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優缽曇華(上)

关灯護眼    字體: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第四十六章:優缽曇華

“是哪一位朋友大駕光臨?”凌飛從廳裡走到臺階前,揚聲說道。“既然來了,何不進莊奉茶敘話?躲躲藏藏可不是明人所為。”宏願大師,葉蘅等人也盡從座上站起。想要聽聽這隱身暗處的來客到底怎麼回答。

空庭靜寂,上千賀客都屏住了聲息,眾人心裡都明鏡一般,這次說話的人必有極大來頭,名氣與功力絕不會比凌飛差了。蜀山派為門下弟子燃燈開道,座上所請尊客皆是當世泰斗,術界裡頂尖的人物。而來人竟然能夠在凌飛和宏願法師等數人面前匿跡說話而未被尋知,只這份能力已叫眾人震服。群豪思來想去,天下間能夠做到此事的人不會超過五個。除非,來的人並不是人。

心思活絡的人甚至已經猜想:“不知來的是青龍士,還是排雲弓?莫非是羅門教的教主?難不成竟然是妖怪?看來不只是青龍門一家要找蜀山派的麻煩。”

蜀山兩個將要出道的弟子這時都走到師傅的身後,宋必圖面色平靜,舉目看著庭外空處,也不知心裡在想些什麼。祝文傑卻兩眼炯炯放光,視線飛快地在群客與牆外暗影之間變換來去。料想他此刻正拿不定說話者是來自外面還是就正隱藏在客人中間。瞧他一副蓄勁待發的模樣,眾人毫不懷疑,只要暗處說話之人再稍顯出些微形跡,這個年輕的豢龍師定會毫不猶豫暴起發難。

朔風越過院牆,折向地面,颳起了庭中的雪粒。細碎的枯枝殘葉隨著雪塵滾動。在片刻工夫裡,站立了一千餘人的趙家庭院寂若空谷。每一個人都凝神等待,盼著匿跡者再說些什麼。

“怎麼?不肯賞面麼?看來還是我蜀山派面子不夠大,難以請動尊客。”

胡炭站在風雪裡,也被這隱身人勾的好奇心大發,眼珠子骨碌碌亂轉,心中想:“說話這人一定很厲害,看他把蜀山派嚇的,臉上都沒有顏色了。”站立在開道通路兩旁的蜀山門下此時面色各異,人人全神貫注,有的手撫兵器,有的掌勾暗訣,瞧一群人這番如臨大敵的模樣,胡炭忍不住肚中暗笑。他又把目光投向正漠然靜聽著的邢人萬,想道:“這姓邢的很了不起,不知他跟說話的人打一架,誰更厲害些……嗯,我猜姓邢的一定不是對手,說話這人好像比老道士還厲害,姓邢的年紀不夠大,可打不過老道士。他那個四隻手小娃娃的法術很有意思,不知道能擋得住老道士幾招……”

庭中諸人心緒萬千,各有所待。然而院牆內外兩寂,卻始終沒再發出些微人聲。冷風卷雪,刮過了一重又一重,兩個胡人變化出的花草在嚴寒中也開始皺縮枯萎,燈火搖映,繩上的磨難鍾被碎雪擊中,不時發出輕微的“叮叮”之聲。

“算了,把院子收拾收拾,我們開始吧。”等了片刻沒有迴音,凌飛心知來人並不欲與眾人見面,當下也不再多待,折回身去,向傅光遠點了點頭。趙家莊大弟子立刻會意,招呼僕役們,重新撤換被邢人萬破壞的錦毯陶甕雜物。蜀山這次燃燈開道籌備了半年之久,趙家莊又不吝錢財,因此典禮上所需的物品也備用極足,趙家莊眾弟手腳麻利,不過盞茶功夫,把破損的器物全都撤換已畢。

原本站在錦路兩側的蜀山弟子,趁這間隙分出了二十餘人,三三一組,分散到莊院四處佈哨警戒。適才在暗處說話之人顯出了不凡功力,而且敵友不明,須得小心對待,可不能讓懷有惡意之人鑽了空子破壞燃燈盛典。

