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林副廠長回到家裡，拖著沉重的身子來到了書房。剛想歇一歇。老伴慢慢悠悠的端著一杯茶走了進來。

說道：“怎麼這麼晚了才回來？”說著把手裡的茶放下。

林副廠長端起了茶水虛晾著喝了一口，放下道：“和老領導多聊了幾句，陪著老領導用了頓飯才回來的。你吃了嗎？”

老伴白了林副廠長一眼道：“都什麼時辰了，我還不吃，我是鐵人吆。”說完自己先吃吃的笑了起來。

林副廠長也是一笑，自己老伴都一把年紀的人了，還是和年輕時一樣愛開玩笑。剛想逗笑兩句，突然想起來自己還有事兒需要謀劃。

轉而說道：“不早了，你先回去睡吧。我等會兒再回去。這天越來越冷了，你只穿著睡衣就過來，別再著涼了，也一把年紀了。”

老伴知道林副廠長有事要忙，也點點頭，轉身走了。到了門口說道：“早點忙完，早點過來。一邊帶上門出去了。

林副廠長坐在書桌前，雙手捧著茶杯。腦袋陷入了深思。

今天跟老領導聊天，老領導顯然對他想‘一網打盡’的思路是不贊成的。一個人不贊成，還能說是對他思路的‘嫉妒’。楊廠長也不贊成，也有可能是對他‘思路的嫉妒’。

但是老領導也不贊成，老領導可是站在他這邊的，那就說明他的思路確實有問題。

他不是一個不聽勸的人，在老領導那裡不鬆口，也不過是因為展現自己堅定原則的那一套罷了。事後再去找老領導彙報，那就是聽從老領導的指導，能打勝仗了。

現在自己一個人在，只怕要好好的籌謀一下到底該怎麼辦了。

不能一刀切，那就只能從了‘楊廠長一行人的意’，只誅首惡了。那樣的話也就是個殺雞儆猴。林副廠長自己私下想來，總感覺太輕。

不過聽人勸、吃飽飯。調整了大方向。再來整理思路。不一會兒，整個想法就出爐了。

按照原計劃不變的是，還是由那個舉報的小夥子來引起整個事兒來。

憑藉那個小夥的師傅這麼貪婪的情況下，他不會罷手的，還是會對小夥子等好幾個學生，予取予求。那就會有矛盾的那一天。

等到那一天由小夥子爆發，還是挑起小年輕們跟那幾個‘師傅’的怒火，這樣自己也好收拾他們。

只誅首惡，然後對於一些情節輕的，處以歸還貪墨以及罰款。讓他足以肉疼就行了。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哪個舉報的小夥子說得是真的。不是假的或者是楊廠長的人派來給他挖坑的。

不過現在他也管不了這麼多，是不是坑他都要趟一趟，不然怎麼出成績。這車間一直管不住，那自己上升的機會也沒有啊。

可笑那楊廠長和他那一眾部下，還在等著自己一刀切，引著車間發生大的反對，從而把自己踹下臺。

哼，自己是什麼人，耍筆杆子出身。總的來說自己的性格就不能說強勢。善於納諫是自己這麼多年一直不斷往上爬的優點。

現在這麼多人都認可的辦法自己不用，自己是傻子？不過是為了迷惑他們。

想清楚了的林副廠長笑眯眯的端著自己的茶杯往臥室去了，心裡似乎想到了楊廠長一臉不可思議的對他道：“你不是想要？”

而自己則笑著對楊廠長道：“廠長，我想要什麼。一刀切嗎？我哪會做這種不根據實際情況來的事嗎。”

可世事哪能盡如人意啊。

。

。

翌日一上班，林副廠長瞅準了機會，在車間巡視的時候，聯絡上了舉報人小夥子。

林副廠長回道辦公室後，不多久，舉報人小夥子就來了。

小夥子一臉嚴肅，帶著點小心的走了進來，左顧右盼的，生怕被人看到。

林副廠長笑道：“賈凡康，你這是幹什麼？”

小夥子道：“林廠長，不瞞您說，自從投了這信給您。我總覺得後面有人看著我，有人跟著我。”

林副廠長哈哈一笑，道：“你做的是問心無愧的事兒，你害怕什麼。要是心虛，也是有人心虛，你啊，就安安穩穩的。”

都到了這個時候了，這賈凡康再因為自己害怕打了退堂鼓，那自己這車間還何談‘破冰’呢。得先穩住這個小夥子。

看著這個志大才疏的小夥子，明顯是臨陣害怕了。

林副廠長繼續道：“這樣，我也知道你害怕被那些人排擠。這樣，只要這個事兒辦成了，你想去哪個車間，我都把你調過去。不讓你受欺負，怎麼樣？”

