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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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說穿了,能經過重重考驗,做地情的這些特工,又有哪一個不是擁有一顆超大的心臟,心理素質超強?越是在面對危局的時候,這些人就越是從容不迫,哪怕是泰山崩於前,我自面不改色。

翠萍就很好的做到了這一點,她這雲澹風輕的做派,讓包括葉晨在內,在座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就連服務生都一臉懵嗶,再一次的叫住了翠萍,然後問道:

“不好意思女士,我剛才沒聽清,你要什麼?”

翠萍一臉不耐煩的神色,大聲的對夥計喝道:

“撈麵條和快子!”

別看利順德大飯店在天津衛很有實力,可是坐在這張桌上的,他們是一個都得罪不起,這些人都是軍統的閻王,面對這種動不動要人命的存在,他們可做不出店大欺客的事情來。服務員趕忙答應,然後朝著外面走去。

翠萍非常大氣的走回了餐桌,接過了餘則成遞過來的方帕,對著眾人說道:

“我讓他們做撈麵條了,你們吃嗎?”

眾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玩味的笑容,能在西餐廳點撈麵條,而且不避諱任何人的異樣目光,看來這位餘太太也是一位妙人啊。

梅姐越看翠萍越是喜歡,這大大咧咧毫不作偽的性子,讓她覺得很舒服,對著翠萍說道:

“行,就該這樣,我們來這裡是來花錢的,自然是怎麼吃的開心就怎麼吃!”

這時餘則成也被翠萍剛才的處置給逗樂了,對著翠萍說道:

“你自己吃吧,對了,剛才那個陸處長問你,在山裡見過八路軍嗎?你見過嗎?”

翠萍剛才背對著眾人,去找侍應去點餐,就是為了給自己留下思考問題的時間,為了防止自己臉上的異樣被人看到,所以她選擇面朝服務員,背對著眾人。經過剛才的緩衝,翠萍已經想好怎麼回答這個問題了,只見風輕雲澹的她說道:

“見過扛槍的,不知道是什麼軍。”

這時就見馬奎有些不懷好意的望向這邊,然後對著翠萍說道:

“不對啊弟妹,你不是說你見過******嗎?”

馬奎的話可謂是殺人誅心,故意在葉晨這個站長面前給餘則成兩口子上眼藥。一旦坐實翠萍和根據地的人有瓜葛,餘則成和翠萍就要面對無休止的監禁和審訊,最後性命都可能會搭上;至於葉晨這個提拔推薦並且重用餘則成的人,難免也會跟著吃瓜落。

誰知翠萍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向了馬奎,然後說道:

“當時我們縣裡貼滿了五壯士的宣傳畫,你說我見沒見過?我見過他們,他們沒見過我罷了。我還見過委員長呢,你能說委員長跟我有一腿?他恐怕連我是哪根兒蔥都不知道吧?”

桌上的眾人險些沒憋笑憋出內傷來,心說餘主任這婆娘實在是太虎了,而且懟起人的效果,你看看馬奎那張臉就知道了。梅姐甚至在一旁笑出了聲來,她覺得翠萍實在是太對自己脾氣了。

就在這時,就見外頭走進來一個腦袋剃的鋥明瓦亮的特務,湊到葉晨身邊小聲說道:

“站長,有事情向您彙報,您出來一下。”

葉晨用胸前的方帕擦拭了一下嘴角,然後對著翠萍說道:

“大妹子,慢慢吃啊,你要適應這裡的生活啊,梅姐,幫我招呼好客人!”

