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只是近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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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姨,我知道,介入太深不好,我會謹慎的。”說到這裡的時候,我本想把我也是會員的事給她說,但她不等我繼續說,她自己又有話了。

“在這裡的第二個好處是,這裡是打發時光的好去處。你估計也看到了,是嗎?”金姨微笑著看我,我知道,她估計已經在球場上看到我了,猜測我已經看到她與小林的狀態。

明人不說暗話,她如此信任我,面對這麼親近的人,我沒有必要隱瞞。

“是的,金姨,那位林老師,跟你關係很好。”

“為什麼在球場,你看到我不主動跟我打招呼呢?”金姨哈哈地笑了起來,完全恢復了她爽朗單純的快樂:“是怕我尷尬還是怕你自己尷尬?”

這肯定是我不願意當場打招呼的原因,當然第二個原因,我沒說,那是因為我主要的目的,是要跟蹤張哥。

“完全用不著,莊娃子,既然你已經看到了,我也就不隱瞞你了。但是,這事你要替我保密,不要跟別人說,你做得到,對不對?”

我知道她所說的別人,就是班長和爸媽,我當然做得到。這並不是不坦誠,而是沒必要。這是金姨的私人生活,有她的自由。

“金姨,我是這樣想的,只要你能夠快樂,是你的自由,我們沒權利干涉,我也理解你。”

這是我的實話。僅僅在妍子離開我這幾個月來,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孤獨、自己的身體。何況,讓金姨這個奔放的人,這麼多年,沒有男人的陪伴。

“哎,要是真像你說的那樣,我再年輕十歲,我還真對愛情和家庭有期望。但是現在,我沒有這種奢望了。我只希望快樂一天是一天,你覺得,我這想法正常嗎?”

“當然正常。金姨,你如此努力奮鬥,如果不能過上舒心的生活,那對不起你自己。你還如此有風度有事業有魅力,如果沒有快樂,那只能是你自己有意在折磨自己,我說的對嗎?”

“你這樣說,我就安心多了。終於有一個理解我的人了,莊娃子,你喊我一聲姨,看樣子是真心的。”

她這話說得真誠,我也受到了感動。

“其實,莊娃子,你的心思我也理解。自從妍子離開後,你就沒有建立家庭的打算了,是不是?”

我點點頭,聽她繼續說到:“我們都是一樣的情況,原來的婚姻和家庭太好,後來再也不可能遇到了。這就好比看過彩電的人,再也不要委屈自己看黑白電視了。像我這樣年紀的人,要找到純粹的家庭和愛情,是不可能了。即使勉強有一個,也達不到過去那個高度了,何必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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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確實是我的心理,都被她說中了。如果說妍子給了我最好的家庭生活,以後再遇到的,不過味同嚼蠟,難以引起我的興趣了。

“但是,你這樣一個人守著空房,肯定是不行的。短時間可以,長時間不行。我守了這麼多年,還是無法忍受。我心理的苦惱,身邊親人至友看到眼裡卻幫不上,這得靠我自己幫自己。如果不追求長久的婚姻愛情關係,那麼,短期的及時行樂,只要不傷及自身,又能讓自己快樂,這樣的事,是可以嘗試的。”

她把話說到這份上,我再也不想掩飾了。作為長輩,她都對我推心置腹,我也想坦白從寬了。

“金姨,其實,我也是這裡的會員。”

金姨看著我,似笑非笑,然後在我肩上拍了一下:“莊娃子,等你這話我等了半天了,現在,你才把真話說出來,怎麼樣?是不是舒服些?”

她怎麼這樣說,難不成,她早就知道我是這裡的會員,只在等我親口承認?

但是,這話一旦說出來,我的心裡確實敞亮多了。內心有秘密折磨的時候,在你最親近人的眼光裡,你會感受到巨大的壓力。當壓力釋放,你會覺得非常輕鬆。世間所有的幸福,不過是痛苦的釋放。

離苦就得樂,這是心理規律。

“莊娃子,當妍子如此決絕的時候,你們之間就只剩下親情了。雖然在法律上有夫妻的名分,但在實質上,你們已經變成兄妹關係,你把她父母認作自己的父母,就已經做到了一個男人應該做到的事情了。這一點,金姨佩服你。”

“但你畢竟年輕,你身體的需要是現實的,不僅是作為我,你的金姨,就是作為你爸媽,也是鼓勵你快樂的。只要這種快樂不傷害你,你就按自己的心願去做。我相信,你爸媽肯定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想的。”

“他們倒是這樣勸過我,你跟他們相處這麼深,他們的心思你不用問,你都能夠說準。”

“所以,你是會員這事,我從內心來說是理解的。其實,我早就知道你是會員了。”

金姨終於把她的話說出來了,我倒有點不好意思。一是為自己追求享樂而不好意思。更重要的是,沒及時向金姨坦白,也有點不好意思。

“你是逢場作戲進來的,我知道,為了拉關系辦卡,這個不用證實,我推測就是這樣。你估計沒想到,我怎麼知道這麼多吧?”

