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燦一邊應付著這名很會裝可憐的婦女，一邊給孩子檢查。

經過問診，這名九歲大的男孩是在騎腳踏車的過程中不慎摔倒，這才造成左臂嚴重摔傷，無法抬起。

“小朋友，你現在都有哪些地方痛呀？”

周燦在問診過程中，發現一直是男孩的媽媽在代為回答，出於謹慎，他決定問問男孩。

一般情況下，小孩子不會撒謊。

“我就是感覺這兒疼，不過現在只要不動，好像也沒那麼疼了。還有就是有點悶，像是要嘔吐。”

男孩有些怯怯的回答道。

周燦一聽，立刻警惕起來。

如果只是左臂摔傷，即便發生嚴重骨折，一般也不會出現嘔吐，胸悶現象。

當然，也不排除摔傷後因為太過疼痛，從而引起胃腸道痙攣，發生嘔吐。這種現象有，但是很少。

“摔倒時有摔傷頭部嗎？”

“我的後腦勺好像在水泥地面上撞了一下。”

男孩很誠實，有什麼說什麼。

“你這個死孩子，一些小擦傷沒必要全講出來。哪個孩子不是摔大的？”男孩的媽媽在旁邊聽了後，卻是瞪了他一眼，讓他別講太多。

周燦理解家屬的想法，就是擔心醫生開一大堆檢查，過度治療。

很多家庭經濟拮据的家屬，都會本著省錢的想法，只治療最明顯的受傷部位。

比如全身多處摔傷，伴隨骨折，可能就只同意讓醫生治療骨折部位。

“大姐，您的孩子能夠誠實的講述多個摔傷部位，這是好事情。我們醫院必須對每一位患者負責，把一些安全隱患儘可能提前發現，加以控制。”

周燦幫著男孩說話的同時，站起身走到男孩的身後檢視他的後腦。

頭髮還挺長的，而且相當濃密。

經過一番檢視，並未發現明顯的血腫。

“先去做一個左臂X線檢查，看看是否發生骨折。還有，孩子反應嘔吐、氣悶，我給他開個腦CT檢查一下，以排除顱內出血。血常規也得做一個。”

周燦一口氣開了三個檢查申請。

本來還想再開個胸CT看看，但是女家屬的臉色已經十分難看，所以胸CT暫時沒開。

醫生與家屬打交道，有時候也得鬥智鬥勇，注意循序漸進。

周燦雖說不怕家屬投訴，但是能避免那是最好。

“周醫生，您看能夠不要檢查頭部嗎？我孩子就只是摔斷了左手，實在沒必要檢查頭部。還有那個血常規，這個檢查了有什麼用啊？我可是聽說你們醫生為了多賺錢，會故意開一堆的檢查，不管有病沒病，光是檢查費就得好幾百，上千元。”

女家屬一副我很懂行，你別想坑我錢的表情。

對於這種患者，醫生往往非常頭疼。

“一個CT檢查其實也不需要太多錢，但是做了這個檢查，可以最大程度的查出您的兒子是否存在顱內受傷的情況。顱內出血可是十分危險……”

不等周燦解釋完，女家屬就不耐煩的揮手打斷道“好了好了，您不用嚇唬我。你們醫生拿捏家屬的套路我都懂，無非就是把小病說成大病，把情況往嚴重了說。我只同意做左手的檢查，其它的統統不做。本來，左手的檢查都可以不做，您直接給我兒子把手臂接上就完事了。”

女家屬對周燦已經心存很大的不滿。

對此，周燦無語到了極點。

早就發現這個女家屬很難纏，沒想到會這麼不好打交道。

“如果您不同意做這些檢查，萬一出了事，我負不起這個責任。要不您找別的醫生再看看吧！”

周燦鬱悶死了。

看一個這種摔傷的患者，本來最多也就十分鐘左右，這個女家屬刁鑽得很。問東問西，各種不配合，各種質疑，現在已經花了快有小半個小時。

實在沒功夫跟她耗下去。

專家們可以限號，一天只接診十五個病人，或者二十個病人。

周燦卻是有名的‘流量王’。

一天坐診下來，起碼要接診一百位門診患者。多的時候，甚至接近兩百人次。

“你這什麼態度啊？不就是認為有點本事，故意逼著病人和家屬同意你的各種不必要檢查嗎？吃相也不嫌難看。你給我退號，這十二塊錢我都不讓你賺。”

