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獄長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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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監獄裡有鬼!獄長早就發現了這件事!

史記可一身冰涼,先前慌亂時的汗水瞬間變得透心的冰冷。緊接著一股寒流從丹田湧出,一路掃上來直至髮梢。

影子沒有變化,也沒有異常的不符合邏輯的怪異動作。

史記可騰得跳了起來,朝第一次走的方向衝去。

這裡太可怕了!要離開這裡!

這是他腦海裡不斷翻轉念頭。他飛快地搜尋牆角的標記,熱切地期望見到李瑞潔親切的不知所云的筆跡。然而,一次又一次,他被絕望衝擊著。李瑞潔留下的標記在第一次的位置,沒有絲毫的改變。史記可非常清楚,這樣走下去的結果,是又回到那個可怕的地方,那條隱沒在黑暗中的甬道。史記可不斷的搜尋著每一個可能出現標記的地方,以及每一個拐角下可能被李瑞潔抹去的標記,最後,當他再一次看到那個他絕對不願意面對的地方的時候,他終於知道一切終究是徒勞。

又來了!

他再一次走到拐角的位置,在拐過去的時候閉緊眼睛。他已經在找路的時候把自己的勇氣消磨了乾淨,此刻沒有再面對任何挑戰他自己的事情。跨過去之後,甬道黑暗的盡頭出現在他眼前。

他記得自己的影子——或者是別的其他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指的方向。那是在最深處的黑暗。在最初,他理解為這個方向,是一條讓他走向毀滅的路,是一條讓他永遠回不來的路。但是他在找路的時候,在絕望下,突然有另一種想法。

這條路也許才是正確的方向,這條路也許才是最近的路。至於另一頭的路,儘管還有其他岔路,儘管其他岔路也許還有岔路,但它們都是在一個迴圈裡轉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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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名副其實的死循環。

那麼李瑞潔帶自己來的時候,又做什麼解釋呢?他從什麼地方帶自己進來的?

那麼,也許李瑞潔帶自己走的路,是條繞得很遠的路。那麼另一頭的路,就不再是死循環了?

那個影子,是什麼?

史記可知道自己無力去解答這個問題。他必須在看守發現他不在監牢裡之前回去。與其一條條岔路的找,不如到這裡碰碰運氣。至少,這裡只有一個方向。他蹲在地上,大口地喘氣,足足過了五分鐘後,用盡自己所能想象到的一切辦法讓那個該死的影子不再出現在腦海裡,才慢慢地站起來。他緊緊地靠在甬道壁,一步一步的往前挪動。上一回這樣挪動腳步,是在李瑞潔的後面。這一次,卻是在跨進黑暗。漸漸的,他跨過了自己躺地大咳的地方;漸漸的,他跨過了最後一盞油燈;漸漸的,他的眼睛看見越來越多的東西,是適應黑暗之後瞳孔放大的反應。

黑暗的甬道並沒有開初自己想象的可怕,甬道還是甬道,並沒有別的不同。但是,前面的景色越來越暗,已經讓史記可即使拼命睜大雙眼,還是看不清楚。到最後,史記可不得不再一次停住腳步。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他自嘲地想道。但這一回,他必須往後退卻。因為前面的黑暗阻礙了他的繼續前進。

他退回到離最後一盞油燈不遠的位置,苦惱地擾著自己的頭。怎麼辦呢?怎麼回去呢?怎麼離開這個可怕——不,別多想!

啪!他的腳踩到了什麼東西!史記可的眼睛閉得死死的,想抬退邁過去。但是他的腳卻被那東西勾住了。

啪、噠噠、噠噠噠。

那個被他踩住的東西被他腳的移動帶走了。聽上去,似乎是滾走了。史記可張開眼,極目望去。

那是盞油燈,不知道什麼原因被扔在地上。

誰把他扔在地上的?史記可不願意再多想下去,他回頭,看見自己的影子,再一次,他的雞皮疙瘩泛了起來,影子的手在它的頭頂,舉著現實中的那盞油燈。

影子又在提醒他!但這回影子的提醒竟然不是一瞬間的事情!

史記可猛地後退一步,影子也隨著做了相同的動作。他這才忽然發現自己是多心了,自己的影子的頭剛好投在油燈的下面,自己的手因為在擾頭,所以看起來就象影子在舉起油燈一樣。

史記可想通這一節,不由笑出聲來。看來自己太膽小太疑神疑鬼了,影子的一切都是自己的投影,所有的異常不過是巧合罷了。他笑著走到燈前,將油燈取下,小心地捧在手裡,以自己剛才絕對沒有的,絕對可以稱之為愉快的心情走進了黑暗中。

很快,史記可就發現自己確實是被愚弄了。黑暗中的甬道自己確實來過,油燈裡還盛滿了油,不可能是長期不用的,倒象是被人故意弄滅的。最為顯眼的,是一個個李瑞潔留下的標記?那麼如何解釋另一頭的甬道裡也有李瑞潔的標記呢?史記可自己在心裡分析道,甬道是四處連通的。所謂的什麼死循環,都是自己嚇唬自己。不是還有那麼多甬道的岔路自己沒有進去看過嗎?很明顯,李瑞潔把自己帶到這裡,然後將自己毆打,然後乘這個機會去另一頭亂刻些標記好讓史記可迷糊,然後再退回去。反正他就是不願意自己再回去,或者回去被看守們發現企圖越獄。不管他有什麼樣的目的,讓獄長去對付他好了。