我搖搖頭,我真不知道金姨為什麼訊息如此靈通。

“是小林告訴我的,他原來是這會所的高爾夫教練,他聽到一個傳說講給我聽,我讓他仔細打聽一下,一切就清楚了。”

我明白,這個傳說肯定與我有關。

“你找了一個年紀比你大的女人是不是?你跟她有關係嗎?”

金姨的話完全沒有譏諷的意味,有的只是關心。

“金姨,當時找他,也是為了演戲,我不想陪自己的女人,比軍隊那位領導的女人,年輕漂亮,為了表示低調,我故意找的個年紀大的,估計,這都成了會所的新聞吧?”

“當然!來會所的老闆們,都是中老年人,你這樣年輕的人來,本身就是新聞,一舉一動都會受關注的。況且,你找的這個女人,在會所只是個陪酒唱歌的人,根本沒出頭機會的,你們這個組合違背常理,所以就成了傳說。”

“爸媽到歐洲去了,我在北京的朋友除了雙休,也都有正事幹,我也是閒得無聊,才到這裡來,反正為了討好領導,我卡也辦了,不消費等於白扔,也就來混時間了。找個人說話也好,就這樣。”

“嗨!”金姨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背,說到:“你是來找知心大姐的啊,看樣子,你心裡的苦惱還大於身體的壓抑,這不應該啊?你這麼年輕。”

我苦笑了一下,只好實話實說:“要說呢,金姨,我也是想得太多,既要方便應酬,又想找人說話,還要身體滿足,我不可能都做得到的。”

“對啊。比如商品,你花錢買的是它最突出的使用價值,如果這東西什麼都有點用,什麼的用處都不突出,這個商品就不稀缺了,你得到的價值也就不稀缺了,萬金油、花露水,不值得你花這麼多錢的。”

把任何事情都按商品經濟的頭腦來計算,這是金姨職業化的一個特點。但是,這個比方確實有道理,我不得不服。

“莊娃子,你讀的書比我多,但看事情不如我透。你是被書上的東西束縛住了。你不要嫌我什麼都用商品來打比方,因為這就是一個商品社會,只要你對一件東西付錢,就可以把它看作商品。當然,對這件東西的估值,是靠各人的需要而定。適合需要的東西,對你來說就是最好的東西,你就值得花大價錢。”

按她的說法,我在這會所付了錢,我得到了訂單,這是一種交易。另一方面,我在方姐身上花了錢,我得到了什麼?

“你最需要的是什麼呢?她能夠提供的又是什麼?這種計較,就是估值的過程。你要做一個成功的生意人,就必須建立這種為付錢購買的物件,隨時估值的習慣。”

為任何購買物件估值,這是正確的啊。

我們反對把任何事情商品化,比如感情比如家庭比如生命等,不是因為它們本身高尚得不能估值。它們不能估值的根本原因是,它們不是購買物件。真正的心靈層面的東西,是不好購買的,所以不能商品化。

但是,我與方姐之間,構成了事實上的購買關係,當然是可以估值的。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金姨真是透脫。

“你需要快樂,不管是身體上的還是心理上的,這個人讓你舒服甚至激動,你獲得了心理和身體上的良好體驗,並願意為此付出金錢。但是,我懷疑,她既然不能給你身體上的快樂。按我對你的理解,她也不能帶給你心理上的極大安慰,你在對她的估值中,就會有價值偏差。”

我點點頭,金姨的懷疑是有根據的。我最需要的東西,方姐並不能提供,估值當然會打折扣。

“但是,我尊重你的選擇,為什麼?因為凡事有個過程。你暫時在這個地方能夠混下去,除了無奈,肯定有你的原因。我不評價你,只是點醒你。在這方面,你要向我學習。”