凌飛得到傅光遠的回訊,便回到前廳,向眾人拱了拱手,朗聲說道:“天地之道,草木有榮枯,獸鳥有生死,器具用物,初造時光鮮,至百年後也凋敝不復完形。人間一切莫不循此興衰正理。我輩江湖兒女,既存身於青天黃土之間,亦不能脫此迴圈而得自安。代代故人老去,又有新人接替,將俠義之道繼承發揚。”

“蜀山派自春秋時立派,到今日已有一千六百餘年,新來舊去,代代相傳,才有今日之局面。然而多年來門中弟子恪守前輩誡訓,不以強武亂世,警惕修身養性。因此我蜀山弟子行走江湖時大多都隱跡行事,不示本名。”

堂下諸客都議論紛紛,原來蜀山弟子多年來行蹤隱秘,卻是這個緣故,蜀山一派名垂千年,門中弟子身懷高強法術又不驕恃於人,這份約束修持果然叫人欽佩,可是,既然蜀山派久有此訓,那凌飛今日為何卻一改舊規,如此大張旗鼓地為弟子燃燈開道呢?

凌飛很快就給大家釋出了答案,聽他高聲說道:“然而今日之局,已不容許我蜀山派再行隱忍策略。正道頹廢,妖孽橫出,此時再談修身養性韜光養晦,何異於縱容奸邪作惡?!我輩學習法術為的是什麼?為的便是普天下的百姓們不被惡力侵害!當此國家將破,外敵環峙之時,大宋四千萬子民將遭塗炭,蜀山派又豈能再脫身事外?時易境改,道求亦當不同,因此蜀山要破除陳規重入江湖!從今日起,以我門下兩個後輩弟子燃燈開道為始,蜀山一派兩千四百六十六人再次入世,將以誅殺不良為首任,鏟惡留名,扶善留聲!”

“好!”堂下眾客紛紛喝彩。當今局勢日益混亂,有心人早已憂懼日久。宋遼兩國在短暫的幾年平衡相持之後,近來又開始有衝突了。而汾州的妖窟雖已暫平,各地卻又陸續發生妖怪傷人事件,邢州的鐵籌門,便是被一頭法力高強的狐妖糾纏,百餘人的門派到今日惟餘十數人,其他各地,此類事件亦不勝枚舉。在這般情勢下,蜀山派高調入世,要引領正流重建秩序,這實在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感謝諸位同道,今日到趙家莊觀禮。蜀山派今日重踏江湖,就請諸位作個見證。”凌飛說完,抱拳團團一禮,轉向兩個弟子喝道:“雲濤霧海,華蓮生輝,蜀山派第八十一代弟子祝文傑,宋必圖聽命!”

“是!”兩個少年肅容答道。

“行前燃香敬祖師,立誓恩怨報分明,你們去給祖師爺敬香。”祝宋二人從趙家莊弟子手中接過了線香,到庭前的香壇處跪下了。“嗵!”的一聲響,坐在中廳的碎玉刀趙東昇手腕微振,一縷指風彈向身側催勇鼓,洪亮的鼓聲登時響徹庭院。

“祖師爺在上,本派後進弟子祝文傑,宋必圖,今日接領蜀山道旨出道江湖,恭請師門引路燈高照前方,為其指向。一照前路,二照心境,使門中弟子念系光明,保得此身潔淨勿墜魔障。”

凌飛話剛說完,肅立在臺階下的四名老者同時揮掌,隔空傳力擊在鼓上,“嗵!”的又一聲沉響,四股勁氣齊發而同至,這一聲響聽來便如一人所擊。這四個人都是凌飛的師叔,代表著蜀山老一輩人物,擊傳催勇鼓令後輩無畏直前。

凌飛從祖師壇前拿起了引路燈,彈指點燃了燈蕊,道:“蜀山派第六十三代掌門凌飛,點亮指關引路燈,為弟子照示前路。江湖艱險,磨難無窮,懇求天下諸位同道,聞我弟子陷危,請伸以雙拳襄助,知我弟子落難,請援與寸心相濟,蜀山一派俱銘感大德,來日有報,不廢此言。”說罷,將燈平平送上天空,一百餘名蜀山弟子齊聲稱頌,滿庭中只聽見整齊的禱詞,如震雷不息。庭下諸客見到如此浩大隆重的場面,一時盡被所感,人人肅然。

照路的孔明燈被熱氣所託,飄浮著升到離地兩丈許高度,站在錦程最前的八位長者伸出手掌,將法力接到了引路燈上,將燈漸漸搖到頭頂上方。這時祝文傑和宋必圖敬香已畢,一齊走到了錦程路前。

“敲吧。”凌飛點頭說。那四名蜀山宿老聽掌門之命,催勁再傳鼓。

“嗵!”

