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茶餘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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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魏野連人帶劍全部的重量,全部兌換成輕飄飄若無物的傳單,開著飛艇繞星界之門撒一圈。除了會被憤怒的住家們當成汙染環境的混蛋痛打一頓之外,絕不會對某個仙術士的專業水準宣傳上產生一絲一毫的正面影響。

也不會有仙術士行當裡的專業期刊會對一個隱居於漢末洛陽城、捉妖拐騙兼養侄女的無名之輩感興趣。世上的學術性的專業期刊所關注的物件,無論什麼時候,都是那麼兩種——年高德劭的老教授、年少得志的天才兒。

而這兩種人,在期刊編輯的筆下,也只有兩種塑造模式,要麼是時刻架著小提琴吱吱啦啦擾民的死文青,要麼是走路鬼打牆、懷錶鍋裡煮的生活不能自理的糊塗蛋。

基本上和編輯要求完全不搭的仙術士,也缺乏那種人們慣常假想中的專業研究者的痴傻勁,至於那種成為大眾心理定勢的不瘋魔不成活的學術瘋子,更是和這個像投機者多過研究者的傢伙八字不合。

按照大多數人,或者說,按照那些外行人們的思維,一位在煉丹術與祭煉法器、點化符器咒具上很有造詣的仙術士,就該是一副萬事不縈心,見到法寶就要拆開看看,見到素材就要丟進爐裡燒燒的白痴。反正不會是這個樣子——

“戰國後期的鳳鳥紋,這是楚國那邊的貴族間流行的風格啊。看看這線條,生動而繁複,還有這羽翼上的盤雲花樣,起碼金市那邊的匠人做不出來,得請尚方署的高手來仿才對。”

拿著那把銅刀比比劃劃,魏野口中不盡讚歎之意,要是不看他手邊準備好的那套頗專業的用來作贗品銅器的翻砂模具,簡直要以為他是在潘家園練攤的那種古董販子。

然而再怎麼外行的古董販子,都不會像這位這樣,在翻砂模具旁還準備了一個坩堝,時不時有淡綠色的火舌從坩堝裡的金屬汁上滑過,這意思就更不對頭了。

古玩的價值,不僅在於器物本身,時間沉澱下的銅翠與包漿,也是價值的一部分。然而看魏野這安排,倒像是要除鏽加包銅,這麼個搞法,在古玩行裡簡直就是最不能容忍的罪過。

用鉗子將古銅刀鑷起,魏野一邊小心翼翼地把它往那一坩堝灼紅的熱銅汁裡放,一邊指揮著司馬鈴:“注意,不要讓刃口被封死,起碼要留出一毫米的刃口來!”

“安靜,叔叔,你吵得我不能集中注意力了!”

讓自己儘量離坩堝遠一點的司馬鈴伸出一隻手,遙遙感應著熱銅汁包裹著古銅刀刀身的進度,沒好氣地回答道。

這對叔侄當前在進行的工作,對於那些星界之門的道門或者旁門出身的學院派仙術士而言,特別是對那些自詡“煉器師”,恨不得把這個民間自創的傻瓜稱號配上霓虹燈二十四小時頂到腦門上的傢伙而言,簡直就是在暴殄天物。

這種充滿陰氣的妖邪兵器,按照那些學習過旁門甚至魔道的祭煉手法的迂腐之輩看來,就應該進一步壯大其中的陰氣,最好再丟進什麼千人墳、萬人坑裡滋養個幾十年,能變成那種活人一抓上就被吸乾了精血,就算不吸乾精血也要神智錯亂變成殺人狂魔的妖刀是最好。

世上哪有像魏野這樣,用如此簡單粗暴的方式,把一把好端端的陰刀用銅水封起來,不讓陰氣散出的?

而更過分的事情還在後面,確認了只給原來的古銅刀留出了一線刃口在外,魏野將鉗子一提,劍訣書空,一道泛著火光的符篆就這麼附上了刀身,隨即藉著熱銅汁,在刀身上流瀉出蟠曲如龍蛇般的古篆花紋。他竟是把洞陽劍祝給煉進了古銅刀外面的包銅層上。

洞陽劍祝是標準了再標準、地道了再地道的道門破邪法訣,有這道法訣在,銅包層裡面的古銅刀連帶其中陰邪之氣算是廢了一大半。然而魏野斷不可能去學著那些沒出息的旁門左道的妖人,為了這道陰氣去捶胸頓足。

反手將甫成形的雙夾層銅刀丟進早已準備好的冷凝池,冰涼的井華水觸著灼熱的刀身,發出滋滋的聲響。漸漸冷卻之後,這把出自北邙山狼妖的陰刀露出了它的新面目,一反原先古拙而短小的設計,反而朝著鬼頭刀那種寬身闊刃的厚重風格狂奔而去了。

將自己的右手用溼布纏了,魏野探手入池抓起了這把自己剛改造好的銅刀,對著丹爐加熱部位透出的火光一照,隱隱可見一道火符不斷變幻光影,沉浮於刀身之上。

以仙術士之間對法器的劃分標準,這把熔鑄了一道破邪火符在內的銅刀,已經算是一件略有靈異的符器,而比起那些需要術者法力催動才能應用的專業咒具,這種不需要施法者特意激發就能應用的符咒特化武器,顯然更受人歡迎、更有市場競爭力一些。

