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去，天邊青光漸亮，沉睡了一夜的京城似乎也在逐漸醒來。沿街灑掃的聲音在空曠的街道上響起，直到晨光大亮時這才消失。街道旁商鋪的大門在這之後被人們開啟，商販們梳洗著、交談著，互相打著招呼，整個京城就在這一刻又如往常那樣變得喧囂。

裴君意是在天色矇矇亮的時候醒來的。

青光透過窗戶照在地上，屋內陌生的擺設讓裴君意愣了一下，但也只是這一會兒他又很快就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到了京城。

起身將屋門推開，屋外婢女小草一如往日靜靜矗立，看到他後連忙施禮。

“公子。”她輕聲道。

分明之前和她說過今天休息的……

沉默著看她一刻，裴君意點頭應聲，還是沒說什麼，任由小草伺候著洗漱完，朝裴二夫人院裡走去。

府裡的下人們也已經起床，打水的、灑掃的各自忙碌著，看到裴君意走過，他們停下動作恭敬施禮，等到他走遠後才又接著幹活。

一路橫跨裴府後院，到了裴二夫人的院子裡，他從院中穿過到了屋門前，聽到內裡有交談聲傳出，他沒有偷聽，刻意踩出腳步聲，邁步跨過屋門。

屋內原本說著話的裴二夫人停下，轉頭看向屋門口，看到是裴君意，她露出笑。

“十哥兒來了。”她笑著說道。

裴君意走入室內，抬眼看到屋裡裴二老爺也在。

“叔母，叔父。”他施禮道。

“一家人哪有那麼多禮，十哥兒這樣倒是顯得生分了。”裴二夫人笑著招呼裴君意坐下，裴二老爺在一旁捋須頷首。

“是。”裴君意點頭應聲，沒急著坐下，而是接著說道：“上一次來得匆忙沒有準備，這次特地為叔父叔母帶了些江州特產。”

“你這孩子，才剛跟你說完不要多禮……”裴二夫人責怪道，裴君意已經出門招呼著下人們將東西抬進來。

裴君意說道：“也算不上貴重……”

裴二夫人搖頭笑道：“你這孩子，我們哪裡會嫌你禮物輕了……再說我們要什麼沒有，哪裡要你個孩子給我們送……”

下人們將東西抬到屋內放好後退了出去，裴君意被裴二夫人拉著坐下，又就這“生分了”之類的說了一陣，裴君意無奈的聽著，過了一會兒話題才終於轉移到了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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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閒談間裴二夫人又問起裴氏其餘幾房的情況，裴君意一一作答一切如常也沒什麼可隱瞞的，隨後又問到了裴君意今日的安排。

“待會要去一趟外祖家。”裴君意說道。

可隨著這句話落下，原還算得上熱鬧的廳堂裡霎時安靜下來，裴二夫人面上笑容微凝，目光也移向了裴二老爺。

裴二老爺也是眉頭微皺，沉默著並沒有開口。

廳內氛圍的變化裴君意自然感覺得到，他不解問道：“怎麼了嗎？”

“沒事……”裴二夫人下意識說道，才說完又察覺這樣不妥，有些欲蓋彌彰的嫌疑。

“也不是沒事，就是……”她說到這裡頓了頓，似乎是在組織措辭，凝結的笑容又舒展開，只是怎麼看都不似先前那般真誠。

忽然裴二夫人像是想到什麼，接著說道：“十三她昨天不是約你去看雜戲嗎……”

是想要讓他答應裴素一起去看雜戲嗎……為什麼，昨天分明斥責了裴素，今天怎麼又……是不想讓他去秦家吧……這又是為什麼……

裴君意微蹙眉頭，心裡有些疑惑，不過，也沒等到他主動發問，裴二老爺已經出聲打斷了裴二夫人的話。

“好了……”他說道。

簡短的兩個字將裴二夫人的話打斷，她轉頭看向裴二老爺，似乎還想說些什麼。

裴二老爺同樣看著她，知道她是怎樣想的，先一步說道：“君意也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也該讓他知道。”

“十哥兒都還沒成年，怎麼不是小孩子……”裴二夫人說道，顯然不太認同將秦家的事告訴他。

“什麼小孩子，明年大考他可是要下場了，考過了自然也要為官，這些事現在不告訴他等到什麼時候告訴他？”裴二老爺面上神情嚴肅，皺眉說道。

裴二夫人自然也知道這一點，但，作為女性同時也作為長輩，自然更希望孩子們晚一些“長大”，能呵護一時便是一時。

雖然只是隻言片語，但也能想到是朝堂上的事，再結合已知的事……裴君意大抵能夠想到一些，但，也還有一些事不明……

裴君意並沒有急著開口，面對裴二老爺的話，裴二夫人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

她沒有再開口，裴二老爺收回目光看向裴君意。

“是秦家出事了，至於事大事小，還要等到之後在看。”裴二老爺停頓一刻，似乎再想從何說起，“如今西涼人越發猖獗，西北那邊偶有戰事發生，這事兒君意你知道吧？”

“知道。”打仗的事不是小事，裴君意自然知道，點頭示意裴二老爺接著往下說。

“事情要從月前說起。”想了想，裴二老爺接著說道，“月前西涼兵敗，朝中論功行賞，原是好事，可是就在這個時候，西北那邊不知道為什麼鬧起來了，事情不小，出了人命，便有人乾脆逃了帶人入山做了匪賊。”

“事情至此也沒什麼，既然做了逃兵又當了山賊，剿了也就是了，可是他們卻說是被人搶了功勞，他們不服，上頭的人又不讓說，這才鬧起來，那人先動的手他們才失手傷了人命，知道營中大人物向著他，事情沒法善了，這才逃了。”裴二老爺搖了搖頭，“西北地勢多變，這匪賊又不是一般的匪賊，一時半會兒也沒法剿滅，事情傳到京城，朝中認為事情複雜，又與士兵功勞有關，若不能妥善處理難免亂了軍心。”

“幾次朝會討論下來暫時不能輕易處置他們，事情還要再查，如今只能安撫，具體將要如何……”看著裴君意，裴二老爺緩緩說道：“等到查明真相後再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