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首長，發生什麼事了？”張大勇有種不太妙的感覺，也只能硬著頭皮問道。
胡雲鵬和趙二龍對視了一眼，心裡也升起不祥的感覺。
林飛虎冷哼了一聲並不搭理這三個傢伙，他背著手來回走了幾步，張大勇他們只能站得筆挺的，就像是以前一樣。他們不知道林飛虎為什麼會把他們叫來，又是這樣一副表情。不過他們也隱隱猜到，可能和他們的表現有關。
果然，林飛虎來回走了幾趟站住了，他板著臉盯著張大勇看了看，“呵呵，張軍長，聽說你的部隊戰績不錯啊，三大戰役參加了兩個，又參加了渡江戰役，還率部解放了海南島。”
張大勇啪地敬了一個禮，“都是老首長指導有方，沒有老首長的栽培就沒有我張大勇的今天！”
林飛虎沒有搭理他，又走到了胡雲鵬面前。
“胡軍長，聽說你的部隊也不錯啊？四平一戰成名，平津圍城功不可沒？大西南追擊千里，一個團追得一個軍不敢回頭？”
胡雲鵬也不敢託大，只好老老實實地回答，“這都是大家的功勞，我就是個指揮的，仗是戰士們打的。”
林飛虎哼了一聲又走到了趙二龍跟前，“呵呵，趙副軍長，聽說你現在可是軍內的紅人啊？據說你的部隊有不少戰士被選調進了海軍和空軍，還出了飛行員？”
趙二龍感覺到不妙，只好勉強笑了一下，“那些戰士都是按照您的方法訓練出來的，要說功勞還是應該把您放在第一位……”
“放屁！”林飛虎突然大怒，“老子擔不起這個名聲！”
趙二龍面色一凜，身體好像站得更直了。他已經猜到了，林飛虎把他們叫出來，肯定是對他們在課堂上搗亂不滿意了。
“當軍長副軍長有什麼了不起？”林飛虎厲聲喝道，“張大勇你先說，要是政委還在，他現在的級別是不是要比你高？他會不會也像你一樣目中無人？劉漢要是還活著，他是不是也像你一樣在課堂上搗亂？杜潔生要不是調到地方工作，他是不是也和你一樣？”
“還有你胡雲鵬，按說你後來調入新四軍不歸我管了，我不稀罕說你……”
“老首長，您永遠都是我的首長，我胡雲鵬最敬佩的人……”
“那你就老老實實地聽著，”林飛虎猛地一擺手說道，“老子就是罵你也得聽著！”
“是！”胡雲鵬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哼哼，一個個都了不起了啊？仗著有點戰功就了不起啊？教官講斯大林格勒戰役，你們扯四平保衛戰，教官講諾曼底登陸戰，你們講渡江戰役，說到底不就是瞧不起別人自以為是嗎？”
“老子問問你們，你們知道斯大林格勒戰役交戰雙方出動了多少坦克嗎？你們指揮過幾輛坦克正面作戰過？”
“老子再問問你們，你們知道諾曼底登陸戰盟軍出動了多少艦艇，是如何搶灘登陸建立縱深的嗎？”
“一個個以為自己打過幾次仗就不得了？要是讓你們去和裝備精良的機械化部隊作戰，你們能有幾分勝利的把握？”
“還有你趙二龍，手下有部隊被選進了空軍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幾個傘兵和飛行員？你知道不知道德軍早在一九四一年就進行過空降作戰？那時候你在幹什麼？”
林飛虎因為激動劇烈地咳嗽起來，胸部不停地起伏著。
張大勇一臉的沉痛，“老首長，我錯了……”
“你沒錯！”林飛虎粗暴地打斷道，“是戰爭錯了！你們沒有吃過敗仗，總以為老子天下第二誰敢稱天下第一，這種軍人的驕傲可以有，可是不是可以顯擺的資本。老子就問問你們，要是讓你們去指揮斯大林格勒戰役，讓你們去指揮諾曼底登陸戰，你們能大獲全勝嗎？”
沉默，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平心而論，他們對於這些被寫進數個國家軍校教材的經典戰例並不瞭解，除了知道戰役的名字之外可以說連主要指揮官是誰都不知道。正是這種無知助長了他們的驕傲，讓他們覺得自己不可一世。
