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晌午，顏器駕著馬車趕到蓮花山西麓，這裡草木茂盛，時有野兔、山雞出沒，涓涓離水，徑直東去，從淮安城北流過。

顏器下了馬車，手搭涼棚，看向山腰處的半山亭，那裡便是交贖金的地址，而時辰也剛剛好。

山路不便行車，顏器只得將馬車留在了樹木邊，自己步行上山。

走了幾步，顏器解下腰間的酒葫蘆，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啟蓋子，喝了一口。

“竟然來了個酒鬼！”亭子裡端坐一名貌美女子，看到顏器的舉動，滿臉蔑視。

女子的形象、氣質、穿戴，與山賊完全不符，更像是官宦或是富商人家的夫人，倒是她身旁站著的一胖一瘦兩個漢子，凶神惡煞，眼神猥瑣，一看就不是善類。

“其實這種跑腿的事情，是無需勞煩大小姐親自來一趟的，有我們兄弟二人在此就足夠了。”瘦子話語恭敬，一雙鼠目不停地在女子胸前及身上打轉。

“大小姐稍待片刻，屬下收拾了此人就可以出發了。”胖子躬身說道。

“很好，去吧，”女子又看向山下，但見顏器單手提刀，步履輕盈，女子歪了歪頭，囑咐道，“小心些，我看此人有些面熟。”

胖子應了一聲，心裡根本沒把女子的話當回事。

不多時，顏器到了亭子外，除了亭中三人，他並未看到孩子，四周也沒有埋伏的跡象，於是，女子很自然地吸引了他更多的目光。

胖子迎上顏器，喝問道：“東西帶來了嗎？”

“孩子在哪兒？”

“讓我們看到東西，自然會告訴你孩子在哪兒。”瘦子也走了出來。

顏器也不廢話，雁翎刀拄地，伸手從懷裡取出一疊銀票，團成一團之後扔了過去。

瘦子搶先一步，接住銀票，攤開檢視之後，怒目道：“不對，還有！”

“孩子在哪兒？”

“小子，你找死！”胖子厲聲叫嚷，就要動手。

瘦子攔下胖子，抬手指向山腳下的離水岸邊，說道：“看到那艘小船了嗎，孩子就在船上。”

顏器冷笑道：“你當我是三歲的娃娃嗎？看不到孩子，休想拿到銀票！”

“小子，你好大的口氣，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本事！”

胖子探臂膀抽出背後的九環刀，邁步向顏器衝來，這一次，瘦子不僅沒有阻攔，而且還陰惻惻地跟在胖子側後方。

顏器瞳孔收縮

，審視著面前的三人，由其是亭子裡的女子，冷聲道：“你們不是山賊，更不是綁匪，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女子嫣然淺笑，對亭子外的情形全不在乎。

“譁楞楞”九環刀在一陣腥風之中，劈頭蓋臉地砍向顏器。

顏器右腳微微一動，腳尖輕輕地點在拄地的雁翎刀上，雁翎刀轉瞬橫起，就在九環刀到了顏器頭頂之時，雁翎刀刀鞘斜刺裡脫刀飛出。

與此同時，顏器向右側身，身體以右腳為軸，橫身轉動，右手中雁翎刀由下向上，悄無聲息地斬向胖子肥碩的身軀。

“啊！”“噗！”兩聲。

一胖一瘦二人，已經倒地，一死一傷。

胖子刀勢兇猛，無耐過於輕敵，身上的刀口由左腹貫穿肋骨前胸，直達右肩，他到死的那一刻，都不相信自己就這樣被人開堂了，真真是死不瞑目。

頭大腸肥，鮮血滿地。

瘦子雖然不死，傷的卻是極重，他面如死灰，有鮮血從嘴角溢位，看向顏器的目光滿是驚恐。

擊中瘦子的是刀鞘。

刀鞘從胖子的腋下閃出，待瘦子發現的時候，已到他身前尺許，根本來不及反應。

瘦子原本以為躲在胖子的身後，沒有被攻擊的可能，卻不成想，他比胖子還要先一步倒地，只是他還活著，胖子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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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中女子見到此幕，不禁一怔，下一刻卻是神情自若地來到亭邊，撫掌讚道：“顏捕頭好生威風！”

