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也認識這著者?”
拓跋渾來勁了。他摸著自己的下巴, 開始回想自己認識的人裡誰有能力出這《兵法概要》。
是可汗身邊的崔宏?崔玄伯乃北魏開國功臣,自小便是神童,如今更是官拜司空。但崔玄伯掌管機要, 在立法與制度方面頗有建樹,卻不聞有率軍之能。
那是崔浩?有可能。崔浩是崔宏的長子,其母盧氏乃西晉高士盧諶之孫。崔浩本身才高八斗,據說其才可比張良。是連佛狸伐都想將之拉攏於麾下的奇才。就是不知崔浩這謀士是否擅長兵法。
說到兵法……寫這《兵法概要》的人總不能是佛狸伐自己吧?佛狸伐是有能力出這樣的兵法書來。但沒道理佛狸伐會把自己的獨門秘訣編撰成書, 還託一坤道將這本《兵法概要》交予他。
思來想去拓跋渾都想不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想暴露自己對有才之士的法, 他道:“無香子, 你何必吊我胃口?”
於是葉棠笑笑:“遠在天邊, 近在眼前。”
賀蘭景一怔, 萬忸於淳也是一愣。就連拓跋渾都是滿臉寫著:我信!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那日貧道說自己來獻寶, 可並非口出狂言。貧道自認能寫出這本《兵法概要》的貧道自身是能算作一件寶貝的。”
“你一個坤道、如何可能——!”
賀蘭景皺著眉頭, 想要葉棠要胡說八道。
他是想把葉棠這來歷清、目的明的坤道給從拓跋渾的身邊趕走, 可他沒想過殺了葉棠——葉棠要是再這麼自稱是《兵法概要》的著者, 隨後又被揭穿其謊言, 那她就是有十個腦袋也夠掉的!
“賀蘭將軍又如何能斷定可能?”
“你若想查證字跡, 拿筆墨來便是。你若想看貧道推演兵法,帶貧道到沙盤前一試便知。”
想要有能力左右一支軍隊, 首先就得到軍事上的發言權。
葉棠一上來就想在拓跋渾等人面前插嘴領兵練兵之事, 那不光會讓人覺她荒唐滑稽、異想天開,更會令人對她出無限忌憚。
所以葉棠並沒有馬上展現自己的過人之處。這些日子她始終安靜地等待著自己事先埋好的種子根發芽。
拓跋渾在不知作者的情況下仔細研讀過《兵法概要》, 他知道《兵法概要》並不是一本糊弄人的玩意兒。過去他時常想不通的許多東西在書中都能得到解答,也因此他才書不離手,直至看完數遍。
此時再聽葉棠說《兵法概要》就是出自她,拓跋渾心中的震撼難以言喻。同時他又興奮已, 可說是躍躍欲試。
“無香子,隨本將軍到主帳來!”
“是,將軍。”
葉棠去抱了拂塵在懷中。當她從賀蘭景身邊經過時,賀蘭景才從木雕泥塑中恢復過來。
快步跟上葉棠,賀蘭景與萬忸於淳一邊往拓跋渾的主帳走,一邊有種做夢般的真切感。
一個坤道……一個女子竟然能懂兵法?
,可能的。
女子莫說是帶兵打仗了,便是識字懂理都難。尋常女子能煮出一鍋好飯、燒一桌子好菜便已是最大的能耐,若是還能有一門縫衣刺繡的本事,求親之人就能絡繹不絕。
便是魏主之妻也只需要鑄金人這一門本事,其他學識皆講究。
女子推演兵法?這真是聽女子談如何過家家?
與裨將的營帳同,拓跋渾的主帳光大,且分前後兩個部分。
接近門口的外部猶如一個小小的議事堂,能容納至少七、八個成年男子在此席地而坐。而在議事堂的後頭光有拓跋渾的私人用品,還有偌大的一面沙盤。
北魏苦於柔然與劉宋的夾擊不是一年兩年的事了。拓跋珪登基之後就以防禦為重,在都城平城-的北邊設立了六個軍鎮,既:沃野、懷朔、武川、撫冥、柔玄以及懷荒。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柔然對六鎮的惡意無窮無盡,也因此六鎮建設相當困難。
此次拓跋珪再次下令徵兵就是因為六鎮再度遭受衝擊——去年秋收之後,柔然人南下劫掠,僅搶走了糧食、抓走女人和孩子,還四處放火燒燬六鎮農田房屋,燒死無數老幼青壯。
拓跋珪聽聞六鎮慘狀後勃然大怒,誓要將重振六鎮,以便日後將蠕蠕們斬盡殺絕。
之所以軍帖會在春種結束後才送往各地,純粹是為了耽誤農耕。否則依照拓跋珪的性子,只怕恨不秋末就徵召完畢,冬季就去無草無糧的草原上打蠕蠕了。
葉棠與拓跋渾分立沙盤兩邊,隨機以六鎮地形為基盤推演戰場情況。
拓跋渾次兵行險著,從葉棠的眼皮子底下溜走,回過頭來反襲擊了葉棠的部隊,贊他一句:“頗有急智。”為過。
反觀葉棠,她行軍穩健,起來不功過。然而在緊要關頭,她總能擊敗拓跋渾的部隊,殺拓跋渾個措及。其風格堪稱起來老實、實際比任何人都大膽。
“——左翼已經行了,那就上右翼!右翼上移,從中切斷前方部隊!”