看到三個老部下沉默不語，林飛虎的語氣緩和下來，他深吸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同志們哪，遠的不說，蘇軍的作戰能力你們知道吧？關東軍多少兵力工事有多堅固，你們不是不知道吧？他們在蘇軍的進攻下堅持了幾天？你們想想，要是在當時的情況下讓我們去打，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才能打得贏？”
“就是這樣強大的軍隊，他們的伏龍之軍事學院還在研究二戰的經典戰例，不僅僅是研究他們自己的戰例，還研究歐洲戰場的戰例，甚至還研究我們的游擊戰。連這樣強大的軍隊都在研究，在學習，我們有什麼資格藐視人家啊？”
“同志們，好好想想吧，過去的勝利值得驕傲，可是不能驕傲一輩子。要是讓你們指揮軍隊和大兵團的裝甲部隊作戰，讓你們現在進行大規模渡海作戰，有沒有打贏的可能啊？”
“我知道，現在罵你們可能不服氣，可是老子還是要罵，只有把你們罵醒了你們才能知道差距，才知道以後自己需要幹什麼！”
“好了，老子嗓子都氣啞了，都滾蛋吧！”
說是讓他們滾蛋，這三個傢伙可是一動沒沒動，他們看著林飛虎的身影慢慢地消失不見，這才對視了一下，活動著僵硬的身體，慢慢地向宿舍走去。
“張軍長，你們是不是又偷偷出去喝酒了啊？”來自三野的常軍長擠著眼睛說道，“這幾天大家可要注意了，聽說教官讓我們得罪了，可能要去院長那裡告狀呢！”
“呵呵，這些手下敗將就知道拿些國外的什麼戰例來糊弄人，國外的情況和咱們國內的情況能一樣嗎？國情不同啊，你說是不是？”二野的劉軍長也笑道。
張大勇悶不做聲，直接走到自己床鋪上躺下，扯下被子矇住了頭。
這種反常的舉動讓常軍長劉軍長他們都有點摸不著頭腦，每次一說起教官來張大勇都是毫不留情地抨擊一番，今天這是怎麼了？
同樣的情況發生在其他宿舍，沒有人知道出了什麼事情，都懷疑這幾個傢伙是不是被院長叫去狠狠罵了一頓。
可是馬上有人出來說，院長下班回家根本就沒有見人，不可能在晚上專門把他們叫去臭罵一頓。所以，這是個謎……
軍事學院的某間宿舍，消瘦的顧教官擺上了一碟花生米還有半隻烤鴨，拿出一瓶酒和林飛虎對面相坐。
林飛虎訓斥張大勇他們的情形正好被他無意中瞧見了，不禁對於林飛虎好感大增。他死拖硬拽把林飛虎拉了過來，非得要和他一起聊聊。
林飛虎也正好睡不著，就半推半就地跟來了。
顧教官把酒杯倒上酒，和林飛虎對碰了一下喝了，伸手捏了一顆花生米在嘴裡咀嚼著，輕輕嘆了口氣。“林飛虎同志，我比你大幾歲，叫你一聲老弟不見怪吧？”
林飛虎微微一笑，“顧教官這是哪裡話？你年長就是哥，這有什麼不妥？”
“那我就不客氣了，”顧教官點了點頭，“剛才的那些話我都聽到了，你的見識可真不簡單啊！說句心裡話，我是這裡某位學員的階下囚，現在讓他坐在下面聽我講課難免心裡有些不服氣。可也正如你說的，我們這些打了敗仗的人也不是一無是處，任何一場戰爭的勝負除了兵力的直接對比之外，還有很多其他的因素左右著戰爭的勝利。戰爭不是簡單的兵力對抗，這是一場從軍事、政治乃至經濟的全面對抗……”
那一天晚上，林飛虎也記不清和顧教官聊到多久，總之那一瓶酒被他們兩個喝了個精光，花生米被吃得乾乾淨淨，烤鴨也只剩下了骨頭。林飛虎對於那天晚上的交談印象深刻，也從顧教官的話裡明白了他對一場戰爭失敗的反思。那是一個失敗者對於戰爭的反思，也正如他所說的，戰爭是交戰雙方軍事上的直接對抗，實際上卻是政治經濟等等其他因素的較量……
第二天的課堂上，顧教官講起了中途島海戰，不出意外的又有人搗亂了。搗亂的傢伙大肆亂叫了一番，還特意拉上了張大勇。因為張大勇每次課堂上基本都會搗亂，可以說已經是大家的偶像。
出人意料的是，張大勇這次並沒有接茬，他嚴肅的看了看資料，站起來對顧教官說道，“教官，我認為日軍在中途島的失敗是必然的，這裡面既有戰略上的失誤，也有戰術上的……”