女家屬氣得直接翻臉，拍著桌子大吼大叫。

這女人太可怕了。

也不知道哪個男人的‘福氣’那麼好，娶到這麼個悍婦。

“行行行，我給你退號！”

惹不起，咱還躲不起嗎？

遇到這種垃圾人，沒辦法跟她去講道理。遠離她就對了。

周燦直接給她辦了退號。

本來，接診了近半個小時，收十二元診費一點都不過份。該做的初檢都已經做了，電子病歷也寫好了。這些可都是醫生的時間成本，還得搭上精力。

周燦的水平不比一般的主任醫師差，只收十二元的掛號費，對患者而言，已經非常划算了。

再說了，這個女的自己不同意做那些檢查，相當於拒診。

現在還讓周燦退她掛號費，跟這種人毫無道理可講。

果斷給她辦了退號，讓她去禍害別的醫生好了。

“我估計我們醫院沒哪個醫生能看你兒子的病，聽說省兒童醫院很專業，你可以去那兒試試。興許連掛號費都給你免了。”

周燦擔心這個難纏的女家屬繼續霍霍本院的其他兒科醫生。

索性向金盆洗腳城的相聲演員學習，你去禍害別家。

“哼，這種坑錢的垃圾醫院，我肯定不會再來了。”

女家屬怒哼著，帶著孩子走了。

可憐她的孩子，一條胳膊斷著，還被他的母親帶著四處奔波。而且父母的一言一行，非常容易被孩子模彷。如果她的孩子將來也學著媽媽一樣不講理，各種耍橫撒潑，那可是一輩子受荼毒。

送走了這個極其難纏的女家屬，周燦繼續坐診。

沒過多久，周燦收到簡訊提醒，被人投訴了。

圖雅在服務態度方面抓得還挺嚴格。被病人投訴後，需要及時登陸內網，寫申訴。不然會被扣分、罰款。

多次被不同患者或家屬投訴者，將會面臨更嚴重的處罰。

通報批評，停職都有可能。

申訴時間是二十四小時，如果不理它，就視為放棄申訴。

周燦現在肯定沒時間答理它，也就放著沒有管。

像他這樣的後備級名醫，待遇要比普通醫護好很多。超過二十四小時，醫務科會打電話過來詢問情況，不會給他亂扣分之類。

所以，他對患者的投訴並不怎麼在意。

接診過程中，什麼樣的患者與家屬都有可能遇到。醫生不是服務生，不可能做到讓患者、家屬百分百滿意。只能盡自己所能，把患者的疾給治好。

或者有什麼不足之處，加以改進。

一位接一位的患者進入診室，他保持著高速接診狀態。遇到一些熟悉的疾病，往往只需隨便問幾句，甚至都不需要家屬告知病情，他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這一類患者的處理自然很快。

一兩分鍾就能完成一個患者的接診，還真不是吹的。

遇到棘手的患者，那就難說了。

接近九點半的樣子，第一位找他看病的年輕女子抱著孩子回來了。

看過血常規結果後，周燦的臉色變得異常凝重。

這個患兒極可能真的得了新生兒敗血症。

想要確診此病，有一個金標準，那就是做血培養。

但是血培養出結果通常需要兩天時間，也就是四十八小時。患兒現在的情況就已經很不好了，再拖上兩天，周燦不敢想象那可怕的後果。

血常規檢查結果中，桿狀核細胞遠遠大於0.16。

新生兒發生敗血症以後，還有一件更可怕的事情，那就是膿性腦膜炎。這個孩子雖然體溫暫時正常，但是精神狀態很差，而且目光缺乏靈動。

本身新生兒的腦血屏障發育就不完善，發生敗血症後，極容易發生腦膜炎。

這個病，如果不及時治療和干預，就算孩子治好了，也很容易成為智障兒，殘疾兒童。

“周醫生，我孩子的病嚴重嗎？”

