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八章 小蘇的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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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蘇的煩惱

長期出差的小蘇,終於在北京呆住了。因為,他攬了一個專案,這是個碼頭自動化控制專案,這是一個全新的領域,李茅他們組織人員,加班搞設計除錯,小蘇跟我解釋道:“專案賣出去了,產品還沒出來,那正好休息一下。”

“你整天往高妍那裡跑,當我不知道?你閒得住?”我調侃道,小蘇只是笑,不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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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還在為如何追求高妍而焦慮時,家裡的電話卻越來越讓他煩惱,有時甚至是憤怒了。

電話大多是他妹妹打來的,他雖然經常關著門接電話,但有時他過於激動的聲音還是傳到我耳朵裡來。我大概知道,小蘇的麻煩才剛剛開始。

前文說過,小蘇過年回到老家,很是得瑟了一把。再加上這次他父母回去,把在北京的見聞一吹,如同狂風,吹亂了鄉親們寂靜的心情。

事情的邏輯是這樣的:他父母帶著衣錦還鄉的感覺,說到自己有一個在北京非常成功的兒子,本意是取得多年欠缺的心理優勢和正常自豪的感覺;但他家的親戚卻有種大樹底下好乘涼的心態,說自己有個親戚在北京混得風聲水起,有種附麗的意思,再帶點仗勢欺人的幻想;他同鄉同學,都以自己有一個偉大北京哥們的豪邁,彷彿證明自己也有不凡的出生,這就顯得狗尾續貂了。

“他小時候還經常吃我給的糖呢,他不會搞忘吧。”

“他讀書時,哪次打架我沒幫忙?要不是我,他不說考上大學,估計沒成殘廢就萬幸了。”

“我侄兒讀書時,我沒借過書學費?他哪年到我家,我不給他好吃的?親戚嘛,你的就是我的,還分什麼家,這幾十年,我們這個家族不都是這樣過來的?”

“外甥是舅舅家的狗,餓了來飽了走,況且,他從小,我背過抱過多少次,他跟我是最親了。”

“看看吧,我原來就說,小蘇最不得了的,每次我兒子和他玩,我就叫他學習小蘇,他平時來我家最多的了,我都是拿家裡最好的東西給他吃,這樣我兒子有時還抱怨,說我為什麼對小蘇比對自己的孩子還要好。我教訓兒子,人家的飯沒白吃,都吃進腦子讀書了,你整天白吃飯,不讀書,莫怪我偏心。”

以上是諸多鄉親、同學、親戚的開場白,當然話中有話,後面轉入正題。

“聽說他在北京開了個公司,讓我家小二子去給他打下手唄,親表兄弟,至少放心呢。古人都說了,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多的話我就不說了,我也是怕他一個人在北京打拼,身邊沒有幫手。”

“我家老大要結婚了,他比小蘇大些,按我們蘇家的家譜論,我家老大是堂哥,他要是不結婚,小蘇也不會先接不是?就是彩禮對方要得兇,要十五萬,我最多湊得齊五萬,現在還差十萬,不是說找你們要,先借我,等兒子結了婚,小蘇也可以順利成家了不是?”

“你們租我家門面賣早點賣出了一個大老闆,不是說你們利用這個門面賺了好多錢,只是說我們家門面風水也是不錯的不是?說起這事,我們那一條街的都羨慕我家這個風水呢。你們也知道,這幾十年你們租門面,租金我也沒多要一分錢,就是看你們培養一個孩子讀書不容易。現在,你們也不租了,我也少了收入,街坊們都說讓我來找你們,不可能你們發了財,我這風水門面反倒虧了不是?他們都說你們都是感恩的一家人,肯定不會讓我們吃虧的。我們也不是貪財的人,只需要用十幾萬塊錢把門面重新裝修一下,再租出去,只是手頭沒這筆錢,想找你們通融一下。反正,門面裝好了,你們帶上小蘇故地重遊,不也心情更好些嗎?我也好用這個裝修來堵那些街坊長嘴婆的嘴,讓他們看看,這才是人家蘇家的為人,我不會看錯的!”

為取得心理上的優越感,卻受到了道德綁架,這是鄉村新富每個人都必須面臨的問題。

最讓小蘇氣憤的就是那個租門面的:“他還好意思要我們十幾萬,還拿街坊壓我們,當年,我們家最困難的時候,大年三十坐在我家要錢,一分錢都不讓,還要收利息,整條街他家貪財的名聲最響,還來敲詐我們,這樣的人,臉皮也真厚!”

