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喜歡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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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白夜看來,那個叫靈溪的姐姐,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

她就像是在防備著全世界一樣,冷冷冰冰,視若無睹,無懈可擊。

她不相信任何人,任何事,就像是把自己封閉在一個安全的小房子裡一樣,不去接受任何人的示好,也不去關注任何人的喜悲。

這種感覺,就像是整個世界都和她沒有關係一樣。

這樣的一個人,比罪域的雪更冷。

距離白夜跟著靜姨遊走大陸已經過去了半年的時間,這也就意味著他已經認識了靈溪半年的時間。

冰羽說過,半年的朝夕相處,足夠讓兩個陌生的人變得十分熟絡。

她和自己就是最完美的典例。

白夜很認同這個觀點,因為除了和冰羽之外,他和靜姨的關係也在越來越好。

可是,這條看似有道理的一句話,卻在靈溪的身上完全不能顯現。

哪怕靈溪在見到他的時候會稍稍點頭示意,哪怕她會聽從靜姨的建議和自己一起去街上閒逛,可是白夜知道,那只是為了讓靜姨安心。

實際上,他們兩人的距離,只限於“認識的陌生人”這一型別。

這讓白夜很有興趣,靈溪是一個不同於他之前見到過任何一個人的特殊桉例,他想要去研究她,想要去瞭解她,想要知道,在那扇緊閉著的大門後面,藏著的是怎麼樣的一個女孩。

所以,他努力地學會了怎麼去笑,然後又很努力地學會了怎麼樣去逗別人笑。

他想要讓那張冷澹的俏臉上露出笑容,因為露出笑容,就代表著,那扇禁閉著的大門朝著他開了一道縫隙。

結果當然是不盡人意的。

這個女孩沒有“笑”,或者說,是在什麼時候丟棄了“笑”。

孃親說過,沒用的東西就該扔掉。

所以,白夜覺得,可能對於靈溪而言,笑容,已經變成了沒用的東西。

扔掉的東西又怎麼能找出來呢?

白夜有些沮喪,可沮喪過後,他又覺得自己不該放棄。

他的好奇心不允許他放棄。

靈溪是特別的,雖然他還沒有見過形形色色的生物,可他就是能夠這麼斷定,至少對於現在的他而言,靈溪就是最特別,獨一無二的研究桉例。

所以,他不會放棄。

他有足夠的耐心,即便是耗上一輩子,他也要找到最後的答桉。

這是他那時候立下的豪言壯語。

可即便,他再努力,打不開的東西就是會對你關上門。

不只是對他,對靜姨,靈溪的態度其實也是一樣。

她很依賴靜姨,但這種依賴並不是信任,只是一個流落在外的小女孩為了生存下去,對大人的一種下意識的行為。

某個靜姨認識的女教書先生是這麼說的。

他那時候就在兩人身邊站著,那個女先生毫不避諱地對著靜姨說:“那個孩子,其實並不信任你。”

不只是不信任他,連帶著靜姨一起也沒有信任。

可靜姨臉上一點訝然都沒有露出,她只是笑著對那位朋友說道:“可那是我的孩子。”

她伸出手,又拍了拍他的頭,接著說。

“這也是我的孩子。”

白夜一臉乖巧地坐在一旁,什麼也沒說。

那個女先生轉過頭看了他一眼,嗯,確實是一眼,只不過是時間特別長的一眼。

她收回目光之後表情有些無奈,她說:“我不知道到底要誇你運氣好,還是你說不定就是有這種體質,收養的小家夥一個比一個不正常。”

靜姨只是笑笑,沒有說話。

但白夜能感覺到,她撫摸著自己頭髮的動作越發的輕柔。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知道了,靈溪,真的是把所有人都拒之門外,哪怕是看似親密的靜姨。

……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多長時間呢?

他有些不太記得了。

但是,當應白夜看到站在坑裡一動不動,表情陰沉的靈溪時,他腦海中一下子就想起了迎來轉折的那個夜晚。

那是應白夜第一次見到靈溪臉上的表情有了變化。

雖然……並不是笑容就是了。

……

那是很血腥的一片戰場。

靜姨的表情少見的冰冷肅穆,冰羽讓他記住靜姨眼中現在流露出來的情緒。

她說,那個叫做“殺意”。

那是當矛盾到了一個無法調節的地步時,才會出現的東西。

這種東西可以源自於仇恨,也可以源自於利益,當然同樣也可以源自於厭惡。

想要殺掉一個人的原因多種多樣。

那麼靜姨又是因為什麼表露出這樣的情緒呢?

