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遁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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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都不死!算你命大!”光頭壯漢一臉悻然,撫著拳重坐回鞍上,胯下那畜生被驚得連連揚脖,想要人立而起,被他強硬的一勒韁繩,登時安靜下來。

“這是什麼東西,長得這麼大?”胡炭問雷閎,輕拍著馬脖將坐騎安撫平靜,將雙手屏額,努大眼睛望遠空長眺,但天際灰雲濛濛,卻已失了那怪物的蹤影。“跑得真快,受這麼重的傷,才一會就沒影兒了。”

“這是風猴子,用來偵察哨探的。”這時郭步宜剛料理完在左近窺伺的幾隻獸怪,悠悠然的踏雪而回,順口便解了他的疑問。他看著胡炭,滿臉都是感興趣的意味:“我聽說你在賀家莊裡顯出一身本事,跟一眾前輩討價還價,那麼多成名漢子都拿你沒一點辦法,家兄一再讚歎說你識見功力比尋常江湖漢子都要高明,怎的卻沒聽說過風猴子?”

胡炭瞅了他一眼,心想:“他都知道我在賀家莊做的事了。”一時想起前日賀家莊諸豪四處圍捕,卻被自己手鬧得雞飛狗跳的情形,不禁微微有些得意,只是看見秦蘇略帶責備的目光掃過來,登時心虛,自覺這一次闖禍實在太大,姑姑都受了那麼大的磨難。訕訕低下頭道:“我年紀小,哪敢稱什麼高明,就是以前老被人追著跑,學了些保命能力而已。”

“哦,”郭步宜看著他笑了笑,慢條斯理的理齊袍袖,折平,抬目也掃了下天際:“風猴子也不算什麼稀罕物,它就生長在高山之間,天生會藏氣之術,這只身長七八丈,算來也有四五百年壽命了。”

胡炭‘噢’的一聲,收回目光,心想日後若有機會,倒不妨逮一隻小的養來玩玩。他歪著腦袋想了片刻,卻又轉過頭去跟兩個胡人說話:“坎察大叔,穆穆帖大叔,咱們就在這裡分路走吧,我可能惹了一些麻煩,你們二位身上還負有要事,可別給耽誤才好。若是因此招惹上不該招惹的仇家,可就教我不安了。”

兩個胡人都有些猶豫,咕嚕咕嚕交談了片刻,從二人的神色上看,穆穆帖似乎不願坎察無故涉險,不住低聲勸說,不料坎察神色卻漸漸堅定,連連搖頭,矮胖子人也算仗義,他跟胡炭脾氣相投,在甘秀鎮受了胡炭一張定神符,頗得些好處,這時看見小友有難,還光明磊落的告訴自己二人,卻不肯就此離去了。

胡炭見二人幾度分說,語氣嚴肅,矮胖子神色忽然激動起來,拔高音量跟師兄說了幾句話,穆穆帖嘆了口氣便沉默了,不再說話,顯然已經妥協。坎察大聲對胡炭說:“小孩!我們,走一起的,英雄好漢,講義氣,不縮頭烏龜!”他漢語原本說得生硬,不過這幾句話說得斬釘截鐵,不打絲毫折扣,顯然一番甘與同苦之心甚是真誠。

秦蘇坐在馬上,神色不見如何,只是肩頭微動,不為人察覺的輕輕的舒了口氣。

這時郭步宜引馬走上前頭,也問雷閎:“雷師兄,剛才使的便是驚雷箭麼?”

雷閎嗯了一聲,點點頭。

“果然好絕技,早聽說雷師兄身懷三堅三銳之術,堅者不可摧,銳者不可防,這驚雷箭更是揚名已久,今日郭某人有幸得睹絕學,算是開眼界了。”郭步宜滿臉欽佩之色,看的出來,這番言語的確言出由衷。

雷閎搖搖頭,哂道:“別客氣了!也沒什麼了不起的,若是真的厲害,剛才也不會讓那畜生逃了!”眯眼望向天際,臉上似乎還有一絲不甘,“沒想到這畜生長這麼大,我還是下手輕了。”說完長長吐氣,略顧前後諸人一眼,一掌拍落馬脖,驟然喝駕,夾馬箭一般向前路馳去。“走罷!此地不宜久留!咱們的行蹤被人掌握了,前路只怕不太平,大夥兒都小心些!”餘人聽言不再多話,紛紛振韁,尾隨而去。

