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郭縣城之內，李長青和林小北你一言，我一語，慢慢向王明陽剖析心學的微言大義。

雖然他們兩人都不是心學弟子，雖然他們也僅僅只是從課本上學習過大概。

但是到了他們如今這種道行，僅僅只有一個總綱，就足以慢慢推演出一條完整的道路。

這個道路可不僅僅只是做學問的道路, 同時也是修行道路。

要知道大周世界，無論儒道佛，想要傳承成為顯學，必然需要能夠修行，只有修行者強橫的武力才能夠保證自家學問的傳承。

王明陽一邊聽著兩人講解微言大義，一邊從大周世界的文化特色補充枝幹。

逐漸地，王明陽本身的根基開始轉變，從這個世界的儒家之道開始向心學之道轉變，他的靈臺之上, 一枚山水印璽的九品道種綻放出璀璨的光輝，不過這光輝之下，埋藏著等量的陰影。

道種邪念不斷化作低語，侵擾王明陽的心神，讓他放棄聽講眼前的心學之道，不然就會主動斷絕修行之路。

王明陽神色稍微掙扎了一下，眼中閃過堅毅的神色，“天地不足畏，聖人不足法，若求無上道，自從本心得。”

一道純粹的性命之光從靈臺上綻放, 強行驅除撕裂九品道種。

與此同時，大周的天地意志轟鳴一聲，原本虛無的時光長河也泛起粼粼波光，想要顯現於世，水光之中，一枚果位在未來的河段中彰顯，幾乎要躍出水面, 降下功德。

大周世界受道種邪念困擾，連天地意志都不堪重負，因此李長青藉助三官大道凝聚出沒有邪念的神位道種才會天降功德。

而心學講究心外無物，以一點性命靈光開闢‘心界’，取代道種從而入道，可以說是一條大周誕生，逐漸讓天下人有機會擺脫道種邪念的修行之路，自然會天降功德乃至果位。

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李長青面前的九品功德蓮臺光輝照耀，直接壓制住時光長河上心學果位的誕生，遮掩天機，讓藉助道種邪念想要侵吞天下的域外天魔無法察覺到王明陽的存在，給他成長的時間。

而王明陽擺脫了九品道種，以自身純粹的性命之光作為依託，明悟善惡真意，以真意和虛幻的神魂之力開闢出半虛半實，介於欲界和無色界之間的‘心界’作為自己道路的依託。

心界是夢境的一種, 每個個體都可以獨立誕生, 同時也可以如同北郭縣此時籠罩天地巨大的夢境一樣, 相互交融，貫通內外，影響天下眾生。

而到了這一步，心界就與紫府再無差異，而且更加玄妙。

心學誕生之時，天下高深的修行者都面露疑惑地看向時光長河的方向。

天后在棲鳳殿停下批閱奏摺的手，雖然有先天靈寶鎮壓氣運天機，她無從察覺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自身聖德滋長，氣運越發悠長，必然是發生了一件‘好事’，而且和自己有關，影響深遠。

天后沉思了一會兒，看向旁邊同樣面露疑惑地大太監黃裳，“你察覺出來了嗎？”

黃裳躬身道，“娘娘都察覺不出根源，奴婢自然更難以察覺，不過想來能夠弄出這樣的動靜，天下間不過就那幾家，需要奴婢暗中拜訪調查嗎？”

天后搖頭，“這種利於天下的好事看不慣的人太多了，所以別人才想要躲起來，你去調查，不就幫著那些看不慣的人查明原因了嗎？”

“傳本宮諭令，本宮臨三災之境，大赦天下。”

一道聖德之光從棲鳳殿中沖天而起，藉助紫微龍氣扶搖而上，聖德化鳳，紫微化龍，斗大的星光近乎要撕裂世界屏障，降臨大周世界，整個泰山東宮都沐浴在璀璨的星光之中。

原本逐漸平靜下來的時光長河再次泛起波瀾，在未來的某一時段，一尊龍鳳合德的天地至尊果位彷佛在孕育之中。

世界元氣海洋相互激盪，孕育出萬千雷劫，如同參天古樹粗的雷霆從天空落下，不斷噼打在棲鳳殿，但是連籠罩在棲鳳殿外的龍鳳虛影都破不開。

雷霆和星光照耀下，本來在給天子講學的玄陰真君停了下來，嘆息道，“天后聖德，如日月之輝。”

