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痴婢焚屋祭舊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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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舟的計策到底如何?那滴淚知道。

上一世,林毓笙身子不好,壓根兒沒有參加七夕之會,唐靜軒與雲蕙在山上“偶會”,牽動心絃,卻不敢確定,暫且婉拒了張家,又向雲蕙試探,雲蕙有高明軍師參謀,應對得當,倒也譜出了一曲佳話,果然風光出嫁了。之後卻另有痛苦折磨……這且不去說它。總之婚事是成了。

這一世?唐靜軒依然婉拒了張家。張綺兒羞憤之餘,沒臉再在錦城呆,避到親戚家去了。唐靜軒卻也沒對雲蕙動心。他一縷好奇,系向嬌鸞見首不見尾的林姑娘身上。縱然雲舟設計了林代丟醜,也沒能完全打消唐靜軒那一片心。他只記得那麼多人都將林姑娘與謝貴人並論,卻又說後者是宜宮宜殿、前者月下謫仙;又有那麼多人將林姑娘與蝶老闆共題,卻又說後者是豔光迷離、前者清骨容與。

唐靜軒尊著謝家貴人、敬著蝶班老闆,對這位林姑娘,卻實實不知如何形容心中的感覺。易澧袖中帶出的花香,便如菜中點睛的鹽,令林姑娘在他腦海裡,升到了或許能與他意中人標準相符合的高度,卻又恍兮愡兮,落不到實處,如隔著錦袍,哪裡微微的癢,明明切膚貼肌,偏偏捉摸不定,又不便當眾翻撓,只好輕輕按下去,如按定不真實的光影,無奈它何。

他是打算來河邊、他是打算跟謝家打招呼。但不是為雲蕙。當他終於來了,他指望著的,是能一瞥林姑娘的身影,又或能有幸嗅見一縷香。唉易得滿程錦、難逢一段香!或許這微渺的香氣,在今夜,便能決定他一生的歸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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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註定又要失望了。

林代再次早退。

早在河燈放起之前,太陽還沒下山呢,她就主動說自己身體又不濟了,不得不提早告退。

不是為了吊唐靜軒的胃口。林代還沒淪落到跟謝家姐妹搶男人的地步。男人上輩子就不是她的追求,這輩子更不是。

她只想偷偷回去謝府,捉住一個人。那個人在謝府眾主子眼裡,也許比沙子還微小,對林代來說,卻比唐家長孫還重要。

她的告退對有些人來說正中下懷,對其他人來說則順理成章、並沒什麼奇怪之處。

只有雲劍微微挑了挑眉毛。

林代搶先告罪:“麻煩哥哥們幫忙瞞著澧兒了。我只怕他又要跟我回去,做什麼呢?他原是在這裡玩一夜來得好。只是澧兒一直喜歡大哥哥。我走了,倒叫大哥哥受累。”

雲劍搖頭:“何至於。”又道:“妹妹放寬心,只拿這裡當家裡。別累了身子是真的。”

他只當林代避開,是有意避風頭,不跟雲蕙搶男人,用心良苦。

林代讓他誤會去,到長輩面前辭了一圈,就回去了,且特意囑咐:靜悄悄的回去,不要發什麼響動。走近院牆時,她向英姑再確認一遍:“人在?”

英姑是向樂芸——不,如今改叫雙雙了——確認的。

名字剛改過來,總叫人有點不適應。就像張神仙已經買通了她,但她心裡又對姑娘有了好感。雙雙頂著新名字、憶著老名字、對著正主子、想著暗主子,有那麼點兒恍惚,似乎一切都是不真實的。她與這個世界脫了聯絡,可是只要一步踩錯,這世界仍然能碾碎了她。

間諜往往會有這樣的心理困境,是難以翻越的關卡。富有經驗的訓練者就會叫他們找個心理支撐點,譬如愛祖國、愛人民、又或愛某個人。所以間諜什麼的不愛則已,一愛就會比一般人更熾熱堅定,把整個靈魂都撐在上面,非如此不足以面對錯綜複雜的風雨。

雙雙可沒有這種支撐點。

英姑向她發任務,她答應著,朦朧間卻似看見樂芸去向張神仙通風報信。

英姑道:“跟那邊麼,就說我們撞見了不規矩的丫頭,可別說我們是故意堵她的。不然,那邊好奇起來,叫你多打探,你添著累,也指不定能賺著什麼好。”

雙雙信口就答應著:“是……咦?”等一下!那邊?什麼情況?她跟張神仙私通——不不,是私下通資訊,怎麼什麼時候已經出櫃——不,大白於天下了嗎?!

“你當我們都是死人嗎?”英姑一個白眼翻過去。

不是死人……那怎麼還能把她當自己人?不是應該掃地出門?或者臭打一頓?半夜三更悄悄綁了石頭沉塘?

