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源溪鎮(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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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說完了!”中年人苦笑一聲。

“是啊,說完了。”

“讓您失了聽書的雅興,真真是對不住啊。”

“接下來還有一場,您可接著聽吧,在下既然已經汙了您的耳朵,下一場還是不叨擾了。”

說罷,中年人不等朱煜回答,就站起身,朝著朱煜微微抱拳鞠躬,衣袖一揮,飄飄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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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中年人走了,朱德貴這才湊上來,低聲說道:

“奴才在一旁聽大半天了,就聽著這人給祖宗您講大道理了,祖宗你到底是仁厚,大道理聽那些閣老們講了一遍又一遍,您還聽得下去一個商人給您講。”

“以後別叫祖宗這個詞兒了,起碼對我別這麼叫。”

朱煜看都沒看朱德貴一眼。

“別汙了這個詞兒。還是叫朕主子吧。”

“哎.....”

“不過你說得對,這回朕可頂的上仁厚了。”

“還有啊他講的那是大道理嗎?明明就是小仁義罷了。”

“也是,主子您的身份,給他一個開布匹莊的小商賈倒茶......”

“虧你還記得朕的身份,記得還說剛才那些話?”

“哎,主子,奴才不是.......”朱德貴賠著笑,臉上一點反省的模樣都沒有。

“行行行,知道你護主。”

“哎!還是主子您知道奴才!”

朱德貴呲著牙,諂媚的說道。

“不過主子,既然您沒聽剛才那個人家長裡短的,那您聽啥了?”

“聽啥?聽書唄!”

“聽聽什麼殺手死士.......”

“朕怎麼就......怎麼就沒有死士呢?”朱煜小聲說道,這聲音小的只有他與朱德貴能聽得到。

“主子您行事天地昭昭,光明磊落......呸!呸!”說到一半,朱德貴裝作打自己耳光一般:

“奴才失言了!”

“你這什麼話?說朕光明磊落,卻又叫失言?”

“主子行事,是旁人能評價的嗎?事故奴才失言!請主子責罰。”

“.......”看著朱德貴賣乖的模樣,朱煜心底裡還是舒服的。

“那朕責罰你,滾去給朕挑大瓜子,回來給朕嗑瓜子!”

“得了!主子您瞧好了!奴才這就去!”

說罷,朱德貴屁顛屁顛的就朝著櫃檯那兒跑去了。

“你可真是個好奴才.....”

朱煜看著朱德貴的模樣,也不知是發自心底,還是順口就說出來的。

“什麼叫旁人評論不得啊.....什麼叫光明磊落啊.....”

“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嗎?”

此時,說書先生剛下臺喝了杯茶水,操著銅鑼和扇子,腰間揣著驚堂木,抬腳就又走到了臺上。

叮噹兩聲,銅鑼一敲,驚堂木一拍,摺扇一揮。

“朕手下沒什麼死士...朕也瞧不上那些。”

“但是朕見過。”說著,朱煜輕輕碰了碰臉上的一道極淡的疤痕。

“關你什麼妖魔鬼怪.....關你........什麼諸天神佛。”

“這是人間界兒,痛快來,痛快滾。”

朕陪著你們。

“朕等著你們。”

朱煜彷彿自言自語般低聲說道。

當年他根本沒有睡著,只是覺著害怕了,會自顧自的對自己說:快睡,快睡,夢裡會有大俠來保護你。

驚恐的他面對黑羅剎刺客刺出來的槍尖,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而洪留雨的大袍,鐵槍頭的銀光。

“管你諸天神佛,這天下是大明的天下。”

“不是什麼天宮地府,西方極樂。”

“拾到好你們自己的尾巴,痛快的來,就痛快的滾。”

洪留雨那時,聲音低的可怕。

“朕真的........”

“寵幸奸佞?”

“朕......”

“朕真的如前朝徽宗一樣?”

耳邊傳來說書人有些沙啞卻依舊鏗鏘有力的聲音,他低著頭雙眼眯著,用只有自己才能聽清楚的聲音,彷彿在自言自語。

“主子!主子!”自言自語時凝結沉重的氣氛,只有朱德貴才是最合適的破局者。

“瓜子兒來了!真是個頂個的飽滿!”

“.........”朱德貴兩手捧著滿滿一把的瓜子兒,彎腰站在朱煜身邊。

“嗤.........”

朱煜冷不丁的,笑了一聲。

“真的.....你啊你......”

朱煜沒有接過瓜子,他用右手食指指著朱德貴,卻好像在憋著笑一般的,說話都磕磕巴巴的。

“公子爺,您可就慢慢享用吧。”

“小人保證沒有一個炒癟了的。”朱煜還笑著,而此時小二正提著一個碩大的銅壺,將銅壺提到胸口的位子,正挨個四方桌的給人續茶水。

“就您這位,可真像是那些從墳地爬出來的活死走屍那般,要不是您這京片子,小人還真以為您是從湘西那邊兒過來的趕屍人!”

小二的臉色是真的差,他咂這個嘴,也不抬起頭來看這一老一少。說罷了,屁股一甩,壺還是聞聞的拎在手上,若不是一身粗布麻衣,換上話本裡那身白衣勝雪,指不定是大俠般的轉身。

“嘿!你個殺千刀的!咒誰呢?”朱德貴一聽著連著朱煜加他全被咒罵了,那火氣就算是不是自己想往上漲的,那也必須得往上漲。

“唉,行了。”朱煜說著,一邊用手敲著一旁的凳子。

“你是不是又跟小二擺譜了?”

