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寒食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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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下旬,這日,東方初升,霞光初現。

北雅會一年一次,一來為晉陵北部南下的所有僑人俊才,提供一個展示自身風采的舞臺,用來提高個人聲望;二來是藉機給五姓話事人,提供一個交流的平臺,用以共同磋商制定戰略方針,因而各家歷來重視。

蕭氏莊園的大門緩緩開啟,一行幾十人的浩大車隊,漸次而出,走在最前頭的是七叔,一身勁裝,腰間橫跨長刀,身後背弓,站在立乘車上,作為前導。

中間是兩輛大青牛車,因少馬,便用牛替之,兩丈長,六尺寬,皂色車斡,邊緣有裝飾,掛有蕭氏綵帶,車廂兩側開有小窗,用赤色帷幕遮擋,內設布軟,用以止顛簸。

大青牛車字尾幾輛小車,盛放路上人員物資之用。

族長與六叔兩人坐前車,左右駢卒兩人,蕭欽之,蕭書,胖老八三人次之,左右駢卒一人,用以區分尊卑。

九叔帶著人殿後,亦是與七叔一樣的裝飾,站在立乘車上,警惕後方。

車隊一行五六十人,有二十個常年習武的精悍部曲,剩下的是佃戶,平時耕地,戰時可為勁卒,亦是豪強的私人武裝,若是把這些大族的私人武裝集結在一塊,可立馬得一支軍隊。

車隊出了蕭氏莊園走上了大道,沿途行人紛紛避讓,皆嘆蕭氏禮儀車隊壯闊,一路西行,大約十里路,就到了丹徒水道,這裡有個渡口名“西津”,蕭欽之一行人要棄車走水路,而吸足眼球的車架等,需由幾人駕乘原路返回蕭氏莊園。

晉陵郡故名毗鄰郡,治所在京口,後北人南下,設僑郡南徐州,後又改名晉陵郡,治所變更為晉陵縣,刁氏自永嘉南下以來,歷代僑居京口,北雅集歷來為五姓之首的刁氏承辦。

武進以北為曲阿、丹徒,再以北是丘陵地帶,陸路不好走,大多走丹徒水道北通京口,丹徒水道歷來名稱不一,誰為首開,至今已不可考。有傳為吳王夫差首開,《越絕書》卷二記載:“吳古故水道……入大江,奏廣陵。”

東吳時期,岑昏鑿丹徒至雲陽,而杜野、小辛間(杜野屬丹徒,小辛屬曲阿),由於丹徒以北為丘陵地帶,地勢高,運河涸澤,東晉初年開練湖,立丁卯埭,以調劑水量,丹徒水道開始承擔建康至三吳的重要作用。

丹徒水道穿晉陵郡而過,上接北防大城京口,江對面是廣陵,往下繞太湖,溝通三吳,通三江(曹娥、浦陽、錢塘)至會稽。

古有“三彎抵一閘”的俗語,即“截其道使之阿曲”,增加彎度,減低坡降,減緩河水走洩,丹徒北的丘陵水道便是如此,九曲十八彎。

蕭氏所乘的兩艘二層大船,不比小船,故行駛緩慢,更不必說來往三吳與建康的滿載大船,鱗次櫛比,接天蔽日,須得三天時間方可抵達京口。

雖然大青牛車上鋪有布軟,但顛簸感還是很強烈,蕭欽之殊為不適,直至登船而行,才舒服許多,站在大船前頭的甲板上,呼吸著來自鄉野,河流的清風,分外開朗。

邊上的站著一聲白衣的胖老八,不時的指著遠方的某一處,而蕭書則是一身黑衣,負手而立捂摺扇,面容冷峻,抬頭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這是蕭欽之給支的招,黑衣凸顯穩重氣質,面容冷峻不言語,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故作高深狀,一絲小風吹得衣襟紛飛,妥妥的“裝逼”範十足。

胖老八看著“裝逼”的蕭書,非常豔羨,恨不能取而代之,只可惜,三人事先已經商量好了,蕭欽之和胖老八穿白衣,用來襯托黑衣的蕭書。

太陽已經升起,陽光明媚,沒了昨日小雨的陰柔,灑向世間,照的一身黑衣的蕭書熠熠生輝,若是遠看,不及近看,端的是一個風度翩翩的美少年。

只是,蕭欽之就站在蕭書身旁,一眼就瞧出了今日蕭書的“與眾不同”,這貨不但佩戴了香囊,還塗了一層粉,連腮紅都打上了,之前牛車上光線暗,沒細看,這會甚是扎眼。

魏晉時期,男子盛行“陰柔之風”,塗脂抹粉,佩戴香囊,活脫脫的一個“娘炮”,個個想當“璧人”。

魏明帝曹叡手下有個大臣叫何晏,長的十分俊俏,且皮膚非常的白皙,是一個膚白貌美的美男子。

曹叡為了驗證何晏有沒有抹粉,特意在大夏天請何晏吃熱湯餅,熱的何晏一臉的汗,無奈用袖子去擦臉,臉上的皮膚卻是被汗水滋潤的白裡透紅,水潤光澤,並無抹粉。

但非人人與何晏一般,天生得了一副好皮囊,於是便塗脂抹粉,效行舉止,以至於蔚然成風。

可蕭書穿的黑衣,本就顯白,這貨還塗了一層粉,再加上那無法言語的腮紅,給蕭欽之的感覺就是,這貨是從棺材裡爬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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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這貨還頗為洋洋自得,蕭欽之實在受不了,嫌棄道:

“二哥,趕緊去洗臉。”

蕭書側過身來,不解道:“不好麼?”

“你這臉,停棺七日都沒你白,再說,接下來還有三天,你總不能不洗臉吧?”

