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上了一圈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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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總,是我,老毛,怎麼樣?”

我趕快跑下樓接電話,免得裡面被人聽到了。

“毛隊長,我這裡沒有找到。但是他上週六在青羊宮出現過,這是另一個算命的跟我說的。”

“老隋提供的線索沒用上?”

“他提供的張繼才侄兒的電話已經停機,住址我也沒確認,是否是真的,我正準備敲門試探,你電話就來了。”

“是這樣啊”毛隊長沉默了一下:“這事估計沒那麼簡單,你是不是說跟老隋說過,你找張繼才在北京有生意?”

“說過。”

“也許有問題,莊總你暫時不要行動了,繼續在青羊宮外碰運氣。我要探一探虛實。”隨即他結束通話了電話。

我不知道他所說的探一探虛實,究竟是什麼意思。他問的問題也理不清頭緒,反正,我只能依靠他,也沒辦法,只有按他說的,在青羊宮外圍打轉,不敢擅自行動了。

當貌似很多資訊集中時,我無法判斷真假。按理論上說,我要理清這些資訊的邏輯關系,做一個多元方程組的求解,但是有些偽命題又有可能是干擾項,那就只能用排除法了。但我一個人,沒有全面使用排除法的能力。這使我想到公安機關,他們利用體系的力量和政府的強力,可以系統性地排查一個人,這才是破案的關鍵所在。

我們不是破案,就不能運用系統的力量。但可以找到關鍵的人物和關鍵的線索,來深挖。這需要力量威懾和專業技巧,我並不具備,所以,讓毛隊長來主導這個調查,是正確的。

過了大半天,毛隊長又來電話了。

“莊總,老隋騙了你。張繼才原來在青羊宮活動這事是真的,但他侄兒子早就搬家了,電話也換了,這些老隋都知道,他沒有告訴你真話。”

我一聽,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忙問到:“你是怎麼知道的?”

“莊總,我是搞這行的人,你得相信我的判斷。如果線索沒起作用,要麼是提供線索的人有問題,要麼是有人走漏了風聲,這集中點都在老隋身上,我豈不找他?只需要加大壓力,一問,他就經不起我的敲打了,全都說了,他有好多事掌握在我的手裡,他不敢直接騙我,他要騙我,我送他坐牢不一定,但讓他在裡面蹲上十天半個月,倒是沒問題的。況且,在他們這個行當,如果我要搞臭他名聲,是很容易的。”

“他都說了什麼?”我很好奇,這個老油條,為什麼要騙我呢?還差點讓我相信了。

“他給你說的好多東西都是真的。比如他與張繼才的恩怨,這是真的;他說張繼才多年沒跟他交往見面,這也是真的。但有些話又是假的。他提供的張繼才侄兒的電話和住址都是假的,張繼才的侄兒多年前是租住過那個小區,但兩年前就搬家了,到青羊宮後面的一個商品房住,這個具體的住址,連老隋都不知道。他侄兒原來也用過這個電話號碼,但後來停機不用,換了個新號碼,現在老隋還跟他侄兒有聯絡。”

這我就不懂了,這是為什麼,這麼奇特:“老隋既然跟張繼才沒來往,怎麼跟他侄兒有來往呢?”

“嗨!這事,張繼才的侄兒娶了個媳婦,老隋就是這個媳婦的親舅舅,怎麼辦?我們這小地方,山不轉水轉,仇人也可以轉到一家來。況且,在我的逼問之下,他還說出了另外一個故事,與北京有關,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聽。”

一聽與北京有關,我馬上意識到,這恐怕與我的事有關聯,我馬上提起了興趣。

“要說這事,與老隋的外甥女有關,當老隋在成都打工的外甥女把男朋友帶來看舅舅時,老隋打聽到,這個未來的外甥女婿就是張繼才的侄兒,當然就表示不同意。還鼓動姐姐姐夫,就是那姑娘的父母表示不同意。當然,老隋不可能說出真正的理由,只是編了一個理由,就是,如果小張不在成都買商品房,沒有成都戶口,就不可能給外甥姑娘幸福,這是結婚的必要條件。意思是逼他知難而退。”

“誰知道,這傢伙的叔叔,也就是張繼才,在北京做了大生意,直接給侄兒一百萬,買了個大戶型,透過購房入戶的方式,辦了成都戶口,結了婚。老隋也從側面瞭解過,北京怎麼有那大的生意,一百萬就這樣掙了?按老隋的瞭解和判斷,估計是張繼才哄騙得來的,因為他確實沒有什麼功夫。”

聽到這裡,我馬上意識到,這個老隋肯定還做了什麼,讓我找不到張繼才。我問到:“他還說了什麼?”

