼位以來的功過做了番總結,其後話音一轉,竟宣佈即日退位,巡幸江南,傳位給了太子趙桓。

對於趙佶要跑一事,眾臣早有心理準備,但他們怎麼也想不到,這位官家會做的這麼絕,為了逃命竟連帝位都不要了。

有些大臣在聖旨剛剛宣讀完畢,便要出班勸趙佶收回旨意,卻忽然聽到大慶殿內傳來一陣哀嚎,宛如杜娟啼血,令人極為動容。

發聲之人不是旁人,正是聖旨中的另一個主角,太子趙桓。

當著滿朝文武、皇親國戚的面,趙桓就像死了老孃一般,跪在丹陛下首泣道,

“懇請父皇收回成命,兒臣年少徳薄,如何能承擔治國重任,惟願長伴父皇膝下,日日領受教誨。若父皇不肯答應,兒臣甘願去做太乙宮主,也不願克承大統…”

眾臣初聽前半段時,還以為這位太子是在進行三請三辭,為他的孝順感懷不已。直到聽到後半段,許多人已忍不住暗叫“好傢伙”,這哪裡是在推辭,分明就是不願繼位啊。

這可真是讓人開了眼界,古往今來,令多少英雄豪傑趨之若鶩的皇帝寶座,到了這對天家父子這裡,竟然成了一個燙手山芋,誰都想將其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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