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夜與酒與三殿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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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

做出這個回答的時候,希什曼幾乎沒有經過大腦,只是下意識地就脫口而出了。

只是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希什曼愈發不懂三皇子究竟在想些什麼了。

“真的?”

三皇子眼眸中似乎在閃爍著什麼微妙的光芒,端起酒杯道:“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我生得好看。”

希什曼笑道:“三殿下女扮男裝,完全是一個俊秀後生,常人哪裡看得出來。”

“可我也沒覺得自己好看,不光是我,父皇母後,和宮裡知道我身份的嬤嬤,也都不覺得我好看。”

三皇子說道:“希爵爺來自西方,對於美醜的見解有些獨到了。”

希什曼看著三皇子,心想她現在的這一身打扮,放到古代算得上是奇裝異服了,但希什曼以現代人的眼光來看,確實沒有什麼不妥之處,說三皇子好看,是真心的。

還有那個隨意扎在腦後的單馬尾,希什曼相信是絕對不符合這個時代的審美的。

“三殿下,我的審美沒有問題。”

希什曼說道:“您覺得我的夫人漂亮嗎?”

三皇子問道:“你指哪個?”

“兩個。”

“尤朵拉夫人確實生得漂亮。”

三皇子說道:“但妮娜夫人就……”

希什曼想到妮娜那有些肉乎乎的小臉蛋,心想自己的眼光在旁人看來,確實是有些問題的。

“好吧。”

希什曼兩手一攤,但仍然非常真誠道:“但我是真覺得您挺好看的。”

“哈哈哈哈。”

三皇子之著希什曼大笑著搖頭道:“被你這樣一個漂亮的傢伙稱讚,我還是很受用的。”

“我?漂亮?”

希什曼摸了摸自己的臉,心想小爺照鏡子的時候是覺得自己還挺帥的,但漂亮這個詞可以用來形容自己的相貌嗎?

三皇子笑道:“你如果都算不得漂亮的話,那京城那麼多男妓,不知道得愧殺多少人。”

男妓?

“我覺得您的審美也有點問題……”

希什曼看著三皇子那滿面通紅、飄忽不定的眼神,說道:“三殿下您醉了。”

“哪裡醉了。”

三皇子擺手道:“酒酣微醺,正是時候,斟酒!”

希什曼將三皇子的酒杯倒滿,這已經是第四杯了。

康斯坦察出產的伏特加,雖然比不上後世那種九十六度的生命之水,但這也不是一般釀造的糧食酒能比的。

希什曼的酒量不算好,但也不算差,喝得一直都很小心,這一杯下肚,都覺得有些迷糊了,三皇子已經喝了三杯,難得還能說得出話來。

“希爵爺,滿飲此杯!”

三皇子不等希什曼回覆,仰頭一飲而盡。

希什曼眼睜睜看著三皇子幹了這杯硫酸一樣的烈酒,震驚之餘又覺得佩服。

誰說女子不如男。

希什曼覷著一個空檔,將杯中的烈酒偷偷倒在了地上。

“三殿下海量。”

希什曼說著,再次將酒杯斟滿。

既然你想喝,那就繼續喝吧,我倒要看看你這深夜造訪,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希什曼舉杯勸酒,但三皇子卻擺了擺手,站起身來,拿起了希什曼的佩劍,凌空舞動了起來。

“川蜀佳釀玉瓊漿,酒酣微慍醉舞槍,三江子弟煮青梅……”(注1)

三皇子步履蹣跚地舞劍,似乎詩興大發,大聲吟誦了起來。

這詞倒是新鮮,希什曼也是第一次聽見。

“哈哈哈,三殿下,不對。”

希什曼佯醉大笑道:“您舞的是劍。”

三皇子怒道:“吟詩作賦,存乎其意,是劍是槍,有什麼分別?”

希什曼大笑道:“也對,改成舞劍的話就不合平仄了。”

“不舞了,不舞了!”

三皇子怒斥道:“本以為你是個什麼風流才子,卻沒想到也是一個俗人,合不合平仄,有什麼要緊的。”

希什曼開口欲勸,卻不料三皇子舉杯道:“浮一大白!”

三皇子仰頭舉杯,一飲而盡。

希什曼想著這酒太烈,按三皇子這個喝法搞不好會出問題,這才勸道:“三殿下,點到為止,差不多了。”

“說什麼胡話。”

三皇子拍案喝道:“斟滿!”

