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6日。www.tsxsw.com夜色漸深，義大利冬季的風從窗戶吹進一間亮著燈的辦公室。也只有這個時候才能避開那些嗅覺靈敏的記者，安靜的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曼奇尼收拾著自己的私人物品，一件件的擺進一個紙盒裡，寫滿戰術筆記的本子，標註著各種比賽日的檯曆，2007年國際米蘭拿到意甲冠軍的照片……

曼奇尼的手在觸到照片的一剎那有些顫抖，輕輕擦了擦上面的灰塵，這是他教練生涯當中第一個聯賽冠軍。

曼奇尼辦公室的沙發上，他的老朋友、助理教練米哈伊洛維奇狠狠的抽著煙。作為助理教練的他，在曼奇尼被解職的時候也收到了同樣的電話。

“曼喬，你接下來什麼打算？”

“歇一段時間，然後再說……”

米哈捻滅了手裡的菸頭，走過去關上窗戶，但心裡面的怨憤卻完全平復下來。

“老頭子瘋了，急病亂投醫，難道一個中國人就能改變現在的情況嗎？”米哈嘴裡的老頭子顯然就是他們曾經的老闆——莫拉蒂。

“說這些已經沒用了。老闆已經給了我們足夠多的時間，現在他的耐心已經被耗盡了。”

“你還幫著這瘋老頭說話？我們在幫他收拾一個爛攤子，這個爛攤子比任何時間都爛，現在清理的差不多了，卻要別的人來摘桃子？也許就在下賽季，那些合同到期的老人，那些不符合標準的球員都會走人。接下來正是在歐冠上大展拳腳的好時候。”

“沒錯，正是因為這個，才需要換一個人來接下一棒。”曼奇尼在接到莫拉蒂電話時有一種頓悟的感覺。這種感覺從中國人到義大利的第一天就在他的周圍圍繞，直到電話鈴響的那一刻，他才知道這到底意味著什麼。

從2004年來到國際米蘭，曼奇尼也很感激莫拉蒂給他這樣的機會。走到現在，已經沒辦法說誰對誰錯，這就是職業教練的宿命——成績是一切。他和莫拉蒂的甜蜜時光已經隨著一場場失利消耗殆盡了。

希望那個中國人能好運。

曼奇尼拍了拍手上的灰塵，過了今天，這個辦公室的主人就不再是他了。捧起收拾好的盒子，環顧了一下四周，曼奇尼朝米哈點了點頭。兩個人走出辦公室，發現一個人正等在走廊上。

白熾燈的光線下，這個黑頭發黃皮膚的人正翻看著一本書，聽到門開啟的一瞬，抬起頭望向了門口。

“曼奇尼先生，有時間嗎？我想找你聊聊。”這不就是即將接替他的中國人嗎？

曼奇尼和米哈的神色一冷，這混蛋中國人等在這不會是為了看笑話的吧。

“跟你有什麼好聊的？”米哈在球場上和球場下都是一樣的暴脾氣，如果不是穿著西裝，上去踹楊師兩腳也不是沒有可能。

楊師擺了擺手，然後略有些無奈的撓了撓頭，說道：“對不起，可能時間地點有些不合適，不過我真的想和曼奇尼先生好好聊聊。我想您對這支球隊還是有感情的，五年時間打造的球隊，相信您也不想毀在我的手裡吧。”

米哈朝楊師呲了呲牙，扭頭看曼奇尼。意大利人臉上剛才那道憤怒的表情，變成了一種妥協性的思考。

曼奇尼說道：“西尼薩，幫我把東西放到車裡，我一會就到。”

米哈伊洛維奇捧著曼奇尼的盒子，一步三回頭的走了，走廊裡只剩下兩個人。

“抽菸嗎？”楊師問道。

“不抽。”曼奇尼感覺這種開場的方式真夠老土的。

楊師拍了拍衣兜，開心的說：“恰好我也不抽，看我們還是很容易找到共同點的。”

“這個笑話並不好笑。說正題吧。”曼奇尼還是笑容欠奉。

楊師點了點頭：“今天找到您，主要還是想聊聊球隊的事。這些球員的特點，脾氣秉性，還是你比較瞭解。我想在下場比賽前多瞭解一些，俱樂部裡能告訴我這些的也只有你了。”

“你覺得我一定會告訴你？”曼奇尼皺著眉。

“你要是不願意說，就不會留下來了。”楊師的奸笑的樣子真是讓人恨不得抽上兩巴掌。

曼奇尼忍住了這種想法，但還是忍不住譏諷道：“你這麼無恥，你爸媽知道嗎？”

楊師一臉的真誠：“我相信您是一個胸懷寬廣的人，另外還有一個原因——你兒子在我手上。”

