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蝴蝶花主逢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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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蝶笑花辦的這臺宴會,該叫什麼名字呢?頗叫人費心思。有人說“迎蝶會”,有人說“回花會”。立刻有人挑刺兒:“什麼什麼?huihuahui?三個字發音穿一條褲子。你這是玩兒繞口令呢?”那人急眼了:“你懂什麼!我玩的就是這個機巧!”

“別吵吵了!”有人拍案定音,“扎個牌子,牌子上就寫蝴蝶花主!蝶和花都有了!”

這畢竟不像個大會的名字,沒被採用。但“蝴蝶花主”的諢名卻叫了開去。周孔目有所耳聞,對唐太守進諫:這事兒不對嘛!蝶老闆不報備就擅自在戲臺前搞個彩色牛皮船,故意鬨動群眾,引發騷亂,被強盜趁虛而入,這影響實在太壞了!不聞不問,還叫他們辦這個會,怎麼能行?合著官府問他是問錯了?合著他以後還能這麼亂來,再被強盜幹一次,如何是好?

唐太守也很煩。都為了七王爺的事兒!他還管得上什麼別的?——呃,也不對,如果強盜再搗亂,驚著了七王爺,這還真夠麻煩的。好在是七王爺的侍衛隊不是吃素的,看起來能幹一場硬戰保衛王爺的樣子——那也還是有打架機會的好!

於是唐太守向周孔目虛心求教:“如此這般,那先生覺得該怎麼辦?”

周孔目早有主意:振風塔會上,蝶笑花準得開開嗓子,而那幫子色狼……呃不,戲迷們,準又想往他懷裡丟錢。不如就放個盆缽在前面,當是唱義戲了,得的捐助、以及上次唱戲的收入,都叫捐給盂蘭盆節晚上受損失的人家、以及貼補出戰官兵及鞏固城防,如此錦城得益,而蝶班割了肉,下次也不敢再輕舉妄動了,真是兩全其美。

唐太守擊節稱妙。

藉著參觀江景、叨擾宴會,能叫七王爺在那兒與名伶“萍水相逢”,這就更妙啦!

馬車載著唐長孫與七王爺,沿著波光粼粼的霖江折往東,但見面前起了一座大寺,寺中一座七層八角的浮屠,每一層、每角飛簷都高高挑起一隻半斤重的銅鈴來,風吹過時,份外清越脆亮,又因高度、角度的不同,受風各有不同,音調高低輕重各有變化,交織在一起,似有妙手樂匠擊響了一座巨大的編鐘。這座塔,就因此得名為振風塔。

塔身甚為粗闊,每一層都立了佛像,當中一層,卻隔出個雅間來,可供貴客臨江遠眺,寄懷託思。

所謂貴客,意思往往就是,很貴很貴的客。塔是寺廟的產業,寺僧不是勢利眼,而是作長久基業的,所以貴客們要長久在寺中付香火錢,才有可能包下雅間來坐坐。

讀書人,都是將要作官、正要作官、已經作官的人,或者,至少也是已經作官的人的後代,他們付得起這筆錢。這次盛會,就放在迎江寺第四層雅間舉辦。

從這雅間的視窗望出去,可以看到南邊的一抹青黛山影,謝小橫就在那兒隱居修道,真正清心寡慾,連佳節都不會再回家。

如果說一開始還有人能賞賞山色、望望水光,談些詩文韻事、盡一盡文人的本份,那麼當蝶笑花出現時,一切都變了。

他著一身淡薄荷色的夏帛橫襴衫,腰上是茶青的帶子束定,帶子上懸一雙核桃大鏤空足赤金球,行步間輕聲叮噹,在衣褶間流光不定,恰似他的眸光。

他眸光瀲灩。

窗外映日奔流的霖江,忽而一黯。人此時都不知斜陽正好被山口吞進去,只覺得連江流與夏日都不得不避他雙眸的光彩,只有青山,只有青山默默,仍然佇成一段守候。

怎不叫人如投烈焰、如溺醇酒,氣為之塞、神為之奪,被這豔色懾得氣息一閉,良久良久,才能把這口氣慢慢兒的吐出來。

唐靜軒帶著七王爺在振風塔外,但聽裡頭一片寂靜之後,爆起種種喝彩與殷勤聲,便知蝶笑花已到了。七王爺自己拎起衣襟就想往上衝,唐靜軒想說什麼,一路都沒問出來,現在更不是機會,想想算了,反正也不重要。

誰知那雙華貴的靴子停下了。袍角放下。七王爺回頭體貼入微道:“想說什麼嗎?”

“……謝大公子不在塔上。”唐靜軒曉得遲早瞞不過他,索性直言,“他在他自己府裡等我。我本來說要去拜會他府上的,但要陪王爺,就失約了。我爺爺本要求我把他也叫來,但我想,我叫不動他。”

“我知道啊。”七王爺神色如常。

“……”唐靜軒心說您怎麼又知道啊!

“賢弟真是個不愛說話的人,怎麼老是沉默以對呢?”七王爺小小的表達一下不滿。

“……”唐靜軒平常也算落落大方!可面對這傢伙……這傢伙,你說……你叫他說啥好呢?

