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3日。

經歷過那麼多暴亂之後，夜之城在平安夜這一天似乎安靜了不少，難民們已經精疲力盡了，該進避難所的人也進了避難所，那些倒黴拿著票死在路上的人，也被新人所替代。

實際上，截止到今天，聯邦政府已經徹底停擺了，那些沒資格進入避難所，卻又知曉了天啟日訊息的人，要麼已經過了歇斯底里的狀態，開始反思自己的人生，要麼就已經轟轟烈烈的死在了爭取生存權利的道路上。

整個社會進入了無政府主義者們最理想的狀態，在避難所之外，沒人再在乎他們了，沒有官僚，沒有執法者，甚至連電視節目都沒有了。

全聯邦性的大停電從半個月前就開始蔓延了，少數地區性團體藉機接管了自己所在的區域，組織人手搶修電力，但大部分時候都是徒勞無功的，因為他們也有競爭者，暗處裡隱藏著破壞者。

從太空看去，聯邦的夜景忽明忽暗，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變化。

港口，物流中轉中心裡的食物爛在原地，而城市中已經有人死於飢餓了，比如夜之城。

難民們從前天開始就襲擊了自己能進入的所有的建築物，但夜城人也不是好惹的，他們武裝捍衛了自己社群，並且有組織的佔領了超市，有機農場，電廠等地區。

說來很奇怪，雖然很多地區斷電了，但網際網路依然在正常運轉，佔據了根服務的幽靈依然盡心盡力的維持著網際網路的運轉，無情的審視著人類這個種族在毀滅前所發出的零星哀嚎。

按照幽靈的統計，過去二十四小時內，平均每小時有超過八百萬有關世界末日，天啟日的帖子被釋出，而每個帖子都會迎來巨大的流量，就好像人們心中都歡呼雀躍的等待著這件事發生一樣。

而有關避難所的搜尋資訊則排在了搜尋榜第一位，每小時都有數十億次詢問，想知道距離自己最近的避難所在哪，以及自己怎麼才能進去。

有句話說，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幽靈現在就笑的厲害，她覺得自己正在看一出世界上規模最大的舞臺劇。

這出舞臺劇的製作成本前所未有的大，演員前所未有的投入，任意黑進一個攝像頭，都能看見最精彩的戲份。

比如，示範城的472號攝像頭下，一夥暴徒正在洗劫當地一家奢侈品店，其實也不算洗劫，這家店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關門了，這夥人只不過是衝進去搬東西而已。

而這夥暴徒因為其中幾樣價格昂貴的奢侈品分贓不均，還出現了內訌，在店內展開了一場別開生面的激情對射。

“魯斯！這連條狗都沒有，你TM只能拿一半的份額！”暴徒A在更衣室裡，依託厚實的牆壁作為掩體，向被逼入廁所的同伴喊道。

“我TM既然來了，就得和別人拿的一樣多！”被稱為魯斯的男人毫不客氣的回擊：“都TM世界末日了，誰也別想惹老子不高興！”

幽靈非常好奇這些人為什麼在這個時候還來搶這些毫無用處的奢侈品，所以她朔源調查了這些人的通訊設備，並在暴徒A的手機中找到了最近聯絡過的九個人。

一秒鐘後，這九個人的全部資料都出現在幽靈面前，幽靈順勢找到了其中一個人所建立的地下收購群，一個名叫塞澤爾·卡拉季奇的黑市商人正在示範城所在區域收購各種名貴物品。

有意思的是，卡拉季奇是個擁有101號避難所門票的‘貴賓’，幽靈根據他在網路上留下的痕跡發現周圍黑市商人似乎打算在避難所裡繼續自己的生意，他半個月前剛在華盛頓舊城掃貨完畢，並且花了一大筆錢讓101號避難所的守衛幫他運送了一批‘貨物’進去。

