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三，白沙終於從遼東回到嶽沙。

留守的荀彧賈詡等出城三十裡相迎。此時天涯孤寂已經復活，正帶著新招的三百準特種兵訓練。麴義奉命趕往柳城，是以鎮守嶽沙的只有高順的陷陣營，加上衙役，還不到三千人（陷陣營還沒滿員）維持秩序的隊伍在群情激昂的百姓中就像水中的浮萍，那條筆直的原本應該空無一人的大道早早就變成了一條彎彎曲曲的線，而且寬度還逐漸的變窄，最後合龍。黃土的官道，想必是才夯實過的，天上飛舞的薄雪一絲一毫都掉不到地上就給洶湧的人氣給重新蒸到天上去了。

白沙對宣傳工作一直比較熱衷，尤其是在天災人禍面前更是如此，以此彰顯自己的正義和仁慈。出戰幽州之前，百姓就被告知由於袁紹不宣而戰，嶽沙連同盟友經過千辛萬苦傷亡慘重的戰鬥（這一點不需要宣傳，只看嶽沙城中處處素服就知道），終於讓罪魁在兗州授首。然而餘孽不盡，嶽沙不寧，嶽沙王白沙親臨大軍追殺，最後深入草原，轉戰遼東，才得以將袁譚斬首。渴望安寧生活的百姓對領主白沙無不感恩戴德，自發的出城迎接，以至於駢肩累踵，張袂成陰。

當然，這些都是荀彧說的。

“臣荀彧拜見王上！恭賀王上凱旋歸來！”

“臣賈詡拜見王上！賀喜王上取得幽州！”

“末將高順拜見王上！賀喜王上除掉袁氏餘孽！”

……

高頭大馬之上，白沙意氣風發的受了荀彧等臣子拜見，旋即，音樂起，一隊舞娘穿花般的從眾臣身後越過，長袖翩然，媚眼靚兮，為首者膚如凝脂，杏臉桃腮，蛾眉曼睩，盡態極妍。

“媚兒？”白沙大喜，翻身下馬疾步上前，那媚兒似羞似嗔，一張臉蛋染得緋紅，連舞都忘了，手足無措卻又欣喜若狂，腳下步子一亂，頓時將自己纏了個趔趄！

也是白沙趕得及，伸手就將媚兒攬入懷中，兩雙眼睛，四目相對，就是傻子都看得出之間電光飛濺！

荀彧賈詡各自捋著自己的鬍鬚相視而笑，數月的努力，終於成了！

就在這千金難求之時，不知哪位樂師手中的琴絃突然斷裂，將纏綿靡靡之音打斷，白沙和媚兒彷彿從美夢中驚醒，饒是白沙臉皮厚過城牆，也羞得想找把鋤頭將自己埋了。媚兒更是不堪，紅色直接渲染過了脖頸到了手臂，連身子都成了火炭一般。將臉藏進白沙懷中裝起了鴕鳥，旋即又想到了什麼，嬌羞的推開白沙，風一般的逃進了那群鶯鶯燕燕之中，絕不再出來。

荀彧頓時暴怒，一張臉陰沉得能擰出水來！

“左右，拉下去斬了！”

那樂師也嚇得臉青面白，身子抖成了篩糠，怎麼也坐不住，任由兵士將自己拉將走了。

白沙情不自禁的將手指伸到鼻下聞了聞，一股沁人的香味讓白沙頭腦猛的一醒。心中也憎惡那不懂情調的樂師，重新翻身上馬，大手一揮，“進城！”。

歌舞再起，可惜沒有方才的意境，猶如嚼蠟。

“少主，王爺似乎……似乎……有些，有些性子……”一烏桓貴族極力壓低聲音在麻佘耳邊嘀咕，許褚恨恨的瞪了一眼，低聲喝道：“閉嘴！王上之事，休要參合！”

“是，師傅。”麻佘低眉順眼的應道，許褚想了想又補充道：“這事晚間我再告訴你。約束你的族人，莫要禍從口出，否則沒人會幫你！”

那貴族悻悻然退下，口中卻依舊唸叨著什麼，似有忿忿不平之意，許褚怒道：“麻佘，你自己清理門戶。不然別說是你，就是你烏桓一族，都承受不起！”

麻佘嚇了一跳，隨口道：“師傅……”

“此間不好細說。若解決不好，你我的師徒之份便從此作罷！”許褚心中暗自叫苦，為了王上的婚事，荀彧和簡雍兩位大人可是抓破了頭皮的，可千萬別讓這二位知曉了，否則自己真只能放棄了這個徒弟！

麻佘這才真正的嚇壞了，打定主意一定要放棄那名貴族以求得白沙（或者說是荀彧等）的諒解。彷彿看死人一般的目光，令那鮮卑貴族癱軟得直接掉下了馬來，周圍的鮮卑人如同躲避瘟疫一般閃得遠遠的。

嶽沙軍民並沒有注意到鮮卑人這邊的糗事，他們在嶽沙臣子拜過白沙之後終於輪到他們了，在荀彧的示意下，呼啦啦跪下了一地的腦袋。

“草民等拜見王爺！”