“我見過雲劍兄。”七王爺沒太為難唐靜軒,主動交代,“那年,他到京裡遊學。”

“……後來呢?”唐靜軒不敢聽他們的秘史,但又忍不住好奇。

“後來雲劍兄告訴我,男男之間,也是可以有純潔的感情的。”七王爺仰頭,廢然長嘆。感情他丟給唐靜軒的上床私具三段論,是從雲劍那兒原封不動的囤來的。

“那你沒……”唐靜軒失口脫出三字,面紅耳赤的又憋了回去。

“我沒強他?”七王爺乜他一眼。

“……”唐靜軒就是想問這個。

“我想過,”七王爺再次舉起頭來長嘆,“他勸我不要拿大家的生命冒險,白衣之怒,血濺五步。”

“他……”唐靜軒臉都青了。對七王爺以死相脅,謝雲劍是嫌他全家命太長麼?話說回來,謝家長輩們知道那家夥作出過這麼可怕的舉動麼?

——並且,話說,唐太守不是說七王爺溫柔愛護,從來不強的嗎?他對謝雲劍都想用強過啊?!!那唐靜軒……他覺得身上某個地方又不得勁了。

“以後,包括以前,都再沒見過這麼有骨氣的人了。”七王爺怏怏不樂的吐出一口氣,招呼唐靜軒:“是這兒?咱進去?”

“呃……哦。”軟骨頭唐靜軒滿臉赧然,帶頭進去。

他們進去,幾乎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人們的注意幾乎都在蝶笑花身上。他真是天生的明星,不管你愛他、還是不愛他,他在這裡,你就要看著他,只看著他,沒別的選擇。

光看著卻又太粗俗了。眾人早已商量好,這一次,每人要做一篇詩來送給蝶笑花的。一時彼此安了座,便公推一個主持,安排了人磨墨、排紙筆。有那文底好的,自然胸有成竹。那差勁些的就只有抓耳撓腮的份了。

卻有一個金書生,本是繡花枕頭一包草,這一次卻胸有成竹,竟還斗膽向蝶笑花求道:“蝶老闆,倘若我這次能奪魁,你便賞我敬你一杯酒如何?”

蝶笑花似睨非睨,似笑非笑,口唇微動,欲語未語,視線在席上一掃。

就算謝雲劍沒有來,魅首輪得到他麼?先還有澹臺以在這兒呢!真當“柴扉墨重”是假的麼?

何況還有個唐靜軒——

咦,唐長孫怎麼也來了?!眾人連忙起身重新見過禮。七王爺在唐靜軒後頭,很低調,很笑嘻嘻的隨和。他隨便捏了個假名身份,唐靜軒把他介紹過了。一干人等便揮毫獻詩。

那金書生竟然不假思索,舉手一揮而就!書法雖三流,但詩卻是一流的!詩云:

山嶺碣石爭苦寒,灼灼爛漫費思量。不依富貴何能久?除卻清孤尚有狂?三徑可從籬畔入?一枝曾將洞天藏?古來問者千餘許,未見紅顏應李張。

眾人齊齊喝彩,驚道:“不意有這樣的佳作!”又或疑道:“怎的不很像贈蝶老闆的?”又有人奉承道:“不依富貴、除卻清孤。這自然是給蝶老闆的了!”仍有人不信:“終不貼切。”

金書生見人疑慮,漲紅了臉爭執道:“不是我寫給蝶老闆的,還是哪個?你們不要瞎說!見得我是第一個完卷的,又寫得這樣好,頭名須讓我了!”

眾人便看澹臺以,果然澹臺以還未完。紙上落筆四句是:無處陶然亭,難為涅盤經。雷驚棲鶴渚,霜重護花鈴。

五律的格局,眼見得只成了一半。便有人要捧澹臺以來壓金書生,道:“這也好算得個五絕了。不能就分勝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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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臺以也住了筆,將金書生的卷子看了兩遍,臉色鐵青,一聲不吭。金書生一意要爭個頭名。人又把“護花鈴”與“除卻清孤”相品量,喋喋不休,又或催澹臺以將律詩補完。

但聽一人縱聲大笑,卻是雲柯,揮出一張紙道:“金兄佳作!怎麼小弟也有一首詩在這裡?金兄看看是不是眼熟?”

眾人忙傳看,卻見是一模一樣的詩,唯“紅顏”在此成了“黃花”。至於書法,又比金書生那筆字不知高明多少了。

雲柯就向眾人解說,原來北方也有一個極出名的文人,姓範,字沛然,名門之後,四世三公,他本人官雖不大,詩文是極好的,號稱北方詩才第一。這一首正是他的新作。金書生前日在北,無意中得了,快馬趕回,欺這裡的人還未得知,將拿來當自己的卷子,卻被雲柯知道了,抖露出來。

眾人嗤罵,金書生掩面而去。蝶笑花先是作冷色,繼續眼神卻又繾綣的柔和了,道:“卻也可憐,我們莫要理他罷!休擾了各位的詩興。”

七王爺拉著唐靜軒嘀咕道:“你說美人兒可是在看我?他是在看我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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