許以重利，賈凡康總算是穩住了。不過還是忍不住問道：“林廠長，咱們這個事兒，您看什麼時候辦呢？最近他又讓我們給他打飯了。還是不給錢票啊。”

林副廠長聽聞也是心裡一怒，不過是個老師，叫一聲師傅的角色，連師父都算不上，讓人家幫忙打飯，不給錢票。糧食這麼貴，定量都在那擺著。這吃的是不是糧食，是人家的命啊。

偏偏還不自知，沒有這樣辦事的。不過也正好。

林副廠長一臉嚴肅的道：“你啊。下一回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你直接就按照咱們說的辦吧。我這裡給你個承諾，我是沒有問題的。

鬧將起來之前，你自己或者別人想辦法給我報個信兒，我就在辦公室這邊。”

賈凡康立時驚喜得點點頭，苦那人久矣了。隨後又聊了幾句，賈凡康轉身走了。

下午，看著這個對他們幾個小夥子呼來喝去的身影，賈凡康眼裡升騰起了幾份暴戾。

心裡忍不住的想道：老東西，再忍你幾天，再要飯，就讓你怎麼吃的，怎麼吐出來。至少還得挨頓打。不能這麼輕易的就放過你。

隨後繼續老老實實的幹著活。越欺壓，越卑微。

幾天中午。

當賈凡康幾人剛完成了自己的活計準備去吃飯的時候。

幾人的師傅，董繼強朝幾人招了招手。

道：“小賈，你們幾個，過來過來。我有事跟你們說。”

賈凡康幾人對視，一眼。心裡充滿了憤慨，又該打飯了。不過還是老老實實的走了過來。

董繼強一邊從自己的布兜裡掏出了一個飯盒。一般不好的意思的笑著說道：“小賈，這是我的飯盒。今天上午這活太累了，我就不去打飯了。你們幫我捎回來吧。”

賈凡康幾人對視一眼，看著他照例不提錢票的事兒，幾人什麼都沒說，該誰打飯了，上前接過了飯盒。幾人轉身走了。

出了車間，拿著飯盒的那人說道：“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哎。我這一個月的工資到頭來，總是花掉小幾塊錢，這票就不說了。都是我的飯裡擠出來的。”

另一個甕聲甕氣的道：“那有什麼辦法，還想著來這麼大的廠能有好的師傅，好的待遇呢。結果呢，不是人家本廠的師傅，是別的廠的師傅和咱們廠的師傅對調的。

這是什麼吊艹的玩意兒。真TM膈應人。”

賈凡康則是想著計劃終於能實施了，也不打算再隱瞞了。

說道：“我是不準備忍了。我決定幹他娘的。”

拿飯盒的第一個回應道：“幹他？怎麼幹？揍他狗日的？咱們不會被開除嗎？”

一連串的疑問，讓幾人的目光都轉移到了賈凡康的身上。畢竟，一直罵的最少、吐槽的最少的就是賈凡康。可能那董繼強也察覺的到，所以有什麼事兒，都喜歡喊小賈怎麼樣、怎麼樣。

賈凡康臉上有了些許猙獰道：“到了現在我也不隱瞞了。我老長時間之前，就給林副廠長的諮詢信箱投了舉報信。

林副廠長早就找我瞭解過情況了。林副廠長的意思是讓我把事鬧大，這樣，他好有由頭整改咱們的車間。怎麼樣，要不要跟著我幹。”

這話很直白。也很容易懂，最先同意的是今天要買飯的那個。實在是不想再出錢了。

小夥子問賈凡康道：“我跟你幹，怎麼幹？怎麼說？”

賈凡康轉頭看向這幾個人，都有些遲疑，最先考慮的就是這樣辦了，以後怎麼在這個車間立足。

賈凡康當即表示道：“放心，林副廠長已經答應了，事成之後幫忙調整車間。”

這假話也是順口就來，但卻讓幾個小夥子再無後顧之憂。

隨即賈凡康說道：“這樣，你們直接跟著往前去，去找咱們車間也經常被欺負的那些小夥子。把他們都聯合起來，告訴他們，不要害怕，我們背後站著的事林副廠長。管理咱們車間的林副廠長。

今天這飯，不買了，讓他吃，吃個屁！”

“那你呢？”

賈凡康道：“我去給林副廠長報信兒，今天下午一旦鬧起來，就我們幾個，怎麼行呢。還不被車間那些‘尊師重道’的老師傅，三兩句話就給鎮壓了。有人演戲就得有人來聽戲啊。”

“那咱們鬧到什麼地步呢？”

賈凡康道：“越大越好，越大，咱們受罰的可能性越小。”