但是,史記可忽然停住腳步,這套理論的最大漏洞,就是那些油燈是怎麼滅的?誰弄滅的?李瑞潔帶著自己走的時候,不可能去弄滅一整條甬道的油燈而不讓自己知道啊。

史記可捧著油燈,小心的繼續往前走。所有的疑問,還是交給獄長吧。獄長應該能夠對付李瑞潔,史記可想起獄長冰冷銳利如刀的眼神,突然信心百倍。這裡已經能夠辨認出是自己比較熟悉的甬道了。這時候聽上去沒有動靜,似乎還沒有到時間,看守們還在休息。史記可從來沒有晚上出過自己的牢房,不知道會不會有巡夜存在。但依照常例推斷,還是小心為好。只是,手裡的油燈怎麼辦?

史記可注視著這個陪伴他幾乎經歷大難的油燈,油燈晃著他自己的影子在面前。

不對,油燈在面前,影子為什麼也在面前?如果影子在面前,為什麼不會擋住油燈?

史記可象觸電一樣,猛地一摔,燈摔在地上跳躍幾下,影子應聲而滅。遠處油燈的光芒及時補充上來,影子出現在他身後。

燈在前面,影子在後面;影子在前面,必然是後面有燈。多麼淺顯的常識,可史記可一路上不是找路焦急,就是推測分析李瑞潔的舉動,以至於讓他手捧這盞燈走那麼遠,還沒有注意到影子竟然一直出現在自己前面!

不,這影子不對!這不是自己的影子!從開始它指路的時候就不對,後來出現在面前更不可能!它還舉起油燈示意!這不可能,因為當時自己前面沒有光源,是一片黑暗,影子只該投在黑暗裡,而不是投到相反方向觸到油燈!

史記可再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他扯開嗓子大喊:“獄長!救命啊!獄長!獄長……”

看守們急促的腳步聲紛湧而至,他們衣冠不整地衝了出來,多少有些可笑地喊著“站住!”“不準動!”“不許逃!”之類的話語,全然不顧史記可站在原地期盼他們到來。史記可看到,衝到最前面的就是馬東。按照史記可的意願,他幾乎要張開雙臂擁抱可愛的馬東。但很快他就發現他弄錯了,馬東帶著眾看守們一擁而上,將他推倒在地。最出乎他意料的事情是他們沒有老練地把他的手反捆起來,而是拳打腳踢,興奮的嗷嗷直叫。

這是史記可這天晚上第二次被別人拳腳相向。如果說看守們和李瑞潔有什麼不同的話,就是李瑞潔似乎並沒有全力而為,看守們卻似乎樂在其中。他們瘋狂地揮動手腳,刺激史記可的神經簇更加瘋狂地將資訊透過神經電流送到他的大腦,那資訊是難以忍受的疼痛。

就在史記可以為自己快被打死的時候,一聲震耳欲聾的爆聲以幾乎刺穿所有在場人的耳膜的威力響起:

“砰!”

土渣飛濺四射,看守們停下手腳,惶恐地回頭看著獄長手中還擎著的手槍。誰也不會蠢到在這個時候有什麼動作或者言語刺激他射出第二顆子彈。

“放開他,你們這些雜碎!”獄長鐵青的臉映著手槍的顏色。

跟隨獄長走進他牢房一般的所謂辦公室裡,史記可驚訝地發現李瑞潔大不咧咧地翹著腳坐在獄長的座位上。看到史記可進來,他半張臉浮起一絲讓人心寒的笑意,另外半張臉卻一動不動。

“那麼慢?真讓人失望啊。”他說。

史記可不知所措地看著獄長,獄長卻對李瑞潔翹起來東搖西晃的腳大皺眉頭。李瑞潔很審時度勢地起來換了個座位。史記可本能地把一張多出來的、明顯是為了等他到來而專門額外設定的椅子挪動一下,企圖離李瑞潔遠一些,離獄長近一些。

三人安坐待定,一時間誰都沒有先說話。獄長和李瑞潔交換了兩個眼神,李瑞潔——讓人詫異地不是獄長——開口道:“就著剛才的話題,剛才我們說到茶的問題。很明顯的是,你沒有注意到事物螺旋前進發展的路線。這條路線是普遍的存在的規律。就拿人類的飲水來說,不錯,很久之前,先人們確實都飲山泉,後來發明了各種飲料,到現在山泉大行其道。這是事實,但不是事實的全部,而只是一個表象。”

史記可莫名其妙地看著李瑞潔誇誇其談,要不是獄長拿出紙和筆開始刷刷書寫,他將絲毫不能領會李瑞潔的用意。桌上還有一大堆這樣佈滿了問題與答案,分析和講述的紙。看樣子,這樣的談話已經在獄長和李瑞潔之間進行了相當長一段時間了。

獄長寫道:“這次讓你們出去是我的意思,目的是初次探察監獄裡的內部構造與我手中的監獄地圖是否不同。李瑞潔把你拋棄在路上,他會給你解釋,當然,他用了他最喜歡的方式。不要在意他,儘量簡潔清楚地把你看到的、聽到的、經歷到的一切寫下來。從李瑞潔與你分開開始,到你看到我為止。儘量讓所有問題都在這裡,在只有我們三個人的情況下講述。”