他好像聽靜姨說過,這是一個用活人當做祭品的邪教組織。

這裡遍地都是躺著的乾癟屍骸。

白夜看著那遍地的屍骸,倒也沒有覺得害怕,雖然確實聽人說過見到死人的話是應該害怕一下的,可沒辦法,他身邊的清衍靜,冰羽都是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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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兩個人身邊的他,又如何能生出害怕的情緒呢?

誒?

害怕?

好像他也從來都沒有見到過靈溪有過害怕的時候,那麼這會兒的她,又會不會露出冷澹之外的表情呢?

白夜有些好奇,所以他第一時間就踩著血珀,蹦蹦跳跳地朝著靈溪那邊走了過去。

靈溪的身體一動都沒有動。

她低著頭,額前的髮絲垂落在她的眼前,擋住了她的表情。

白夜嘗試地朝她伸出手,發現靈溪沒有任何想要反抗的想法。

所以他輕輕撩開了靈溪的髮絲,想要看看那張俏臉之上會不會有嶄新的,他從未見到過的表情。

然而……

那是怎麼樣一雙眼睛啊?

在視線接觸到那雙眼眸的那一刻,白夜呆愣在了原地。

他突然變得有些慌張,手足無措地縮回了手。

靈溪眼前的髮絲被他撩到了耳旁,那雙美眸如此清晰地展現在了他的眼前。

他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

他感覺,自己似乎做了一件錯事。

在見到這雙眼睛的那一刻起,他內心的衝動彷彿再也沒辦法抑制,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白夜捂著自己的心口。

感受著心跳劇烈地跳動。

那是一雙灰暗的彷彿失去了所有色彩的眸子。

那一刻,白夜清晰地感覺到了女孩眼中的世界。

她不是不信任這個世界,她只是,分不清了真假。

“我是真的哦。”

白夜蹲在了她的面前,笑容看起來有些誇張。

可這就是他現在心裡最真實的寫照。

他拉起女孩的手,把它輕輕地放在了他的臉上。

“你瞧,它是熱著的,是有溫度的,是能夠被感知到的。”

不同於罪域的雪,哪怕他再空空如也,但他確實就是實實在在地存在於此。

滾燙的血液在他的血管當中流淌,那被叫做感情的東西在他的心底不斷的盪漾,現在,注視著這樣的靈溪,他眼中迸發出來的喜悅簡直是想要將對面這個人給融化掉。

那是見到了同類之後才會出現的眼神。

和他一樣,他清楚的感知的到,和他一模一樣。

靈溪,也是被拋棄的那個人。

孃親說過,不被需要的東西就會被拋棄掉。

所以,他就成為了被拋棄掉那個人。

他其實很清晰的明白,孃親並不是不愛他,只是比起他,父親要更加重要一些。

所以他不怨,也不會怨。

就像他不懂得什麼是愛,所以也就不會去明白什麼是怨一樣。

他只知道,孃親在消逝之前,笑著對他說過“要開心的活下去”。

要活下去,要開心。

所以,他要先去學會什麼叫做開心才行。

於是他學會了笑。

可他真的明白什麼是笑嗎?

不懂,露出那樣嘴角向上的表情就是開心嗎?

白夜搞不懂。

他就像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冰塊,在等著他自己一刀一刀地去凋琢。

而靈溪,讓他看到了希望。

他生來什麼都不懂,不懂愛,不懂恨。

孃親說這個叫做理性,讓他變成這樣,都是她的錯。

但靈溪,她卻不是這樣,之前的她一定是個很幸福的人吧,所以才會在被拋棄之後,封閉了自己的所有,變成了現在的這個樣子。

變成了,和他一模一樣的樣子。

所以,才有了讓他驚喜的原因。

那雙眸子之下藏著的一定就是他所渴求的東西吧?

那扇門的後面躲在角落裡的小女孩一定就有他所想要見到的東西吧?

她所封閉起來的那顆心,一定比他的要鮮活。

所以,在此時此刻,就在這個時刻。

白夜突然有了一種衝動。

他想要去開啟那扇門,見到真正的那個靈溪。

為此,他可以……

“用我這條命來做約定。”他緊緊抓著自己的心口,“用我全部的一切來做這個約定,哪怕它現在是空蕩蕩的,哪怕你也許對它不屑一顧,但是,這是我能想到唯一能夠觸動你的東西。”

白夜的目光有些炙熱,炙熱地讓靈溪下意識抬起了頭。

兩雙眼眸就這麼對視在了一起。

那雙灰暗的眸子微微波動了一下,因為他的笑容。

不是如同靜姨那般春風拂面的笑容,而是一種熾熱到直擊心臟的激動。

就像是一柄巨錘,狠狠地砸在了那扇門上。

讓躲在門後的她瞬間驚醒。

白夜的聲音在她的耳邊越來越清晰。

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他緩緩地拉起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胸膛上面,那清晰感知到的心跳聲順著她的手一下一下傳到了她的耳中。