希什曼繼續勸道:“三殿下,不能再喝了,外臣送您回營吧。”

“知音難覓,說這等煞風景的話。”

三皇子將劍立於桌前,刺破了坐墊,醺醺道:“喝醉了就席地而眠,有什麼要緊的。”

這句話出口,希什曼是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三皇子睡在我的帳中,先不說以後被皇帝老兒知道了該怎麼辦,三皇子要是酒醒了的話,說不好第一件事就是拿起劍把自己砍了去。

希什曼連忙道:“三殿下,萬萬不可。”

“聒噪。”

三皇子以劍杵地,香腮磕在了劍柄上,揮手道:“你這人,怎生跟黃公公那閹人一樣煩人。”

“三殿下萬金之軀,如在外臣這裡出了差池,外臣萬死莫辭。”

希什曼連忙站起身道:“三殿下,我扶您回應。”

“坐下。”

三皇子看似很隨意地拿著長劍往希什曼身前一指,那劍刃剛好架在了正欲起身了希什曼肩上,猝然一笑道:“希爵爺,我出征在外,兇險之時常與軍士共用一帳,我雖為皇子,五年戎馬,也沒那麼嬌貴。”

希什曼心想,您要是個皇子倒好辦了,問題就在於您這個皇子是假皇子,真公主。

那些鎮西軍士兵跟你住在一個帳篷,那是他們不知道你的真實性別。

鎮西軍上至鎮西將軍蕭關,下至普通的士兵,他們要是知道了三皇子其實是三公主,刀架在脖子上他們,也不敢再跟三皇子住在一個帳篷裡。

鎮西軍的士兵,希什曼並不全部瞭解,但至少宿衛營的士兵,都是非常鐵血的,那紅巾營雖然差了些,但普通士兵也頗具血性。

那些士兵刀架在脖子上不敢,希什曼自然也是不敢的。

好不容易把三皇子這邊的事情搞定了,還知道了大魏開國皇帝的某些秘密,希什曼怎麼可能允許在這個時候節外生枝。

“三殿下,您剛剛說黃公公?”

希什曼看著肩上的長劍,雖然並不覺得三皇子會砍下去,但保險起見,還是乖乖坐了下來,問道:“黃公公知道您來了嗎?”

“當然不知道。”

三皇子說道:“不然我為何喬裝打扮?”

這下完了,拖時間讓黃公公過來接人的計劃也泡湯了。

希什曼心想那黃公公作為鎮西軍監軍太監,應該也不會是一個普通角色。

自從於闐國主那深邃的神秘學者身份被發現之後,希什曼就不敢再小看任何一個人了。

黃公公目前表現出來的,都是一個只會阿諛奉承、說著肉麻話的太監而已,但如果真的是一個普通太監,怎麼會不手下自己賄賂的金條呢?

那個黃公公,也不會像表面上那麼簡單。

紅巾營雖然軍紀鬆散,但應該不至於丟了三皇子這麼大一個人也發現不了。

就算真的發現不了,那黃公公說話三句話不離拍馬屁的,睡覺的時候總得跟三皇子請個安才是,不應該發現不了。

希什曼看著架在自己肩上的長劍,又看了看帳外的夜色。

夜已經很深了,正常人早該睡覺了,那黃公公怎麼還不過來?

正當希什曼考慮著,如何把這位大爺請回紅巾營的時候,三皇子卻把架在希什曼肩上的長劍挪開,站起身來笑道:“希爵爺,你看我是否有王者之相。”

希什曼哪裡管這些,連連奉承道:“三殿下出自天家,王霸之氣自然與生俱來。”

“你突然倒是會說話了。”

三皇子大笑道:“那希爵爺,你再看看,某是否有皇者之氣。”

希什曼說道:“三殿下身為皇子,自然有皇者之氣。”

“希爵爺。”

三皇子對這次的回答有些不滿,一臉醉態地看著希什曼,皺眉道:“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希什曼哪裡會回答這個問題,拱手道:“外臣愚鈍。”

“你不是愚鈍,你是膽小。”

三皇子不滿道:“有什麼不敢說的,我問你,某是否能坐上父皇的龍椅,成為大魏天子。”

希什曼搞不清楚三皇子唱的是哪一幕戲,只得打起了太極:“三殿下聰慧過人、能文能武,自然前途不可限量。”

希什曼回答完,卻發現三皇子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自己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擰著眉頭道:“希爵爺,那天把我壓在身下的時候,那股剛猛之勢去了哪兒了?”

什麼什麼?

什麼壓在身下,還剛猛之勢?

希什曼連忙擺手道:“我不是,我沒有,三殿下您慎言!”