眾人再無疑問，點點頭，按照計劃去食堂找人去了。

賈凡康回頭看了車間一眼，折身去了辦公大樓。

到了林副廠長的辦公室，被正好從林副廠長辦公室出來的秘書給引了進去。

林副廠長一看到賈凡康的到來，就知道這事兒成了。

問道：“這是？”

賈凡康說道：“那董繼強又讓我們給他打飯了。兄弟們實在是撐不住了。”

林副廠長笑道：“那就去吧，放心大膽的幹。不過最好晚一點回去，儘量等下午上班之後開始。不然工人、領導們都休息呢，沒人看、沒人管啊。”

賈凡康點點頭，表示瞭解。隨後就走了。他還要去食堂匯合。

賈凡康來到食堂，立馬找到了正在積極勸說人的幾人，也是加入了進去。

其實但凡他們車間的，不少小夥子都被爭取了過來。原因還是因為都受到過壓迫。為什麼呢，因為這些師傅，都是一個遭合併的廠來的師傅，被調換到這個車間，給這些小夥子當師傅。

這些小夥子那個廠的師傅們，自然就去了別的車間了。

下午，臨近上班。

餓了一肚子氣的董繼強，早早的就等在了車間門口，這徒弟長本事了，知道不聽師傅的話了，他不治治他們幾個，都對不起他這師傅的名頭。

有一些相熟的師傅，看到他氣呼呼的站在門口，也是過了問道：“老董，什麼事啊？氣成這個樣子。”

董繼強立即就把這事說了，還道：“這是我老了，幹不動了。這徒弟都不聽我的話了。連給我買頓飯都拖到現在還不回來。我又沒貨不給他們錢。”

這些師傅當即道：“那真是不像話，老董，是要好好教訓教訓他們。”

也有一些老師傅勸道：“小董，不要鬧事。不過一頓飯罷了。只不過被被什麼事兒給拌住了。不要因小失大。”

對此董繼強只點點頭，並不出聲附和，不少人看到如此，也不再管了。

出言贊同的，是和董繼強一樣吃喝徒弟的，拿徒弟的。自然會贊同董繼強收拾收拾他們。不然有學有樣的，他們還怎麼‘工作’。

值得一提的是董繼強是他們中間‘吃相’最難看的一個，旁人還只是要點‘節禮’。董繼強連吃飯都隔三差五的讓徒弟們輪流花錢。他們還辦不出來。

出言反對的，都是不收徒弟錢的，但是到底是一個廠的師傅出身。除去和董繼強有仇的，眼不見神不煩閉口不言。

過來勸兩句的不再少數，董繼強‘吃相難看’他們也看在眼裡，只不過相比這些在他們眼裡是外廠的小夥子們，很顯然董繼強和他們親近一些。

所以‘董繼強’這批人的所作所為，他們只是不說罷了。並不代表他們看不到。很有點‘親親相隱的翻版’的意味在裡面。

上班的點到了，外面路上已經沒有人了，幾個小夥子還不到。顯然意識到這幾個人這是商量好的，不出現。

董繼強咬了咬牙，進去了。打定主意，今天等他們回來，一定要收拾他們。

不多時，幾個人慢悠悠的進來了。

董繼強站在工作臺跟前，一直面對著這邊，此時看到幾人進來，隔著老遠，釋放了自己的怒火。

吼道：“你們幾個，幹什麼去了？遲到了知道嗎？我平時怎麼教你們的？就教給了你們遲到？”

看看人家多精明啊，牙呲口鞥的不提買飯的事兒，就咬著遲到說事兒。

瞬間就把大家的注意力給吸引過來了。

幾個小夥子看著董繼強發這麼大的火，開始先是一激靈，隨後有些暗喜。按照計劃，就是要鬧大的，正愁沒機會鬧大呢。

那種感覺就好像我想砸你家的玻璃，你卻主動遞給我一塊磚頭。

賈凡康對視一眼，想著剛才商量好的。

拿出飯盒來一邊走一邊道：“董師傅，今天不湊巧，我們幾個帶的錢票都只夠給自己買飯的。就沒法跟您買。您也知道我們幾個在車間裡人緣也不好。

也沒藉著錢給您買飯，在食堂白忙活一通，就拖到現在才回來了。”

你說你的，我說我的。就是激你的火。

這話讓諸多的車間師傅都是看了董繼強一眼，這讓孩子買飯，他們也就裝作看不見，這得還借錢？有點不好意思，聽不下去。

連要節禮的董繼強一派的師傅們都不自覺的看董繼強一眼，好傢伙，要點也就行了。怎麼還能逼得借啊。吃相真難看。呸。

董繼強顯然沒能想到這幾個小夥子能大庭廣眾之下，揭他的麵皮。

這火辣辣的目光從四面八方看過來，都讓他有種找個地縫鑽進去的感覺。

隨後就是一陣怒火，湧上心頭，他們怎麼敢的，以後還想不想讓我教他們手藝了。

董繼強頓時怒道：“別在這給老子放屁，我什麼時候讓你們借過錢給我買飯？我又不是不給你們錢。你們不會先墊上。拿一份回來，在我這拿了錢再去買飯。”