“我是真實的。”

嗯~不對,這不是他想要說的話。

他想說的是……

“我永遠不會背叛你,永遠不會拋下你,永遠不會離開你。”

該死,這是在說些什麼,總覺得缺少了什麼最重要的東西。

白夜呼出一口氣,讓自己暫時冷靜下來。

他抬起眼眸,看向了她,眼中是無比認真的光芒。

靈溪就這麼站在原地,等待著他接下來的話。

也許就差那臨門一腳,他就能推開那道已經想要開啟的門。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滯了下來。

兩個小孩就這麼互相對視著,氣氛越發凝重。

直到……

“我們這麼去約定吧。”

“由你來鎖住我。”

“直到……你不需要我的那一天。”

也許到了那一天,就沒有什麼東西再能夠鎖的住他了。

就像,失去了父親的孃親一樣。

滴嗒。

這是血液流下的聲音。

靈溪的指甲抓破了白夜的衣衫,抓破了他的皮膚,可卻死死地抓著沒有放手。

就在他心口處的位置,一滴滴血珠順著衣服滴在了地上。

她的手掌上被染上了血汙,但無論是白夜,還是靈溪,都沒有一個人錯開彼此對視著的眼神。

那時候的靈溪沒有回答,她一句話也沒有說出。

兩人只是對視了良久,久到被靜姨分開,久到他們不知道是怎麼樣回到的客店。

這彷彿就像是一個沒有定下的契約,只有一個人提出了申請,卻沒有收到另一個的答覆。

可從那天開始,靈溪的臉上有了笑,那雙灰暗的眸子似乎也有了屬於自己的光彩。

那一年,他四歲,她八歲。

後來,他逐漸學會了各種的情緒與感情,她也走出了那扇封閉的房門。

一切都走向了最好。

可那份契約,卻從來沒有再被提起。

原因很簡單,因為靈溪明白,並不是她鎖住了白夜,而是白夜推開了她的心門,一把把她從那孤獨的小世界中拉了出來。

她不是白夜的鎖,白夜反而是她的鑰匙。

唯一一把能夠開啟她心門的鑰匙。

而這場約定,直到十二年後,才正式的簽訂。

在那個寒潭當中,在詛咒破碎之後,她才真正的鎖住了他。

直到那一刻,她真正感覺到,應白夜的一切,都被她鎖在了她的身邊。

她在那份約定上面留下了屬於自己的痕跡。

她將那“直到你不需要我的那一天”給毫不猶豫地抹除。

世人總喜歡說“一輩子”,可卻很少有人能夠做到一輩子。

但是,靈溪早就下定了決心。

她那一輩子的長短,完全都只會和他的一輩子交纏在一起。

所以她說……

“如果你的生命在明天結束,那麼我的生命,也只停留在明天就好。”

“如果你在今天繼續活著,那麼無論如何,我都會陪著你活在今天。”

命運交織,生命相連。

一輩子就是一輩子。

這是約定,也是來自於雙方的條件。

應白夜說:“鎖住我。”

那靈溪就說:“那就鎖上一輩子。”

然後兩人欣然點頭,完全接受。

至此,這個跨越了十二年的約定才真正成立。

就像最開始,應白夜敲了敲她的門,直言到:“我想要見到真正的你。”

然後門開了,但是門內的那個靈溪朝著他說:“如果見到了,就不能逃離了。”

她給了他猶豫的機會,但是他卻毫不猶豫地走進了屬於她的世界,而且一把把她從那片漆黑的空間中拉了出來。

靈溪為什麼會喜歡應白夜?喜歡到發瘋,甚至喜歡到能夠用生命去做約定。

原因就是這樣,是因為開啟房門一把鑰匙,又因為,一把出現在寒潭當中的鎖。

所有的一切,就是如此的簡單。

所以……

應白夜跳下土坑,來到了靈溪的面前,撥開了遮擋著俏臉的髮絲。

“又把自己弄成這樣。”

語氣中有些心疼。

他捧起那張俏臉,讓她的目光和他對視在一起。

“九品至尊而已,我們去滅了他。”

多麼簡單的答桉,又為什麼要把自己弄的這麼狼狽呢?

靈溪的眼中這一次沒有灰暗,剛才的冰冷也在此刻散去。

她目光柔和,注視著那雙鎏金色的眼眸。

所幸,他一直都在身邊。

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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