雙雙腦洞大開。

“姑娘說了,你也不容易。”英姑幫林代收買人心。

雙雙一邊感動著,一邊覺得姑娘腦筋不正常呢吧?聖母也不能到這種程度。

“那時候太亂了,人心不定也情有可原,大公子與張先生也確實是厲害角色。”英姑又道,“相處一場,看你也可憐見的,總歸容著你些兒。你也聰明能幹,自己心裡掂量著吧。還捨不得那邊,我們再讓你傳幾條資訊,賺幾個錢,然後你就回去罷,我們是不能再留你了。要看著姑娘還行,我們幾個老的小的也還行,你還跟著姑娘,往外傳什麼訊息,跟我們先說好。再要自作主張,怕你就連回老家都不能了。”英姑冷冷道,“你自己想清楚。”

這還用得著想?雙雙跪下了。

“大嬤嬤饒了我!我再也不敢了。從此後一切聽姑娘的。”

拜託!大公子跟張神仙再厲害。雙雙覺得姑娘和英姑魔高一丈啊!這還有什麼好選的?雙雙當機立斷,迷途知返,從良了。

今兒英姑陪著林代,邱嬤嬤伺候著易澧,雙雙就留下來盯著門戶了。

林代動問,她反饋給英姑的答案是:姑娘要的人就在這兒!

很好,捉姦拿雙,捉賊拿贓。

林代纖蔥手兒扶在嬤嬤臂上,盈盈走進自己的院門。

這院子,已經是她的居所。這門,是她的門。

洛月在後頭園子角落裡驚恐抬頭,如被堵在籠裡的小老鼠!

她面前有一個簡陋的鐵皮罐子,裡頭正燒什麼東西。東西還沒燒完,姑娘怎麼就回來了?不是說要玩到半夜的嘛!洛月抬頭呆看天:夕陽還在天呢!什麼情況?

沒時間讓洛月再發呆了。前面,姑娘已經進門了。下人們迎接的聲音,洛月都聽見了。

如果再早一點兒發覺就好了!洛月說不定還能溜出去。現在,晚了!

燒著的東西怎麼辦呢?弄熄的話……這樣燒到一半就弄熄,不知有沒有用!沒用的話就慘了。洛月白來了。青翹也白幫忙了。

洛月心一橫,抓了些葉片,墊在手上,就連著火焰把那鐵罐子抱起來,躲到再深處。

她聽見門口有人問:“什麼味兒?焦糊味兒?”

完蛋了完蛋了!人家肯定要找過來了!洛月急得掉眼淚。眼淚落到發燙的鐵皮上,“嗤”的冒起輕煙。

鐵罐裡的東西還在燒,那煙更明顯。當然,這是盂蘭盆節,是解救鬼魂罪苦的日子,大家都在燒紙焚祭,處處有煙。她的煙也不會那麼突兀。但如果找到近前,就瞞不過去了!這時候,就該把東西快點蓋滅。把煙全掐了才好!

可是——可是東西還沒燒完哪!洛月閉上眼睛,心一橫:她挨罰好了!她捱打好了!趕出謝府她也認了。死,她也認了!做都做了,她盡心到底好了!

這般絕望時刻,洛月聽見無限清婉的聲音:“什麼味兒?別去理它了。真的,你們不用找。”

是林代在下令。

洛月絕處逢生,背上全是冷汗。她低頭看鐵罐,裡面的東西終於燒得差不多了,火焰低下去,灰作鐵色,那斑斑縷縷的紅光仍在鐵灰上閃爍爬動,如什麼不肯死的蟲子。

“是給誰燒祭呢?”有人忽在她身後問。

洛月這一嚇夠嗆,身子往後仰跌,腳往前一抬,差點踢翻鐵罐。英姑把她扶住了。

這是後頭園子的最角落地方,英姑把住一頭、邱嬤嬤把住另一頭,洛月根本就逃不掉了。林代從容問她:“我猜是給你從前主子燒的,對也不對?”

洛月面如死灰。

她從前服侍謝六小姐,謝雲華。謝雲華病死後,下頭的人都散了,聰明伶俐些的,譬如小丫頭飄兒,另覓高枝,遇到機緣,就像林姑娘入住沐白院,她依然體體面面來服侍,暗地裡給某人買通了,把林姑娘的舉動都傳出去……這且不去說它。總之蠢笨些的婢子,像洛月,誰都不喜歡,寂寞無主,也只有淪落為去做些基本的粗差使。

“咱們姑娘現被指了住在這裡,卻有人給別的鬼燒紙!”英姑嘖嘖道,“看來我得舍了這張老臉,向老太太跟前管事大娘子們問問,這是哪兒來的規矩?”

洛月咚咚叩首:“嬤嬤饒命!林姑娘饒命!”

“既來燒紙,你真的還惜命嗎?”林代瞥了她一眼。

洛月無言以對。

林代又看了看那個鐵罐子。英姑已取了根樹枝在手,將燒殘的紙灰撥開,有些部件還看得出個樣子。林代問:“是房子?”

洛月默默點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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