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卷 第一百五十七章 生死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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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蘇東坡悼亡妻的詞,寫的是自己的感覺,他的亡妻有什麼感受呢?不知道。

是不是有另一個世界,仍然能夠感受我們這個世界的變化,是不是故去的人真的在天上看著我們?不知道。

現實中的人,有沒有通靈者?他們透過某種方法,抵達逝者的心靈世界,並用我們聽得懂的方式,講述他們的感受?不知道。

是不是有一種手段,讓我們努力,可以讓故去的親人更好受些?更好地享受到那個世界的美好?不知道。

是不是我們現世的努力,可以為未來死亡後的世界提供幫助和好處?不知道。

生死事大!這是所有宗教企圖解決的問題。

如果見到郭大師,我要問問,他們如果真的通陰陽,我想問問我的父親。

當年,我父親死亡時,等我回到家,已經第三天了,那僵硬冰冷的軀體、乾涸的眼神,醜陋和恐懼瀰漫,悲痛而不敢相信。

我不是沒有經歷的,親眼目睹生死的全過程。在我們武警部隊,有一項勤務,叫做處決勤務,用老百姓的話講,就是槍斃犯人。一個人被法院終審為死刑立即執行時,當複核書送到犯人面前要他簽字時,他為自己的人生畫上了最後一筆。魯迅在阿q正傳裡,描寫了一個臨刑前,擔心自己畫圈畫不圓的故事,在我所見到的犯人中,沒人犯過這種錯誤。他們都清楚,這一筆意味著什麼,那麼輕的筆,此時,倒重若千鈞。

其實,在臨刑的頭一天,犯人都知道自己的命運了:他只能活到明天。看守所會給他提供一些好吃的東西,給安排一些犯人作為朋友,陪他說說話,聽他最後的陳述,會給他乾淨的衣服,會對他客氣禮貌。所有這些,說來是人道主義,但歸根到底,是對生命最後的尊重,是對死亡結局的敬畏,人人都要去的道路,誰能夠例外呢?死者為大啊。

而這些將死之人,他們在想什麼呢?絕大多數,在想自己最親愛的人,自己的爺爺奶奶父親母親,想自己的妻子兒女,想自己最燦爛的時光,他們偶爾露出旁人不易察覺的微笑,啊,那是生命曾經帶給他的美好,那是這一世他最值得回味的過往,那回憶的內容,是情。

他們也有痛哭流涕的,覺得自己對不起對自己有恩的人,對不起親人的期待,對不起自己的子女,沒盡義務,沒回報恩情,沒有償付感情的宿債,那痛苦的內容,是情。

他們眼神空洞的時候,幾乎是絕望的表情。那時,他們應該沒有能力、沒有情緒、沒有時間思考生命的意義吧。他們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思考死亡後的去處。雖然偶爾用“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來安慰自己,但他們自己也覺得蒼白無力吧,只有明天了,二十年後是啥樣,誰知道呢?

這一點,我確實是推崇西方的做法。一個信仰上帝的人,在臨死之前,牧師到來了,告訴他今日的罪過已償,上帝仍然等待著他,他還知道自己的靈魂的去向,這對他們是多麼大的安慰啊。哪怕這安慰的時效只有一天,也是值得肯定的啊。此時的他們,最大的悲哀不是他們哭時、笑時、說時、鬧時,而是他們眼神空洞絕望之時:哀莫大於心死!

第一次參與處決勤務時,還是新兵。那個犯人被公安押了出來,戴著腳繚,拖在地上發出難聽的嘩嘩聲,一個面無表情,故意做出仰天橫目的樣子,當聽完終審判決書時,簽字也儘量顯得瀟灑,但手抖是掩蓋不了的。當取掉腳繚,公安將人移交武警時,就得改為五花大綁了。我們為他捆綁時,滾燙的肌肉在顫抖,他已經失去了控制自己身體的自由,他甚至無法控制自己的肌肉。簡單的肌肉對抗之後,徒勞的無力感,讓他被動接受了自己的處境,只求儘快一死了。當巨大的恐懼感和無力感籠罩他的全身時,他就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成為一個動物般的人。車到刑場,從車上架他下來的時候,很少有人不尿溺失禁的,很少有人能夠站起來的。