李瑞潔還在持續不斷地羅嗦:“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忽略這樣一個事實,即千萬年前我們的先人在飲山泉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山泉裡確實存在的對人體有益的礦物質,而千萬年後我們注意到了這個事實,並加以應用。”

見史記可拿起筆疾書,獄長放心地回頭,對李瑞潔毫不客氣地說:“你根本就是在跟我詭辯。你跟我提事實,那麼我們來看看事實是什麼?事實就是事實,不容置疑。山泉重新被人們飲用是事實,前面所有被淘汰的飲料的發明都已經被扔進了歷史的垃圾堆裡,證明了人類的可笑和愚蠢。我們注意或者不注意山泉裡有沒有礦物質,都不能改變我們在歷史的一頭一尾將它吞進肚子的事實。告訴我,在這樣的事實上,你所謂的螺旋發展在哪裡?”

李瑞潔反擊道:“千萬年前的祖先飲用山泉,難道知道山泉裡的礦物質嗎?這和我們今天飲用包裝良好按價格出售的山泉的出發點是一樣的嗎?祖先飲用山泉,動機是偶然性的乾渴;我們飲用山泉,是科學的發展物質的繁榮到一定程度之後人類必然的保衛自己的健康企圖以更加長的身體狀況享受這樣繁榮的結果。”

獄長冷笑道:“祖先飲用山泉是偶然的?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在森林中,在草原上,什麼東西能夠持續穩定的提供人體必需的水分?只能是山泉。他們飲用山泉,根本不是偶然的,而是必然的。你自己剛才說了,我們現在飲用山泉,也是必然的。既然都是必然的,我們不過是倒退了千萬年而已。”

李瑞潔道:“山泉並不是必然的。如果另有什麼固定的水源,同樣也會被選擇成為飲水物件。比如湖泊大河,比如地下水。出發點,我再說一遍,或者用你們這些套制服的人愛掛在嘴邊的詞語,動機。飲水動機完全不一樣。你還是只看見了表象,就牽強附會的以此為論點企圖證明你的文明是在倒退的觀點。”

獄長道:“所謂的山泉,只不過是所有天然淡水的代稱。不要給我扣字眼,它們之所以現在不一樣是因為工業汙染。事實!我再說一遍,你仍然在什麼出發點上做可笑的牽扯糾纏。出發點不一樣,仍然不能改變事實上的終點返回了起點。不管人們怎麼想的,知道什麼,他們在飲用同一種東西。”

李瑞潔笑道:“哈哈。你自己也承認了,山泉的定義變了。取水範圍變了,你所謂的事實也變化了。”

獄長冷笑道:“恰恰相反,如果你能擺脫你可笑的摳字眼的毛病,用一個正常人的平均智商來理解天然淡水這麼一個概念的話,你就會發現事實如鐵一般,沒有任何變化。”

……

毫無疑問,這種話題的詭辯既沒有意義,也不會有結果。事實決定動機還是動機改變事實,這是哲學家們千百年來爭論不休的話題。任何一個正常人都知道,不管獄長和李瑞潔的智商有多高,他們也不會在這個無數先哲研討過的問題上發掘出任何有意義的成果。這樣缺乏營養的辯論史記可也曾經經歷過不少次,當然,他的思想遠遠沒有李瑞潔銳利,無法抵擋獄長強有力的攻勢,所以每次都是以他史記可的失敗而告終。在初來監獄的頭幾個星期裡,這樣的辯論確實消磨了不少原本無聊的時間。

但是,就象李瑞潔說的,目的不一樣,動機不一樣。如果確實有人偷聽的話,三個人關在門裡一聲不啃,明顯會引起偷聽者的懷疑和警覺,這樣一來,要找出偷聽者肯定會更加的困難。非常好推斷,獄長這樣行事的原因是放鬆對方的警覺,以便在必要的時候給予對方致命一擊。史記可毫不懷疑,這樣的策略是自己絕對想不出來的,即使想出來,也沒有才能能象面前這二位一樣嫻熟的應用。尤其是這二位在舌頭不停息的激烈辯論的時候,居然也開始筆談起來。史記可幾乎可以肯定,他們一定在商量著什麼,獄長說李瑞潔的越獄是假的已經足以證明這一點。

他一邊飛快地書寫,一邊疑問一個從一開始就想不明白,現在同樣也更加困惑著他的問題:獄長對膽敢違反他意志的人,即使是看守,也可以拔槍相向。那麼誰那麼大膽子,膽敢來偷聽獄長的談話?

有了獄長和李瑞潔同時在自己身邊,史記可忽然覺得自己心裡無比的塌實。安全感由說不出的原因帶來,即使他知道獄長極可能是個冷血的儈子手,而李瑞潔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態。也許,這是兩人身上與生俱來的,無法掩蓋的陽氣吧?所有的陰影,都被兩人無聊的貌似認真的辯論驅散,即使在回憶黑暗的甬道中可怕的一幕幕,即使是李瑞潔曾經有過的攻擊自己的行為,現在都變成溫柔飄渺的天邊白雲一樣顯得甚至有些須可愛。

史記可將寫得滿滿的一張紙交給獄長。獄長一邊掃視著史記可的經歷,一邊兀自在滔滔不絕。但是這一次,他高估了自己一心兩用的才能。很快的,他的注意力就被史記可的經歷完全牽扯吸引進去,以至於他的話莫名其妙斷斷續續:“……我再反復強調一次,不管出發點如何,動機如何,事實就是事實……嗯……比如說,茶。作為一種飲料,作為一種明顯的人為加工痕跡的飲料……嗯?唔……陸羽在茶經中說過……唔唔……嗯?……這不可能!”