幼天子自豪地說道，“那是當然。”

雷霆在璀璨的星光之中逐漸散開，天下人都知曉，一位強橫異常的三災真君誕生。

茫茫草原之上，大蒙金帳之中，雖然這是‘帳篷’，但是裡面被無數天材地寶和紫府真君開闢，已經不亞於一處小千世界，金帳最高處，天狼阿古烈神色凝重地看向大周方向。

他一直都清楚，大蒙統一天下最大的難處根本不是周國的四徵將軍，而是那位聖明無過的天后，僅僅只是突破三災真君，就有如此威勢，真是讓人難以置信。

“可以算是天下第一人。”

沉默了一會兒，阿古烈感嘆地說道。

“大王此言差矣。”

阿古烈身邊，一位身穿血紅長袍，披散長髮，面容近乎孩童和老人之間的道人開口說道。

阿古烈忌憚地看了對方一眼，“貴客有什麼見教？如此威勢，一入三災真君就引起天地異變，對方的道路可謂唐皇至極，這樣還當不得天下第一人的評價嗎？難道是那位崔溟滄？”

血衣道人笑著搖頭，看向南方，“那大周天後聖德之道確實彰顯，在下遊歷的中千世界也有雙掌之數，即使在東勝神洲這種遠古傳承下來的大千世界中，也只有那些天仙種子才有如此異象。”

“但是要說這天下第一人，卻還遠遠不夠，因為這方天地，確實出了一位怪物一樣的存在。”

阿古烈聯絡最近發生的大事，很快就聯想到血衣道人口中的‘怪物’是誰，“長青道人？”

血衣道人含笑點頭。

阿古烈撥弄著手中的瑪瑙智珠，遲疑了一下說道，“尊者可否為本王講解那長青道人有何秘法，竟然能夠以第二重樓之身，接連斬殺兩位三災真君，如今又修行到了哪種地步？”

血衣道人擺了擺手，“不可說，不可說。”

隨後他玩味地看向阿古烈，“不知道大王想清楚沒有，是否贊同我南方魔教在大蒙傳道。”

阿古烈沉默了下來，這血衣道人乃是天外地仙，突然出現，自稱乃是南方魔教傳人，欲在此方天下尋找明主輔佐，匡扶社稷，從而凝聚胸中五氣。

若是地仙輔佐，阿古烈自然是一百個願意，但是對方的跟腳卻讓他忌憚，倒不是他對魔教有什麼正邪芥蒂，阿古烈自認為也不是什麼好人，但是魔教主動投靠，其中牽扯巨大，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

首先這方世界從莽荒的仙魔之戰後，佛道儒主導的‘正道’就一直佔據世界的主流，即使是天變之後，這一點也沒有變化。

外道九道雖然傳承邪異，如天殺劍道以殺證道，白骨山尊奉萬物有終，還有近乎人人喊打的歡喜道，但是也沒有人敢明目張膽地自稱是魔道傳人。

這就足以說明如今的天下大勢掌握在‘正道’手中，想要違逆著天下大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第二，魔道之所以稱之為魔，就是自在自我，以己為先，阿古烈可不會單純以為眼前的血衣道人和他身後的南方魔教是單純來輔佐自己統一天下，若是對方最後關頭，將自己煉魂抽骨，選自己人來鳩佔鵲巢，那麼自己一切努力，連同大蒙都將覆滅於人手。

想到這裡，阿古烈低沉地回答道，“我需要時間考慮。”

血衣道人輕輕一笑，也不惱，因為相較於阿古烈，他最不缺的就是時間，拱手說道，“這是自然，不過大王需要注意不要耽誤了時機，那位長青道人想必也快要到大周誕生秉筆中書郎了吧。”

聽到血衣道人的話，阿古烈儘管剋制住情緒變化，但是臉色卻越發陰沉如冰。

······

妖魔編織的夢境之中，因為事關重大，所以胡元慶沒有盲目探索，他決定先將自己知道的情況和孫炳虎他們說明，再做打算。

與燕赤霞約定了下次見面的時間地點之後，胡元慶幻身歸位，睜開眼睛，看到旁邊打坐修行的白猿。

這白猿生得魁梧，即使坐著，也有半人高，按理來說，應該充斥本來就不大的房間，但是胡元慶盯著修行中的白猿，卻奇怪的發覺對方的氣息凝聚一點，甚至不僅僅只是氣息，而是影響到了真實的時空。

