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班長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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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老板離席時,打翻了酒瓶,剩下的茅臺流出的香味,此時卻誰都不想再聞它。酒席差不多了,斷片前,我們形成了共識。

扶鮑老板出去的是兩個年輕的女服務員,老董和老劉舌頭發直,依次重複著自己還能喝的意思,言語不太清晰,豪情也沒底氣,因為一個老打嗝,一個總在打噴嚏。儘管說不完整一個句子,但努力將眼睛睜開的意圖,在動作上還是比較明顯的。

班長和我互相攙扶上樓,早有服務員給我們遞上了房卡:“206、208”,這房號,我們倆又各自重複了一遍,在開啟房門的時候,我還專門重新看了看房間號碼:“是206,咋樣?班長,就寢還是吹牛?”

班後沒理我,扭頭向服務員喊到:“濃茶,越濃越好!”

進屋後,往床上倒,感覺得到,班長就倒在我身邊。安全感和酒力的共同作用下,我迅速進入了睡眠。

我是被衛生間裡的洗漱聲吵醒的,看了看時間,凌晨1點鐘了,班長在衛生間裡,我感到口渴,起來喝水時,發現茶几上果然有一壺濃茶,玻璃茶壺裡黃綠色的茶湯中,約有三分之二都是泡脹的茶葉,毛尖向上,根根直立,確實好茶。

茶水是溫的,正好入口,猛灌幾大杯,這壺裡的茶湯就下去了一半了。得燒水了,我找電熱水壺的時候,想到,班長估計還沒喝呢。

與出衛生間的班長差點撞上,他手裡端著電熱水壺,說到:“嚇我一跳,莊娃子,這可是開水!”

原來,他在衛生間已經燒開一壺了。

“你啥時候醒的?”

“比你早一點,這不剛洗漱完,燒點水,還沒喝茶呢。”

“我已經喝過了,班長,留給你的不多了。”

他看了看茶壺,笑了笑:“還算你懂規矩。”

“當然,班長還沒喝,我不可能一個人獨吞。”

“不是這個規矩,我說的規矩是喝茶的規矩。泡茶離不得母子水,你留了一半老湯,下次沖泡還有味道。你要是把水喝光,下次就沒得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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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說的是這規矩,受教。他給茶壺續水的時候,我感到肚子有點餓,看著櫃子上還有幾包零售,問到:“班長,花生還是餅乾?”

“愛誰誰,都一樣。”

“我們喝酒酒量差不多,連休息的時間都差不多,班長,我們咋那麼像呢?”

“誰跟你一樣!你喝得比我少些,老跟老鮑扯什麼生意經,光說不喝。老劉老董纏著我,那才叫煩。他們練武的,是不是會什麼氣功,酒量大身體好,我還真有點難以招架。”

“那我們為什麼連休息的時間都一樣呢?你醒了我也醒了?”

“這是兩個整週期嘛。一個半小時為一個睡眠週期,三個小時為兩個週期。”

這什麼新理論,我也不深究了,反正,班長說的,都是對的。在部隊時,只要跟他在一起,不需要思考那多,聽他的話,就夠了。

咕咚兩口茶後,他斜躺在椅子上,我躺在床上,我們雖然沒有看對方,但都注視著頂燈,彷彿在這個明亮的物體上,發掘什麼真理。

“莊娃子,最近正常嗎?”

“你說哪方面?”

“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麼,別打岔。”

“表現正常,但實際並不正常,班長,最後我和妍子之間,彷彿隔著一層布,想扯掉呢,又不知道從何下手。不扯掉呢,自己總覺得隔應。”

“我就問,你們的私生活正常嗎?”

“不正常。班長,實話說,沒有。倒不是她堅決不允許,而我也下不了手,你知道,感情沒到那程度,我得尊重她不是?”

“上次跟你們說的領養的事,妍子同意不?”

“她說以後再說,這算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沉默,長時間的沉默。他又開始喝茶了,杯子碰盤子,發出清脆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山居,深夜的清脆,彷彿一把得劍,想要撕破黑夜的重幕,雖然無法斬開黑暗,但卻刺痛著我的心。

我偶爾丟一顆花生進嘴裡,卟嚓卟嚓地嚼,試圖用低頻的聲音,把那清脆來中和。

這不是和聲,因為並不協調。

“其實還有個辦法,估計你們不得試。”班長彷彿深思後得出了結論。我聽得出來,這不是思考後的選擇,只能算他終於鼓起了勇氣。

“現在可以做試管嬰兒,像我和你嫂子那樣”他說到這裡,知道我要反問,但他沒給我時間。繼續說到:“受精卵還可以移植到其他母體上,這也算你們親生的,有許多人在做。”

“你說的是代孕吧?”