“他給張繼才侄兒打了個電話,讓他告訴張繼才,近期不要出門,更不要到青羊宮,說是警察在找他,最好不要讓人找到。我就問老隋:為什麼要打這個電話。老隋的解釋是這樣的。第一,如果是北京被騙的人在找他,要回那一百萬,那麼也等於是他外甥姑娘的損失。第二,如果莊總真是來找張繼才做大生意的,如果找不到張繼才,也有可能推薦他做,這保留了掙大錢的機會。”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原來那漏洞百出的推理,根本沒有老隋這個老江湖精明。

毛隊長繼續問到:“莊總,你準備怎麼辦?”

“毛隊長,謝謝你。現在我也不跟你隱瞞什麼了,我就是北京那個受騙者。”

“那你如果要報案,如果有證據,我可以抓他。”毛隊長的意思很明確,他可以抓這個人,然後盡力幫我把錢要回來。

“不用,毛隊長,我現在關心的不是錢。我只是要搞清楚一件事情,這錢我可以不要。我給你手機發個圖片,你迅速找老隋判斷一下真假,問他這個東西是否真的有法力,如果有的話,如何破解。但這要防止他騙你,所以,你有可能要上手段。另一方面,你把他侄兒的新地址和電話發給我,我找張繼才,當面跟他問清楚。其中,你要盯著老隋,防止他又跟張繼才通話。”

對方想了想,然後說到:“莊總,你說的我都理解,如果你是要報仇,我希望你不要衝動,把事情鬧大了,大家都不好。如果你是要教訓他一下,這個我來幫你都行。如果你是要錢,這個也好辦,按司法流程走就行。你所說的,我都照辦。但是,我還是要提醒你一下,不要衝動,要解決,由我來。”

得到我肯定的答覆後,他結束通話了電話。不久,就收到了他的簡訊,上面的地址和電話已經發了過來。

當時已經接近傍晚,我迅速向青羊宮背後那個小區走去,這是一個新開發的樓盤,比較氣派。如何進入這個樓盤,辦法倒是很直接。

當保安攔住我的時候,我說找某人某人,他要求通話確認,我跟保安說,我來自德陽,叫黑子,他舅舅要我帶東西送過來,讓保安用崗亭的電話向他侄兒子打了一個電話,對方信了,保安就放我進去了。

根本沒有費事,一下就找到了樓上,按門鈴,裡面開了門,開門的人,正是斷手人。

找了這麼多天,恨了這麼多年,今天終於看到他本人,此時不是興奮,是突出其來的詫異,我們彼此都愣住了。

他下意識地想把我關在門外,但被我推開,他哪裡是我的對手。我把門一關,直接堵住門口,看著他,他看著我,突然,他在我面前跪了下來。這讓我大出意外,差點要過去扶他。事後我想,這估計是我善良的本能吧。對一個刻骨仇恨的人,還能夠心生憐憫。

“莊哥,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也是沒辦法。”

我沒有動,後背靠在鐵門上,我還在觀察,他屋裡還有沒有人,如果有人要動武,我後背至少是安全的,我只對付正前方的武力,這我還有幾分把握。

“你說,為什麼要專門害我?”

“我也是沒辦法,想找點錢。我一個孤老頭子,落葉歸根,養老的錢沒有,所以就起了邪念,這幾年了,做了錯事,心裡也是不安,對不起莊哥,你打我罵我或者是要什麼賠償,我都認,反正人也被你捉到了,聽你處置。”他居然抹起了眼淚,這個歹毒的傢伙,還有人性嗎?

“為什麼要害我這麼多年?錢騙了也就騙了,怎麼害我幾條人命?”我看看他家裡沒有別人,估計他侄兒兩口子,還沒回來。我越說越生氣:“我今天來,錢也不想要了,我就是想殺了你,你這個歹毒的人。”

“莊哥,什麼叫害了幾條人命?我再歹毒也只是為錢,你殺我可以,但是你要讓我死個明白。”

對方雖然跪著,但挺直了腰,看著我,疑惑的眼神。

“我老婆兩次流產,兩條人命,這還不說,我母親也死了,都是你那個地煞符害的,你是不是我的仇人?我走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就是為他們報仇的。”