“謝主子。”朱德貴先道一聲謝,然後恭敬的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馬上就變了一張臉,滿嘴的義憤填膺:

“主子,您可不知道,不過奴才琢磨著,這家茶樓的東家肯定不是個善茬的主!”

“看你那樣子......就因為人家小二脾氣衝了一些?”

“衝?主子,奴才不過就是去跟他說,給奴才那些瓜子兒,可那小二自己就從那兒嗑瓜子,奴才這第一聲他都根本沒理奴才。”

“奴才直到叫了第二聲,這小二才一臉不耐煩的樣子,指著裝瓜子兒的缸子,意思是奴才自個拿。”

“不過奴才可記著主子您的話呢,當然,奴才自己個心裡也有數,想著你讓奴才自個拿,那奴才就自個拿唄,不能給主子您找事兒不是?”

“你還挺有心。”

“主子,這不是奴才該幹的嗎?可是啊,主子您聽我繼續往下說,奴才這不想著,您要少些癟瓜子不是?這奴才當然得好好的挑一挑了。”

“這是那個小二,就因為奴才並不算一把抓的,而是一個個翻著找的,居然指著奴才鼻子罵奴才是個找事兒的潑皮。”朱德貴那雙老花眼瞪得滴流圓,滿臉的褶子似乎在他痛斥之下舒展開了,顯得臉大了不少。

“那你後來怎麼搞的?”

“怎麼搞?那個小二扯著奴才的手不讓奴才走,說是要叫掌櫃的,奴才怕給您在惹了事兒,就甩手給了他一塊碎銀子,大約.....大約半兩吧,可是那小二居然把銀子又摔在奴才的臉上,主子您看,奴才這臉上還紅著呢。”朱德貴比劃著,還將那張臉湊到朱煜面前,那張抹了些粉白的面片子上,鼻頭旁邊確實是紅了些。

“去去,邊兒去!”

“刷的滿臉**,別湊到朕面前。”

“哎哎!”朱德貴連忙答應,然後將臉拉走了些。

“所以你又給了那小二些銀子吧?”

“對!主子您還是聖明!”

“奴才一看,這小子才是真正的潑皮無賴,宮裡哪有他這種東西?奴才雖然心裡氣,可給您惹麻煩終究是不對的,所以奴才又拿了一塊二兩的銀子給他打發走了。”

“到底兒也沒敢罵他一句?”朱煜笑嘻嘻的問道。

“啊?”朱德貴愣了一下。

“朕是問你,到頭還還是沒敢挺著脖子罵回去?”

“不是.....主子。”

“你就說是不是就行了。”

“......是,奴才沒敢有那個膽子,畢竟奴才這瘦胳膊瘦腿的,您看那小二,足足有奴才腦袋大的銅茶壺,還裝滿的全是滾水,這都能隨心用手的提起來。奴才當然沒這個膽子了。”朱德貴眼珠子一轉,立馬回答道。

“可主子您就說一聲,奴才還真敢去找他過兩手,想當年........”話沒說完,被朱煜一聲嘲笑般的笑聲給打斷了。

“嘁.....你啊。”朱煜聞言,笑了一聲,然後搖著頭,還右手拍著朱德貴的肩膀。

“你就和剛才那個中年商賈一模一樣的。”

“主.....主子,您說著話,奴才不明白啊。”

“孟子曰: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你這是有了嬌妻還想要美妾啊。”

“也不曉得自己有沒有這福來享受!”

這一通話,說的朱德貴一臉矇頭,倆眼睛瞪著,就和那些得了離魂證的老頭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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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了言那個閨女……叫什麼來著?”朱煜忽然間問道。

“這……這……奴才還這就不知道了……”就算他朱德貴是皇上身邊的大太監,宮裡內官數一就沒二的人物,可他也沒膽子大到私底下打聽人家大臣家眷的名字去啊,這事兒你要是知道,你這才叫真有事兒!

“……得,回去你打聽打聽。”雖說朱煜並不怎麼懲罰朱德貴,但是他這回臉色還是暗了一下。

“是,主子,奴才回去就給您查清楚。”朱德貴低著個頭,一臉心驚膽戰的模樣。

“哈……”朱煜瞧這朱德貴的模樣,冷不丁笑了一聲。

“怎的了?好像朕怎麼恐嚇了你一樣。”

“陛下威嚴……奴才心神有愧,故而心驚膽戰……”

“說的朕好像多可怕一樣,說的好像朕從登基開始罰了不少宮女內官一樣。”

“朕再算怎麼生氣,朕也沒拿過宮女內官們的性命撒氣啊。”

說罷,朱煜轉過頭,聽書去了。

“啊?!”朱德貴不知怎的,沒壓住聲兒。

“嗯?”朱煜聽到朱德貴驚異的聲音,馬上轉過頭來,可朱德貴在朱煜轉過頭來的一瞬間馬上底下了頭。

“……”看著朱德貴如此反常的模樣,朱煜沒有接著問下去,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聲說道。

“朕之前一直想問你,為什麼今年會進來些面生的宮娥與小內官。”

“朕沒記著昨年有那麼多宮娥外放……”

“是……是奴才疏忽……奴才……”

朱德貴低著頭,聲音顫抖的說道。

“你閉嘴。”

朱煜突然說道。

說罷,他卻不再說話,而是轉過身去繼續聽書。

可剛聽到一會兒,朱煜突然轉過身來,他看著朱德貴還是低著頭,也不知道是怎樣的面色。

而朱煜彷彿一點都不將朱德貴放在心上一般,也沒讓他抬起頭來。

“你確實心裡有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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