“這也是種方法啊。如果你非要有你們的親骨肉的話,大不了多給別人錢,如果你們覺得感情上過不去,還可以讓今後的孩子拜她為乾媽,對不對?”

現在代孕,幾乎成了一個生意了。三十萬到五十萬,就可以。說得不好聽的話,有些婦女以出租子宮的方式,幫助如同我和妍子這樣的夫妻。但是,孕育懷胎的辛苦,所付出的情感成本如此之大,讓人覺得相當不人道。

“恐怕行不通,妍子現在學佛,對這東西,接受起來,相當困難。其實,她平時對我的態度,已經不大像夫妻了,我們之間更像是兄弟,這才是我面臨的最大的問題。”

“你是說,她對你,沒有男女之間的那種激情了?”

“大概吧,我覺得,她不再愛我了,或者說,她不再希望有愛情。把我當哥,其實是她能夠做出的最大的感情付出了。”

“那你怎麼辦?”

“不知道,混一天是一天唄,不知道前途和方法在哪裡。”話說到這個份上,我們又是一陣沉默。但我注意到一個細節,班長沒再移動杯子,我聽不到那個清脆。我也沒再嚼花生,不再發出低頻。

我們的目光還是停留在頂燈上,眼神都花了,也沒看出什麼名堂。

“我覺得還是有希望的。”班長又開始倒茶了。“有幾個問題,你老實回答我。”

“行,你問吧”。死馬當作活馬醫,反正我跟妍子的情況,已經就這樣了,看看班長有什麼新的說法。

“你覺得,她對你,是不是完全死心了呢?”

“我覺得有點吧。她跟我的表面親熱,也是做給她父母看的,跟我雖然在一張床睡,但各睡各的被子。她平時念她的佛經、打她的坐,我幹我的事,她既不怎麼問,也不怎麼關心,我在做什麼,她不感興趣似的。”

“不一定吧,你這說得有點絕對。”班長不死心,還想挖掘出閃光點,尋找到突破口。

“跟你說個事,前幾天,我又遇到喬姐了,就是原來跟斷手人衝突的那個,原來那個喬姐,你曉得的。”

“嗯?對了,因為她,扯出好多故事來。你們不是早就沒聯絡了嗎?怎麼碰上了?”

“嗨,是我跟妍子一起碰上的,還有喬姐的丈夫張哥,我們還在一起吃了個飯。”我把當天見面的細節,詳細地跟班長回憶了一遍。

“我最難受的是,妍子彷彿已經猜出來了,我過去跟喬姐有故事,但她卻沒表示出嫉妒的狀態,你說,她是不是對我,一點愛情也沒有呢?”

遞過來一杯茶:“喝水,慢慢說,細節,所有你能回憶得起的細節,你願意講的都講出來,真相就在細節中。”

有什麼真相,他搞得像個偵探似的。他以前沒這囉嗦,也沒這偵探的功能啊。也許,這是他做思想工作的套路吧。

講就講,當天的事,沒有什麼不好講的。見面的問候,幾個人的神態、動作,離別後我與妍子的談話,事無巨細,一一道來。我想,我敘述的能力應該是不錯的,班長聽得很認真,全程沒一次打斷。

“就是這樣了”,我把喝光了水的茶杯遞給他。看在這杯茶的份上,我已經把當天所有能夠回憶的細節,全部說了。

他接過茶杯,沒有給我再倒,他倒是給自己倒了一杯,喝了,我知道,他要開始說話了。

“莊娃子,問你幾個問題。”

“你問”。

“如果妍子跟你沒愛情,她挽著你的手,走出了父母的視野,走到了大街上,在商場逛的時候,還挽著手,你覺得這算是兄妹之間的親熱呢?還是夫妻之間的親密?”

“這個不好界定,我也拿不準,當時,她的確是高興和放鬆的。”

“如果妍子跟你沒愛情,她為何如此細緻地觀察喬姐的表情,如何敏銳地發現你跟喬姐之間眼神和語言的異常?你覺得這是女人天生的敏感呢?還是對丈夫過去的敏感?”

“說不清楚,也許,女人天生就這樣敏感吧。”

“如果妍子跟你沒愛情,她事後跟你的交流,是純屬好奇地尋問呢?還是有目的地想瞭解你的過去。她問你們曾經有故事的時候,是她已經認定,還是試探她長久的疑問?”

“估計疑問早就有了,這話不過是來試探我吧。關鍵是,我還承認了,我是不是上當了?”