這話說的。不過是挽尊罷了。

賈凡康摸摸腦袋說道：“董師傅，我們有兩回沒帶錢的時候，也是先找了一人不吃，給您送了一份回來的。可您也沒給啊，最後餓著肚子幹的活。

我們這不是怕您沒帶錢嗎。你要是也沒帶錢，我們可就真得餓肚子了。這家裡都不富裕，就吃兩頓飯。晚上這頓回家都沒著落。

中午要是不吃，那就是兩頓不吃，真的撐不住。”信息量不小，相當於一巴掌呼在了董繼強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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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工在高級工聚集區看到這一幕知道成了。他是從1車間鬥敗了一大爺和李守良師徒兩，帶著自己徒弟出來的。

是和這的車間主任商量好了，才過來的。但是也是楊廠長的示意。同時他也是這個車間級別最高的人，7級工。其他大師傅、老師傅，最高也就6級工。整個車間5級的都不多。

劉工朝自己侄子，也是5級工小劉工使了個眼神。

小劉工會意的站了出來，問道：“這是怎麼回事？董工，你教學生，是車間規定的吧？這讓孩子買頓飯也沒話說。

但是聽這幾個小夥子的話，怎麼還逼得人家沒飯吃，一天就吃一頓早飯啊？這有些不像話了吧？”

小劉工自己是5級工，再加上叔叔是車間唯一7級工，地位很超然。

這話問的董繼強趕緊解釋道：“小劉師傅，沒這回事。都是這幾個驢艹的失心瘋了。不知道怎麼在這說胡話呢。”

隨即扭頭對幾人喊道：“趕緊給我滾過來，老老實實幹活。我不追究你們遲到的事兒了。別站在那丟人現眼了。”

賈凡康幾人立時喊道：“董師傅，我們怎麼丟人現眼了，讓我們買飯的是你。不給我們錢逼得我們只能到處借的是你。害的我們遲到還追究我們遲到的也是你。

不教我們東西，只讓我們幹雜活的還是你。董師傅，我們就不明白了。您好歹是3級工。怎麼就喜歡為難我們這些沒錢的窮小夥子。”

嚯，要搞事啊。這話一出，不少人才回過味來，這是壓迫的太厲害了。今天要鬧大啊。

果然，這話是在是戳到了董繼強的肺管子。

董繼強大怒道：“這是什麼話？我算是看出來了，今天你們這是就想著鬧大，讓我的老臉丟盡啊。好，既然咱們師生相疑到了這個地步。

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以後你們幾個我姓董的不管了。我看看你們幾個狗日的，離開了我誰還能教你們。誰還會教你們。”

賈凡康聽到這話眼前一亮，道：“董師傅，教我們手藝，是咱們車間分派的。不是您想不教就不教的。

怎麼聽你這話裡的意思。讓我們連技術都學不了了。你憑的什麼？還是說你早就串通好了的。就是打著譜，讓我們這些人非得把家掏空了，才能在你們這學到手藝嗎。

那這個車間還有希望嗎。”

“嘿，小夥子，這話怎麼說的。太難聽了。”

“董繼強的事兒，不要牽扯到我們身上。”

“我和董繼強不是一路人。不要亂放炮。”

。

。一些平日裡不欺壓徒弟的師傅們放話了。

而另一邊，一些欺壓學生，收禮的不自覺的站了出來，站到了董繼強的一邊。

“小夥子，怎麼說話呢，這麼難聽，咱們車間哪有你們說的那樣。”

“你怎麼學的尊師重道？”

“這話太難聽了，這樣，我做主，你過來給你師傅道個歉，我讓他原諒你。”

。

。

賈凡康沒管這些師傅，而是朝著早在食堂就商量好的那些學生喊道：“你們還要受他們的壓迫嗎？還要被時不時的收‘節禮’嗎？咱們只有一個過年的放假日子，哪裡來的別的節日。

這個車間的師傅們是一夥的，他們是一個廠來的，都只會‘官官相護’。今天他們欺負我們，明天只會變本加厲的欺負你們。

因為他們會害怕你們也會像我們這樣反抗。你們還在等什麼。我今天豁出去了，帶著大家去找林副廠長，請求林副廠長給咱們做主。

林副廠長是管理咱們車間的廠長，他不會和這些人同流合汙的。”

賈凡康終於點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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