“你認識我？”

“妾身大婚之日，曾與顏捕頭有過一面之緣，那時顏捕頭一身官服，而且腿有殘疾，所以今日才一時認不出。”女子嫵媚地說道。

顏器雙目微眯，回想起一場奢華的婚典，年過五旬的萬春侯畢萬春，明媒正娶二八芳華的黃花閨女。

顏器驚詫道：“原來是你！”

“顏捕頭能記得妾身，真是妾身的榮幸。”

“我不記得你，顏某只是記得婚典罷了！”顏器盯著女子。

“哈哈哈哈，顏捕頭不想承認就算了，”女子咯咯嬌笑道，“無論如何，顏捕頭還是認出了妾身。”

“夫人為何在些？”

“顏捕頭這麼聰明，難道想不出來嗎？”女子從袖中取出一塊手帕，象徵性地在鼻子下面擦了擦。

“夫人這是自承主使了嗎？”

“顏捕頭是在開玩笑嗎？”女子彷彿聽到了天底下最可笑

的笑話，笑個不停，在笑聲中，她隨意地將手帕翻了個面，微微一抖，輕聲道，“妾身弱質女流，哪有那麼大的本事。”

顏器剛要說話，卻有一陣清香襲來，頓感頭皮發麻，大驚道：“迷香粉？”

“對極了！”女子大笑，笑得花枝亂顫，“真想不到，威名赫赫的顏大捕頭，竟然中了小女子的計謀，哈哈哈哈！”

顏器心念急轉，斷斷續續地說道：“你高興的太早了，李如相跟我說，他已經……”

女子聞言，笑容退去，衝出亭子，追問道：“他已經什麼？”

顏器眼神恍惚，雁翎刀隨即脫手，身形搖晃了兩下，栽倒在地。

女子來到顏器身旁，俯下身子，上下摸索，翻出了餘下的銀票和那封信。

那些銀票，女子只看了兩眼，就棄之不顧，反倒是那封信，女子檢視得非常仔細。

在反覆檢視之後，女子突然撿起雁翎刀，刀尖直指顏器的咽喉。

女子面色難看至極，終是沒有下手，她將信收入懷中，恨恨地說道：“你最好知道些什麼，否則我一定會讓你後悔，沒有在昏迷中被我殺死！”

女子反身走向瘦子。

瘦子身受重傷，連站都站不起來，他看到女子冰冷的表情，立時心頭一涼：“大，大小姐，你要幹什麼？”

“我要殺你！”

“為什麼？”

“因為你看我的眼神！”

“啊？大小姐饒命啊！”

女子目中寒光閃過，不由分說手起刀落。

可憐瘦子也是殺人如麻的江湖大盜，此刻卻被一個不會武功的女子持刀亂砍，毫無還手之力。

就這樣，雁翎刀在瘦子的聲聲哀嚎中砍下。

十數刀之後，瘦子死了，可空中飛舞的雁翎刀卻沒有停下，仍舊在不斷地砍下。

女子明顯是在發洩心中的憤怒，她不在乎瘦子已經死了，她不在乎飛濺的血肉，她不在乎自己成了血染的紅人。

女子發洩過後，把雁翎刀丟在一旁，緩緩地坐到顏器身旁，拍打著顏器的面頰，輕聲道：“你給我記住，我不是什麼萬春侯夫人，我叫鄂北雪，是臥虎寨的大小姐！”

過了一會兒，山下方向傳來腳步聲。

鄂北雪掙扎著起身，看了看小跑而來的數人，突然低頭看向顏器，她有目光在不經意間落在了焦黃的酒葫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