而現在，他正在擴大自己的庫存規模。

更有意思的是，按照幽靈的計算，如果塞澤爾·卡拉季奇不能在未來一小時四十分鍾內開始前往101號避難所，那根據米科爾森所謀劃的天啟日，他就來不及趕回自己的避難所。

考慮到示範城以及其周邊地區目前一共有一萬兩千多名玩家在活動，幽靈非常想知道塞澤爾·卡拉季奇後續能不能及時趕回避難所。

但有意思的事太多了，幽靈不能把自己有限的精力都放在他一個人身上，她轉移了視線，將目光放在另一個有趣的故事上，一個接一個，看遍人間悲歡，並樂此不疲。

一直到幽靈轉了一大圈，回到了夜之城，並在其中一個攝像頭裡看見了唐吉和米科爾森的身影，才停住了腳步。

她想知道，作為毀滅世界的兩個元兇，他們此時在談論什麼，這種好奇蓋過了所有其他的慾望，讓幽靈不斷調整著攝像頭的變焦角度，試圖分析唇語。

然而她急躁的動作發出來太多噪音，唐吉的眼神被五十米外攝像頭變焦的聲音所驚動，隨手扔出手中的菸頭，直接擊碎了攝像頭的螢幕。

“嫉妒和幽靈怎麼處理？不能留隱患。”唐吉心裡已經接受了即將發生的天啟，很平靜的問道。

“今天下午會有一枚火箭會被發射進入環月軌道，嫉妒剩下的生物組織會被冰封儲存在裡面，我親自盯著他。”米科爾森喝了一口威士忌，有些無奈的看著唐吉從懷裡又摸出了一根生命樹，隨手點燃，完全沒有客氣一下的意思。

“至於幽靈，我找到了她六個隱藏的算力中心，但這肯定不是全部。”米科爾森無所謂的說道：“但她不是問題，天啟之後，世界上就沒剩下多少能被她影響到的東西了，不足為慮。”

“這聽起來更像是投降宣言。”唐吉嗤笑了一聲，將煙霧吐在米科爾森臉上：“你其實拿她沒辦法對吧？”

米科爾森聳了聳肩，算是默許了這種說法，他的注意力一直在玩家和七原罪身上，確實低估了幽靈的威脅程度。

實際上從四個月前，在天啟計劃的爆炸點計算完畢的那一刻，米科爾森就已經開始著手打算處理掉自己這個合作者了，但幽靈比他想象中的狡猾，她幾乎沒露出過任何破綻。

即使是米科爾森也沒能定位幽靈的全部藏身處，六個被隱藏在世界各地的超算中心就是米科爾森的成果，然而他很確定這不是幽靈秘密建造的所有棲身之處。

最讓米科爾森感到不安的是最後一個被他找到的超算中心，是依靠智慧機械建造的，從無到有，整個過程都沒有人類參與其中，不，確切的說幽靈也算半個人類。

因為大部分分身都進入了避難所臥底，所以米科爾森對避難所外的掌控程度斷崖式的下降，一直到今天他都沒找到幽靈用來製造超算的秘密工廠在哪。

面對唐吉的質問，米科爾森一言不發，因為他確實犯了錯誤。

“還有補救的機會麼？我以前找到過她。”唐吉沒有繼續嘲諷米科爾森，雖然這種機會不多。

“那是她故意讓我們找到。”米科爾森搖了搖頭：“暫時忘了她吧，她叫幽靈不是沒有原因的，等玩家這邊結束，我有的是辦法對付她。”

唐吉將菸頭扔在地上，沉默了片刻後，終於問道：“今晚幾點動手？”

“午夜前三十分鍾，玩家們已經開始活躍了，他們不是想要混亂麼，我給他們混亂。”米科爾森又看了一眼唐吉扔在地上的菸蒂，嘆了口氣，轉身打了個響指次元門在面前出現，最後叮囑道：“我晚上八點來找你，和這座城市說再見吧。”

...