“如果妍子跟你沒愛情,在你承認後,她說她不介意,你是認為她是真不介意呢?還是她只是為了讓你放鬆才說的?”

“這我哪裡知道。”

班長又倒了一杯水,對說說到:“不要老躺在床上,你該去燒一壺水了。”

我站起來,看見茶壺裡的水也不多了,我找到電熱水壺,跑到衛生間接了一壺水,接通了電源。回到床邊,我和班長面對面坐著。

“你自己也無法肯定吧?我剛才問的問題,哪一個,你給我了肯定的回答?”

我搖搖頭,聽到開水壺裡的水已經有響聲,假裝對這響聲感興趣,將頭歪在一邊,故意別開了班長直視的眼神。

水終於燒開,我彷彿得到了解散的哨聲,從床上一彈,就去端開水去了,班長沒什麼動作,只是看著我一點點地向茶壺倒水,當差不多時,他用食指輕輕叩了叩茶几的桌面。

“莊娃子,先前的問題我們不討論了。我們反過來回憶,你想想,妍子平時,為你做了哪些事情。在家裡時,她沒有照顧過你嗎?憑良心?”

要按良心說,她倒也為我做過一些事情。比如,給我洗衣服包括內衣,幫我收拾書籍,還給我看過的地方細心地夾上書籤。她還跟我探討佛法之類的東西,還幫助疏導我的心情。

當我把這些講完時,班長並不覺得滿意。“不要敷衍我,你只說,妍子跟你在一起時,情緒是不是在壓抑的狀態?”

“不算壓抑吧。她大多數時候是平靜,有時,也有發自內心的開心,這我還是看得出來的。並且,她雖然對我說話時顯示出正規的表情,但語言細膩,關心還是有的。”

“好,回到前面的問題,她這些關心和平靜,甚至有時的開心,是裝出來的嗎?”

“不會吧,哪能長期這樣裝,她也不是個能裝的人。”

茶杯重重地嗑在桌上,“砰”地一聲音。“我說嘛,妍子怎麼能對你沒感情呢?”

我嚇一跳,但恢復後,又對班長的結論產生懷疑。“你憑什麼證明,妍子對我還有那種感情?”

“反證法啊,你沒學過?”班長這一說,開啟了另一條思路。

“要是妍子對你沒感情,我是說夫妻間的感情。她能夠忍受長期與你同床異夢嗎?即使為了演給父母看,在外人面前秀恩愛,她能長期保持平靜和開心嗎?要是妍子對你沒感情,她能夠對你與喬姐的關係,如此細緻地觀察嗎?如此敏銳地看出問題嗎?並且如此熱心地在你這裡刺探情況嗎?要是妍子對你沒感情,那應該是以最終離婚為目的的,她是不是該離你越來越遠呢?就是為了病中母親的情緒,但隨著母親病情好轉,對你是不是應該越來越疏遠呢?”

我碰上十萬個為什麼了,但他這樣一說,好像還真有點那麼回事,讓我有了點信心,我開始敢看班長的眼神了,他的眼神中,有一種光。

“那為什麼,她對我,有一種不冷不熱的距離感?”

“她在十字路口啊,莊娃子,你是她的丈夫,你是她的愛人,你為什麼不拉她一把?”

這話讓我害怕,妍子在什麼十字路口呢?

“你想,你們過去,是不是妍子拼命追求的你?妍子是不是覺得你們之間的愛情,主要是她愛你,而不是你愛她?我覺得,她這樣想是有道理的。比如當年,她跟思遠在一起的時候,你是愛著小池的,對不對?她不計較你的過去,是因為她的過去對你有負疚感,對不對?”

有道理,也沒有道理,我畢竟從雲南回來後,表明了自己喜歡她的啊。

“你或許表達過真的愛她”班長彷彿看穿了我的心思,繼續說到:“那也是不堅實的,那也是在特殊場合產生的,要從內心深處來說,她也是沒底的。況且,後來發生的事,更讓她產生了恐懼。”

用恐懼這個詞恐怕有點過吧。

“她跟你好不容易感情正常了,有幾天如同熱戀中的人。但是,你母親的離去,她兩次流產,這種帶有生命傷痛的打擊,是不是讓她懷疑自己的價值?她或許認為,她給你帶來了災難,對不對?她在為你想,一個並不是很愛的人,還給你帶來了這麼多的災難,那麼,她最好的辦法,是不是離開?為了補償她給你帶來的災難,她是不是鼓勵你又去尋找你真正的愛情,讓你去找小池?所以這些原因,只有一個根本點:她不確定你是否真的愛她,更不確定,她自己能否給你帶來幸福。”

這些我都想過,但不肯定是這原因。

但班長的結論是不容置疑的:“唸佛,是她醫治心靈傷痛的盔甲,兄妹,是她舍不得你但又不能靠近你的託辭。”

如果真是這樣,一切都有轉機。我精神一下被振作起來,問到:“班長,我該怎麼做呢?”