隆德府往南,直至西京一帶,古時都屬舊晉之地,地域開闊,植被稀疏,正是馬匹展力馳騁的絕佳平川,與南方那樣繞山十八彎,只適合花腳毛驢慢行的路況又自不同,一行人在道路上飛奔,冷風灌面,碎玉飛瓊在馬蹄下散迸,行速越來越快,未多時,馬匹興發,都不用眾人催鞭,撒開四蹄盡情奔跑,風馳電掣一般,讓胡炭心中大呼痛快。

胡炭自行走江湖以來,一向都隨秦蘇躲躲藏藏的隱藏行跡,連拋頭露面都多有顧慮,幾曾有過這樣怒馬馳原的暢快時刻,馬匹顛簸中,聽的耳旁嘯聲連響,強風阻面,身邊景物飛速拋到身後,“得得得”的蹄聲急驟起落,更如催人出征的鼓點,忍不住的便喜笑顏開,雖然明知前方就有危險,只是小童生性樂天,又當好玩之際,哪會因此就悒然畏縮。雙手持韁,不住的喝駕,一忽兒跑到左邊,一忽兒跑到右。前一刻還在跟秦蘇並轡,下一刻又跑到雷閎前方去了。只覺得整個心胸豁然頓空,丘原大地,雲天草樹,萬物入懷,自己整個人與身周一切連成一體,豪興飛揚之下,幾乎便忍不住要嘯叫出聲來,只幸在他知道雷閎此時心懷憂急,在這擔憂師傅安危的漢子面前太過脫略忘形未免不當,才終於忍了下來。

這一番急行如風,便將腳程縮減了不少,甘秀到京前鎮原有二百多裡的路程,按平時腳力,需要兩個半時辰才能走完,但馬匹這次發足,卻省去小半個時辰的工夫。看看天色,才未時過半,甘秀鎮已經被拋在身後百里有餘了,不過一段路急行下來,馬匹也漸漸淌汗,馬首上熱氣騰騰,眾人擔心此時太過耗費馬力,到臨敵時只怕逃脫不易,便趁機稍作休整,各人取了水囊喝水,一面任坐騎由韁慢行蓄力。

平原地帶,地形看起來都差不多,一路左右望去,也盡是高高矮矮的土丘,亂樹雜林,左三棵右五棵的,歪歪斜斜的不成規模,更值隆冬嚴寒,樹葉盡凋,這樣的雜林子望去幾乎一覽無餘,想來也沒有哪個呆瓜在裡面設伏,眾人一路行來都沒遇見敵人,倒沒敢疏了防備,將息過後,便重新策馬前行,且走且留意,到天色微暮,進入申牌的時候,便已經進入京前鎮地界。

“前面有河。”一行人正默然馳行間,在前面一馬當先的雷閎忽然說道。他勒停馬匹,閉起眼睛伸鼻在空中再嗅數下,肯定的說道:“沒錯,有大河,這腥味很重。”

眾人都有些驚訝,向前路望去,觸目處盡是丘陵野樹,哪能看見河道,不過大家對雷閎的判斷倒沒什麼懷疑,這河流想來離此地尚有距離,修習武道之人鍛鍊五感,雷閎的嗅覺原要比常人靈敏許多。胡炭見了眾人臉色,對雷閎的本領頗感豔羨,也有樣學樣,伸鼻在空中狂嗅,哪知噝噝數下,卻只吸進了大團冷冽的空氣,鼻腔發癢打了幾個響亮噴嚏,也沒聞到絲毫河腥味。他倒不想,此時隆冬徹寒,大地被雪,氣息本就難傳,那河離得遠,這當口河面只怕也已經凍上大半了,水腥味傳在風裡已經微弱之極,別說是他,就是郭步宜這樣不修習武術的大行家,也是難以辨察出來。

逢林莫入,遇河小心,這是江湖老話,眾人也都識得。當下各自警惕,收緩步伐順路行去,果然,跑不多時,在前方便聽見了汩汩的水響,循道再前走小片刻,那河便橫現眼前,河面寬闊,略低於兩邊堤岸,二十丈寬的河道,將有近半被凍成浮冰,覆著積雪,與大地全然一色。若非河正中間那道渾濁的活流和兩岸斑駁幹禿的灘塗,誰也看不出這是條大河來。那河橫截大道,近岸亂生枯葦,打眼一算,便是平地騎馬過去也要個小半瞬的工夫,這個距離讓胡炭死了心,原本他還打算,若是有敵人在橋前攔截,倒不妨找一個稍窄的河岸,施個控氣之術,瀟瀟灑灑的縱馬踏浮冰跳過去,賺一下眾人喝彩。可是這河如此死寬,那河冰也不見有多可靠,真要行險踏冰過去,就是座下駕的是的盧馬和爪黃飛電,蹦躂到半路也得連人帶馬下去喂魚蝦。