獄長猛地站了起來,在一旁眉頭越皺越緊的李瑞潔嚇了一跳。同樣傻眼的還有史記可,他萬萬想不到自己的經歷竟然可以讓冷酷的獄長這樣激動。

李瑞潔問道:“什麼?”他回頭瞪了史記可一眼。

獄長舉起紙,示意李瑞潔來看那張史記可寫滿字的紙,紙張在空中划動出一絲聲音。這是個錯誤。史記可忽然想到,門外如果有人的偷聽的話,獄長的“這不可能”這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話無疑將會讓他們猜疑些什麼。而且他們將聽到紙張的聲音,知道自己三人也許在紙上做些什麼手腳。紙上能做什麼手腳呢?毫無疑問是在寫些什麼。這張紙發出的聲音也許會提醒門外的人他們已經被發現了,這毀了獄長親手制定的引蛇出洞的計劃。

在獄長和李瑞潔看來,象史記可這樣的人比白痴好不了哪裡去。既然史記可也想得到,獄長和李瑞潔當然也想到了。但是這個錯誤已經來不及修正。

門外一陣細微而急促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獄長以史記可幾乎不能看清的動作掏出槍,一腳踢開門衝了出去,李瑞潔也恰如其名一樣跟了出去。兩人行動之迅速和協調,如果不是史記可知道他們的身份的話,一定以為他們曾在一起接受過長期的訓練。

史記可傻傻地站在桌邊看著門發愣。他終於明白獄長對他關於才幹的評價並不是隨口說說而是大有根據。在這樣的情況下,史記可根本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即使有反應,也恐怕沒有獄長那樣的勇氣和果斷。獄長和李瑞潔的腳步聲也遠去,還可以聽見獄長“站住!”的喝聲在甬道中迴盪。史記可無奈地搖搖頭,看著獄長桌上那個破舊的發條鬧鐘,鬧鐘的指標快指向六點,這一夜算是完了。

是誰在外面偷聽?獄長說過,馬東有問題,是他嗎?獄長和李瑞潔能追上他嗎?桌上幾張紙吸引了史記可的注意。紙上密密麻麻的是獄長潦草消瘦的字,和另一種同樣潦草但更加凌亂更加難以辨認的字型。毫無疑問,這是獄長和李瑞潔在等待他回來的時候所交談的。甚至更有可能是李瑞潔在和獄長長達一天的相處的時候留下的交談筆錄——準確的說,是交談本身。紙張還算整齊的堆砌著,最開始的地方,應該是最下面的那張。史記可壓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最抽出下面那張紙,開始仔細辨認兩個人的對話。

獄長:“有人在偷聽我們的說話,裝作不知道,繼續給我談話。”

李瑞潔:“誰?為什麼?”

獄長:“應該是一個看守。我猜測是那個打你打得最兇的。原因不知道。”

李瑞潔:“你怎麼知道?”

獄長:“我和你的鄰居談話的時候,有跡象表明有幾個看守知道我們的談話內容。有一回我私下在這個房間裡給他說起了我喜歡喝茶,第二天就有人將早就發了黴不知道什麼陳年老茶葉放在我的桌上。”

李瑞潔:“你不是獄長嗎?他們討好你是正常的。”

獄長:“不要說廢話。這個監獄有些問題,現在我能確定沒有問題是你的小鄰居,以及我自己。”

李瑞潔:“你憑什麼相信我?”

獄長:“你什麼時候學會說廢話了?在剛才的談話中,很明顯你對這裡一無所知。何況我是看著你來到這裡。”

李瑞潔:“我也許是裝的。時間先後有關係?”

獄長:“你不是,我看得出。知道得越多越不可靠。”

李瑞潔:“監獄有什麼問題?”

獄長:“象你這種監獄的常客,會看不出這裡有問題?犯人們不編號,看守們不休假,沒有標語宣傳沒有思想改造甚至沒有電網,這是什麼監獄?五年前有四十五個囚犯來到這裡,資料顯示四十人非正常死亡;監獄裡有個叫瞎子的人,每個人都聽說過他並且對他很害怕,每個人都不願意談起這個人。據史記可說他在入獄的時候看見了這個瞎子正被放出去,但我詢問的看守都與以否認;有一個叫周剛的人,除了史記可沒有人見過或者聽說過;這個周剛和另外五人聲稱自己是五年前存活下來的那五個人。”

李瑞潔:“並不困難,可以很輕易地查出。”

獄長:“恰恰相反,沒人合作,從看守到囚犯。這個監獄其實大得超乎想象,我需要你幫我做件事情。你和史記可去越獄,假裝說給可能的偷聽者聽,你們其實要做的是探路,看看監獄到底有多大。”

李瑞潔:“我會真的越獄的。”

獄長:“如果你有這麼能幹的話,我不反對。這裡是地圖,和你們的鑰匙。地圖不全面而且漏洞百出。我認為需要警告你,這個監獄有不為人知的事情,同時也有非常隱秘的地方。我認為,這些隱秘的地方,也許會找到一些秘密。地圖上凡是紅線的地段,是我已經勘察過的,你們需要做的是勘察沒有紅線的地段。”

李瑞潔:“為什麼你自己不去繼續你的勘察?”

