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族人們也開始散了，最先離開的是劉家兄弟這樣有家室的，然後是趙青這種要上學的，魏彪和劉新亮要回本地去選址開超市，偌大的別墅裡忽然空曠了起來。

這天張念祖和雷婷婷約好了要去逛商場，兩個人手牽手向車裡走去，張念祖見老郭正在草坪上發呆，叫了一聲：“老郭，你也給自己買幾身衣服去吧。”

老郭道：“好。”身子卻不動。

雷婷婷道：“一起走呀。”

老郭猶疑道：“合適嗎？”

張念祖道：“這有什麼不合適的，難道你再打輛車跟在我們後面？”

老郭道：“也對，給國家節省能源。”說著坐在了後面。

張念祖和雷婷婷相視一笑，車子上了路，老郭在後面問：“你倆是需要我變成蘑菇還是雨傘？”

雷婷婷疑惑地看了張念祖一眼。

老郭哈哈笑道：“跟你們開玩笑的，我的病沒嚴重到那個程度，不過看來燈泡是當定了。”

張念祖道：“你想多了吧？”

老郭道：“你倆逛完街要去看電影嗎？”

張念祖問雷婷婷：“去嗎？”

雷婷婷道：“好呀。”

“先說好了，不看國產恐怖片。”

雷婷婷哈哈笑道：“知道啦，帶龍標的沒鬼嘛，都是——”說到這急忙打住。

老郭卻毫不在乎介面道：“都是神經病！”

雷婷婷小心道：“老郭，神經病院裡真像電影拍的那麼恐怖嗎？”

老郭道：“有什麼恐怖的，無非是有的笑有的哭，有的一邊哭一邊笑，習慣了就會覺得這才是正常的，他們出來見到你們這些繃著的人才恐怖呢，人類的悲歡各不相同，所有的恐懼都起源於誤解。”

張念祖聽得歎為觀止，這是大哲學家的境界啊。

雷婷婷道：“那你看我恐怖嗎？”

老郭道：“你不恐怖，挺漂亮的。”

雷婷婷樂陶陶的，然而總覺得哪裡不對，她問老郭：“你是不還有半句沒說啊？”

老郭攤手道：“沒了，你別把我和那些傳統神經病弄混，我是非主流神經病，我們院長給我做過測試了，說我藥不停的話完全達到了出院的標準。”

張念祖道：“恭喜你呀。”

“沒啥可恭喜的，人生就像一盤棋，無非是從白棋變成了黑棋，難度沒有變。”

張念祖不想說話了，唯恐再聊下去受老郭影響從黑棋變成白棋。

三個人進了商場，雷婷婷挑了幾身不同風格的衣服，一會是長裙曳地飄飄欲仙，一會是體恤牛仔蠻腰翹臀，真是怎麼看都好看。

老郭看中了一件灰白色夾克，上身之後人民教師的氣息撲面而來。雷婷婷皺眉道：“搞帥氣一點嘛，來套西裝試試。”說著拿起一套質地很好的西服外套遞給他，老郭看了一眼上面的價籤直搖頭：“太燙，穿不了。”

雷婷婷撇嘴道：“你又不是沒錢！”這次跟隨張念祖攻打蟻族老巢的這些人每個人都得了100萬外快，加上各自本來的身家，好多人離開的時候都已是千萬富翁，老郭也不例外。

老郭仍舊道：“我回醫院以後這個又穿不了——我們有制服。”

雷婷婷不管，把他和那件衣服都推進了更衣室。

不多時老郭出來了，看來他以前是穿過西裝的，搭配著一件深灰色的襯衫，人一下就精神了，加上他那個“成功人士禿頂髮型”，老郭看上去像是儒雅的商務精英。

張念祖點頭讚許道：“就這件吧，穿著別脫了。”

老郭還是執意不肯，張念祖道：“我和婷婷結婚的時候你得來吧？到時候就穿這件。”

老郭這才不情不願地買了單。

上樓坐電梯的時候，老郭看著電梯銘牌上的拼音喃喃道：“屌牌電梯——”

張念祖惡寒了一個：“是迪奧。”