河邊倒是有橋有渡舟。

橋是木橋,拱跨二十丈江面,寬容雙馬並駕,這建築瞧起來也算很具規模了,只是久經風雨侵蝕,兩邊護欄的顏色有些發烏。硬木板鋪設的橋面,此時泥雪混雜,早看不出原色,偶爾顯露出來的一塊,也盡是大大小小的坑洞,這是行人積年踩踏而成,顯是建成頗有年頭。橋頭豎條石上,銘著“伏波”兩個篆字,想來就是這橋的名稱,入口處架著一張方桌,桌上薄雪覆蓋,旁邊一個立著的木牌子上貼著草黃紙,上寫“過橋三文,車馬十文,概不賒欠。”這是嚮往來過客收取過橋費的,只是卻沒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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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右百步,有幾塊石頭砌成的簡陋碼頭,幾葉舴艋小漁舟拴在石上,已被河面冰層封固,艙中裝著半船白雪,木櫓斜支,看起來還沒客棧的床大。

“奇怪,天還沒黑,怎麼一個人都沒有?”胡炭喃喃自語,抬目向前頭張望,遠方仍不見有村鎮,荒野四合,寒鴉紛飛。天穹連衰草,鉛雲垂大地,一派暮昏氣象。

“太安靜了,這裡怕有古怪,”秦蘇也輕聲道,“咱們得當心些。”

沒有人,入眼處一個人影也沒有。向左右投目,東南西北,竟也是一般無二,這座聳壯大橋左近,居然就只自己這撥旅客,這也太不尋常了。此刻才申牌過半,雖則冬季天黑得快,但也要一個半時辰以後才會完全暗下來,若說這時候鄰近的居民都已跑回家歇息,可也未免太早。何況橋頭渡口,一向便是客商旅人扎堆之地,這麼一座連道的壯闊大橋,左近竟然連個閒雜人等也見不著,可說是一件極罕見之事。

胡炭因從小被人追捕的經歷,日日謀算心機,雖則年紀尚幼,可是警惕防範之心已不比尋常老江湖差。當下見到異常,也不須秦蘇等人提醒了,自勒馬停在離橋十餘丈開外,眼珠子骨碌碌亂轉,也不知肚裡在盤算著什麼念頭。秦蘇、雷閎,郭步宜都是老江湖,也是一般心思,幾人面色凝重,仔細檢視四周,想要從這異乎尋常的安靜中找出蛛絲馬跡來。就只兩個胡人,在中原行走日短,也不知道那麼多人心鬼蜮,一見橋上無人,眾人卻紛紛停步,不由得疑惑萬分:“走哇,大家趕路的,等會天黑,看不見啦!”說著就要打馬衝上前去,卻被胡炭一把拉住了,兩人都莫名其妙的看著少年。

“小孩,幹什麼不走?”

“不急,等一等看,先不忙過去。”胡炭說。

雷閎耳目最健,此時已被眾人公推成探路者,當下四處打量看不出什麼來,便又舉鼻狂嗅,哪知這一嗅便嗅出了異常。“有狀況!”光頭壯漢低聲喝道,臉上微微變色。

胡炭見他說得鄭重,忙問:“有什麼狀況?”一邊自己噝噝大嗅,聞見空氣中有草秸焚燒的淡淡煙氣味,還有若有若無的河腥,再無旁的氣味。“這也沒什麼古怪的啊?”胡炭心說,河水味就不說了,菸草味也好解釋,此時離立春不遠,左近只怕是有人來燒荒了,或是住得近的哪個莊戶人家,在這一帶打圍捕獵,燒草驅趕野獸。

雷閎不答少年的問話,凝目注視著寬闊的橋面,眉頭擰成了疙瘩。

眾人隨他目光注目過去,也沒看出那橋面有什麼不尋常。那都是用厚實的木板接榫搭建起來的,多年來行人踩踏,早就被磨得不見本色了,連日大雪已經被前頭行人踩成泥汙,黑黃雜混,也看不出異樣。