對方眼中突然一亮,居然情緒舒緩了起來,沒原先那麼緊張了:“莊哥,誤會,誤會。那個地煞符,是嚇你的。根本沒有法力。如果有法力,我也不能使用,你曉得的,我根本不守戒,起什麼符都不可能起作用的。我是從書上看來的東西,為了讓你相信,我專門找了硃砂來寫的。莊哥,我曉得,你肯定是問了很多陰陽師的,這個東西確實唬人,所以就畫了這個東西。真的沒法力,莊哥,如果我說了假話,你叫我跳樓,我馬上就跳樓,絕對不牽連你。”

他指天畫地發誓,搞得像真的,雖然我不能輕易相信他。但心中的怒氣也消解了一半,我讓他座在沙發上,我慢慢盤問他。

這時我電話又響了,是毛隊長。

“莊哥,人找到了吧?”

“找到了。”

“控制情緒,一切都有解決辦法。”對方說到:“你發來的圖片,我找三個搞這行當的人問過了,都說叫什麼地煞符,法術早就失傳了,也就是沒有法力的意思。我為了保險起見,專門問了老隋,老隋說,這是原來青城山一個傢伙編故事,那人品德不好,文革時期也被打死了。老隋的師父跟那個青城山的人,從來就沒有交往過,師父都不會,弟子更不可能會。況且,所有符都有禁忌和戒律,按張繼才的德性,根本不可能守任何戒,所以,他的任何法術,都不可能產生法力。”

真相大白,原來是這樣,我被恐嚇了幾年,也被騙了好幾年,但我不甘心,還想問問這個老家夥,究竟是什麼原因,敢於在我的身上冒險。

“莊哥,我是一個孤人,平時裝神弄鬼,弄幾個錢餬口。在德陽混不下去,被我師弟趕跑了。在成都混也不行,我師弟在成都也經常騷擾我。怎麼辦呢?我只好到北京碰碰運氣。雖然也有點生意,但沒有大生意。我想掙個大錢,我唯一的親人就是這個侄兒了,他又與我師弟的外甥姑娘談戀愛,我想,這倒是我落葉歸根的機會。畢竟與師弟成了親戚的話,他對我再大的仇,也會網開一面吧。但是,買房入戶才能結婚,我還要靠這侄兒養老,怎麼辦呢?必須要掙大錢。莊哥,原來我根本不想在你身上掙錢的,我們都是跑江湖的,得罪你我划不來。”

他繼續說到:“江湖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為那個海南地產老闆,我們的仇算是結下了。我看你後來也算是有錢,一不做二不休,就打你的主意了,弄了個地煞符來碰運氣,所以才有後面的故事。莊哥,我也是求財心切,你要是看到我老年多病的份上,發個善心,我會努力補償的。”

“你怎麼補償?”我厲聲問到。我的家庭沒了,真叫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如果不是他的原因,那麼真正的原因是什麼呢?難道這就是我的宿命?我厲聲發問,掩蓋著我迷惘的內心。

“這兩年,我在青羊宮也做了些生意,德陽的師弟也不騷擾我了,只要我不回德陽做生意,他不會干涉,畢竟有這層親戚關係在。也賺了些錢,除了平時用的,現在我卡上還有二十幾萬,我都賠給你,以後我賺了錢,慢慢還總會還完的,莊哥,你要打要罵都行,我承認自己不該跟你鬥,我也錯了。”

他遞給我一個卡,我擋了回去。我不是來要錢的,我是來要真相的。如果我的災難不是他引起的,那麼,他跟我的仇根本就沒那麼大。

凡是能用錢解決的事,都是小事。

我盯著他,狠狠地盯著他:“你再說一遍,這個地煞符有沒有法力?”

“沒有,絕對沒有。如果我是有法力的人,會混成今天這樣嗎?”

“如果你在這事上跟我撒謊,我不僅會找你拼命,我還要先踏平你的祖墳,殺掉你侄兒全家。我說到做到。如果你現在說真話,只要你能幫我解了,我們兩清,人與錢,你都不欠我。”

我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他明顯在我的怒火下發抖,嘴裡嘣出:“真的沒法力,哪個龜兒子扯謊。”

我放下了他。其實,從毛隊長給我打電話起,我就已經大概確認了,這符沒法力。但內心還是不甘心,我被這個惡夢欺騙了這麼久。我只是為自己的不甘心,一遍又一遍地確認。

從他家出來,我給毛隊長打了個電話,說事情已經和平解決,讓他放心,並表達了充分的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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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總,你這個事在你那裡是結束了。但掛在我心裡肯定不會忘掉,如果今後有新的線索和變化,我會第一時間給你電話的。還有,謝謝你的煙。老大下指示辦的事情,我還要收你的禮,不好意思。”

