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店家聽見李奇的問話,愣是反應了半晌才回過神來。
李奇問王爺是不是在裡頭……
這麼淺顯的事實,還用的著問嗎?
王爺不在府上,難道還親自披荊斬棘上了戰場?
不可能的嘛!
只聽那店家道:
“可不是。原本這城裡也沒什麼巡防的軍隊,可是今日不知為何,巡防的軍士倒是多了起來。但是也不見王爺說要開城門打出去。”
“我可聽說,城牆上一個兵都沒有了。”
李奇點點頭。
看樣子,李孝常這個王八蛋是真的龜縮起來了啊!
他手裡掌握著幾萬大軍,這麼好的形勢下,為什麼要縮起來?
李奇沒搞明白。
按照正常人的邏輯,此時此刻,城內的大軍一湧而出,和城外的五萬大軍形成合圍,那麼朝廷這一萬平叛大軍,不死也得脫層皮。
甚至,會全軍覆沒。
所以李奇才搞不懂。
他一邊吃著豆腐花,一邊觀察著周圍。
這兒的攤位距離刺史府其實尚有兩箭之地,而且,刺史府外,守衛極為森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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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奇就算能夠闖進去,也必定會鬧出極大的動靜。
到時候,城裡的大軍圍過來,那就吃虧了。
所以李奇沒有輕舉妄動。
那店家見李奇腰間佩劍,又頻頻詢問義安王的事情,不由得蹙眉道:
“公子,你是王爺的親屬?”
李奇笑了笑,然後搖搖頭。
他想了想,回話道:
“不是,我要是有這等親戚,也就不用在江湖浪蕩了。”
“是我有個遠房的表情,在王爺手下當差。”
“這不聽說利州有事,所以我就趕緊過來看看。”
那店家似乎松了一口氣。
然後對李奇道:
“公子瞧著可不像江湖人。”
“不過,既然是跟著王爺當差,你便徑直進去,找個人問問也就是了。”
李奇想也不想就拒絕了這個提議。
“店家,你可不知道。若是平時,進也就進了,可是,這當會,王爺正和朝廷交戰,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被放大。”
“我還是再等等看吧!”
李奇其實心裡也著急。
程咬金他們在外面,撐不了太久。
要不,就突圍出去,把城外的五萬大軍給夷平;要不……就只能進城。但是城裡尚有兩萬叛軍,一旦交鋒,恐怕會傷及無辜百姓。
這些百姓雖說對朝廷並沒有達到忠心耿耿的程度。
但是也並沒有資助叛軍。
換句話說,誰給百姓們吃飯,百姓們便跟著誰走。
朝廷沒有做好,以至於叛軍作亂,這個鍋,百姓肯定是不能背的。
很快,一碗豆腐花便見了底。
李奇正想結賬走人,忽然見到,從左斜方走來三名軍士。
為首的似乎還是個將領。
能夠出現在城內的軍士,不用說,那肯定是叛軍無疑。
李奇復又坐了下來。
他提溜著一個空碗,細細的聽著對方的談話。
只見那個將領模樣的人嘆了口氣:
“也不知王爺究竟如何打算,這朝廷軍才一萬人,就算是勇不可當,咱們七萬人,加上党項人的兩萬大軍,就是踩,也能把朝廷軍給踩死。”
“只要挫了朝廷軍的銳氣,再直逼長安。”
“到時候,天下唾手可得。”
“咱們也都能撈一個從龍之功。”
剛說完,左邊那個小兵便道:
“將軍,我聽說,是因為擔心西邊的大軍會回援。所以王爺不得不分兵,以阻西邊。”
“放屁!”
那將軍爆了句粗口,然後道:
“朝廷和突厥的交戰,勢均力敵。”
“李神通就算是戰場軍神,短時間內,也絕對無法擊敗整個突厥。”
“再說了,真要等到李神通回援,咱們這點兵力,還不夠他塞牙縫的。如今最好的辦法,是速速進攻長安,只要拿下長安,那麼天下可定。”
那小兵又道:
“將軍,朝廷軍真的有這麼猛?”
一萬人,從五萬的包圍圈中,硬是突擊到了城門前。
這也太可怕了點。
那將軍卻似乎不以為然,不屑的道:
“猛什麼猛?”