“怎麼樣,雷師兄?”郭步宜也看不出問題,低聲問雷閎。

“讓你們開開眼界。”雷大膽看了片刻,心中已有答案,冷笑著說道:“也不知是哪一路的神鬼,對付我們也用上這樣的手段,可算是大手筆了。還好是遇見我,若讓你們自己來,只怕真要栽在這上頭!”說話間彎身從鞍囊裡摸出一包物事來,正是午間在甘秀飯館中買來在路上吃的醬肉,用三層油紙包了,扎口束做一個包裹。

“看好了!”雷閎說完,吸氣拋臂,那包醬肉便如流星一般直落橋面而去。“嗒!”的一聲微響,油包正落在離收費口三尺遠的橋面上,半陷入泥雪中,雷閎力道拿捏得當,那包紙肉這般急甩過去,卻沒散破開,落地之時還保持著完形,隨即,只聽“嗤嗤嗤嗤!”的一陣急響,眨眼工夫,青煙冒起,那包肉竟然如同落入鏹水一般,觸地即溶,只一息便被連紙帶肉腐蝕得一乾二淨!

“橋上有毒!”眾人相顧駭然,不自覺的收韁後退,“好可怕的毒性!”坎察和穆穆帖更是驚叫出聲,相顧無人色,敵人布毒於無形,手段是如此陰險!瞧這毒性如此猛烈,瞬間銷物,剛才若不是胡炭攔住,兩人冒失衝上去,只怕此時已經人與馬都被燒得找不見骨頭。

“若不是知道毒菩薩立誓不離山,我還真懷疑這是那老怪物的手段。”雷大膽沉著臉說道,“這下毒的手法如此陰損,若非用的是肉血之毒,只怕連我也要中招。”

郭步宜皺起眉頭。

胡炭問:“什麼是肉血之毒?”

“就是蛇毒、蠍毒、屍毒這類肉血活物生出的劇毒,毒性猛烈是猛烈了,不過以血肉入藥,那腥臭氣畢竟不能像草木毒藥那樣可以完全掩蓋,這氣味雖然輕微,可也逃不出我的鼻子。”嘿的一聲,又道:“這毒藥如此猛烈,想來價錢可低不了,為了對付我們幾個人,灑得小半橋都是,也不知是誰下這麼大的本錢,倒瞧得起我們!”

秦蘇心中頭一個想法便是白嫻又派人追上來了,可是瞧這毒藥如此猛烈,布毒手段也殊非一般,卻又不像往常玉女峰的做派。

正說著,河那邊突然傳來響動,似乎有物從河中爬上岸來,“小心!好像有人來了!”眾人齊相提醒,各各拉馬退後幾丈,秦蘇也取下面簾斗笠,握在手中向河水方向注視。未已,只聽“閣閣”的蛙鳴聲大作,鼓噪聲響徹河橋兩端,竟似有成千上萬的青蛙從河中湧上來一般,眾人方自凝息探目,遠處河水中央的一聲尖利唿哨,頓時令萬聲驟停,刀切般整齊。

“姑姑。”胡炭擔心的看著秦蘇,攥著韁繩,引馬向她身邊靠攏,同時聚目朝著河面方向注視,暗地裡運起了蟻甲咒,黑色的蟻甲剛剛覆上頭面,便聽見細密的破空之聲傳入耳來,這萬千細聲單聽來如蠶蟲食桑,但沙沙的連成片,就如驟雨突降一般嘈鬧。

“不好!毒液快躲!”雷閎目力最遠,一見之下臉色大變,震聲大喝道,一長身已離座而起,單手將馬身上的鞍韉皮囊一把扯脫激甩上半空,人在落下之時已經喝咒開啟護身鐵壁,擰腰斜肩便躥到馬腹之下。

“嗤嗤嗤嗤!”又是這樣令人毛骨悚然的腐燒之聲,胡炭瞠目結舌,眼見著雷閎扔上半空的鞍囊飛入一片灰雲之中,瞬間如浴天火,起煙蝕成灰燼,被那數不清的細小綠點淹得一點蹤跡不見,心中大跳幾下:“姥姥的,這毒也太嚇人了!”皮木所制的鞍韉,便是用猛火焚燒,也需一兩柱香的工夫才能燒盡,可這蛙毒卻竟如沸湯澆雪一般,一眨眼就將之吞幹銷淨。

“我要學會這樣的手段,以後還用怕誰?”