“說你膽小,還真是沒錯。”

三皇子坐在了希什曼身旁,將長劍扔在一旁,抓住了希什曼的衣領,大聲問道:“你以為我是否能成為大魏天子!回答能,或者不能。”

希什曼看著三皇子那朦朧的醉眼,嘆了一聲道:“三殿下,您若是想,自然是可以的。”

“那你為何不來主動找我!”

三皇子擰著希什曼的衣領,逼近了盯著他的臉道:“我可是未來的大魏天子,你近些時日為何閉門不出?為何不來奉承討好?為何寧願送與黃公公金條,都不願送與我!”

這都是哪跟哪兒啊!

希什曼看著三皇子越來越近的臉,聞著她身上那帶著酸味的酒氣,故作大悟道:“原來如此,三殿下,外臣手中還有些金條,如果三殿下不嫌棄的話……”

“金條?我不缺銀子!”

三皇子離希什曼又近了幾分,說話的時候甚至有吐沫星子濺到了希什曼的臉上,大聲喝道:“我缺的是人!”

希什曼問道:“三殿下何意?”

“我要的是你!”

三皇子似乎已經爛醉,整個人向爛泥一樣靠在了希什曼的身上,但說話還算清晰:“我要你助我,助我成為大魏天子。”

“三殿下……”

希什曼實在是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了,這三皇子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居然當著一個外人的面討論大魏皇位的歸屬。

三皇子平時謹慎,而且跟自己的發生了數次衝突,按理說關係應該不算是很好,怎麼突然說起這些東西來了。

希什曼只得答道:“三殿下,外臣已經說過,南方的穢種剿滅,都是您的功勞。”

“我說了,我要的不是這些。”

三皇子似乎一盹,將香額靠在了希什曼的胸前,但又立刻揚起頭來看著他道:“我要的是你這個人。”

“三殿下,外臣是來自保加利亞王國的伯爵。”

希什曼只得坦然答道:“我在西方還有我的城市,還有我的子民……”

“有什麼關係嗎?”

三皇子往希什曼身上一撲,險些將他撲到在地。

“什麼東西我都能給你。”

三皇子盯著希什曼的眼睛道:“什麼東西都可以,只要你跟了我。”

希什曼沉默了幾秒,說道:“三殿下為何如此看得起外臣。”

“為何?”

三皇子突然展演一笑,兩人的臉隔著極近的距離,摸了一把希什曼的臉說道:“因為你生得漂亮,京城的那些男妓沒有一個比得上你的。”

希什曼目瞪口呆,說了半天小爺還以為自己身上什麼優秀的閃光點暴露,被你發現小爺是這個世界上的救世主了,沒想到你居然看上的是小爺這張臉!

“如何?”

三皇子掐著希什曼的臉笑道:“將來進宮做我的面首,如何?”

希什曼的眼神突然變得冷漠,看著三皇子那首次顯出媚態的臉,說道:“三殿下,您醉了。”

聽到希什曼的回答,看著他的眼神,三皇子也收斂了臉上的笑容。

三皇子雖仍有醉態,但看著希什曼的眼神已變得冷漠,晃晃悠悠地站起了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一句話也沒有說,轉身走出了帳篷。

希什曼看著三皇子離開,又看了看桌上的酒杯,沉默了半晌,說道:“尤朵拉,進來吧。”

帳外寂靜,無人應答。

“不進來也行。”

希什曼說道:“跟著三皇子,營地外一定有紅巾營的人埋伏。”

還是無人應答,希什曼卻聽到了腳步遠去的聲音。

……

……

“三殿下。”

陳肖帶著一群紅巾營的士兵,見到三皇子從商人的營地中走了出來,紛紛從沙丘後現身,迎了上去。

三皇子搖了搖頭道:“回營。”

陳肖松了一口氣。

說實話自己還真不太希望三殿下成功。

陳肖認為三殿下懟那個希爵爺的敵意純粹是莫須有的,如今看來果然如此,那希爵爺出手闊綽,雖然自己沒能手下,但心中還是極有好感的。

這樣一個人,如果今夜死在自己的刀下,還殊為可惜。

可惜。

可惜的是希什曼和陳肖都不知道三皇子想要做什麼。

尤朵拉本來是知道的,但她看到了這些埋伏在營帳外的人之後,也變得猶豫了起來。

只有三皇子,她滿腦子都回憶著剛才發生的事情,面上冷漠,但心中激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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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色胚,傻子,膽小鬼。

三皇子暗自罵著,自己給了他一個這麼好的機會,居然都不知道把握。

還說什麼真心覺得自己生得好看。

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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