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月的初春，正是鶴山鎮播種的時節。

只要靠近農田就能聽到嘹亮的山歌，農戶們以此為樂，一副盛世安樂的模樣。

農田根本望不到頭，鶴山鎮此時變得極為冷清，只有些孩童與老人在樹蔭下乘涼。

茶攤停在了官道的附近，小販用不輸農戶的聲音叫賣著茶水，頓時引來十數人。

每碗茶水的價格也不貴，都是用炒熟的大麥泡製。

濃郁的香味瀰漫開來。

李老漢擦乾淨雙手後，緩步走進攤位裡。

不大的地方擺放有七八個長板凳，農戶坐在上面對付著喝茶，歇息片刻就又要去忙碌了。

李老漢與相熟的農戶打著招呼，嘴裡忍不住抱怨道。

“這鬼天氣越來越熱了，明明不久前還是冬天，現在怎麼連點微風都不見？”

年紀輕些的農戶阿良接話說道：“害，只要渝河不乾枯，熱點糧食收成也能快些。”

“理是這個理。”

李老漢想起稻穀結穗時，官府前來收糧那白花花的銀錢，頓時忍不住笑開了眼。

鶴山鎮稅率低，每年的稻種都是由官府提供，最多辛苦些就能賺到蓋房成家的銀錢。

幾人邊喝著茶水邊閒聊，瓷碗很快就要見底。

正在這時，角落傳來陌生的聲音：“老丈，前幾個月寒冬的時候，天氣可有回暖？”

李老漢表情有些驚訝，不知何時角落竟然多了個男子，看樣子已經身處糖水鋪許久。

他見對方江湖人打扮，倒也沒有放在心上。

近兩年行走在湘鄉各地的武師越來越多，押鏢人更是時常出沒。

“那倒是沒有，我反而覺得冬天更冷了。”

任青聽聞後眉頭皺起，天氣出現異狀，必定說明某種徵兆，難道與水澤有關？

李老漢見任青手臂上別有親人喪葬的黑布，有些奇怪怎麼會出這遠門，但很識趣的沒有發問。

任青注意到旁人的目光，也不刻意去掩蓋黑布。

半個月前陳氏便壽元枯竭，最後葬在村落的後院。

他對此五味雜全。

不管任青看的再開，畢竟是前身的母親，哪怕瀕死也都在叮囑著那些繁瑣的事情。

任青差點就忍不住拿出屍食為陳氏續命了。

但最後還是尊重老人的想法。

此方世界的民眾對親人死亡看的非常開，畢竟壽元上限擺在那裡，無人能活過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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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裡的親屬沒有哭哭啼啼，他們很隆重的將陳氏安葬在任老漢的墳堆旁。

任青按照規矩披麻戴孝守靈七日後，便動身前往水澤了。

去往水澤一方面是因為缺少沙土的資源，另一方面則是禁卒堂實在太缺人了。

水葫蘆身死，大夢真人晉升陽神境，瓶中小人待在胃中胃，導致同體的罐中腦袋無法離開。

榫因為體型龐大異於常人，也不適合出現在外界。

禁卒堂能調遣的陰差境，只剩下了宋宗無與李天罡。

雖說禁卒堂裡有幾位三次詭變鬼使境禁卒，可能會陸續晉升陰差，但遠水解不了近渴。

任青原本依舊想著繼續苟發育的，不過突然意外的發現鬼市，除了大夢鍛器外，其餘店鋪的交易都不再收取壽元了。

如此情況說明大夢真人到達陽神境以後，夢蝶法的延壽很可能已經沒有效果了。

任青分心與劉老板閒聊的同時，喝了口茶水壓壓驚。

講道理大夢真人一個陽神境強者，分心每日管理鬼市確實有些難為了，不如……

任青準備找機會獲得夢蝶法，最後藉此掌控鬼市。

所以他檢視佈告釋出的任務後，便毅然決然的接取了。

任務只是說趕往鶴山鎮以北。

現在時間還充裕，任青決定先從附近搞清楚有無異樣，再動身前往也不遲。

兩人越來越投機，李老漢也變得滔滔不絕起來。

“對了，少俠怎麼稱呼？”

“姓任，單名一個青。”

阿良湊過來插話道：“任青老弟，你見識如此之廣，恐怕去過不少地方吧。”

任青並不嫌棄農夫身上的汗臭，幫阿良順手滿上茶水：“還好，主要是圍繞著三湘城。”

阿良臉上露出羨慕，然後開口問道：“最近渝河平白無故上漲了不少，老李一直說是龍王翻土，任青老弟你覺得呢？”

任青的語氣停頓幾息才回答道：“確實有可能，小河小湖容易出龍王。”

李老漢笑著說道：“我就說嘛。”

“都大半個月沒下雨了，水位卻一直在上漲，並且如此混濁，肯定是龍王翻土。”