“第一鼓,開前程。白布三尺入紅塵,是非皂白辨分明。”

祝文傑和宋必圖一人跨進了一步,同時踩進了紅毯之中。踏出這一步,表示二人已經正式踩進江湖,蜀山前輩的恩怨,他們也將以肩承擔。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嗵!”

“第二鼓,通道路,前途漫漫多磨難,抱持一志當堅行。”

“嗵!”

“第三鼓,激正氣,心繫蒼生是根本,後輩門人需緊記。”祝宋二人又再邁進第三步,來到第一架磨難鍾底下。持刃立在道旁的兩個長輩口中默聲唱誦,各拿過祝文傑和宋必圖的一隻手臂,捋開袖子,在兩人臂上淺淺劃了一刀。“江湖生仇怨,紛爭惹刀兵,願我弟子遇此難時,百危皆轉為安,得保全身而退。”

“當!”鐘聲悠悠,帶著長輩們的禱祝向四面傳蕩。代代新人出道,都經燃燈之禮,照例也是這般受到先輩的祝願,然而江湖千年無數子弟,又有多少人真的可以遇血火而得全身後退?

開道的典禮有條不紊的進行,後面的程式便依足了舊例排演下去,祝文傑和宋必圖一步一跪,經過了六架磨難鍾,到兩柱香將近的時候,兩邊的解關甕已經震破了七個,眼見兩人路前還有兩個解關甕,已經快近終局了,蜀山派負責警戒的眾人卻愈加警惕起來,各組快速換防,交叉巡邏,星丸跳擲一般在趙家莊院子內外飛快縱越。那隱身在暗處的高人直到此時仍未有動作,也不知在醞釀什麼計劃。此人圖謀未明,愈到最後正該愈加提防。

再過得片刻,庭中的祝文傑和宋必圖已經走到最後一個解關甕前,頭上也懸著最後一個磨難鍾,聽凌飛說道:“第九關,是情劫關。出道弟子須謹記,情纏可興頹惰,情重可致恨深,可生殺念。天下兄弟反目,親友仇讎多因此關而起。遇情關必忍,必容,必以我心度人心,以我之身置他人之地,當得正策。開關!”

宋必圖和祝文傑齊聲唱諾,兩人單手握拳,正要像前面八個一般發勁震碎情關甕,哪知勁氣剛吐出拳鋒,異變卻在此時陡然而生!只聽“呼!”的一聲悶響,原本靜立在面前兩尺處的陶甕已經不在原地,如同被一個巨力神人猛勁提起一般,瞬息飛上高空百餘丈,在眾人眼中變成了一個小小黑點。

“來了!”祝文傑目中驟然閃起亮光,霍的抬頭望著天空,不等師傅吩咐,已經兩掌按住地面,大聲喝咒:“境開虛空,著甲持兵,受命速行!”

“文傑!”凌飛待要出言喝止,哪知卻已晚了。

“嗡!”的一聲巨響,冰冷的風從豢龍師身周向四面排去,滿庭千人都聞到了濃烈的魚蝦腥氣,大地冒起紅光,如一輪烈日正要拱破土地鑽將出來,群豪方感腳底震顫,兩條粗逾人臂的長鬚已經從祝文傑足下甩了上來,赤龍應主人之喚,從地底冒出碩大的腦袋,青鬣拂拂,白牙如匕,祝文傑單手順勢掛住赤龍的角,一人一龍挾著一道奪目紅光疾飛上天,直如電光之矢瞬間即遠,追上了空中的解關甕。

“人不在上面!”凌飛面色鐵青說道。

“咣噹!”便在這時,宋必圖頭頂上的磨難鍾又突然發出了一聲巨大的轟鳴,狂風四激,火燭盡暗,眾人出其不意,都猛吃了一驚。站立在鍾底下兩側的蜀山門人全被這聲震擊轟得直身後翻。甚至遠離銅鐘數十步的看客們,也有數人被這震聲迫退。而在人群頭頂上空,布如蛛網的繩索已經寸寸碎裂,如同煙氣裡的飛灰般當空亂舞,燈籠銅鐘全都墜到了地面。