白猿盤坐的地方空間如同水面，向內坍縮，雖然白猿近在眼前，卻給他一種遠在天邊之感，因此才有一種凝聚一點的錯覺。

胡元慶心中產生一股明悟，自己在修行上可能還比不上一隻猴子。

他輕聲說道，“你該不會是齊天大聖的轉世，小名叫悟空吧？”

悟空睜開眸子，奇怪地打量了一下胡元慶，似乎在疑惑對方為什麼知道自己叫做悟空。

胡元慶心下一凜，神色震動，甚至不亞於之前知道北郭縣的真相，伸手指向悟空，“大哥，你該真不會叫做悟空吧？”

悟空微微點頭。

房間內沉默了一會兒，胡元慶取出水囊喝了一口，然後近乎自言自語地說道，“讓我喝口水緩緩。”

先是自己在九星連珠之夜從地球穿越到大周世界。

然後遇到了溫柔賢淑的妖魔妻子。

緊接著發現自己身處在蘭若寺旁，著名的黑山老妖已經準備將整座黑山周圍的人間化作魔域。

現在又來了一隻叫做悟空的猴子。

胡元慶一時間不知道該從何處梳理頭緒，只是本能地感覺到這其中恐怕隱藏著天大的秘密，乃至於無數暗中佈置。

如果僅僅只是一兩個人名重合還可以說是巧合，但是這些東西疊加起來，就不僅僅只是巧合了。

更像是一種宿命。

必然發生的宿命！

胡元慶眼中閃過一抹明悟，然後小心翼翼地對悟空說道，“猴哥，你覺得我安全透過黑山的可能性有多大？”

悟空想了想，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手掌隨意搭在胡元慶的肩膀上，比劃了一番，對方這句猴哥叫得他心情不錯，這個書生可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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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悟空沒有言語，但是胡元慶還是輕易明白了悟空的意思，他忍不住長長舒了一口氣。

雖然不知道眼前的猴子到底是不是齊天大聖的轉世，但是人在緊張之下，討一個不錯的彩頭，確實可以立竿見影地緩解焦慮。

與此同時，他靈臺之上，山娘留下的令牌傳遞回來一段訊息。

“明日午時，相公從黑山豁口離開，我儘量為你拖延時間。”

胡元慶神色有些複雜，腦海中湧向出與山娘的點點滴滴。

雖然理智告訴他，這不過是原本書生遺留下的記憶，自己與山娘真實發生的，也不過是‘幾睡之恩’，自己現在也就比普通人稍微強一點，根本沒有能力救山娘這位強大的妖魔。

但是，如果山娘真的在為自己爭取時間，自己是不是有點太拔吊無情了。

胡元慶忍不住站起身來在狹小的房間內踱步，他現在最好的做法就是隱瞞山娘，隱瞞和燕赤霞的見聞，利用自己得到的資訊優勢，明天在幾方合力之下，快速離開黑山地界，頂多離開之後，可以將這裡知道的事情報告給金平府道院，讓有能力的人來處理。

但是山娘和燕赤霞能夠堅持到那個時候嗎？甚至不斷被妖魔入侵夢境的北郭縣百姓能夠堅持到那個時候嗎？

胡元慶臉色不斷變幻，悟空看到對方來回走動，忍不住拉了一把。

見到悟空，原本心緒不定的胡元慶整理了一下思路，山娘和燕赤霞都是妖魔，所以自己將他們的資訊直接告訴孫炳虎等人，說不定還會引起反效果，畢竟自己沒有辦法證明他們都是‘好妖魔’，這個世界對待妖魔的態度可不好。

但是悟空不同，他本身就是異類，或許在這件事上沒有成見，有不同的看法，而且，如果對方真的是那位的轉世，即使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但也足以幫助自己度過難關。

結合悟空剛剛打坐的神異表現，胡元慶立馬做出的決定，將他知曉的事情有條理地告知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