“謝謝毛隊長,要不是你的專業和細心,我根本找不到這個人,到時候,在領導那裡,該說什麼,你放心。”

結束通話了電話,站在這車水馬龍的街道邊,路燈已亮,霓虹在閃,我突然發現,在這紛亂的江湖,我是一個專業上當的人。

我也算有些學識,也算有些江湖經驗,也算有些經歷。會算命,但算不了自己;會做生意,但鬥不過這些旁門左道;懂些傳統文化,但在北京被江西那個假陰陽師騙得一愣一愣的。更沉痛的是,我被一個簡單的地煞符,騙了幾年,為了它,我在山果居受了那麼多風水師的影響,我被想象矇蔽。當時所有的風生水起,如果建立在假的基點上,如今看來,就像是一個笑話。在德陽,被老隋騙,我倒是費盡心機,猜度別人,結果還是上當。

我為什麼總在上當?難道我天生笨嗎?

不,我天生並不能算笨。難道我被恐懼和希望誤導了?這兩種最容易誤導人性的東西,但我還得承認,我是一個大致上理性的人。

心就像一面鏡子,可以反映一切。為了讓它清晰,我天天學習天天實踐天天總結天天反思,就像不停地在清理鏡子上的髒東西,我的視野和心智,不應該被汙染啊,什麼原因呢?

一邊走一邊想,突然發現身邊一棟圓形的建築,圓形的玻璃幕牆,將霓虹放大變形,顯得光彩流動得更加的魔幻。我腦袋產生一個念頭:也許我的思想,被某個力量或某種傾向,扭曲成了一個哈哈鏡了,我看到的一切,有腦海中被扭曲,像這個圓形玻璃所反射的一樣。

如果找到這股扭曲的力量,是不是就可以平復鏡面,是不是就可以清醒,不再上當?

我邊走邊想,成都是一個讓人放下的地方。我到了一個茶館,坐了下來。我看了戲臺上的雜耍般的表演,有吐火的,也有川劇的變臉。

一張張臉在不停地改變,角色的情緒變化是透過臉改變來表現的。而表現的機關,就是暗藏的拉線。這給我一個啟發,我是不是也被某個拉線所影響呢?

我細細地思考,自己為什麼在陰陽師或者說地煞符有關的問題上,反覆地上當。是與我的思維基點有關?還是與我的思維方式有關?

先從方式上來說,我與其它人的比較,有什麼不同的呢?與李茅比,他只相信科學,實驗能證偽的,數學能證明的,他就信,寧願少信,也要確信,他不可能上當,這是他的特點。與王班長比,他只相信實踐,只要有可能,他就要試試,寧願多信,不願漏網,他根本不怕上當。

但我和小池不同,我們喜歡刨根問底,其實根本沒有解答我們問題的人,我們自己也不能全面收集材料系統分析,所以答案總是似而非。

以上是思維方式。從思維基點來說,我與小池更有所不同。從我會算命以來,雖然我並不完全相信宿命論,但也受了它的影響。我總是願意相信,有某些超自然的力量和人格,在影響著我們。我寧願相信有鬼神,我寧願相信有天堂。雖然我嘴上不承認它們的存在,但內心卻是願意相信它們的。所以,當有人拿出相關的所謂線索和證據,我沒經詳細考察,僅憑可能性推斷,就願意承認它的存在了,這就是我思維基點的大漏洞。

人們總是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東西,騙子利用這個特徵,讓你反覆上當。

我坐在這個茶館,聽人們的喝彩與鼓掌,即使有老成都的茶客,也知道一些變臉的秘密,但他們寧願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神奇的藝術,不願意拿它當魔術看待,這也算是自已騙自己,自得其樂嗎?

當然知道那麼多真,有什麼意義呢?這麼多真,與你有關嗎?小蘇就是這麼想的,他只考察與掙錢有關的事情,其它的真假,他從來不花精力,減少了上當的機率。當然,為了掙錢,他也上過小馬的當。

回到賓館,我給班長打了個電話,詳細說明我的四川之行的一切,他慢慢聽,沒插一句話。等我說完,班長長嘆一聲:“還好,小莊,你沒有衝動。我既希望你找到他,能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和解決問題的方案;我又不希望你找到他,怕你做出過激的事情來。”

班長又想了一會,說到:“但是,你怎麼說服妍子,跟你回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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