老郭道：“我說的呢，這麼惡俗的商標國家怎麼給批下來的。”

樓上是香水櫃檯，導購小姐一看俊男靚女提著大袋小袋眼睛頓時就亮了，立刻殷勤地給雷婷婷推薦起新品來。

雷婷婷隨手拿起一瓶衝張念祖噴了一下道：“這個怎麼樣？”

張念祖道：“不如原來那瓶香。”然後兩個人就同時笑了起來，原來他們都想到了當初雷婷婷用劣質香水噴阿薩莘的典故。

老郭頗感無聊，道：“你倆玩，我去百貨看拖鞋去。”

“別走！”雷婷婷又拿起一瓶香水遞向老郭道，“買一瓶送給我嫂子吧。”

老郭道：“我不認識你嫂子。”

雷婷婷無語道：“我嫂子就是你老婆啊。”

老郭微微嘆了口氣道：“她……已經不願意再見我了。”

雷婷婷道：“所以讓你買這個送她啊，說不定就回心轉意了，迪奧的香水，女人都喜歡哦。”

老郭垂下了頭：“不用了。”

張念祖攬住老郭的肩膀道：“你往對面看那是誰？”

老郭霍然抬頭，只見商場的休息座上坐著一個中年女人和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子，老郭頓時變色道：“她們怎麼會在這？”

張念祖小聲道：“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你輸掉的房子我幫你買回來了，嫂子也原諒你了，你這就跟她們回家吧。”

老郭驚詫地看著張念祖，張念祖點了點頭。

對面的女人這時也看到了老郭，她站了起來向這邊巴望著。

雷婷婷飛快地讓導購把香水打了包塞給老郭道：“你還等什麼，去啊。”

老郭滿臉忐忑，但是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最後直接是飛奔向對面，然後兩個人就抱在了一起，那個小姑娘一邊哭一邊笑也加入了父母的擁抱。

這時楊傑、趙青、魏彪、劉新亮和劉家兄弟等人忽然從四面八方出現，有的叫好有的鼓掌，一時間商場裡熱鬧非凡。

老郭驚訝道：“你們都回來了？”

楊傑笑道：“我們壓根就沒回家，直接去幫你找老婆了，不過又是找人又是買房這種事兒我們畢竟不專業，只能打人海戰術，於是就全去了。”

老郭眼睛一紅道：“謝謝你們。”

老郭妻子詫異道：“你什麼時候認識這麼多朋友？”

老郭微微一笑，充滿愧疚道：“你真的原諒我了？”

啪——

老郭妻子沒有說話，而是直接抬手抽了他一巴掌，眾人大驚。

就聽老郭妻子憤然道：“我問你，你跑去抓毒販的時候是不是想跟他同歸於盡？”

老郭艱難道：“我沒臉再見你們……就想著和他一起死了算了，說不定還能給你們留點撫恤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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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老郭妻子又扇了老郭一巴掌，然後就伏在他胸口哭了起來：“我其實早就原諒你了，只是你後來那個狀態……我不敢讓孩子和你在一起。”

老郭妻子的問題其實就是張念祖那天想問的，根據阿四說的，老郭在和邊世凱糾纏的第一時間就按了他身上的炸彈引爆器，老郭之所以沒死，是因為那個炸彈是假的。張念祖後來特意囑託楊傑他們和老郭聊天的時候留心著，慢慢得知了他以前的遭遇：沉迷賭博騙局被套，輸掉了家裡的房子，老婆帶著閨女出走，老郭暴起傷人後來被送進了精神病院。他大部分時候看起來和正常人一樣，但是心裡始終有個自戕的念頭，這個念頭不除老郭就是個行屍走肉，張念祖順著這個思路終於是找對了病根。

老郭的妻子垂淚道：“跟我們娘倆回去好好過日子，以後再也不許沾賭。”

老郭使勁點頭，緊緊地抱著老婆和女兒。

這時小姑娘道：“爸，你今天好帥啊。”

老郭擦擦眼淚，把手裡的香水遞給老婆道：“這個屌牌——”

雷婷婷急忙喊：“是迪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