不知道為什麼,魏野做起這些手工產品的時候,總是喜歡以常人也能使用便捷為第一設計目標,太平貼算是一例,這口刀又是一例。

“鈴鐺,”單手執了銅刀,魏野喊著自家拖油瓶的小名,“準備最後的武器效能測試。”

胡亂將額前的碎髮撩起,司馬鈴從書架後面吭哧吭哧地拖出個用寫滿了太平清領書章句的封條包裹起來的皮箱。看那嚴密封裝的模樣,更讓人一見生疑。

揭去封條,將皮箱開啟,裡面沒有裝著封印了大魔王的葫蘆、寶瓶、電飯煲,而是一個個用硃砂印泥封口的玻璃瓶。非常普通的玻璃廣口瓶,一般教學實驗室用來盛放生物標本的那種。

“進行哪種測試?”

“當然是對妖物和鬼怪傷害度的測試。”

“阿叔我覺得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你的符咒和包裹在夾層裡的古銅刀差不多處於一個很容易被打破的平衡狀態,這樣的話,它可不是什麼合格的測試物件。”

“極易失衡的平衡態麼?那就對了。測試素材選取三號腿骨,沒問題的話馬上開始囉!”

所謂的三號腿骨,是一截被削斷的小腿骨,雖然外形上頗似人骨,但是骨節粗大、質地細密,連顏色都是一股子陰沉沉的碧綠色,看上去猶如凍石質地,幾類綠玉,也不知道是魏野司馬鈴這對叔侄兩個從什麼妖魔鬼怪身上得來的戰利品。

但是稍微有一點靈異體質的人都能感覺得到,這截骨頭從硃砂印泥封口的廣口瓶裡取出來時,一股森然陰氣也同時冒了出來,迫得神祠裡的溫度彷彿都降低了一些。

將這根綠玉般的斷骨橫放在面前,魏野雙手握刀,屏氣凝神,開始準備這次測試的那關鍵一砍。

像魏野這種非科班出身、也沒有隨便挑個修仙門派死皮賴臉拜進去的野路子仙術士,對於很多方面都沒什麼堅持,但是產品最終測試這種事情,比諸於他,就像是唐時無名的和尚在樂山大佛上鑿下最後一刀,文藝復興時的畫家為畫布上清美的婦人嘴角添上最後一絲顏料,閃米特人創世神話裡那個花了六天創造世界的傢伙在休息的第七天的開始前的最後一次修改資料,最是匯聚了全副的精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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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刀將劈。

刀未落,門先開,還伴隨著一個不管什麼時候都活力充沛的好嗓子:

“晚上好,還在熬夜加班嗎?我給你們送宵夜來啦!”

一切專注得有些神聖的意味,瞬間破壞無餘。就彷彿鑿佛的和尚聽到了唐武宗滅佛的聖旨,繪畫的畫家看到了準備取代他地位的新晉名家,那個宅在伊甸園裡的自詡至高者接到了頭上有角身後有尾巴的壞小子鄰居要過來串門的電話。

於是藉由創造而近於神、近於聖、近於道的氣氛,頓逝。

魏野握著刀,刀刃觸著綠玉般斷骨的光滑表面,一臉好事被打斷般的不悅,盯著那個大大咧咧地從視窗跳進來的年輕人。

“串門前要敲門,我以為這是一個常識,連學齡前小鬼都知道的常識。”魏野“嘖”地彈了彈舌頭,然後轉過頭去看著司馬鈴認真說道,“我還真不知道,這世上居然真的有人跟那個內褲外穿的緊身衣正義記者似地,把窗戶當成了正常出入的門戶。”

“叔叔,需要說教的物件不在這邊,麻煩你把頭轉過去四十五度好不好?”司馬鈴沒好氣地給了魏野一個白眼,然後直接跑到了非法入侵者的身邊,接過了他手裡的食盒。

“今天做的是烤兔肉,配的是柳芽茶,太平道那邊的伙食依然不錯嘛。”

“一份夜宵就把你收買了?”魏野搖了搖頭,決定暫時原諒某個不知道“君子之交淡如水”是什麼意思的傢伙,直接從自家的半妖丫頭那裡拿了一杯帶著嫩綠柳色的茶水,讓清苦之味盪漾在唇齒間。

“甘姐說了,柳芽茶有明目的作用,對於熬夜辦事的人最好不過。”雖然名字裡帶了一個“茗”字,但是某個渾小子絕對的和茶藝茶道什麼的沒有千分之一的關係,這話,確實該是出自太平道那個像女護士多過女道士的甘晚棠的口中。

“那就替我多謝甘祭酒。”端著茶杯,魏野低下頭去,仔細打量起剛剛落在綠玉斷骨上的銅刀,同時開始照搬那著名的“糖衣吃下,炮彈打回”政策,開始給不走正門的訪客下逐客令:“沒事的話就快回去睡吧,再引一堆的狗和黑皮狗到我這來,我可沒地方窩藏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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