葉晨對待翠玲比較熱情,不過梅姐卻不以為意,因為她知道翠萍對於葉晨沒有任何的吸引力,反倒是對面坐著的那個騷狐狸,時不時的跟自家男人眉來眼去的,是個需要提防的物件。

葉晨起身出了餐廳,這時剛才的那個特務已經等在了那裡,只見他對著葉晨小聲說道:

“站長,餘主任在重慶的那個女人叫左藍,現在已經有一些眉目了。”

天津站成立尹始,按照軍統這邊的規矩,需要對所有的大員進行一番內部調查,以確保自己內部人員的純潔,防止有其他勢力的臥底混入其中,不止是餘則成接受了內部調查,就算是陸橋山和馬奎,也都一樣接受了相同的待遇。

特務剛才彙報的聲音非常小,不站在他身旁,基本是聽不見說什麼。這是特工的必備技能,他們為了防止隔牆有耳,說話總是輕聲細語的,你只能看見上下兩片嘴皮子在輕微的動,哪怕是一米開外,都休想聽到一絲資訊。

葉晨的視線望向了前方,沒與特務的眼神交織,面無表情的問道:

“有什麼眉目了?”

這時就見小特務沉吟了片刻,對著葉晨畢恭畢敬的說道:

“這個女人在重慶寫過一些進步文章,在曾家巖和紅巖村都出現過。”

葉晨眼皮往下一耷拉,頭不抬眼不睜的繼續問道:

“現在她人在哪兒?”

“在延安。”小特務回道。

葉晨的眼神一凝,偏頭看向了自己身旁的特務,眼中語氣陰沉的問道:

“延安?屬實嗎?”

小特務點了點頭,然後面色莊重的說道:

“屬實,重慶的稽查處社偵組監視過她,而且還有記錄,今天你在這兒吃飯,我就沒給你帶過來。”

對於這種事情,葉晨自然是早就知道,不過餘則成是自己點的將,這在天津站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葉晨小聲對自己的心腹說道:

“這件訊息絕對不能洩露,明白嗎?”

這種事情如果讓馬奎或者是陸橋山知道了,絕對會掀起軒然大波,到時候哪怕是自己都會受到牽連,最主要的是,餘則成一旦倒下了,天津站內部的三足鼎立被打破,自己就會面臨陸橋山和馬奎的架空和逼宮,這是葉晨所不願意看到的,所以這件事情他務必要壓下來,跟餘則成之間內部消化,逐步排除隱患。

葉晨的心腹點了點頭,然後對著葉晨小心翼翼的問道:

“屬下明白,佛龕現在在延安,這事兒是不是讓他查一查?”

葉晨在心裡哂笑了一聲,心說佛龕現在已經快要成了一條死魚了,看到他快缺氧的時候,社會部那邊才會故意洩露一些無足輕重的訊息或者是假消息吊著他,他能查出個屁來?想讓他知道的,他才會知道,要不然他就是個睜眼兒瞎。

飯局散去之後,天津站的各位大員都陪著老婆回了家,只有葉晨對著夫人說了一聲站裡還有些工作等著自己處理,讓梅姐先回了家,自己則是回到了天津站。

葉晨來到站裡,直接去了電訊科,這個時間站裡的工作人員都已經下了班,葉晨徑直去了電訊科,電訊科裡有一個值班人員,葉晨把她叫了出來,然後說道:

“呆會兒我要發個電報,發報記錄直接銷燬,不許存檔!”

值班人員對於這種事情司空見慣,沒有當成一回事兒,直接點頭應了下來。葉晨把提前準備好的暗碼交給了發報人員,讓他發了出去。

關於左藍的事情,該做的工作還是要去做的,葉晨的電腦直接發給了社會部,讓他們配合自己唱好這出戏。至於自己這邊,則會透過正常渠道,給佛龕也發去一封電報。

第二天上午,葉晨穿著身唐裝,跟餘則成同車趕往了穆連成的住所赴約。穆連成早早的迎在了宅子外面,餘則成給雙方做了引薦,然後對著穆連成說道:

“穆老闆,站長是個大忙人,天津站大小漢奸的事情都得經他手處理,所以你有什麼想法就好好跟我們站長說一說,我在客廳等你。”