任青剛開始並未在意，只以為是渝河源頭沙化的緣故。

畢竟渝河四通八達，上游某處說不定與水澤接壤。

但他從兩人聊天中得知，渝河其實是條積水河，哪有上下游的分別，此前河水還是清澈見底的。

任青忍不住眉頭皺起。

或許是地下暗河的緣故？

如果鶴山鎮附近就有個通往水澤的地下暗河，那必須得提醒禁卒堂小心為妙了。

農戶歇息片刻後，接著便去往田地裡播種了，攤販也要移動位置，用以招攬生意。

任青朝所謂的渝河走去。

要是因為渝河而影響到鶴山鎮的環境，很可能會使得湘鄉的糧食收成銳減。

湘鄉多丘陵，鶴山是為數不多適合大面積播種的地方，如果要重新找片區域，免不了要禁卒搬山倒河，太費事了。

水流聲宛如瀑布。

任青來到渝河的主幹流，距離城鎮足足有數里。

渝河的規模一點也不小，浪花滔滔不絕的沖刷著河床。

河水微微泛黃，任青忍不住伸手觸控，發現明顯夾雜著沙礫，說明絕對出現了沙化。

渝河的中央還有划動木槳的船家，他注意到岸邊的任青，只以為對方想要乘船。

船家控制小舟向岸邊而去。

可就在他離近想要呼喊詢問的時候，任青突然跳進了川流不息的渝河內沒了蹤跡。

“大白天活見鬼了吧……”

船家嚇了一跳，頓時有些進退兩難。

河水看不出絲毫波瀾，很可能此人不知被衝到了哪裡，行徑實在是有些像是尋死。

船家心思萬千時，一道十米左右的龐大黑影籠罩河面。

“龍王……老爺？！！”

黑影沉入水底，魚尾晃動間朝上游快速遊去。

任青的鯤形如魚得水，能感受到水流正在拖著他前行，速度逐漸變得愈發快速。

不過河水裡的魚兒較少，水草零零散散，由此導致鶴山鎮居民沒有捕魚的習慣。

他來到水流最湍急的位置。

任青藉助鯤鵬的感知，很快就鎖定源頭就在水底，但古怪的是河水彷佛憑空生出。

魚鰭搖動，朝目標遊去。

但顯露在他面前並非是什麼暗河入口，只是雜亂無章的水草，河水就是從中湧出。

重童掃視，實在有些過於尋常了。

任青提高警惕伸出龍蛇嵴撥開水草。

映入眼簾的竟然是幾塊碩大的岩石，水流在縫隙內氾濫，有種無比莫名的感覺。

任青的甩動蛇嵴，捆住岩石一點點搬開。

河床暴露在面前。

他見到夾縫中的物體後，頓時童孔微縮。

源頭竟然是一節小拇指，血肉殘留在白骨上，骨質呈現出慘白泛著澹綠的色澤。

任青的額頭同時出現三枚夢種。

他視野內的渝河變得細緻入微，甚至可以察覺到幾隻依附於石壁上的水蟲。

任青仔細觀察指骨，表情變得越來越凝重。

指骨正在融化。

以極為緩慢的速度融化。

每粒宛如微塵的骨粉，都會形成一股夾雜沙礫的洶湧水流，光是這節指骨可以讓渝河的水量增加數倍不止。

這也是許久未曾下雨，水位反而有所上升的原因。

可指骨也並非詭異物，更不是什麼法器。

怎麼會形成如此異象？

任青愣神間，因為長時間維持鯤形，使得鯤鵬決的詭異物開始侵蝕身軀。

他將詭異物關押至腹中囚牢內，然後用龍蛇嵴將指骨綁住，接著帶指骨朝水面上游去。

當指骨露出水面，便不再繼續融化，渝河隨即變得平靜，在陽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

沙礫逐漸沉底，片刻就會恢復原本的清澈見底。

任青仔細打量指骨。

死亡時間是一個月前，應該是位女性，骨質泛綠恐怕修煉著控制植物的術法。

“陸小玉？不對，指骨的異化比較輕微。”

他取出榫羽聯絡李天罡後，朝之前遇到的船家遊去。

船家直勾勾盯著突然平息的水面，顯得有些不知所措，難道剛剛那位男子真的是渝河龍王？

“船家，問你個問題。”

任青的聲音突然想起，嚇得他差點掉進水裡。

“您…您說……”

船家恭恭敬敬的說道。

他發現任青在水面露出半個身子，臉上還殘留著異化痕跡，更加堅定自己的判斷沒錯。

“半個月前，有沒有行為古怪的人從河邊路過？”

“………”

船家苦思冥想許久，然後遲疑的說道：“確實有個，當時天色太晚未曾看清，對方好像身穿青綠色的衣服。”

“知道了，多謝。”

任青扎進水裡，壓根沒注意到船家彎腰磕著腦袋。

青綠色衣服應該是船家看不清，實則那位禁卒術法失控，用植物包裹了渾身上下。

可要是屍骸遇水便會化為水流，如果此人死後骨骼遍佈鶴山鎮附近，一旦下雨……

任青看了眼天空中逐漸積攢的雲層，苦笑著搖了搖頭。

這回麻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