白沙扶起距離自己最近的一位老頭，呵呵笑道：“老人家，快快請起。”又轉頭朝嶽沙百姓說道：“大家都起來吧。袁紹餘孽已除，我嶽沙城以後再無戰事！起來吧，都起來吧！”

亂世之中，百姓最盼望的就是安寧，所謂不患貧而患不安，華夏百姓幾千年的朝代輪迴，每一次都充滿了腥風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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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民謝過王爺！”那老頭樂呵呵的說道。

“王爺是天上下凡的神君，有王爺在，我們什麼都不怕！”混跡人群之中的重陽觀道士趁機宣傳，重陽觀中還有一尊白沙的塑像，嶽沙無人不知。

“就是，就是。王爺是天君，那袁紹不過是凡人，當然打不過王爺。夫君，明日，不，一會我們就去給天君上香！”一大媽兩眼冒星星，將身邊的男人緊緊拽住，深怕他跑了似的。

“好，好，好，一會就去！”

“對了，叫上妮子，請天君保佑兒子能平安回來，最好馬上生個大胖孫子！”那大媽語無倫次的唸叨著。

旁邊重陽觀的道士笑了笑，渾然不覺得白沙變成送子觀音有什麼不對，大聲驚訝的讚道：“你兒子在當兵？聽說王爺追殺袁紹餘孽還順帶滅了烏桓的什麼單于，哦，就是烏桓的皇帝，還有連偽平州牧都殺了。你兒子帶著一身的軍功回來，要得多少賞賜啊？請客，對，得請客，大家說是不是啊？”

“是啊，請客！”周圍人隨之起鬨，那兩夫妻笑得眉眼不見，彷彿他們兒子就是統領大軍的將軍一般，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每一位百姓眼中都填滿了幸福，狂熱的目光幾乎可以將白沙融化，不知道誰第一個叫道“王爺萬歲！”，開始還亂七八糟的聲音逐漸匯成了一條大河——

“王爺萬歲！”

“王爺萬歲！”

“王爺萬歲！”

“多謝，多謝鄉親們！”白沙一邊大笑的抱拳回禮，一邊由焦觸牽著馬慢慢的前行。

越靠近嶽沙城，越是多的百姓，人群就像起伏的海浪，白沙走到哪裡，哪裡就變成低潮，黑壓壓的跪下，等他過去，再次變成洶湧的浪濤。

好容易捱到了王府，白沙臉上的肌肉都僵了，見到門口一地跪迎的第五譽和府中僕役丫鬟，那笑容都沒法收拾回去。

門口唯一還站立的男子正微笑著打量著白沙。

“但小波？”

麻佘有許褚這個師傅，當然可以入住領主府而不是客棧，不過急著去處理那名丟人現眼的倒黴的貴族和安置族人，暫時還得離開。

荀彧賈詡當然知道了方才鮮卑人的“罪行”，兩人頓時就火冒三丈，看在麻佘非常自覺的態度和許褚的面子上，還是給了麻佘一個改過自新，或者叫清理門戶的機會。事後麻佘得知自己差一點就被判了死刑，也心悸不已。從此遷入泰山郡的烏桓人在他的約束下老實得比老實人還要老實，倒是意外的收穫。

等白沙洗過臉，換過衣裳，但小波已經泡好第二壺茶了。

“恭喜，不僅得了幽州和遼東，還打進了草原！”但小波臉上依舊帶著淡淡的微笑，舉壺衝了兩杯茶，一杯給白沙，一杯在鼻子下晃了晃，讚歎道：“好茶，不愧是武夷的大紅袍。”

是不是大紅袍白沙不知道，這茶是劉備派人送的，據說也是孫策送給劉備的。因為辰飛霜的緣故，白沙也學會了泡茶，但是，品茶就是牛嚼牡丹了。對於但小波知道自己殺了蹋頓斬了樓班收服蘇僕延擠走了公孫度，白沙不認為能瞞過他。事實上，嶽沙的情報工作更多的是靠兗州那邊傳遞過來的訊息，蔡陽的情報能力還是太弱。

“多謝。”白沙端起杯子一飲而盡，再將茶杯放在但小波面前。但小波苦笑了一下，搖搖頭，表示對白沙這種暴殄天物的行為不忿，手上還是再給白沙續了一杯。

“怎麼，遇到什麼麻煩了？”

白沙不知道該怎麼說。劉備的送徐州的事情他一直很惱火，路上也翻來覆去的想了很多，最終還是拿不定主意。皇位的誘惑力太大，兄弟之情太重，白沙突然發現自己也是優柔寡斷之人。

話說白沙其實本來也就是優柔寡斷之人

“還是我幫你說吧。權力和友情，孰輕孰重。不想失去兄弟的友情，又捨不得遙遙在望的皇位，對吧。”

白沙默默的點點頭。

“但是你想過沒有，在劉備送出徐州鼎的那一刻，你們還存在友情嗎？”但小波突然銳利的看著白沙。

白沙猝然而驚。在權力和友情之間他搖擺不定，但是劉備送出徐州鼎，就意味著友情已經蒙上了一層看不見的灰燼，血淋淋的在兩人之間插上一刀。

當友情中帶著慾望的時候，還能叫友情嗎？

那叫利用!