那個開始還跟我們對話的人,那個肌肉滾燙的人,死了。槍響後兩三分鍾,法醫宣佈了他的死亡。剛剛,我們還在車上對話,他還禮貌地回答,他還請求我們打得準他死得快的人,他還曾經抽過我們點燃遞給他的香菸,他還用目光表達了對我們的感謝,他死了,在我們的槍口下,有限度的掙扎,鮮血也不多,叫聲也不大。比豬的生命還脆弱,就已經死亡。人生難得,死亡原來是這麼容易的事,所有偉大意義,如此脆弱,幾分鐘都消失。所有偉大情感,如此低賤,他死在泥土之上。回到部隊,一天沒吃東西,噁心、茫然,整個人是飄的,我受打擊了。班長拍拍我的肩:珍惜生命,遠離毒品。他其實是想用開玩笑來化解我的緊張心態,但我覺得,此時的班長,有點殘忍。

但班長最後對我說了句:“我們活著,我們遇上,不容易吧?”我鄭重地點了點頭。班長轉身離開,我望著他的背景,在夕陽餘輝籠罩下,像一個哲學家。

他不是哲學家,他只是個過來人。他見得太多,體味到生命的意味,他不需要思考,只要有足夠的感受,就真實。

強烈的求生本能,企圖抓住一切可以救命的稻草,理智在此時不起作用,習慣往往主宰了一個人。

有一件事情,至今想來非常瘮人。一次參與處決勤務,我擔任外圍警戒,所謂外圍,不過離犯人五六米遠。當綁架手將犯人架下車,拖到事先定好的刑場,處決手子彈上膛,刺刀從犯人背後對準心臟,指揮員旗子一揮,喊了口令:“發!”,槍聲一響,犯人撲倒在地。誰知這名犯人又掙扎著跪立起來,回頭,滿口血跡、潔白的牙齒仍然閃著光澤,對指揮員笑笑:“武裝,我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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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明顯是小說看多了,以為一槍不死就可免掉死刑,求生的意願,讓他願意相信,這個傳說是真的。當然,兇迎來了指揮員的手槍,笑容還沒來得及變為恐懼,又撲倒於地。事後法醫發現,這傢伙的心臟長在偏右,所以第一槍沒有打準。

規則是人定的,假規則有什麼用呢?你白相信了。他是死定了,但也留下後果,那名指揮員,因為這個笑容這句話,從此心理留下陰影,再也不想參加處決勤務了。

還有一次,嚴打期間,同時處決的犯人比較多。參謀長負責整體指揮。在押赴刑場時,每名即將處決的死刑犯,都要插上法院製作的棧牌,就是一個長木板,上面寫著犯人的名字,法院院長在這個名字上畫個紅叉,以示與其他犯人的區別,以示法院已經判決生效,顯示檢察院已經驗明正身。車子出發,第個車子上一名死刑犯,還加兩個重刑犯,主要任務是陪即將死亡的犯人說說話,刑後收屍。等車子到達刑場時,參謀長清點人數,發現插棧牌的少了一人,難道有死刑犯搞丟了?逃跑了?人命關天,對此時的參謀長來說,少結果一個人的命,後果也是關天的!一身冷汗冒出,他自己傻得像個犯人。

身邊傳來一個女性的聲音:“這是在幹什麼呢?”

參謀長回頭一看,哈,就是她,這群死刑犯中唯一的女人,唯一死刑執行時才有的五花大綁,她的棧牌掉車上了,清點人數時沒計算上。參謀長回過神來,對她說:“你到那邊去吧。”示意身後兩名綁架手,立即把她架上刑場。當槍刺抵向她後背時,她哭了:“你叫我怎樣我就怎樣,我啥都聽你的,怎麼還要殺我?”

哭,有什麼時候用呢?聽話,有什麼用呢?但槍響過後,參謀長還是流淚了,親手為她剪開綁著的繩子,親手合上了她張開的眼睛。至此以後的十多年軍旅生涯,再不參與處決勤務。

生死事大啊,它最終影響的,是活著的人。

我們看看自然界吧。在蠶成蝶時,它活不長了,它拼命產卵,延續自己的基因,它在想什麼呢?魚兒洄游至它出生的地方,交配產卵,等待死亡。回到出生前的狀態和區域,此之謂歸根。果實努力長在枝頭,觸控空氣、仰望天空,但最終又會回到大地,泥土孕育新的生命。

歸根曰靜,靜曰覆命。

我們是土地的產物,我們最終要回到土地。所謂入土為安,就是指這個意思吧。

好吧,我們來看看生命、死亡和來世的意義吧。為什麼要這樣想呢,因為我最近,老夢見自己的父親。還是那貧窮的小屋,他跛著腳,目光不太清楚,但我能夠感受到他對我的愛,以及他內心的愛莫能助。唉,我的父親啊,我時時的想念,也許就是你的重生吧。

你總得有什麼東西留下來啊,我總得對你有關聯啊,我做什麼才對你有意義呢?你知不知道,雖然我把自己搞得很忙碌,但我還是要想到你啊?