也虧得雷大膽甩上這副鞍韉。

河岸離眾人直有數百步距離,毒蛙噴出的毒液細微難辨,又當暮色籠罩,眾人目力難達,若是等到那片綠雨進入視野之後再做反應,只怕便要糟糕了。幾個人本來還不知那沙沙的聲響是什麼古怪,待得看見了空中的異況,才頓時醒悟過來,這是劇毒之雨!

立時,喝咒之聲急作。胡炭反應最快,氣盾,土壁,蟻甲咒瞬間加身,一哧溜也學雷閎躥入了馬腹之下。“姑姑,快躲到馬下來!”他急向秦蘇招手。兩個胡人愛惜馬匹,卻不肯學雷閎和胡炭的做法,二人從馬上縱了下來,半空已激開葉繭和護身堅甲,不但不躲反而切步趨前,一人雙手抱胸,喝起數重土壁,平地拔起三丈餘高拱護下來,結成堅密厚實的半球狀護盾將人馬盡數圍護在內,一人單掌撐地,又在那幾層土壁之間飛快激生出無數兒臂粗的鐵藤來,纏繞糾結,也結成木網。師兄弟二人從小一起學藝,這配合之法純熟無比,土堅木韌,兩相結合之下,這巨大的盾牌便骨肉兼具,在眾人身前結成了牢不可破的堅城。

“噠噠噠噠噠!”好一陣暴雨擊巖!兩個胡人的土木之術激得硬地流沙般翻動,腥溼的泥土氣息和木枝碎裂的新鮮香味,混著蛙液腥味傳入鼻中,耳中雨聲不絕,身旁氣流翻湧,眾人恍惚間直生出錯覺,覺得如同置身於山間石洞之中,躲避突臨的驟雨一般。胡炭和秦蘇對望,均感駭然,天可憐見!若不是路遇的這兩個胡人執意同行,這一番姑侄二人只怕要糟糕了。瞧這鋪天蓋地的毒雨,覆蓋範圍達五十餘丈方圓,二人若是發覺有異之後再跑開躲避,只怕跑不到安全範圍。

毒蛙的箭雨雖猛,畢竟數量有限,盡數傾瀉下來之後,也無法將兩個胡人生生不息的土木盡數蝕穿,被護壁擋在外面,匯流淹積成大片綠沼,蝕得一大圈範圍地下草根蛇蟲盡化焦煙,這陣雨來的快去得也快,挨了不過片刻工夫,雨散雲收,聽的河那邊有人憤怒大聲呼喊,雜著數人的唿哨聲,顯然敵人見蛙群無功,又生出新動作。

這時胡炭心中已經對敵人的身份有了判斷。

“羅門教!”胡炭心中又驚又怒,又是疑雲湧生,“這王八蛋狗教怎麼這時候也來趟渾水?!”自思這數年來與羅門教可從未有過交集,雖聽說父親與羅門教舊有嫌隙,只是逃亡數年來各自相安,實在想不通他們為何此時堵截自己發難。

穆穆帖把幾匹馬拉到後面安置妥當,才震碎了土層。這時河那邊的景況便落入眾人眼中,就在眾人躲避毒雨的這陣工夫,埋伏在河橋之下的幾人已經躍到了橋面上,六高三矮,九個人身著黑袍,籠著頭罩,隔遠看去,也不知是不是蒙著面,九個人的臉上都是黑糊糊的混作一團,看不清輪廓。

一個高個漢子側對著胡炭幾人,面向河中正張手作勢,口中“嗚嗚”吹哨,也不知在召喚什麼怪東西,其餘眾人都盯向這邊,最左邊的一個矮胖子側頭與身邊的高個低聲商量。

敵人既是預謀設伏,想來手段必不止於此,雷閎等人可不會傻乎乎的就這樣與他們擺陣對抗,有心算無心,勝負自不待言。是以一見對方攻勢暫緩,雷閎便沉聲說道:“是羅門教設伏!咱們先出了埋伏圈再說!向下游跑去,只要有個河灣,咱們就有路過路,有橋過橋!不用硬抗,只要過了對岸,就不怕他們!”眾人深覺是然,可是此時前後左右,全都是被蛙液侵蝕的地面,白雪盡化碧液,煙氣嫋嫋未絕,闊達五六丈的距離,馬匹可躍不過去。雷閎哼了一聲,踏步走上前去,抽拳鼓盪勁氣,就要出手開道,不料坎察從旁伸手,按住了他的拳頭,道:“讓我師兄來。”穆穆帖微一合掌,咒聲頌出,眾人前頭的地面便如被一隻無形巨掌揉搓一般,泥沙翻覆,瞬間新泥換舊土,開出一條寬兩丈的通路來,眾人大喜,一齊翻身上馬,連聲喝駕,撒蹄向東狂奔。羅門教眾人這時也意識到不妙,那說話的矮胖子驚怒交集,從橋上縱跳下來,居然甚是敏捷,隔遠隱約聽見他叫喊幾聲,那邊便分出幾人沿著河岸急追,胖子俯身下來,未已,近岸處地面便突然聳突出十餘道土線,幾有半人高,“嗤嗤”急響,斜刺裡也趕著馬匹追來,也不知什麼東西在土下飛速爬動。