“好厲害!”胡炭心中震動。早在解關甕被提飛上天時,他已經將全身的靈氣都鼓到了極致,又凝成了一重氣盾罩住全身,仍舊被那突然而發的鳴響震得頭暈眼花,硬生生被推開了三步,胸中更如同被人大力槌擊一般,呼吸一時難繼。身邊劉宗膺等人景況更加糟糕,在毫無防備之下受襲,氣息混亂,許多人大口呼吸,面色蒼白。

庭中在一瞬間更是變得黯淡了許多,蠟燭,油燈,燈籠,所有燃亮之物,在這一響過後,所有的火苗都被壓迫成了米粒大小,低低的趴在燈芯上,再難向上伸展半毫,原本亮如白晝的廳堂,彷彿剎那間變成了黃昏。

這一手功力,卻又比剛才邢人萬所示的高了不止一籌。

宋必圖在震聲發出時,剛好站在磨難鍾底下,是滿庭人中距離最近的一個。巨聲突響,他一下子便被生生逼退了四步,面色變得蒼白。

“師傅……”他剛叫得這兩字,“咣噹!”第二聲又震響開來!這一次是墜在地面的銅鐘發出的巨鳴,地皮像是被萬斤巨物重重砸下,震盪聲比前一響更要劇烈,便似乎就炸在眾人腦海中一般,群豪頭顱足底同時被震,魂魄皆撼,忍不住都捂緊了耳朵,功力低弱的,更是手足發軟坐倒在地。

蜀山弟子這時已經反應過來,紛紛叱喝,光練如虹,齊飛向四面察看。然而四下裡巡查,每一個暗處角落都看完了,卻哪有生人的蹤跡?

“閣下究竟是什麼人?幾次三番和我蜀山派搗亂,到底是什麼用意?!”弟子的燃燈典禮當眾被阻,凌飛也不禁動了真怒,提劍飛上簷頭,望著空處震聲喝道。帶著勁氣的喝斥伴著鐘聲的餘音一波波向遠擴去。

“如果是與我蜀山派為敵,這些無用的花招就免了,那對我們沒有任何傷害。”

“唉……”這一次匿跡的暗客卻沒再沉默,發出了幽幽的嘆息。眾人聽得清楚了,聲音的主人聽來似乎是個上了歲數的老人,有氣無力的,嘆息裡隱約還有一些落寞的意味。

“蜀山派的後人,就只有這點實力麼?”那聲音輕輕說道。

宋必圖單手撫胸,站立在臺階上微微喘息,把每一個字都聽到了耳中,他面上仍舊是一副平靜模樣,然而全副精神,卻全都放在了追查聲音的方位上。那老人就像是隱藏在空氣中一般,語氣平淡,聲調不高也不低,明明如同當面跟你說話,可是你就看不見人影。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說什麼新老交替,這新的一代,能挑起老一代人物肩上的擔子麼?”

宋必圖面上浮起了驚異之色,猛然抬起頭,看著天上。滿庭千人也與他一同動作,齊齊昂首,因為剛剛如同近在咫尺的聲音,在這一忽間竟又遠到天上去了,渺渺如同雲氣,象是從高空中的某一處傳來。

眾人在一瞬間頓然生出怪異荒謬之感,如同墜入到夢境中。像這樣忽近忽遠的發聲,也太過違背常理了。江湖上不乏有人學習傳聲之術,擴胸開氣,可以遠隔十餘里與人對話,還可以使用束聲法,凝聚聲響,用密聲傳訊,然而跟這老人眼下所用的方法比起來,什麼傳聲法束聲法,都如同小童舞刀一般可笑。

“唉,可惜,可惜。”那聲音沉默了一會,再次發出嘆息。“蜀山派向以練器見長,但現在看來,已經日漸式微了,這孩子的功法,可遠遠不如當年的江寒。”

(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CMFU.,章節更多,支援作者,支援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上一章] [目錄] [加入書籤] [下一章]
推薦閱讀
相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