你如果能夠看到我的今天,就好辦了,我快樂地活,好好地活,活出你的期盼,活出你想像中最好的樣子。如果你能聽到我的話語,就好辦了,我要告訴你我的快樂、我的幸福、我對你的思念。

靈魂存不存在呢?如果它存在,如何與它溝通呢?聽說有一種陰陽先生,可以走入逝者的內心,表達出逝者想說出的話,生者聽到,就可以明白逝者的心意了。既然是陰陽先生做到的,那麼,郭大師應該懂得這個法門吧?

靈魂如果存在,它在另一個世界有何處境呢?是快樂,是痛苦,我們在這個世界活著的人,如何幫助它呢?據說有陰陽先生用某種儀式,可以撥除地獄的痛苦,可以解除魔鬼對靈魂的壓迫,可能讓靈魂上天堂。那麼,郭大師是否有此辦法呢?

香港悍匪張子強,作惡多端,智商情商雙高,手段狠毒,人性不多獸性不少,幾乎可以稱之為畜牲。沒人能夠感化他,但在臨刑前的一晚上,他也顯露出人性的一面。他哭了,為什麼哭,他夢見了自己的父親,他父親彷彿在他少年時對他說的那句話,震撼了他麻木的心靈:“走黑道,是在跟鬼借錢!”那個與他最親近的人,在他臨死前,打動了他。

對於我來說,又有什麼分別呢?我時常夢見自己的父親。不管我今天的生活有多麼富足,我最不能回憶的,我最不能面對的,還是夢中的父親。我最親近的人,我最孤獨的時候、最貧困的時候、最悲慘的時候,那個陪我的人,那個用力照顧我的人,我的父親。我能為你做些什麼呢?

我要懺悔啊,父親。我虛度光陰,我心如浮萍。我本來應該為你做點有意義的事啊,我本該做點對自己有意義的事啊,我卻流連聲色、對不起自己身邊的人。

如何對待生死呢?古代的先賢有沒有可資借鑑的方式?

莊子喪妻,鼓盆而歌,按他的說法,死後應該是一個令人高興的世界,自由而快樂。但證據不充分,動機令人懷疑。老子說歸根、覆命,語意含糊,所指不明。道家有人傳說成仙飛昇,傳說故事,沒有實證,我不敢隨便相信。儒家所說天地正氣,更是虛無飄渺,無從下手了。

但佛家卻搞出許多證據來。比如我在法門寺看到的舍利子,就是個神奇的東西,不好解釋。比如九華山的肉身舍利,在自然條件下上千年不腐,非常神奇。比如前刻談笑自如,頃刻坐化,生死自由如此,已有人證物證。但這些東西,雖然神奇,但與死後世界有什麼邏輯關聯,能夠證實靈魂的存在嗎?我不知道。

有時,我想自己恐怕是庸人自擾。人類自從有了思想後,就產生了一大堆不符事實的東西,有時自己還天真地以為,這些超現實的東西肯定存在,就東奔西走地找證據,找理由,讓完了彷彿蠻有意義的一生,其實,不存在的。

西方有人想證明天堂是否存在,搞了n多年的瀕死經驗調查。也就是那些從死亡線上搶救過來的人,讓他們談談自己在臨近死亡時,所能夠回憶起的經歷。大概有幾百個案例中,大部分都存在相類似的一些經歷,他們把這叫做必然現象,彷彿找到了生死的規律。

這些人,有車禍死的、有災害死的,也有心臟驟停的、腦袋斷電的,死因不一而足。反正,心跳基本是停止過的,瞳孔基本是放大過的,腦電波基本是消失過的,符合原來死亡的標準。但因搶救及時、電療刺激、人工呼吸、腎上腺素激發,反正,他們又重返人間,可以講述自己的故事了。這樣的人畢竟是少數,能夠回憶並且能夠講述自己經歷的更是少數,碰巧調查者在他們有記憶時調查到他們,這是少之又少了。可見,西方人為了研究這個問題,花費了多少時間、多少精力,但這是值得的,如果能夠窺見死亡的秘密,哪怕只能得到一點點的線索,所有努力都有巨大的價值。

那麼,他們得到什麼普遍性的結論呢?