獄長:“我需要幫手,因為我在被監視。我不希望讓別人知道我已經發覺了這個監獄有陰暗的存在,所以我需要找一個我信得過的人。史記可雖然符合這個條件,但是他沒有獨自完成這個事情的才能。我的計劃是,你們走前面,我走在後面,看看有沒有人盯梢或者盯梢的人是誰。別急著拒絕,在此之前,我需要你瞭解一下這些情況。”

李瑞潔:“我明白了,我會去的。這太可怕了,如果這是真的話。”

獄長:“你相信這是真的嗎?”

李瑞潔:“我不知道。你呢?”

談話在這裡結束了。史記可無不遺憾,兩人在紙上的談話並沒有什麼值得迴避他的,也許這是為什麼這些紙會大搖大擺得躺在桌上等他曾某人來讀吧。獄長和李瑞潔見面,兩人在口頭上應該是針鋒相對寸步不讓。天知道他們互相譏刺了些什麼,但當獄長開始在紙上告訴李瑞潔監獄的問題的時候,獄長無疑已經開始信任李瑞潔,兩人之間精彩的試探已經結束。史記可想象得出,這時候兩人應該都把口水浪費在某個無聊的、模凌兩可的話題——就象兩人剛才談的關於瓶裝礦泉水是否代表文明的退步——而把精力集中在紙上。

那疊紙下忽然掉出一張照片。史記可拾起來,照片照得並不好。照片上有一個略微失焦的男人,他側面對著鏡頭,正準備過馬路。史記可很快就看出,這是獄長。史記可從認識獄長開始他就穿著綠色的制服,猛然看到便裝,很不適應。將照片翻過來,上面還有一個“陳”字。

這是一張獄長穿便裝的照片。不是在監獄裡,而是在某個城市。只不過,看上去照相的時候獄長並不知情,照片失焦是照相的人在晃動,說明拍得極為匆促。也許是偷拍?算了吧,考慮到獄長從來不提及過去,獄長當然也不會拿出自己從前的樣子讓史記可欣賞。

史記可放回那張照片。拿著那疊紙,呆呆地望著門口出神。獄長在最後要李瑞潔瞭解一下“這些”情況,但是紙上的談話卻沒有說明。很明顯,獄長是讓李瑞潔看某個東西。一份讓李瑞潔這樣的變態殺人狂也會說“太可怕”也會說不知道該不該相信的東西,無疑這對史記可的誘惑也是很大的。很可惜,也很可疑的是,獄長為什麼不讓自己看這個東西?這個東西,很可怕,會不會和自己在昏暗的甬道裡看過的那些東西……

史記可一個激靈。他猛然想起,上一回獄長在紙上曾經寫過又抹去的字眼:“你相信這世上有鬼嗎?”

南山監獄裡,真的有惡靈的存在!

一股惡寒從史記可的心底裡湧出,沿著血管一路侵襲到他的四肢,他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就在他這心裡希望獄長和李瑞潔早點歸來的剎那間,一個人影從門外一晃而過。

咯噔!

這是史記可自己心臟不堪重負猛然收縮的聲音。

儘管門外的人影晃動得非常快,但是史記可還是清楚地看見了,那是一個穿著囚犯服裝的男人,手持一盞油燈。他絕對不是李瑞潔,他的邪異地眼睛莫名地空洞著,流露出死亡的氣息。以至於史記可沒有留意到他的臉長什麼樣子。

他走路沒有一丁點聲音。這在這條掉根針都能聽到的甬道,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更讓人心寒的是,他的影子。史記可敏感地注意到了影子的問題,這個犯人手裡拿著油燈,快步走過門口,那麼在這條昏暗的甬道裡,無論如何都該有他的影子在他的背後的地上。但是現在,史記可注視著門外的地面,那裡空無一物。他記得,這個人走過門口的時候,地面也如現在一般。

這個人是誰?他怎麼會在這裡?他在這裡做什麼?

更為重要的是,它是不是人?它的影子呢?

史記可手裡捏著的幾張紙在顫抖地發出唏唆的**,他大顆大顆的汗水從已經溼透的袖口滾落下來,浸潤著那幾張紙。於是他胡亂把那幾張紙塞進懷裡。慌亂中也沒留意其中幾張紙劃落到地上。此時此刻,他不可避免地想起在那條黑暗的甬道裡的迷路,在迷路時看到的,自己的影子。

他慢慢地回頭,看著自己的影子。影子的一隻手伸得筆直,指向門口。

“救命啊——”“來人——啊”