“我跟小林,其實就是最簡單最單純的購買關係。他原來是一個運動員,後來退役後沒出路,在這裡當一個教練,也是沒有辦法的生路。他離了婚,因為老婆嫌沒錢,跟一個有錢人跑了,這就是現實。”

我明白了,這個男人,等於是金姨包養的。這沒什麼,一個需要男人,一個需要錢,這種交易很容易達到雙贏的結果。

“莊娃子,你是不是認為,像金姨這五十多歲的人,就不配有個男人?”金姨問我的時候,這話充滿的挑戰的意味。

“不,金姨,你有尋找快樂的權利,況且,你也沒有傷害別人。任何你情我願的事,都不值得指責。況且,你如果開心起來,我們這些關心你的人,看著也開心。”

“你這樣想,我好受多了。莊娃子,我們在會所的事,是我們倆的秘密,你給我透了底,你心裡倒是舒服了。我把這秘密告訴你,也是為了讓自己內心減輕壓力。”

我笑著鼓勵到:“金姨,你說吧,我願意聽。”

“他為了討好我,做任何事情,我想,主要是因為錢。但是,這點錢對於我來說,算不得什麼。況且,我單身一人,他也傷害不了我。他比我年輕,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彷彿回到了青春的歲月,即使我知道這只是個假象。但你想想,這世間的一切,不都是假象嗎?”

這種生活哲學結論,讓我很吃驚。有時候,我在農村老太太那裡聽到某句總結,在市場賣菜大媽那裡聽到的某句言語,簡直如智者般通透,哲學得不得了。

我又想起了那首詩:“貧寒書生到公侯,縱使做夢也風流;如今我打黃梁過,要向先生借枕頭!”人生如夢,要讓這夢做得更加美好些、快樂些,自古皆然。

李白說的:“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況人生若夢,為歡風何?”

“我已經這個年紀了,不想虧待自己了。為他守了二十幾年,他地下有知,也該知足了。”

她所說的“他”,是知道,是那個給了她最好愛情的人。這麼多年,不念念不忘,可見金姨是多麼重情義。

“我既有身體的需要,也有心理的需要。他能夠滿足我這方面的需要,你說,我給他錢,是不是應該的?”

“應該,金姨,你們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我想,在你們相處的時間長了,也有些真的感情在裡面,這應當可以安慰自己了。”

誰知,金姨的反應出乎我的意料:“錯了,莊娃子。這種事最好不要牽真感情。本來就是假戲,你就不要混淆性質,把它弄得真假不分。你買手機,是使用它的功能,不要管它的包裝,對不對?我今天跟你談的,主要目的就在這。”

話題扯到另一個層面,我就不知道金姨的主導思想了。

“我與小林,是純粹的互相利用的關係。我得到簡單的快樂和充實,並不想把這種關係往真感情上扯。如果我跟他產生了真感情,就容易被人利用,這是大忌。買賣不在乎人情,更注重利潤,這個你應該懂。”

我又想起白居易的詩:“商人重得輕別離”。現在看來,這句話不是貶義,是褒義。在唐代,就有這麼具備職業精神的商人了,怪不得唐代如此發達和輝煌。

“你也應該一樣,你是來尋找快樂的,最簡單的那種,不應該投入感情。這樣,你才能保證有不敗之身。以我來說,我的真感情不會再與愛情有關了,因為我享受過最好的愛情。我的真感情中,親情友情更重要,無法購買的,是你們對我的好。我很清醒,我購買的是服務而不是感情。”

“他給我帶來活力和享受,我給他金錢,就這樣,不是很單純直接嗎?也許我這個想法,不被社會上的人接受。也許社會上有人罵我不要臉,罵我不知羞恥,但我知道,你不會罵我的,所以,我才給你說清楚。小林這樣的人,我可以找十個二十個,保要捨得花錢。但把我叫金姨的人,你,如果離開我,我再多的錢,也買不回來了。”

這是金姨重情義的地方,一旦她真的付出真心,她就非常重視。

“你也要一樣,不要對那個女人有過多的依賴、同情甚至產生模糊的愛意,因為這種關係是買來的。但是,你剛才說,你們連那種關係都沒有,可見,是多麼廉價的關係。你願意停留在這種層面也行,如果你找到更好的物件,你果斷拋棄她,也不要有任何心理負擔,因為,這只不過是生意的終止。”