“愛德華先生，今天就是最後的機會了，即使您不害怕，我們也害怕啊，海伍德避難所的大門還沒關閉呢，那幫難民瘋了一樣想往裡進，我們承受著巨大的壓力。”瓦倫迪諾幫的‘太上皇’彎刀，此時正出現在愛德華的公寓中，小聲說著：“我們都知道米科爾森先生總是不按常理出牌，他說今晚毀滅世界，但萬一提前了呢？”

彎刀現在確實很慌，但為了讓愛德華老爺子順利進入避難所，他只能親自出馬了，不然根本沒人願意踏出避難所半步，即使彎刀也沒法在這個時候強行命令手下人出去。

他不能說給我上，只能說跟我走，這才能帶著心腹出來接人，畢竟在這個最後時刻沒人想出去冒險，萬一死在外面那得後悔到下輩子去。

就算是彎刀本人坐在車裡穿行過那些瘋狂的難民時，也有些心慌，畢竟他們已經是有鞋穿的人了。

好在愛德華所在的公寓還算安全，這裡一直沒有大規模開放給難民居住，大部分都是夜之城本地人。

但當彎刀上來時，沿途那些海伍德區的居民聚在樓道裡，恭敬的詢問彎刀，世界末日是不是真的要來了時，他只能沉默不語。

彎刀的沉默就是一種態度，就在彎刀勸說愛德華現在就離開時，樓道裡傳來了不止一聲槍響。

那不是這裡的居民妄圖襲擊瓦倫迪諾幫的成員，而是感到絕望的海伍德人透過彎刀的態度得到了真相，最終選擇了自殺。

每一聲槍響，都讓彎刀顫抖，但愛德華只是坐在那裡，目視前方不知道在想什麼。

那種表情和反應，讓彎刀有些惶恐，他已經知曉自己在海伍德的避難所之所以能解決所有麻煩順利建成，就是因為愛德華找了唐吉的關係，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哪怕不是看在唐吉的份上，彎刀今天也一定要把愛德華接走，當然，如果沒有唐吉，他可能本人就不親自來了。

但如果天啟真的發生了，到時候海伍德避難所好好的，就是愛德華老爺子不在，那...彎刀不想自己有一天要面對唐吉的槍口，所以他咬了咬牙，打算綁也要把老爺子綁回去。

“別著急，我在等唐吉，我得最後問問他後不後悔。”愛德華嘆了口氣，從碗櫥裡找出了當年唐吉孝敬給他的‘藍山咖啡’準備煮一杯咖啡喝。

彎刀使了個眼色，一個斯斯文文的手下畢恭畢敬的走上前去，接過了愛德華手裡的東西，手藝嫻熟的煮起了咖啡。

“老爺子，有什麼話不能以後再說呢，唐吉他不是能...能想去哪就去哪麼？”彎刀對唐吉是有一定瞭解的，但越是瞭解唐吉就越是害怕。

這種感覺可能只有當年侍奉神祗的祭祀瞭解，唐吉大抵就是古代人眼中的神祗，或者更可怕一點，因為古代人覺得他們侍奉的神祗是有神性的，是完美的，而彎刀很清楚唐吉是人，而且還是個脾氣暴躁的人。

“有些話，必須在一切還來得及之前說開，不然...”愛德華嘆了口氣：“唐吉因為安吉麗娜的事才走到了今天這一步，不說開，誰知道他會走向哪個牛角尖呢？那種結果，你不害怕麼？”

彎刀稍微思考了一下，發現自己不僅害怕，而且嚇得快尿出來了...

“那我們陪您一起等，您可得好好開導唐吉，其實毀滅世界這事也不算什麼大事...”彎刀說了兩句覺得還不如不說，直接閉嘴了，他一個大老粗沒文化，多說多錯，少說少錯，只要能保護好老爺子的安全，就是功勞一件。

...

97號避難所，安東尼正在看無名氏調查報告。

調查報告顯示，滲透進來的玩家是透過和避難所居民合作的方式進來的，他們降臨後並沒有直接抹去素體的個人意識，而是以一具身體兩個意識分時段使用的方式和諧共處了。

在這場交易中，素體所付出的除了身體之外，還有自己的生命安全，而玩家一方付出的則是避難所門票。

歸化者們花錢幫這些人買到了門票，他們雖然可能會在之後玩家降臨時被當場擊斃，但他們的家人最少能進入避難所，即便是以罪人的身份，那也是避難所的罪人，而不是留在外面的枯骨。

“目前預計，最少還有五十人左右規模的玩家在避難所內。”無名氏最終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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