“大家都是人,一個腦袋兩個胳膊。都是党項人太廢物,當初就不該和党項人合謀,咱們城內的兩萬大軍,直接拉出去,當場便可將朝廷軍打個落花流水。”
李奇心中聽得好笑。
這些個叛軍,口氣倒不小。
只聽那小兵又提問道:
“可是將軍,我聽說,這一次朝廷的賢王也隨軍下來了。”
那將軍一聽,就更是不屑了。
什麼賢王?
小屁孩而已!
他當即擺下碗,然後道:
“狗屁的賢王,一個十五歲的小娃娃,能頂什麼用?”
“你不會真以為他是大唐的小軍神吧?”
“他一小娃娃,從沒上過戰場,第一次上戰場,就比侯君集、尉遲恭這些身經百戰的人還要厲害?這種瞎話,也就糊弄糊弄朝臣。”
“很明顯,這是陛下故意做的文章。”
這些人雖然反叛了朝廷,但是一時之間,竟也沒有改口過來。
依然稱呼老李同志為陛下。
李奇聽到這兒,心中大怒:
我日你個仙人闆闆,你討論你們王爺也就罷了。
居然還敢懷疑本賢王的能力?
豈有此理!
他仍舊不動聲色,但是卻因為聽得入神,位置不斷的靠近那三人的桌子。
直到……
那個將軍驚異的盯著李奇:
“你是何人?”
“為何要在此偷聽本將的談話?”
李奇終於反應過來。
唉,大意了。
一下子沒注意,怎麼越聽越靠近了呢?
這都快成了四人擠一桌了。
李奇尷尬的笑了笑,然後道:
“啊這……將軍,恕罪,恕罪啊!”
“剛剛聽見將軍談論進攻長安的事情,我很興奮。我認為,將軍的方略完全可行,現在咱們躲在利州城裡不出,看著是太平了,實則危險至極。”
那將軍一聽這話,還以為李奇有什麼了不得的見解。
於是問道:
“如何就危險了?”
只聽李奇慢慢道:
“將軍,你想啊,朝廷為什麼只怕一萬大軍前來利州?”
“為什麼?”
那三名軍士很快就被李奇的節奏給帶走了。
李奇故作高深:
“當然是因為,朝廷的可戰之兵不多了。”
“西征突厥,已經押上了朝廷的全部力量。現在長安城裡,我估計也就十六衛那點人馬了,我們在等時間,其實朝廷更加在等。”
“只要西征戰場平穩一些,李神通只需調撥十萬大軍,命侯君集回援。”
“到時候,咱們利州城,嘿嘿,可就被人給包圓了。”
那將軍聽聞此話,悚然一驚。
他警惕的看著李奇:谷
“你究竟是何人?”
李奇摸了摸手中的劍,然後道:“我就一跑江湖的,走南闖北。這不聽說利州城有難,所以過來看看我那遠房的表哥死沒死。”
“你表哥在利州城?”
那將軍剛剛問完,便聽到店家端著熱氣騰騰的豆腐花上來。
然後對李奇道:
“公子,你表哥不是在王爺手下當差麼?”
“你直接和這位軍爺打聽打聽,可比自己瞎琢磨的好。”
那將軍一聽,原來是自己人啊!
在王爺手底下當差,那是近侍了。
他當即道:
“原來是自家兄弟。你表哥叫什麼名字,我去問問看。”
李奇隨意編了一個名字:
“他叫崔明。”
嘿嘿,崔明,催命!
哥們就是來催你們的命的。
可惜那將軍完全就沒想過這一層,他喃喃的重複了一遍:
“崔明?”
“沒有怎麼聽說過啊。誒,你們倆,聽過這個人嗎?”
那兩個小兵也一個勁的搖頭。
李奇便道:
“他就是個小羅羅,只不過經常來信,吹噓什麼是王爺跟前的紅人。我就知道,他是吹牛的。”
那將軍也不以為意。
跟著王爺辦差的人,那多了去了。
不認識實在是太正常了。
他見李奇見識不凡,當下便邀請道:
“小兄弟,你表哥既然在王爺跟前當差,不如你就跟著本將幹。混江湖有甚意思?風裡來雨裡去的,也忒辛苦了。”
李奇聞言,驚奇的看著對面這人。
難得啊!
難得有一號人物,在對江湖的看法上,和自己是如此的一致。
那些武俠小說裡寫的什麼快意江湖,簡直就是扯。
沒有錢,你吃啥?
沒有錢,你住哪?