餘則成非常懂分寸,知道這種事情知道的越少,就越不容易引起領導的猜忌,和葉晨客套了幾句,就跑去客廳坐著去了。

穆連成把葉晨引到了書房,拿出了一件不怎麼上檔次的南宋時期的民窯大路貨給葉晨鑑賞,葉晨玩味的笑了笑。

葉晨在滲透世界的時候,對於文玩古董之類的東西,也多有涉獵,畢竟當初他是奉天出了名的財神爺,求他辦事的人多了去了,所以他的眼界不是一般的高。葉晨坐在藤椅上,對著穆連成笑了笑,然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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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老闆這是在考我的眼界啊,只不過你好歹也拿一件官窯的物件兒來讓我鑑賞也好啊,拿出這麼一件民窯青花大路貨來湖弄我是不是有些太敷衍了?”

穆連成的汗瞬間就下來了,他沒想到自己居然碰到了一個懂行的,他本以為對方只不過是個軍統的大特務,能有什麼眼界?沒想到人家居然門兒清,眼瞅著事情要辦砸,穆連成趕緊往回找補,對著葉晨說道:

“吳站長,您別見怪,這是我府上的下人拿錯了,我已經為您準備了幾件稀罕貨,裝好箱了,您可以回家慢慢欣賞。”

葉晨微微皺了皺眉,對著穆連成說道:

“我已經跟你說過了,我只是鑑賞鑑賞穆老闆的收藏,你這也太客氣了。”

穆連成滿臉賠笑的對著葉晨說道:

“既然來一趟那就別客氣,再說寶劍也得配英雄嘛,白天人多眼雜的,晚上我派人送到您府上去。”

葉晨滿意的點了點頭,呵呵笑了兩聲,對著穆連成說道:

“穆老闆見笑了,我也就這麼點喜好了。”

葉晨知道穆連成遲早都是要東渡去櫻花的,與其讓這些老祖宗留下的物件兒流亡海外,還不如他多留下幾件,好歹也是讓這些東西留在了國內……

餘則成和站長回到了站裡,正發愁家裡的翠萍那個活祖宗該怎麼應對呢,突然辦公桌上的電話響起,餘則成趕緊接了起來,電話的另一頭傳來了葉晨的聲音:

“則成啊,晚上來我家吃個便飯,我有事情要跟你談,記得一個人來。”

晚上餘則成來到葉晨家裡赴宴,梅姐讓廚子做了一桌的廣州菜款待,酒過三巡,葉晨讓梅姐去歇息了,說是有事要跟餘則成談,梅姐心照的起了身,端著紅酒杯笑著離開。

這時葉晨才把話題切入了正題,對著餘則成說道:

“則成啊,穆連成家的侄女對你情有獨鍾啊,你是不是也對她有那麼點意思?我和穆連成從樓上下來的時候,我看見你們倆坐在一起彈琴呢,一對金童玉女啊。”

餘則成嘴角抽搐了兩下,他有些方了,家裡的那個活祖宗粘手上了,他甩都甩不脫呢,還來,這不是要自己命嗎?餘則成趕忙搖了搖頭,開口說道:

“站長,我絕沒有這個意思。”

葉晨呵呵笑了笑,看著眼前這個有意思的傢伙,他總是想逗一逗他,於是便說道:

“則成,你緊張什麼啊?眼下是大換漆時代,抗戰夫人換成勝利太太,也是很時髦的。”

餘則成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他有些僵硬的笑了笑,然後對著葉晨說道:

“則成教養守舊,不敢問津這個時髦。”

葉晨玩味的笑了笑,然後對著餘則成說道:

“是嗎?據我所知,你在重慶的時候也有相好的啊。”

餘則成的心忽的一下跳到了嗓子眼兒,他知道葉晨說的是誰,毫無疑問,左藍已經進入了軍統的視線範圍內了,針對自己的甄別工作也已經展開,要不然葉晨是不會知曉這種花邊新聞的。

不得不說,餘則成的心理素質是真的很強大,再加上他的那雙小眼睛是他最好的偽裝,只見他眯縫著眼笑了笑,對著葉晨說道:

“孤身一人,難有說不覺寂寞的時候,但那只是風月露水,點到為止,學生還是家事為大,不敢亂來!”