女子把周燦的表情變化都看在眼裡，她已經有了一些不好的預感。

“您的孩子恐怕需要立刻辦理入院治療，情況非常嚴重。現在根據血檢結果以及他的徵候，我高度懷疑是新生兒敗血症。這個病有一個診斷金標準，但是出結果需要兩天時間。孩子等不了那麼久，必須立刻進行治療。我先把情況向上級彙報，您也別太著急，只要及時治療，一般都不會有太大問題。”

周燦這時候必須把真實情況告訴患者家屬。

同時，他向科主任唐菲直接彙報了情況。

年輕女子則是一邊拿紙巾擦著眼淚，一邊打電話給什麼人。

她沒有避開周燦，就當著周燦的面，在門診室內撥打電話。

“不是說了沒事別給我打電話嗎？”

“孩子生病了，很嚴重。正在圖雅醫院診治，醫生告訴我，很可能是新生兒敗血症，需要住院治療……怎麼辦呀，你能過來嗎？”

“我現在不能過來……這樣，我給你轉十萬塊錢，你先帶著孩子辦理住院，聽醫生的安排，好好治療。我晚上再過來看你們。”

“可是……”

女子也就二十二三歲，特別年輕，遇到這種事，她很慌。

還想再說什麼，電話那端的男人已經直接打斷“好了好了，先這樣。“說完，直接結束通話了電話。

聽聲音，電話那端的男子肯定是個中老年男人。

聲音很沉穩，帶著一股無形的威嚴，有些蒼老。

周燦在兒科坐診近兩年時間，對於一些大老包小三，甚至生下孩子的事情，早就見怪不怪。

所以他的表情始終嚴肅，對著電腦操作，完善病歷，開新的檢查，辦入院。

女子擦乾眼淚，拿著周燦開好的單子默默的抱著孩子走出了門診室。

她此刻的心情肯定極差。

四十多分鍾後，住院部那邊告訴周燦，患兒已經收治入院。沒有床位，弄的臨時床位。

患兒接下來的治療將會由住院醫生與住院部的護士負責。

如果他們搞不定，開醫囑時可能會打電話向周燦請教。

從這一點來說，門診的坐診醫生地位其實是要遠遠高於普通住院醫師的。

從級別上來說，門診醫師起碼都是副主任起步，很多都是資格很老的醫生。住院部，真正的幹活主力軍是實習生、規培生。

進修生幹的活也不少，有時候缺人的情況下，進修生會被當成主治來用。

科室安排進修生帶實習生、規培生，並不罕見。

到得中午下門診後，周燦剛出門診就被守在外面的莊主任拉住。

“周醫生，早上說的那個患兒已經轉過來了，一起去心胸外科幫忙看看唄。”

“好！”

周燦沒有推辭。

有些情面是抹不開的。

人家請他過去幫忙，這是瞧得起他，也是對他的本領的一種認可。

能夠在短短的一上午時間內辦妥轉院，並且讓圖雅心胸外科同意接收這個患兒，足以說明家屬的能量相當大。

在莊主任旁邊還站著個五十多歲的男子，氣質超然，穿著相當考究。一看就是生活質量極高的人士。

此人一直在努力擠出微笑，注視著周燦。

這種情況下，肯定不能對人家視而不見。

“這位是？”

周燦只能詢問莊主任。

“他是患兒的爺爺。”

那名男子等到莊主任介紹完，臉上擠滿笑容，主動向周燦伸手“周醫生，我可是久仰您的大名喲！莊主任對您的醫術極為推崇。聞名不如見面，真沒想到您是如此的年輕。我叫陳少強，很榮幸能夠認識您這麼年輕且優秀的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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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頗為健談，說話也很有分寸。

散發出來的無形氣場，還有那種人格魅力，都讓周燦印象深刻。

與對方握手時，對方的手腕強勁有力，眼神平和，友好。

又透出一絲讓人舒服的熱情。

總之，讓周燦感到十分舒服。

“您過獎了！很高興認識您！”

周燦對這種初次相見的人，特別是有點能量的人，盡可能少說話。

許醫生的悽慘遭遇，多少給周燦帶來了影響。

讓他對權勢人物保持高度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