葉棠的部隊是一字長蛇陣,整個陣型乍一應當是長方形。但實際主力集中在進行追擊的“蛇頭”位置,“蛇身”本身較為細長。
出“蛇頭”與“蛇身”之間的破綻,拓跋渾下令讓消耗較小的右翼去分斷葉棠的一字長蛇陣。果其然,葉棠的軍隊受住拓跋渾右翼的突襲,從中斷開,一整只部隊從追著鳥兒的長蛇變成了兩段無首的蚯蚓。
從午後推演到深夜也沒能勝過葉棠哪怕只是一回合的拓跋渾眼中泛出鮮亮的光芒。他感覺自己已經到了勝利的希望。
他甚至朝著葉棠露出個炫耀的笑容。
賀蘭景不知從何時開始已經完全專注於沙盤上的局勢變化,此刻的他想不到什麼“坤道”,記不起什麼“女人”。他全神貫注於虛擬的戰場,然後隨著他的思索,他忽然皺眉道:“對!上當了!”
葉棠波瀾驚,緩緩吩咐:“變陣。兩部隊合圍,夾擊拓跋軍右翼。”
這下就是反應最慢的萬忸於淳也懂了。
一字長蛇陣就是個誘餌,目的是引來拓跋渾的分斷突襲。
拓跋渾既然要用右翼突襲,右翼自然要離開主要部隊獨自進攻。
葉棠的部隊有追擊拓跋渾整個部隊的餘力。在拓跋渾的右翼部隊自投羅網進入“被分斷”成兩邊的部隊之後,要吞下拓跋渾部隊的右翼真是比蛇一口咬斷鳥的一邊翅膀更簡單。
拓跋渾的主力部隊與左翼部隊是不能往右翼離開的方向追上去,可為時已晚,右翼是救了。如果拓跋渾還驅使著兵力耗損過多的主力部隊與左翼部隊返回,他就是飛蛾撲火的天字第一號傻子。
“……可惡!鳴金收兵!這次又是我輸了!”
拓跋渾一拳砸在沙盤上,差點兒被把沙盤的邊緣砸破。
“至少將軍您最後做的選擇很正確。保住右翼就犧牲掉右翼為主力與左翼換取逃的時間,您的部隊至於被全滅。”
因著葉棠的聲音,拓跋渾惡狠狠地瞪向葉棠:“你是在諷刺本將軍!?”
“非也。”
葉棠處變驚,哪怕被拓跋渾當仇敵一樣瞪,她的神色也沒有變上哪怕一點點。
“錯的地方需要指正,對的地方就該褒獎。貧道乃是將軍的謀士,為將軍覆盤時不僅應指正將軍,更應告訴將軍您什麼地方做好,什麼地方做對。”
拓跋渾怔了一怔,隨後臉色變了又變。
無香子這坤道既讓他驚訝,也讓他驚喜。可偶爾他又覺有些害怕——這坤道是故意的麼?字裡行間是打他一巴掌又賞他兩個甜棗吃。他方才還在忌憚她,這會兒卻又因為她短短幾句話感到開心已,活像是被褒獎了的孩子。
他的心情變化也在無香子的掌控之中嗎?
可是為什麼呢?明明他已經察覺到無香子可能在有意識地操縱他的心情起伏了,他還是止住地有點高興。
“……那是,你以為本將軍是誰?”
“過將軍,”
葉棠回過頭來,向身後有透明尾巴在搖的小狗拓跋渾。
“您在慌張之中做出的判斷大錯特錯。”
“在被貧道的部隊追入絕境、且您已無反擊之力時您就應當做好捨棄其中一支部隊,以這支部隊為誘餌保住其他部隊的覺悟。”
“您該拿去做誘餌的是戰力儲存較好的右翼,而是已然殘破的左翼。你用右翼換左翼與主力的作法,那是撿了稻米,丟了胡瓜。”
被葉棠一盆冷水澆在腦門兒之上,拓跋渾感覺自己清醒了許多。葉棠的那奇怪濾鏡也碎成了渣渣。
葉棠光想要發言的權利,還保住願意給她這份權利的人。
拓跋渾要是隨隨便便就嗝屁了,葉棠所擁有的一切待遇也要跟著化為水中泡沫。
再者主將越強,將部隊指揮得越好,戰場上死傷的人數也能相對下降。
葉棠相信木蘭有能力在戰場上保護自己。但在絕大多數的戰爭之中,勝敗不是一個將領、一個士兵就能改寫的。更多的勝利由士兵的命來堆砌,兵力的差距遠比士兵綜合能力的高低更加重要。
最強的將軍是能殺死最多敵人的將軍,而是最能減少己方傷亡的將軍。
拓跋渾到目前為止只想著衝沖沖,能衝不能衝總之都要先衝一波再說。讓木蘭到這種將軍的麾下聽其差遣,只怕十條命都不會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