“叫你得瑟,你看過《高祖還鄉》嗎?鄉親面前,皇帝都難!這就是人性,最不能直視的。你要放下,不要怕道德綁架,道德是別人評價的,良心是自己控制的,只要你有良心,就夠了!”

“莊哥,你說得對,我更要把父母接到北京來,遠離那幫子佔便宜的。”

“你在北京就躲開了?富在深山有遠親,知道麼?”

“反正我要遠離這些人,再也不敢得瑟了。”

但是,事情不是像小蘇想的那樣簡單,該來的總會來的。

這天,小蘇突然接到一個電話,連忙跑到我屋來:“莊哥,我二伯剛來一個電話,他到北京了,同他來的還有我們鄉的一個副鄉長,說是來看我,其實我早就知道他的用意,我妹妹都告訴我了,他想承包村裡的魚塘,想拉近與這個副鄉長的關係,人都來了,我不可能不接待,但我以什麼樣的規格接待呢?我估計以後這樣的事情會越來越多。怎麼辦,莊哥,幫幫我!”

“我就問你一句,你家跟你二伯家感情好不好?”

“怎麼說呢,普通親戚,走動也不多,即使過年過節有走動,也是禮節性的,吃頓飯的功夫,他也不壞,不過人太精明。”

“他禮節來,你就禮節去。但是,你要控制這個局面,就不能招待得太好,而且,還要當著你二伯面前說說你的難處,爭取他的理解。”

“明白了,我去了,今晚我就不回來了,住賓館,我可不想他把我在北京的住處告訴更多的人了。”

過了三天,小蘇才回來,回來時,倒頭便宜睡,我出去借書回來,他還沒醒,到晚飯時間,他才敲我的門。

“累死我了,莊哥,我算是碰到一個奇葩!”

“怎麼回事?把你累成這樣?”

“我算是明白了,什麼叫做神仙好過、小鬼難纏。抵不過我二伯一再請求,我帶他們玩了幾天,本來我都跟我二伯說了我的難處,但他也不好駁這個鄉長的面子,你知道這個鄉長想玩什麼嗎?”

“北京有什麼,不就是故宮、天壇、長城嗎?旅遊嘛,來一趟該去一下。”

“莊哥,你太小看鄉長了。這些地方要去,但最麻煩的是,他要到天上人間去玩,那是我們玩的地方嗎,人均消費兩萬以上,二伯的魚塘要掙多少年才掙得回來?我跟我二伯說了,他倒是算得精,叫我找個理由推了。我只好跟他說,現在,這個地方名氣太大,紀委和公安已經盯上了,生意人玩玩可以,官員可不敢去。他非要去唱歌,我們就找了一個歌廳,進去過後,才發現他不是去唱歌的,他是要找小姐,找一個還不夠,要我們每個人都找一個,說是大家都玩才放得開。你想,我再沒廉恥,也不敢在我二伯面前亂搞,鄉長卻不管這些,在我們面前與小姐親嘴摟抱,甚至還強行把人往衛生間拉,毫無廉恥,令人惡心。”

“這傢伙是來帝都開洋犖了。”

“你說對了,這三天除了去歌廳,另兩晚上分別去了桑拿屋和洗腳城,事後還向我感嘆,京城的小姐雖然漂亮,但服務也不是很到位,真比不上我們縣城。”

“這傢伙是利用這次機會,積累人生極樂體驗啊。”

“我事後跟我二伯說,魚塘不要包了,我給您兩萬塊錢,算是孝敬您老。二伯說,那不是這幾天招待的成本白花了,我就是衝著魚塘來的。我告訴二伯,跟這種貪得無厭毫無廉恥的人打交道,不僅噁心,你始終是要吃虧的。”

“你二伯怎麼說?”我好奇地問道。

“我二伯跟我講了一通大道理,真把我三觀都顛覆了。他跟我說,一起幹過好事的叫同事,一起幹過壞事的才算是朋友。你沒聽說過中國人關係中有四大鐵嗎?一起扛過槍、一起下過鄉、一起嫖過娼、一起分過髒。前兩條我沒有,後面我可以爭取。這個鄉長愛幹壞事,所以道上朋友多,所以他才敢辦事、辦成事,我就是透過這樣,才能把這個鄉長結交到,今後,好多事他都可以幫我辦,你信不信,除了這個魚塘,今後他還能幫我辦好多事。這年頭,好人是辦不了事的。你還年輕,又是讀書出來的,你不知道社會的複雜和農村的艱難,光憑意氣用事,不是二伯說你,你這樣是走不長久的。”