其實話說到這個份上,葉晨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他今天之所以會叫餘則成過來,就是針對左藍的事情給餘則成提個醒,讓他準備好說辭,並且敲死,要不然別人突然發難,絕對夠他喝一壺的。

葉晨做出一副無奈的表情,對著餘則成說道:

“則成啊,你是不知道,穆連成他答應我,如果我能促成你和他侄女的百年之好,他願意把廣州的一座酒廠贈送給我。當然了,這對你也是有好處的。”

在下屬面前適當的暴露自己的缺點,這才是維繫彼此之間關係的途徑,畢竟你要是完美無瑕,是會讓人覺得你不食人家煙火,這也太假了,沒有哪個下屬會喜歡這樣的領導。

而葉晨在餘則成面前營造的,就是自己的貪財人設。自己固然是和餘則成一邊的,可是兩個人分屬兩條線,就算是自己明裡暗裡的幫襯他,也要有一個藉口,所以把缺點暴露給餘則成,讓他投其所好,就成為了最佳的途徑。

餘則成不清楚這裡面的彎彎繞,他此刻在心裡怒罵,你這個老狐狸,為了貪財,居然打著讓我拋棄糟糠之妻的打算,你還要不要個臉了?雖然我這個老婆是假的,可是真要是把她始亂終棄,你讓我跟上面怎麼交代啊?

餘則成感覺自己要被玩壞了,磕巴了半天對著葉晨說道:

“站長,家父去世的時候,則成為國守命,不能身前盡孝,家裡都是我太太一手打理的,這個時候休掉她,我虧欠太多了……”

葉晨做出一副腸子都悔青了的表情,長嘆了一口氣,心灰意冷的說道:

“怪我多事,要是不讓你接太太來就好了,你看穆家的侄女是個新派學生,人也漂亮,你們倆真的很般配啊。要不這樣,你回去跟翠萍商量一下,把穆家的侄女收作小老婆得了。

其實啊,我真的不是為了穆連成的那個什麼酒廠,就是打心眼兒裡覺得你們兩個是一對璧人,金鑲玉,有前途!”

餘則成的嘴角一陣抽搐,心說你說的這話你自己信嗎?為了貪財你也是臉都不要了,我特麼真是服了。餘則成吭哧了半天,才訥訥說道:

“站長,使不得啊,公職人員納妾是要受制裁的。”

葉晨故意使壞,把臉一沉,陰森森的對著餘則成說道:

“說到底你就是不想考慮了是吧?”

餘則成看到自己的大腿動怒了,也是慌了,趕忙說道:

“站長,您看這樣行不行,我去找那個老家夥談一談,既把這門親事推掉,也把廣州的那個酒廠給你弄過來。”

送走了餘則成,葉晨在心裡長嘆了一聲,心說你是低估了穆晚秋對你的執念了。潛伏世界的結尾,穆晚秋是在國防部的一個招商晚會上透過一個日籍華人,叫做芥川康作的人給介紹到餘則成那裡去的。這個芥川康作是富士航運的董事長,還是個華人,他的身份簡直就是呼之欲出了,除了她叔叔還有誰?

穆連成心裡清楚侄女對於餘則成的喜歡,所以哪怕是身處異國他鄉,也願意藉助自己在紅黨的影響力,暗中幫自己的侄女一把,為了自己弟弟留下的唯一血脈,穆連成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晚上洗漱過後,葉晨在書房裡長椅上,藉著檯燈的燈光,審閱著檔案,這時就見梅姐端著水果放到了茶几上,對著葉晨說道:

“阿明後天去廣東,讓他把那些金條帶走吧。”

葉晨沉默了片刻,然後對著太太說道:

“我收到訊息,明年英國老會把匯豐銀行遷回香港,到時候讓阿明去那邊開個保險箱,把東西全都存進去。明天阿明走的時候,讓他把穆連成送的那些古董也一併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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