甬道裡響起史記可的嚎叫聲。淒厲的呼救聲響迴盪在甬道裡,這晚已經是第二次,如同他被人毆打一樣。

儘管很少有人能看見獄長的臉上有任何的表情,但是奇怪的是在每個人的印象裡,獄長的臉都讓人印象深刻,過目不忘。也許,是因為他敏銳的眼神。此刻,他的臉上仍然掛著沒有表情的表情,他的眼光凌厲地看著被反綁著雙手,蹲在角落的李瑞潔和史記可。他的眼光停留在史記可的時間明顯多於注視李瑞潔,因為史記可奇怪的臉色慘白,一直不停的顫抖著。

大聲呼救之後,第一時間趕過來的是獄長和李瑞潔。很顯然地,他們沒有追到那個在門外偷聽的人。而史記可在這邊莫名其妙地呼救則引來了大批看守,打亂了獄長本來按時回來送二人回牢房的計劃。為此,史記可可以看出,獄長對他極端不滿,即使史記可抖著嘴唇的坦白。

獄長道:“今天晚上的事情,大家也都看見了。這兩個人,很明顯的,企圖越獄逃走。我已經審問過他們,他們也承認了是串通一氣,自己弄開了鎖。我要說,這是我的工作的失職,這是我們工作的失職。在這裡,我建議,不要將今晚的事情告訴任何囚犯,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騷亂而使某些事情失去控制。為了避免類似的情況再次發生,我認為有必要對這兩人進行處罰。大家有什麼意見?”

在一旁的,是小心翼翼的值班看守們。所有人都聚集在獄長小小的屋子裡,以至於讓人覺得氧氣缺乏而喘不過氣來。他們毫不知情地聽著獄長將李瑞潔和史記可押進禁閉室的命令,絲毫不知道這是獄長為了掩蓋他指使李瑞潔和史記可行動而放的煙幕。所謂的問訊意見,不過是面子上的功夫。任何一個稍微用大腦思考問題的看守,回想起獄長用槍指著自己解救史記可的一幕,都能明白獄長的立場在哪一邊。在獄長來到這裡之後,每個人都逐漸熟悉並遵守了他的行事習慣,即所有人,所有的看守和囚犯,都無條件遵守他的每一個命令。

見沒有人提出,或者說敢提出反對意見,獄長滿意地咂咂嘴,喝道:“馬東,帶這兩個人去禁閉室。”

沒人響應。看守們面面相覷,馬東瞪大了眼睛,欲言又止。

獄長奇怪道:“怎麼?”

馬東道:“報告!我們這裡……禁閉室,我們這裡沒有。”

獄長怒道:“沒有?不可能!我看過資料的,禁閉室在操場另一側一個單獨的窯洞裡,叫做西洞……”

馬東道:“報告!西洞本來是有的,但是後來一次山體滑坡,把西洞埋了。到現在為止,我們都還沒有新的禁閉室,也沒發生過什麼事情需要用上。”

李瑞潔忍不住“咯咯”冷笑了兩聲,這正合他意。獄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道:“雖然是這樣,那麼也需要對他們兩人進行處罰!把他們押回他們的牢房,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讓他們離開哪裡!不許他們放風或者勞動,也不許他們和任何其他犯人接觸,讓他們在自己的牢房裡蹲監禁!對了,還不許他們互相交談!馬東,張鵬!”

馬東和張鵬齊聲應道:“有!”

“你們兩人輪班值勤,守住他們牢房的甬道口,除了送食物和清洗便盆的,不許任何人進出。”

“是!”

史記可哆嗦地走在李瑞潔後面,想到自己馬上就要離開陽氣厚重的眾人,獨自一人在黑暗中空守恐怖邪異的怪誕,他就忍不住地發抖。獄長沒有給他任何辯解的機會,儘管他清楚獄長自己曾經質疑過監獄裡是否有鬼的問題。當然,史記可沒有想到的是,當著那麼多看守的面兒,獄長即使相信,也不會讓史記可講述自己遇見的經歷,那只會導致混亂而使得獄長自己的權威受到影響。至於李瑞潔,則對此完全嗤之以鼻。李瑞潔正冷笑地跟著馬東的步伐。

史記可和李瑞潔一前一後,心態神情毫無相同之處,但他們的口袋裡則同樣裝有一疊紙和一隻鉛筆,以及各自牢房的鑰匙。這當然是出自獄長精心的準備。

兩人回到,或者說被押到自己曾經的牢房,現在的禁閉室。史記可爬進被窩,期望捂在裡面可以讓自己不在哆嗦。同時可以聽見李瑞潔在隔壁吵鬧:“他媽的!誰把老子的床弄壞了!我要求換床!”

“吵個**!什麼床不床的?”似乎是馬東的聲音,“操!你睡的明明是土炕,哪裡來的床?”

“我日!什麼**狗屁土炕,你爺爺不愛睡!還不給老子換一張,老子要睡床,你有個屁好笑?”

“嘿——您倒是裝起大爺來了,來來……”一陣開門的聲音,然後猛然是類似棍棒敲打破布的聲音:“我叫你裝逼!我叫你裝大爺!操你媽的活得不耐煩了來招惹你大爺我!我打死你這孫子!還想**換床,我換你的卵蛋——”

只有馬東囂張的叫罵聲,和不斷的棍棒敲打破布聲。李瑞潔一聲不啃,默默的讓一個其實遠遠不如自己的搏鬥對手發洩腎上腺素。史記可忽然為馬東感到害怕,天知道,李瑞潔這樣根本不必要地挑逗馬東是為什麼?難道是給獄長一個藉口,一個讓馬東死的藉口?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李瑞潔要報復馬東,不知道要使出什麼樣聳人聽聞的手段來。何況——李瑞潔兜裡既有自己牢房的鑰匙,獄長還給他看過地圖!