聽到這裡,我突然想起一句話:中國最精明的人是村官。這句話的道理是這樣來的。一般的村官,要在資源貧乏的農民堆裡成事,必須在絕大多數低水平重複競爭中勝出,他們沒有資金背景等天然優勢,也沒有學問手藝等後天能力,靠的就是精明和厚黑,才在最粗俗最艱苦的環境中殺出一條血路來,成為一方霸主。即使成為村官,要擺平利益的爭鬥、家族的衝突,透過擺平成事,完成心理上的優勢,這也是一個很不簡單的過程,其間對於人情世故的掌握,對情感因素的利用、對利益誘惑的作用、對以勢逼人的造作,都需要和濫熟於心的技藝,才能長久保持在村裡的支配地位。僅有奪取黑是不夠的,僅有聰明也是不夠的,他們是中國最傳統的政治家,其高超者完全可以與《白鹿原》中的主人翁相比。

“我相信,你二伯跟你說的是他的真心話,不過不適用於你罷了。”

“不行,莊哥,像這樣搞下去,我丟的不僅是錢,我估計還要丟人,我要想辦法,擺脫這個局面。莊哥,你給出個主意唄”

“我的社會經驗也不多,但是我有個建議,不知適不適用。”我喝了口茶,繼續說道:“你應該再搞一個電話號碼,專門用來與你家人聯絡,並且告訴他們,這個電話不能告訴別人。平時你跟家人約好,要有人來北京找你,問他們的話,他們就說你這段時間忙,也沒跟家人聯絡,不知道你最近在哪裡忙。你原來的號碼繼續用,如果有人打電話來,你不想接待,就推說你在哪裡出差,反正人不在北京,回來的時間也不能確定,推說生意人不自由,別人也不好說什麼了,你看行不行?”

“先這樣解決吧。但是這麼多人找我父母借錢,因為不借和借少了,許多原來關係還行的人都成了仇人了,這個事怎麼辦?”

“放心,不是真感情,成仇也無妨。如果有所求,他還會再來。你讓你父母放出風去,說是你最近投資了一個專案,把家裡的錢都押上去了,幾個月都沒跟家裡打錢了,家裡都靠你妹妹一個人在幼兒園的工資開生活,反正是叫窮,別人也沒什麼辦法了。”

“暫時也只能如此了。”小蘇嘆了口氣:“原來富人也難當啊。”

“富人也是人,他們擁有的只是財務自由,但感情和人性是不能直視的東西,不分貧富。”

“莊哥,為什麼我總覺得身邊的富人反而好打交道此呢?”

“那是因為你不找他們借錢。”

“那也不一定啊,比如高妍,我知道他瞧不上我,但是也沒流露過對我的鄙視,我媽來看病,她還專門幫忙,這是為什麼呢?”

“她沒有鄙視你,是因為你本身就不討嫌,你沒有傷害過她,不管是言語或行為,你對她的好始終控制在禮貌的範圍內,並不惹人生厭,況且,多一個安全的追求者,作為姑娘,為什麼鄙視呢;她主動幫助你,在我看來,確實只是因為順便。”

“那我該怎麼理解我和她之間的交往和感情?”

我個問題我要認真回答,也許這個問題後面是一個大坑“你是不是想追求她?這就是你的感情。她的感情呢,我不知道。但根據我的理解,你們現在還處於普通朋友的地步,不過話說回來,只要她沒有厭惡和迴避你,那在理論上你都有希望的。”

“莊哥,你是在安慰我還是說的真心話?”

“隨你怎麼想,感情是兩個人的事,外人是猜不透的,我說過,感情和人性是最不能直視的東西。”

但話說到這裡時,我突然覺得有一個大坑出現了,這個坑是我自己挖的,我不知道自己跳進去,還能不能跳出來。

以小蘇急迫的心情和精明的揣度,肯定會找到這個切入口,把我向這個坑裡一推。

諸葛一生唯謹慎、呂端大事不糊塗,言多必失,我要謹慎應對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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