關於意識離體。在多數人的回憶中,都有意識離開身體的過程,彷彿意識獨立存在而飄浮於身體之上,有的還親眼看到自己的身體被醫生擺弄。難道這就可以證明意識能夠獨立存在嗎?不一定,也許是幻覺呢?

關於隧道過程。許多人都回憶起自己彷彿進入了一個黑暗的隧道,沒有重量的自己,向深處墜落。是不是證明,生與死之間,有一個意識的通道,忘記一切的奈何橋是黑暗的,這個黑暗隧道分隔了陰陽呢?這個有點像我夢見的方框隧道的感受。從我的夢到他們的瀕死回憶,難道這是死亡過程中獨有的嗎?難道黑暗的感受是大腦失血後喪失方位感形成的嗎?

關於光的過程。他們許多人在穿越隧道後看到一團光,祥和而崇高,具有巨大的吸引力和愛。是不是證明了,上帝背後的光、菩薩背後的光,這些畫像都有真實來歷呢?是不是證明慈愛才是上帝或菩薩的本質呢?問題是,這種主觀感受,是死亡帶來的真實處境,還是僅僅是一心理活動?還是平時崇拜上帝或者對幸福在心底的想象?

關於幸福和安詳。感受到巨大的平靜和幸福,所有痛苦的消失,所有不快的消失。甚至,在醫生救活自己時,自己反而劇烈痛苦起來,不願意被醫生救活。這是不是證明了天堂是個快樂的地方,莊子為亡妻而歌有道理呢?所謂的平靜安詳,在我們日常生活中是不太常見的,思想上憧憧往來,身體上左痛右癢,我們所謂的舒服,只不過是痛苦和惱怒比較少的一種心理狀態。在生命的盡頭,身體感覺褪化,痛苦的減輕所帶來的舒適感,當然令人幸福;頭腦供血不足,思想活躍度降低,所以安詳的感覺也產生了。醫生搶救有效,腦部供血恢復、身體感覺恢復,當然疾病的痛苦又佔據全身體,肯定有點不情願。

這兩種相反的解釋,誰也說服不了誰。

但又有新的證據出來,嚇人一跳。這些瀕死案例調查出的共性,早在幾千年的書中就有所體現,這是不是證明了這件事情的絕對真正呢?

這本書叫《西藏生死書》,也叫《西藏度亡經》,用佛教的正經說法,應該叫它《中陰聞教得度》。它從上世紀初由西藏到印度,再由印度傳到英國,最後風靡西方。這本書裡面詳細描寫了一個人的死亡過程,其基本內容,與西方的瀕死經驗研究大致相似,這就令人奇怪了。想想看,幾千年前,人們沒有這麼多的案例,也無法取得這麼細緻的觀察。為什麼案例少?因為那時的醫學並不發達,能夠將一個心跳停止、腦部失血、瞳孔放大的人,救回來。況且,救回來後,也沒有專門人員去調查他回憶的習慣。因為,這種科學研究的方法,畢竟是從近代才產生的。隧道、光、慈悲、安詳,這些共同的特徵,穿越千年,難道,它真的提示了死亡的真相?

傳說,達賴和班禪的祖師,宗喀巴大師,也是在中陰生成佛的。也就是說,他在活著的時候,並沒得到圓滿,只有在死亡過程中,自由的意識擺脫了身體的束縛,才到達了成佛的境界。他死後的異像,他偉大的預言,他強悍的弟子,無一不給他本人披上了巨大的神秘感。這一切,難道是真的嗎?我不知道。

如果意識或者是思想能夠穿越生死,也可以證明靈魂的存在。在現實中,我們驚異於性格的特點,具有相當的遺傳和先天的因素。很多奇怪的例子。比如,一對父子,從生下來就失散了,但多年後,長大的兒子具備了和父親相似的性格,甚至相似的喜好。這是基因的原因嗎?因為他們生長於完全不同的環境,完全沒有生活中互相影響的可能。難道,基因在遺傳長相、外貌、身體、疾病等生理特徵時,還傳遞意識或者性格等完全形而上的東西?

也有人不服,比如近代的日本人,他們崇拜科學。其實,這也是錯誤的,科學未解決的東西太多,崇拜它根本沒必要,尊重它還差不多。

他們搞了一個貌似科學的東西:血型決定性格。比如,父子之間,血型是有關聯的,所以性格也有關聯。但是,這個模型太粗糙,即使有初中文化的人,也不太相信。血型的種類太少,性格的種類太多,根本無法匹配。從方法上講都不可能,何況從實質上論?

但是,有一個線索擺在我面前:只要有一個通達陰陽的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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