班長又遞過來一杯茶,直視著我,似笑非笑的,看得我有點心虛。“首先不要想怎麼做,首先要確定,你怎麼想。莊娃子,老實告訴我,我真的愛妍子嗎?”

“原來並不是特別愛,我是說死去活來那種愛。但是,經過這麼多事,我發現,要我真正愛另外一個人,不大可能了。我確認唯一的一件事,這輩子,只有妍子才有可能做我的妻子,其他女人,不可能。”

“不要耍滑頭!我問的是愛,不是夫妻!”

班長火眼金睛,用詞和判斷明白而準確。

我點點頭:“與別人在一起,或許有激情,但人世間的愛情,大概,應該是指妍子了吧,反正,我目前是這樣理解的。”

“好吧,我也不跟你爭愛情的定義了,反正,我跟你嫂子沒達到那個程度,大哥莫說二哥。我只是確認,你如果再次追求妍子,有沒有強大的動力,我是說不顧一切的那種?”

“當然有,非常想,我都不知道我該怎麼努力了,但我就是想重新跟她在一起。”

“那就好辦了,莊娃子,這樣的話,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跟她,沒有捷徑,只有兩個方面,你努力吧。”

我看著他,充滿著希望。在我最困難的時候,班長如同明燈,總能夠照耀和前進的方向。我希望,這一次也是。

“兩個方面,第一個方面,像個男人那樣,保持對妍子的吸引力。第二個方面,像妍子的男人那樣,努力地追求她。”

我不像男人?我覺得這個問題有點怪。我不像妍子的男人?我本來就是啊?

“看看你這段時間的生活,像個沒頭的蒼蠅一樣,隨波逐流的,哪像個大丈夫?董老先生的囑託忘記了?你比我有才,你活得連我都不如!男人,不管自己遇見了什麼,能夠站起來的,只有你自己。你有事業的目標嗎?你有家庭的規劃嗎?你能夠管理自己的情緒嗎?這些都做不到,你算什麼男人?”

這話好重!離開部隊以來,從來沒有人這樣批評過我,儘管班長並不知道我更多的醜事,但他單純從我的生活狀態,對我的批評,已經讓我無地自容了。

“你不是一個真正的男人,就無法讓封閉的妍子,對你產生男人的衝動。你沒有事業心、沒有侵略性,你就失去了男人的吸引力。荷爾蒙、腎上腺哪裡去了?你怎麼讓人熱血沸騰?”

對啊,我這個在自己思維中打轉的人,是如何變成這樣的呢?想當年,在訓練場上喊打喊殺,在對付歹徒時拳腳交加、在尋母過程中一日千里,那個莊娃子,怎麼不在了呢?當年我的痛苦和快樂那樣真實,我的行動那樣果斷,是不是正是吸引妍子愛上我的基本特徵呢?

應該是的。除了激情和奮鬥,我其他方面都比不上張思遠。

“你應該像妍子的愛人一樣,真正地愛她,透過一遍又一遍真情的追求,讓她確認,你是真的愛她。不是因為財富不是因為家庭不是因為性,只是愛,不顧一切的狀態,你展示過嗎?你如何給妍子勇氣,如何給她這種判斷:如果她不接受你的愛,你就活不下去,你就會有更大的痛苦?記住,不是妍子給你帶來的災難,而是妍子在拯救你,讓你活得像一個真正的男人,一個擁有愛情的真正的男人!”

我點點頭,胸中有股熱血上湧,我知道,這不是酒後的症狀,是真正有種馬上行動的衝動。

“莊娃子,你是幸運的。你要承認,你比我幸運得多。我跟你嫂子,產生還了這種感情了,我們只有家庭。哪怕今天你嫂子對我很好,但我知道,我對她,不可能產生我所說的那種,愛情。”

愛情是個奢侈品,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擁有它。不管你如何努力,你沒這個運氣,也許一生都會錯過,那個真正讓你激動的人。

“班長,我現在就想回家。”

“別,一時熱血解決不了問題,這是個持久戰。莊娃子,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把一切交給時間,時間會改變一切,在你努力的情況下,一切會按你的預期改變。我相信你的能力,也相信你跟妍子的緣分。”

重新睡覺,卻怎麼也睡不著了。不知道是茶太濃,還是班長的活太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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