我去！曼奇尼差一點一口老血噴到楊師的臉上。雖然知道這句話只是個玩笑，但這個中國人真是個極品啊。

他萬萬沒想到中國人會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找到他，他萬萬沒想到中國人找到他是為了談工作，他萬萬沒想到還有一個這麼無法讓人拒絕的理由——他兒子在人家手裡。兒子在人家手裡。兒子。兒……

曼奇尼的大兒子菲利普－曼奇尼的確在楊師的手裡。當楊師成為國際米蘭u19主帥之後，曼奇尼就用自己的許可權把兒子調到了一線隊，以免兒子被“心胸狹隘的中國人”欺負了。可是最終還是躲不掉，中國人掌控了球隊。接下來兒子會怎麼樣？自己心裡也不清楚。

楊師收起臉上的笑容，正色道：“我對小菲利普也有一定的瞭解。說句實在話，這孩子的踢球天賦比起你要差上不少。”

曼奇尼皺了皺眉，楊師說的這句話倒是沒錯，可聽起來並不讓人舒服。自己的這個大兒子很喜歡足球，從小的時候就夢想著成為像父親那樣的射手，可是也許是被自己保護的太厲害的緣故，菲利普在球場上的表現總是差強人意。越是這樣，曼奇尼越覺得自己虧欠兒子的，越是覺得虧欠越保護的厲害。在意甲比賽中，曼奇尼不顧別人“任人唯親”的口誅筆伐，特意派兒子替補出場。可是，這樣的幫助能持續多久呢？

楊師繼續說道：“也許你已經在想接下來孩子去哪裡踢球了。不過我想說的是，也許作為父親該想想能讓菲利普開心踢球的事情是什麼？不是在同齡人異樣的目光裡，或者是在長輩球員的呵護裡踢球，他也許應該忘了自己的父親是誰，去踢屬於自己的足球。這是我能給你的一個承諾。”

開心的踢球？曼奇尼很久沒有想過類似的問題了。作為父親和丈夫他覺得自己並不盡職，更多的時候，他埋頭於戰術板、訓練場、辦公室、比賽地，少有去瞭解自己身邊人的想法。

米哈伊洛維奇抱著曼奇尼的紙盒來到地下車庫。一個靦腆的少年正站在曼奇尼的車旁邊。

“菲利普，你怎麼在這？”

“楊教練，過來找我，跟我聊了聊。然後讓我在這等會兒。他上去找父親聊上兩句。”

米哈疑惑的問：“你們有什麼可聊的？”

也許是父親太強勢的原因，菲利普的性格幾乎走向了另一個極端——靦腆、內向。“我們聊了聊在一線隊和青年隊的事，很多小事。他說他很尊敬父親，足球場上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他問我想踢什麼樣的足球？問我想不想不依靠父親去快樂的踢球。”

米哈正往車裡放東西，聽到菲利普的話頓了一頓：“他還說什麼了？”

“他說他不會再向父親那樣保護我，但他會向給任何人機會一樣給我機會。我覺得……他說得對。”菲利普－曼奇尼的眼睛裡閃爍著從未有過的光芒。“我不應該在父親的光環下踢球，我要做菲利普－曼奇尼，而不是曼奇尼教練的兒子。”

米哈笑了，這個侄子之前挺窩囊的，他有時候也是怒其不幸，哀其不爭。沒想到還有這一面啊？中國人的幾句話就把這孩子給忽悠了。

不過，米哈猛然間想起一個問題。抬起手，看了看手錶。時間指向8:20。

“中國人什麼時候找到你的？”

“大概5點多，我們一起吃了晚飯，然後就過來了。”

“幾點到這的？”

“8點吧。怎麼了？米哈叔叔？”

米哈尷尬的笑了笑：“沒什麼？和你爸爸忙得時間都忘了。”米哈心裡一團疑雲，這個中國人是怎麼知道他和曼奇尼來俱樂部的呢？

過了十分鐘，曼奇尼來到了停車場，兒子的出現並沒有讓他太過驚訝。只是在曼奇尼的眼睛裡少了幾分嚴厲，多了幾分慈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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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哈：“你們這麼快聊完了？”

“差不多，其實也沒什麼可聊的。中國人很聰明，他現在知道的事情並不比我少。”

“那他為什麼還來找你？”

“他說，他願意幫菲利普找到踢球的快樂。”

當曼奇尼的汽車在夜色中駛出國際米蘭訓練基地的時候，楊師用手裡的鑰匙開啟了曼奇尼辦公室的門。

鑰匙是曼奇尼留下的。楊師開啟燈，順著曼奇尼的指引，開啟了一個不引人注意的抽屜，一本牛皮封面的筆記本靜靜的躺在裡面。如果不是曼奇尼告訴楊師，恐怕只有在下一次大掃除的時候才能發現吧。

翻開筆記本，嘩嘩的紙聲清脆而悅耳，一個個國際米蘭球員的名字在紙上閃過。

曼奇尼教練我還是沒看錯你。

這畢竟是你呆了五年的球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