白沙心中不是滋味。

“那怎麼辦？”白沙痛苦的說道。

“兩條路。一條，收下徐州鼎，從此你和劉備成為敵人；一條，獻上青冀幽三鼎，你做你的安樂王爺，嶽沙分崩離析。”但小波收回目光，往自己的杯子再衝滿茶水。看了看茶壺，想了想，還是放棄了取新茶，只將泉水緩緩注進壺中，放在小火爐上燒著。

“就......沒有第三條路嗎？”

“有。集結兵力，滅了徐州！”

白沙心如刀絞。

“還有第四條路。”但小波盯著茶水，道：“放棄稱王。”

放棄稱王，比雙手獻上鼎還要更狠，放棄王位然後劉備再賞賜一個王位和自己拼搏出一個王位顯然前者能令劉備更加安心和放心，但那是絕對不可以的！嶽沙上下卯足心力為稱王任務努力，連垂垂老矣的蔡邕都親自去了幷州，白沙不可能說服群臣，就連自己也不能說服。

“明天......明天......”白沙下了很大的力氣，頭上的青筋都冒得老高，一張臉通紅，要咬牙切齒的說道：“明天我就讓人做青冀幽三鼎，送往徐州！”一句話說完，整個人都虛脫了！

但小波吃驚的看著白沙，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白沙將友情看得比權力更重，但小波心中繃著的那根弦終於斷了，突然覺得輕鬆無比。欣慰的大笑道：“決定了？”

白沙已經用光了所有的心力，只沉沉的點點頭，兩行淚水不知何時竟爬上了臉龐。權力，就這樣被自己放棄。

他不知道是對還是錯。

“其實，還有第五條路。想不想聽？”但小波心滿意足的品嚐著略帶苦澀的茶。最初勸劉備稱帝只是為了將劉備拖下水的權宜之計，但小波認為每一個人心中都有一條叫“權欲”的毒蛇，尤其是白沙這種涉世不深又深被網絡小說毒害的少年，看見有能稱孤道寡的機會是萬萬捨棄不掉的。徐州、青州、冀州、幽州，乃至於可能的幷州歸屬劉備，若再加上兗州，劉備就得了一半的天下，而且還是最富庶的地方，實力將無人能敵。揚州土著眾多農業不豐，荊州劉表守成之輩，豫州一團散沙，司隸無主，益州偏安一隅，涼州窮苦，劉備就成了最有可能一統天下的人。

但是，劉備稱帝，顯然不符合但小波的利益。他要的不是權力，而是超脫所有勢力之上的天馬行空一般的自由，為自己的理想創造各種有利條件。換句話說，若是讓白沙稱帝，他知道和理解自己的心思，封自己一個不管事的王爺是水到渠成的。要知道古人有句話叫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又有一句話叫做“伴君如伴虎”，劉備是萬萬不會封自己做王爺的。但要自己稱帝，說實話，但小波不是沒有想過，只是自己任務在身，根本沒那個時間去管所謂的“天下大事”。

所以對但小波而言，最好的選擇是白沙稱帝，劉備屈服。

白沙主動退讓，他就必再找一個可以讓白沙回心轉意，至少在完成目的之前可以獨立於劉備之外的方法。

“第五個條路？”白沙有些不信任的看著但小波。如此困局居然，讓居然能找出五種解決方案，還是人嗎？

“當然！”但小波連眉毛都差點飛揚起來了，笑道：“你忘了你給辰飛霜的承諾了嗎？”

白沙搖搖頭，“雖然時間已經過了，但是我沒有忘記。等我從幷州回來，就立刻啟程。”

“那你現在是王爺嗎？”

當然......還不是。

“按漢律，你不是王爺，還不能名正言順統領三州......”

“漢律？”

“劉備要復興漢室，難道不用漢律？”

好吧，這個理由很牽強，白沙認為。

“你從幷州回來，就要出征益州，你有時間去徐州參加劉備的登基大典嗎？”

當然沒有。

“你都不去徐州，誰能代表你敬獻三州？”

但是這並不能說不能提前將三隻鼎送往徐州啊。

但小波看也沒看白沙，掰著手指頭道：“登基稱帝，事情千頭萬緒，非短時間能完成。你又不能去徐州，也無人能代表你去，況且此去益州，誰知道會要多少時間？還有，你有沒有想過你麾下臣子的心意？你是主公，你的決定可以代表他們的決定，但是你的決定是不是符合他們的利益呢？所謂從龍之功，就是幫助皇帝坐上皇位，自然這龍就必須還是潛龍。在熟悉的你和陌生的劉備之間，他們會怎麼選？這個決定荀彧他們不能給你任何建議，因為一旦選擇錯誤就可能失去性命，但是他們心中沒有自己的想法，可能嗎？”

但小波最後總結道：“人，必須自私，但又不能自私。友情很重要，變了味的友情還重要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