“哼!花樣倒還真多。”雷閎瞥目看見,也不以為意,偏過臉在胡炭秦蘇和郭步宜幾人臉上略轉了轉,心忖這鬼教到底是衝誰而來的,這般大費周折設伏,究竟有何圖謀。只是眼下未暇多想,撿準了道路繼續打馬狂奔,誰知跑不多遠,前面再次傳來土地震動,方圓數十丈的地面瑟瑟擺動,如同一個巨大篩面一般,平整的雪塊紛紛崩碎,竟又有物在前方地底鑽拱出來,他座下馬匹最先察覺到異常,急衝之下陡然收步,“希聿聿”的人立而起。

“這裡還有埋伏!我們被包圍了。”胡炭叫道,勒韁止馬,此時右後方河岸近處,十餘條土線急速起落,正如箭矢一般朝眾人襲來,瞧這光景,不過片刻便能追上眾人前後夾擊,而橋頭那幾個黑袍之人,也各自躍下地面,從後方掩殺。

“隆隆隆”,前頭十數丈之外,兩座挨在一起的土崗此時塵泥四濺,從中坍裂開,十數只巨大的雷電蜘蛛刀牙磨動,從土下翻身上來,虎視眈眈圍成扇形攔在前面。胡炭見那十餘頭比馬還大的蟲豸渾身色彩斑斕,惡意昭然,拳頭大的電光在皮甲表層閃爍滾動,忍不住心中叫苦:“沒完沒了啦!這怪物長這麼兇惡,只怕不好對付!”一手摸進懷裡,眼珠急轉,也不知是不是該做些佈置。

這時雷閎已經將馬匹勒停下來,見座騎兀自揚脖怯步,不住的圈轉脖子想要回跑,一時怒氣難抑,反手一巴掌拍在馬頸上,喝道:“怕什麼!畜生!有老子你身上,你還怕他吃了你!”見十幾只蜘蛛只鉗在前路,並不著急上來攻擊,顯然只想封堵眾人的去路以待後援,便猛然夾鐙,馬刺扎入坐騎腹中,那馬匹受痛,咴咴鳴叫,捨命奮蹄向前奔去。雷閎在背上虎然起身,默誦咒語,身上青黃光氣縱橫,大力咒與破堅咒已經加身。“大夥兒跟我衝!看我開出一條血路來!”說話間光頭壯漢兀自未歇手,雙掌一搓,一個赤紅色的碗大光環便在右手腕關處亮了起來,雷閎橫眉立目,並起左手食中兩指,重重捺在右手腕上,惡狠狠的瞪著前方碩大的蜘蛛,“不知死活的東西,敢惹老子!不叫你們見點真章,只當雷某人真怕了你們!”說著雙指向上引動光環,順著經脈將咒法引到大臂上,頓時,眾人只聽“嗡”的一聲,那條手臂看在眼裡便有了不同。

雷閎單手圈轉臂膀,虎目綻光,大聲喝道:“今天老子就讓你們嚐嚐,什麼是真正的驚雷箭!”

胡炭滿目放光,見雷閎人狂馬怒,豪興飛揚,蹄聲雷響般的衝擊直去。心中佩服已極,這才是真好漢!千軍眾裡,單人只馬一往無前,這是何等快哉壯烈之事!也不知來日自己是否也有這樣的時候,鋒芒畢露,萬眾矚目。到時候甚麼宋必圖邢人萬,全都不夠看!

見雷閎加完咒法的右臂紅光瑩然,筋肉高鼓,似乎比先前大了一圈,壯漢微微擺拳之際,那整隻臂膀竟然生出巨大的吸力,帶動得左近氣流嗤嗤直響,不住壓縮晃動,離膚表兩三寸處,水汽被吸聚凝結,籠成了一層薄霧。

這時卻聽見坎察大聲驚叫:“後面!後面!新的很快!蟲子的!”(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援,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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