蕭書“豁”的一聲,懊惱道:“是哦,倒是忘了。”轉身就去船艙盥洗。

胖老八湊過來,看著蕭書離去的背影,興趣盎然的說道:

“四哥,我們找二哥弄點‘寒食散’,聽說服散後,會有飄飄欲仙之感,似若雲中飛舞,美妙至極。”

“寒食散”亦稱“五石散”,乃是一種劇毒物,本為藥方,可作救人之用,由名醫張仲景發明。

魏晉時期,始由何晏稱服五石散覺神明開朗,氣色紅潤,此後世人效彷,在高階社交圈形成服散之風潮。

然,終日服散,對人體有大害,會鎮日昏昏,身體消瘦。嚴重時,頭痛欲裂、心痛如剌,鬚髮凋落,全身疥瘡。且說這藥另有助興功能,以至男女不忌,亂倫尋常,放浪形骸。

蕭欽之心想這不就是後世的“嗑藥”麼,這是嫌活的命長了,但素日不見蕭書“嗑藥”,又怎會有這個呢?

便好奇道:

“二哥哪裡來的?”

胖老八幽幽道:“去年你不在,我和二哥一起去的,當時我表哥給了我們一點,他們一幫人都在服散,二哥回來後一直說這事,只恨沒帶‘寒食散’,這次他肯定帶了。”

蕭欽之眯眼道:“去年你也在,你也服了?”

說到這事,胖老八就氣的慌,臉頰上的肉一顫一顫的,啐道:“二哥忒不講義氣,那寒食散本是我表哥給我的,卻被他一口吃完了,一點沒留。”

蕭欽之納悶道:“那我也沒見他在家裡服散啊?”

胖老八道:“哼哼,幾千錢才能買一貼的,他那點月例錢哪裡夠?不過前些日子,他找我借了不少錢,應該就是買‘寒食散’的。”

正說著,蕭書已經盥洗完了,臉上溼漉漉的,走出來,一見面,蕭欽之就問道:

“二哥,有好東西也不拿出來分享分享?”

蕭書裝傻,眼神閃躲道:“四弟,你說的什麼?”

“還裝?”蕭欽之直言道:“我都知道了,‘寒食散’,還不快拿出來?”

蕭書矇混不過去,轉手就要跑,卻被胖老八和蕭欽之聯手擒住,硬是從身上搜出來,然後就被蕭欽之沒收了,瞬間換了一張眼,極其嚴肅,義正言辭道:

“二哥,這玩意是劇毒,不能服用,當心性命不保。”

蕭書鬱悶道:“四弟,沒你說的那麼誇張,他們都在服用,也沒見出什麼事?”

“少量服用當然沒事,但是這東西會上癮,服用多了,必死,而且死的很慘。”蕭欽之想舉幾個服用“寒食散”遭慘死的事例,奈何對這段歷史瞭解有限,一時沒想出來。

蕭書滿不在乎道:“四弟,沒你說的那麼誇張,快還我,好幾千錢買的呢。再說,屆時,他們都服散,我們要是不服,豈不是被小看了?”

“你管人家做什麼?我聽說琅琊王氏的王徽之,王獻之,名譽江左,還有胖老八舅舅家的戴逵,滿腹經綸,你怎麼不去學他們呢?”

.......

蕭欽之一頓“噼裡啪啦”的說教,惹得蕭書極其不耐煩,擺手,駁道:“四弟,你若是想自己用,就直說,你幫我這麼大忙,就且將這“寒食散”做謝禮了,其餘的不必再說,我自有分曉。”

蕭欽之當場從身上將“寒食散”取出,毫不猶豫的扔向了河裡,蕭書手慢了一步,哀惜一聲,轉而慍怒以對,大聲道:

“蕭欽之,你這是做什麼?幾千錢買的,你說扔就扔,不是你的錢,不心疼是麼?”

“還有,我是你二哥,你還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裡?”

“我若是不是我二哥,我都懶得管。”

......

兩人又拌了幾句嘴,徹底把蕭書惹惱了,一張臉氣的緋紅,吼道:“你這是把我當你二哥?依我看,你眼裡根本就無任何人?”

“是了!是了!”

“四叔原來是大官,四嬸又是大族出來的,你原是聰明,肖母長得又好看,自然心高氣傲,目中無人。我等兄弟哪一個能及你,且現在你又讀書了,我爹又器重你,崔老頭說是給蕭氏教書,實則就是給你一人教。說來,整個蕭氏誰不知道,四叔養了一個好兒子。”

“我哪裡敢當你二哥?以後,我叫你二哥罷!”

蕭欽之也是怒了,回懟道:“你說就說,你扯那麼多幹嘛?我要去讀書,那是我願意的麼?還不是你爹給逼的?長得好,是我能決定的麼?爹媽給的,我能怎麼辦?再有,你要讀書,崔老頭還能不教你?”

“別動不動就怨天尤人。”

“總之,我將話撂下,別人家的事,我管不著,也不想管,但你是我二哥,我就一定管著。”

胖老八見兩人鬧得如此不愉快,暗怪自己多嘴,勸道:

“四哥,你少說幾句。二哥,你也別生氣,四哥也是為了你好。等到了地方,我去找我表哥,給你取來。”

蕭書心裡這才好受點,瞪了一眼蕭欽之,甩著袖子就要走,豈料蕭欽之寒聲道:

“胖老八,你若是替他取“寒食散”,別怪我不客氣,不只是這次,以後但凡我見到你們誰有“寒食散”,我見一次,扔一次,絕不含湖。”

又對著蕭書道:“二哥,我若是知道了你服‘寒食散’,就一定對二伯說,讓二伯親自和你交流。”

蕭書聞言,轉身回首,一想起他老爹手裡的棍子,臉上就露出一絲懼色,指著蕭欽之,嗔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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