她說了這麼多,無外乎兩點。一是介紹她與小林關係的性質,取得我的理解。二是告誡我與方姐相處的原則,讓我不要投入過多的感情。

“金姨,我和你一樣,都是受過感情傷害的人。要早知道是這樣,我要找人談心,不如找你訴苦了。”我笑到,知心阿姨就在身邊,我還捨近求遠。

“我不當你的垃圾桶,你們年輕人有無限可能。莊娃子,你這麼年輕,要走的路還長。今天這個狀態,我相信只是暫時的。你有可能找到更好的人,愛你的人。你這麼美好的時光,不能耽誤在這混日子裡,你最好廣交朋友,也許能夠發現好姑娘,即使不想娶她,但她值得你投入感情,這才是你正經該做的,是不是這樣?”

“金姨,我現在還沒這個心情。”我承認,妍子的事對我打擊很大,小池的事,我已經在內心中作了告別,我不知道我今後能不能有真愛,至少,現在,我還不行。

“行,你有的是時間,不急於這一時。愛怎麼混就怎麼混吧,前提是,只要你開心。但是,另一方面我也提醒你一下。”

我端正了坐姿,作出認真聽講的樣子。

“莫那麼嚴肅,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嚴肅的事情。”金姨笑到:“我這個年齡,已經近黃昏了,我只不過是借用這個男人,充分享受最後的晚霞。你還是朝陽,未來或許有如日中天的時候,所以,要保持好朝氣。”

“在這個會所,有一種暮氣,來的都是中老年人,其實很不適合你這個年輕的人來。你只不過是誤打誤撞,找到了一個逃避的地方。今年在這裡玩過了,明年來與不來,都行。反正,不要把這地方當成你長久的基地。我把這地方稱為中老年俱樂部,所以,你會成為這裡的焦點,是焦點,就容易處於險境。”

這個我明白,回想何部長跟我說的那話:“今後大型活動,要積極參加。”我就意識到,這個圈子裡,最缺乏我這樣的年輕人。金姨說的焦點,是這個意思吧?

“你還年輕,社會經驗不豐富。這些老油條,是最沒廉恥和底線的,權貴們為所欲為,把朋友賣了,是他們的家常便飯。只要有一個好價錢,他們可以出賣任何人。你沒必要主動跟風,到這裡越滑越深。我知道,現在年輕人在生意上有新的玩法,估計過幾年會大量出現。我們這年紀是跟不上了,但我希望你,能夠跟上這個潮流。”

她所說的,我覺得是李茅的那種玩法,利潤率奇高。再就是王班長那種玩法,視野極寬。

“金姨,這方面我也在嘗試。在非洲,手機生意好得出乎意料,我也有這種感覺。”

“對了,在事業上,你已經開始進步了。當然,你盡力維持溫州工廠的感情,我是知道的。那個廠的存在,利潤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你爸媽的心血。”

當然,我家的事,金姨是非常瞭解的。

突然,金姨望著我,笑著問到:“這會所,你既然來都來了,為啥不找個年輕漂亮的跟著你,非要找個大姐?你是不是有這個愛好?”

這事不太好解釋。要說我愛大姐,這不是我找方姐的原因,因為方姐的存在,純粹是為了我的應酬。但是說我不愛大姐,那怎麼解釋我跟喬姐的關係?

“我不知道,金姨,我沒你老練,沒你分得清,我自己也沒細想過。”

“算了,你怎麼開心怎麼來,不管你了。反正,你總不能花了錢,找罪受吧?”

笑了起來,她也笑了起來,我們雖然輩分不同。如今我們像忘掉交一樣,幾乎在最隱私的問題上達成了共識。我們就像兩個小偷一樣,一同一個場所作案,互相惺惺相惜,彼此心照不宣。我有一種感覺,我和金姨,在這個會所,還會有更多的交流。

此時,我有著巨大的安全感。這個安全感是金姨給我的,她這樣一個明白透脫的老江湖,隨時的提醒和保護,會讓我在摸不清水性的時候,教會我游泳。

這幾個圈子,是個巨大的江湖,作為在最黑暗江湖滾出來的金姨,紅道黑道最殘酷的一面,她認識得非常清楚,她就是我這方面的導師。

對於喬姐我張哥的事,我今天沒給她說,但我稍微寬心些。如果此事涉及到麻煩,我再問她,她肯定有辦法對付的。

同盟的力量最強大,況且,這個同盟,根本就扯不散。

我正這樣想著,金姨突然提出一個要求,把我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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