難不成天天都出去搶、去偷?
那叫混江湖嗎?
那叫混混。
李奇故作為難,心中卻在快速的計算著:
如果真的進了叛軍的軍營,或許能有一番作為也說不定。但是,自己沒有時間啊。
時間不等人。
那將軍只以為是李奇不捨得放棄自由的生活,當下便道:
“小兄弟,你跟著本將幹。”
“你放心,不說多麼位高權重,本將至少保你一個一生富貴!”
富貴你大爺!
你們這些叛軍,都快要無了。
哪來的富貴?
李奇表情豐富,終於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屬下願為將軍效犬馬之勞!”
“好!哈哈哈,好!”
那將軍似乎為自己引來這麼一個人才而非常自豪。
這當會兒工夫,是個人打死都想不到,會有朝廷的細作潛入進來啊。
潛入進來也就罷了,還主動攀談?
深怕別人查不出自己的身份?
因此,那將軍根本就沒有懷疑過李奇剛剛說的話。
合情又合理。
有什麼理由值得懷疑呢?
李奇從頭至尾,都沒有問那個將軍的名字。
畢竟,一個將死之將,名字什麼的,實在是不太重要。
李奇心裡已經有了一個初步想法。
讓朝廷的一萬大軍突圍,損失有點大。
因為沒辦法避免硬碰硬。
所以,最好的辦法,便是將城內的兩萬大軍支開,比如從西城門出去,屆時,自己再把東城門開啟,讓程咬金和薛仁貴、蘇定方他們進城。
一萬人進了城,這整座利州城就會落入朝廷之手。
而且,李孝常那王八蛋也別想跑。
進了軍營,李奇已經換上叛軍的軍服,這一下,撒進軍士之中,根本就看不出來誰是誰。
兩萬大軍全部集中城南的幾個坊間。
想要殺,那肯定是殺不完的。
但是,想要調動這兩萬大軍,似乎也不太可能。
沒有李孝常的命令,誰敢擅自調動軍隊?
怎麼辦?
李奇耷拉著腦袋,轉眼便至下午時分。
這樣耗下去也不是辦法啊。
說不定,程咬金他們認為自己已經掛了,一會強行攻城,那就不妙了。
或許只能賭一賭了!
李奇眯著眼睛,他決定賭一把。
他向那名將軍告了假,說去找一找自己的表兄。既然來了利州城,好歹也要和自己表兄說一聲。否則於禮不合。
那將軍自然允諾。
李奇獨身一人,悄悄從西城門出去。
然後沒多久,便看見李奇騎馬而至,口中大喊:
“緊急軍情!速開城門!”
守城將士不敢耽誤。
李奇縱馬進城,直接往刺史府奔來。
不論遇見誰,他只說一句“緊急軍情,求見王爺”,便能橫衝直撞。
直到真的見到李孝常。
李孝常臉色有些驚恐:
“城外的大軍攻城了?”
李奇帶著頭盔,低著頭,然後氣喘吁吁道:
“回王爺,不是!”
“是西邊!”
“我們打探道,朝廷西征突厥的大軍,有部分正在向利州城靠攏。不過人數不多,大概兩萬人左右。”
李孝常的腦袋短時間宕機了一下。
然後迅速平靜下來。
這是要合圍利州城?
不,自己不能坐以待斃。
他仔細一琢磨,問道:
“劉將軍怎麼說?”
李奇心知肚明,這個劉將軍,八成就是住宅在城西郊野的將軍了。
只聽李奇道:
“劉將軍說,只需再有兩萬將士,必能將西邊來的朝廷軍一舉殲滅!”
“劉將軍還說,朝廷軍與突厥鬥狠,又長途行軍,抵達利州時,必定是人仰馬翻,正是進攻的絕佳時機!”
這番話說的一點問題也沒有。
李孝常眯了眯眼,終於下定決心:
“傳我命令,城南的兩萬大軍,速速開拔至城西,與劉大有匯合!”
李奇低著頭,嘴角閃過一絲狡黠的微笑。
他從刺史府退了出來,並沒有回軍營。
而是褪去盔甲,又變回原來的模樣,然後摸到了東城門的門口。
雖然城牆上沒有將士守衛。
但是,城門口,至少還有一百多叛軍將士。
想要放程咬金他們進來,首先要解決的,就是面前這一百多叛軍將士。
不過,不急。
等大軍先出城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