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9章 最後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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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鐐摩擦著水泥地面,鏈釦相互撞擊著,發出沉悶或清脆的聲音。張本民步履沉重,回到監室後許久沒說話。

秦義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悄悄地問情況糟糕到什麼程度。

張本民沒有直接回答,沉默了好一陣,讓秦義舉報他“殺害”女會計的兇器所藏之處,以立功減刑。

“真那麼嚴重?!”秦義大驚,“沒有任何餘地了?”

“沒有,他們不會放過我的,只是或早或晚的問題,所以還不如乾脆點,也還能幫你一把。”

“不可能,我絕不會做那種事!”秦義很堅決地搖起頭,“良心過不去,會自責一輩子的。”

“那要看你怎麼想了,思維不能侷限,要發散。”張本民一拍秦義肩膀,“你利用我立功減刑,早點出去,對我也有好處,畢竟我媽還在外面,有可能的話,還需要你照顧照顧。”

“伯母的事你放心好了,就是你不說,只要我出去,就是她的孩子!”

“相信你!”張本民點點頭。

“那事,再說吧。”秦義搖頭不語。

生死之別,少有人拿得起放得下。

一整天,秦義沒找張本民說話,他知道此時的張本民最需要,就是的安靜,生命的最後時光,不被打攪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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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靜寂中,秦義睡到了張本民身邊,翻身背對著他,貼得很緊。

張本民一聲嘆笑,推開了秦義,“你這是幹什麼?”

“我……”秦義顯然很難為情,“我,我不知道該怎麼送兄弟一程。”

張本民做了個深呼吸,“我這一生,不是沒做過錯事,甚至還有惡行,但都是迫不得已,一般情況下,還得儘量保持光明磊落的身心。”

“好吧。”

“你的心意,兄弟我領情了。”張本民道,“明天你就找警官,揭發我藏‘兇器’的事。”

“很艱難。”

“晚不如早,男人做事少磨嘰。”

“那也得看是什麼事,我覺得還是等等,也許對方正頭疼兇器的事呢,哪能給他們乘這個東風?”

“多拖幾天又有什麼意義?結果已經很明了,所有的時間都是生不如死的煎熬。”

“也許會有奇蹟,沒有什麼是一定的,不是有句話說嘛,人生總是充滿變數。”秦義說這番話,只是想極力安慰張本民,然而沒想到的是,變數卻發生在了他身上。

三日後,秦義的判決竟先下來了,罪名是殺人搶劫,最後從手段、情節、後果以及社會危害性上看,性質惡劣影響極壞,結果自不必說,死刑,不是死緩。

秦義的反應不是很大,也許這也在預料之中,他苦笑著搖頭,對張本民說幸虧沒舉報兇器的事,否則也是白搭,而且還會把“錘殺”女會計的判決做實,那可就虧大了。最後,他說這樣也好,可以共赴來生,只不過今生的情義沒法報答了。

此刻的張本民,像尊雕塑盤坐在大鋪上,沉思著。沒有誰想死,最近三天,他又一直在想有沒有脫身的辦法。

“我覺得,還不能坐以待斃。”張本民看上去很平靜,但目光中卻透著無比的堅韌,“哪怕有一線希望,也要拼著命去爭取。”

“你有法子?!”秦義突然間似乎被吊起了情緒。

“只是個設想,而且就算成功的話,我們兩人也只能出去一個。”

“那你走,你本事大,出來後還能有番作為,只是別忘了幫我找肖勇波報個仇。”

“肖勇波是我們共同的敵人,我不會放過他!”

“好,你說吧,我該怎麼做!”

“大塊頭的事你還記得吧,只要是重傷,就能被帶離這個地方,那是唯一的機會。”

“那得傷多重?自身都沒法應付了。”

“儘量弄皮肉外傷,搞到渾身是血,差不多就能達到目的。當然,重要部位也要來幾下,比如頭部,不敲幾道血淋淋的口子,就不逼真。”

“成功率有多大?”

“沒法說,畢竟還有獄警押著,而且對待我們重刑犯監室的人,他們還佩帶武器。更不利的是,我已經逃跑過一次了,所以他們對我的看管會更嚴苛。”

“管他呢,就像你說的,畢竟有機會。”秦義咬了咬牙,“我看事不宜遲,乾脆今晚就開始,免得夜長夢多。”

“是的,或許明天,你或者我,或者我們兩人一起,就會被帶走送往刑場,那就徹底完了。”

“嗯,所以要早點行動。兄弟,如果成了,別忘了照顧我媽。”

“就像你對我說過的那樣,我要是能出去的話,我就是阿姨的孩子!”

“好的!”秦義強作輕鬆,揚起嘴角一笑。

張本民扭頭看向窗外,恰好幾隻鳥略過上空,要知道平時除了高高的圍牆和鐵絲網,還有浮雲,就沒了任何東西。

飛翔的鳥兒象徵著自由,這是個好徵兆麼?