史記可自己不知道的是,他在不知不覺中,已經站在了李瑞潔這邊。儘管李瑞潔曾經同樣的毒打過他。

“算了。”一個乾澀的聲音。史記可想了一下,辨認出是極少開口的張鵬。

“行了,”馬東似乎是打累了,“你這孫子皮還挺厚,以後大 爺煩了就常找你練拳啊。嘿嘿。越獄就個關禁閉,那是你趕上時候遇上咱們獄長是個大好人發善心。”

馬東嘀咕著關上門,和張鵬走遠了。獄長吩咐過,讓他們輪流守在甬道口。這條甬道只有四個單間,卻仍然有些長,還拐了個彎。站在甬道口,連李瑞潔那間的門口都看不見。聽見馬東和張鵬遠去,史記可常出一口氣。不是為了同情李瑞潔,而是害怕李瑞潔突然暴起殺掉這兩個看守——史記可可以肯定,這兩個人即使拔出槍也不是李瑞潔的對手。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肯定,也許是因為李瑞潔身上一種說不出的殺氣。

馬東囂張的聲音從甬道口沿著甬道壁反射過來,似乎在跟張鵬吹噓什麼。史記可忽然一陣突如其來的厭惡。要分析馬東這樣一個簡單的小人物,史記可也能勝任。自己剛來監獄的時候,也被他欺負毒打過。但是隨著和獄長關係的深入,馬東逐漸也對他客氣起來。後來李瑞潔來了,肯定路上沒有少吃他的苦頭。這回他和李瑞潔被獄長毫不客氣地反綁雙手,聲稱越獄被擒,馬東自然也就不客氣了。對史記可他尚留幾分情面,對李瑞潔這個和獄長不那麼近的,自然痛下毒手。想起馬東囂張的面目和在獄長面前狗一般的嘴臉,史記可忽然覺得在某種程度上,李瑞潔是對的。這樣的人實在該殺。在旁人看來罪不至死,那是因為這些旁觀者沒從中吃過苦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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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的李瑞潔沉寂下來,很快史記可就聽見均勻的呼氣聲,呼氣聲越來越響,最後變成鼾聲。這個李瑞潔,在被人毒打並侮辱兩分鍾之後,竟然坦然入睡!

他確實是個可怕的人。

史記可合上眼睛,翻了個身,懷裡傳來細細的摩擦聲。他伸手一摸,摸出幾張紙來。這是剛才看完的的紙上面是獄長和李瑞潔的談話——真實的談話,不是口頭上的敷衍。也許獄長會隨即發現這幾張事關重要的紙張不見了,也許他現在在大發雷霆,或者焦躁不安?不,他那麼冷靜的人,一定不會的。

史記可笑著舉起紙,無意間的一個差錯,有惡作劇的效果呢。但他的笑容馬上凝固了。

昏黃的燈光從甬道口的側壁上反射過來,獄長的字跡模糊不清。確切的說,是有另外的字出現。史記可馬上反應過來,是紙張的背面。獄長和李瑞潔的談話還沒有結束!

獄長:“雖然我不願意承認,但是事實上,我傾向於,相信。”

這是什麼意思?史記可飛快地翻轉過來,他們前面的對話是:

獄長:“……我需要你瞭解一下這些情況。”

李瑞潔:“我明白了,我會去的。這太可怕了,如果這是真的話。”

獄長:“你相信這是真的嗎?”

李瑞潔:“我不知道。你呢?”

毫無疑問,獄長給李瑞潔看了什麼東西。否則李瑞潔那句“我明白了,我會去的。這太可怕了,如果這是真的話”明顯不符合對話邏輯的突兀。

那麼,獄長給李瑞潔看了什麼東西呢?有什麼東西可以讓李瑞潔這樣一個變態殺人狂說“這太可怕了”這樣的話?

史記可不知道,也明白自己根本不具備這樣的推理能力。於是他接著看下去:

獄長:“雖然我不願意承認,但是事實上,我傾向於,相信。”

李瑞潔:“不可思議。你怎麼能相信?我拒絕相信。字是人寫的,如果這個人有什麼企圖或者陰謀呢?”

獄長:“那不是問題。不錯,你說的是有可能的。但這不能排除他寫的是事實,這也是可能性的一種。”

李瑞潔:“很有挑戰性的事情,不是嗎?”

獄長:“看來你動心了。”

李瑞潔:“你知道為什麼?你看起來不象一個獄長。”

獄長:“你什麼意思?”

李瑞潔:“一個獄長,怎麼可能不信任他的同僚,而和他手下最危險的囚犯商量這樣的事情?”

獄長:“別自我標榜。你看起來也不象資料上說的那樣。但事實就是事實,你必須接受,你,是囚犯,我,是獄長。如果你不接受,你應該知道是什麼後果。”

李瑞潔:“我沒有挑戰你的權威。但你必須給我許可權,如果你沒有忘記什麼是我的拿手好戲的話。”

獄長:“你、我、史記可。”

李瑞潔:“為什麼有他?他有什麼用?憑什麼相信他?”