張大勇的突然轉變讓學員們大跌眼鏡，這傢伙是怎麼了？每次不是他搗亂最厲害嗎？怎麼突然變得愛學習了？
不對，肯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和張大勇一樣，突然從搗蛋分子轉變為學習積極分子的還有胡雲鵬和趙二龍，這讓許多學員大跌眼鏡。
讓學員們更加吃驚的事情還在後面，林飛虎毫無徵兆地被院長叫了過去。就在許多人暗暗猜測，這個不是院長老部下的傢伙有什麼資格讓院長接見的時候，院長親自宣佈了一個訊息。林飛虎被軍事學院聘為特殊教官，參與到教學工作中來。
這個訊息一點都不亞於原子彈在日本爆炸的訊息，那些對於林飛虎不熟的學員們開始打聽起林飛虎的經歷，一個沒有什麼名氣的人，怎麼能成了軍事學院的教官？
林飛虎對於這些非常的平靜，他知道這是顧教官極力推薦的原因。顧教官甚至向院長打包票，說林飛虎對於現代戰爭的研究比他還透徹，水平絕對在他之上。
對於林飛虎的質疑聲僅僅持續了一天就消失了，在關於國內幾場戰役的分析上，林飛虎的分析頭頭是道，把各種可能左右戰爭最後勝利的條件因素都點到了，既指出了勝負的必然因素，又指出其中的偶然性。這讓那些不服氣的學員閉了嘴，他們開始真正注意起這個學員教官……
在這批學員要畢業的前夕，他們迎來了新中軍隊歷史上的一件大事，授銜。
這是我軍的第一次授銜，也是規模最為龐大的一次。根據軍隊指揮員的級別和戰功，選出了新中國軍隊歷史上的十大元帥，十大將軍。除了十大元帥十大將之外，還有上將中將少將一千多人。
林飛虎被授予了少將軍銜，這個級別和他的老部下胡雲鵬趙二龍一樣。林飛虎還專門寫信推辭少將軍銜，最後信被退了回來。據知情人說，已經在中央任職的老首長羅政委專門提到，林飛虎要不是被降了職務和後來受傷，以他的軍事天賦，絕對不是少將這麼簡單。
林飛虎的將軍服穿了一天就被疊了起來，他依舊穿著便裝，這也符合他教員的身份。他的老部下張大勇因為戰功卓著，被授予了中將軍銜。穿上中將服裝的張大勇老老實實地站在林飛虎面前敬禮，這個三大五粗的漢子眼裡亮晶晶的，似乎有千言萬語要對他說……
學員們畢業之後，迴歸各自的部隊繼續任職。林飛虎被留在軍事學院做研究，繼續擔任教員。在放假的時候，他抽空回了一趟濱海區，他站在孫家山上望著已經繁忙起來的港口久久不語，良久才把一瓶酒倒在地上轉身離開。有幾個碼頭上的工人十分的奇怪，這個人不是腦子有什麼問題吧？好好的酒倒掉幹嘛？
離開孫家山之後，林飛虎又去了贛城。他站在已經被改名為抗日山的烈士陵園大門口望了一會，沿著石階逐級而上。
天空下著小雨，雨中的陵園莊嚴而肅穆，這裡長眠著他很多熟悉的朋友和戰友，他們的面孔是那樣的親切卻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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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淑紅，劉漢，祝愛周，何翠娥，慧能，漢斯希伯，金葉波，秦凱歌，彭萬雄，田恆亮……一個又一個熟悉的名字，一座又一座莊嚴的陵墓……
陵墓的管理人員把林飛虎當成了祭拜的普通人，他熱心地送來了一把雨傘，向林飛虎介紹陵墓裡這些烈士的故事，卻不知道眼前的這個衣著樸素的男人和這些烈士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
離開烈士陵園，林飛虎又順道拜祭了許家四個老人的墳墓。已經回到家鄉的許士林已經娶妻生子，他對於這個妹夫沒有提出任何要求，只是說有空的時候，讓靈靈多回來看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