張本民突然間迷信了起來,他覺得今晚的行動會碰上好運。

下午五點,準時開飯。秦義只喝了點稀飯,把饅頭悄悄塞給了張本民,讓他多吃點,得攢足力氣。

張本民明白,也不推讓,毫不客氣地接過饅頭吞下肚。

一切看上去風平浪靜,只待熄燈起事。

秦義準備好了磨尖的牙刷,以用來製造皮肉傷。下手的地方已經選好,主要在後背和胸口,額頭也需要劃兩下。

天色漸漸變暗,心情愈發澎湃。

秦義有些按捺不住,不住地來回走動著。

張本民不露聲色,坐在鋪上靠著牆,偶爾打量下秦義。

“你他媽能不能安生點,走來走去不晃眼?”張本民開始鋪墊。

“現在不多走兩步,等吃了槍子想走也走不了了!”秦義斜了眼張本民,啐了口唾沫,“不要以為幫過我一回,就想一直騎在我頭上拉屎。”

張本民頓時跳了起來,飛起一腳將秦義踹倒,“不知死活的東西!”

秦義不以為然,慢騰騰地爬起來,“你厲害,我不跟你對打,不過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你最好小心點!”

“嘁!”張本民一聲冷笑,“就你那點出息,行,我等著你!不過來之前先洗乾淨了!”

秦義不再答話,歪著嘴角默默地坐下。

監室的人都看得出來,這是在演戲,張本民和秦義也不需要他們相信,這樣做無非是對獄警有個說法,否則無緣無故的打鬥傷害更會引起他們的懷疑,從而增加看押警力,給脫身增加難度。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張本民和秦義措手不及。

四名獄警早早過來了,要帶秦義走。

“這是要去哪兒?”秦義預感不妙。

“給你個單間,今晚讓你好吃好喝,還有煙抽。”獄警面無表情,他們只是例行公事。

聽了這話,張本民暗叫不妙,沒想到今晚就是秦義人生的最後一夜。

秦義出門時,轉過頭看著張本民,眼裡盡是絕望、無奈和歉意。

張本民對著他點了點頭,“兄弟,走好!”

獄警見了,哼了下,似是鄙夷地道,“用不著道別,也就前後腳的事。”

這話意比較明了,獄警在暗示張本民,他似乎最多也就還有一兩天的活頭。

不過,張本民可不這麼想,還沒宣判,而且他也不會像秦義那樣,宣判後不上訴,那起碼還能拖延幾天。

“咣”地一下,門關上了,腳鏈聲漸行漸遠。

張本民嘆了口氣,他扭頭看了看監室的其他人,看來得另尋一個“合作”物件,只是有可能真會被打個半死,但那也得繼續,時間不等人。

瞅來瞅去,張本民瞄上了一個看上去粗暴的傢伙,徑直走上前去。

誰知那人外強中乾,不願意接招,還沒等張本民開口,他就說大牢是坐定了,從現在起就要好好表現爭取減刑,然後就讓張本民另找高人。

“沒有用的,能進到重刑犯監室的,就別抱著僥倖想法還能矇混出去。”一個鬍子拉碴的小老頭善意提醒,“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會被看得死死的,不會有一點機會。”

“你試過?”

“耳聽不一定為虛,那是千真萬確的。”

“凡事無絕對,我還是想試試。”

“除非你有超強的過人之處,否則是白遭一罪。”

“馬上就是要死的人了,遭點罪又算得了什麼?”

“哦,那就好理解了。”

“能幫這個忙?”

“不能。”小老頭很乾脆地搖搖頭,“我也得好好表現,哪怕多減刑半年,對我也是很可貴的,因為那關係到我能不能活著出去的問題。再說,我這糟老頭子把你打得送往醫院搶救,那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麼?”

張本民還能說什麼?繼續尋找目標。

就在這時,監室的門再次被開啟,張本民的心“咯噔”一下,剛才獄警說的前後腳,難道就是這會工夫?

張本民的擔心成了事實,他被帶到了秦義所在的隔壁單間,獄警問他想吃什麼。

“程式不對吧,沒宣判就行刑?”

“你用不著宣判了。”

張本民苦笑了下,不知道該說什麼。

“說吧,想吃點啥?”獄警又問。

吃什麼?張本民搖了搖頭,說什麼也不想吃,如果可以的話就給盒煙吧。

一盒煙的要求得到了滿足,但沒有火,獄警幫張本民點了一支,之後說想抽的時候就喊一聲,一支接一支地抽完整盒也行。

張本民點點頭,叼著煙走到窗前,抬起雙臂,扶著著鋼條焊接的窗格,仰頭向外看。

又是個月圓的夏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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