獄長:“有什麼用你會明白的。如果要在你和他挑一個的話,我肯定相信他而不相信你。”

李瑞潔:“很好,討論計劃吧,開始怎麼辦?”

獄長:“第一步,必須知道這個監獄的構造。我手裡的地圖不完整而且錯誤百出,我曾經悄悄夜探過,很多地方都和地圖明顯不同。而且,有好幾次我都察覺到,我被人發現了,有人在後面跟蹤我。不知道其人的身份和數量,但我以我的名譽保證這是真的。我們必須探知到整個監獄的構造,否則無法行動;同時,我們也需要查出跟在我後面的人是誰。”

李瑞潔:“同意。具體呢?”

獄長:“你有時間先默記一下地圖。我給你們鑰匙。不要給史記可說實情。你們裝成越獄的樣子。我們的目標首先是從這裡到最西邊,這一段地圖上沒有的,但是現實中存在的甬道。你帶史記可探察地形,你需要默記一下地形,然後想辦法甩開他,然後你跟在他後面。我會跟在你們後面,在你甩掉史記可之後,我跟在史記可後面,你跟在我後面。史記可肯定會瞎撞,你需要將他適時的引導到正確的路線。回來之後,我們再對照我們各自記憶的路線。”

李瑞潔:“同時我還需要觀察是否有人跟著你?”

獄長:“不錯,我以為你能對付,怎樣?”

李瑞潔:“如果是用鑰匙的話,越獄就說不過去。”

獄長:“如果哪個看守真的忠於職守的話,會給我提出來。否則的話,就是懷疑對象。”

李瑞潔:“好!”

似乎是為了節約紙張,兩人的字越寫越小,也越來越具體實際。看到獄長的計劃,史記可終於明白為什麼李瑞潔會越獄的時候帶著自己,自己為什麼會被李瑞潔毆打拋棄,為什麼會在甬道裡迷路,在被看守們毆打的時候,為什麼獄長能第一時間內趕到。

而且更重要的是,為什麼自己會迷路。也許,是李瑞潔做了手腳吧。

這一切,原來如同獄長承認的那樣,都是獄長操縱的。李瑞潔所謂的越獄,不過是探路的煙幕而已。

字到這裡是真的沒有了,史記可奇怪的注意到,沒有獄長和李瑞潔在這次夜探完之後的討論。他清楚地記得兩人在辯論茶與文明這個話題的時候,還不停的筆談。而現在看到的所有字跡,似乎都是出發之前的。

也許是不小心丟到哪個地方了吧?

僅僅在這幾張紙上,也有不少不好理解的地方。比如獄長寫的,“你、我、史記可”是什麼意思?李瑞潔前面說的是“如果你沒有忘記什麼是我的拿手好戲的話”。李瑞潔的拿手好戲是什麼?

該是殺人?

史記可打了個哆嗦,獄長允許他殺自己?不會,那樣的話前面的“你、我”就沒法解釋。前面李瑞潔向獄長要某些許可權,是什麼許可權?殺人的許可權?為什麼要殺人?

當然,不可排除在危險的時候自衛。對於李瑞潔這樣的人來說,平白也認為人人都可殺,何況有正當目的的時候,那還不大殺特殺的?

那麼,這段話的意思其實是,獄長給李瑞潔的許可權,除了獄長本人,就只有史記可和李瑞潔是一夥的。除此之外,人人不可信任,也就是說,人人都可殺。

獄長,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史記可想不通。他只是隱約覺得,獄長雖然與李瑞潔是看上去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可是在筆談的時候,除了字跡以外,口氣和思維方式幾乎是同一個人。史記可看起來要想半天才能看明白的話,比如說什麼拿手好戲,獄長似乎一下子就能明白。是不是他們在骨子裡有驚人的相似之處呢?

好在,史記可知道,至少暫時李瑞潔不會找自己的麻煩。於是他也合上眼睛。

史記可不知道的是,他一直刻意迴避去想地上在穿過昏暗的甬道的時候,地上邪異的陰影,在獄長屋裡看到的,晃過獄長門口的怪異的身影。

他還不知道的是,隔壁的李瑞潔一直在和他做同樣的事情。他一邊不停的假裝著鼾聲,一邊反覆仔細地看完史記可寫給獄長的這晚的經歷。他終於看完了,將紙收起來,嘴角浮起一絲冷笑。

與此同時,獄長走進自己的房間,小心地將史記可不小心丟落在地上的幾張紙拾起來。獄長心裡對史記可如此的不小心、以及不懂他刻意讓他看這些內容的用心而感到有些氣餒,尤其是當獄長發現這幾張史記可遺漏的而不可能看見的紙上的內容才是最最重要的時候。當然了,在他和李瑞潔單獨待了一整天的時間裡,他們的談話遠遠不止史記可能夠看到的這些。

與此同時,張鵬走向獄長住的那條甬道,想了想,又走回來;馬東則靠著甬道壁,一耷一耷地打盹。

夜即將結束,錢森、烏鴉等所有囚犯們,在看守們的哨音和監視下紛紛起床,開始按照獄長新的工作安排生活。由於看守和囚犯都不適應,不免有些紛亂。

南山監獄一慣的平靜冷寂,在這個黎明,似乎稍微有些不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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